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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国烽烟录:时光为凭-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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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听了一段就当成是新闻了。”
水清气鼓鼓地嘟起嘴,原本就带着几分婴儿肥的脸瞬间就鼓了起来:“我很认真地听了,明明就是新闻嘛。播音员还说了,南京失守把蒋委员长急得不得了,为了这件事他还把当官的都招到一起开会了,说是要重新商量对付日本人的方法呢。”
我的心重重一沉,于是伸出手去扶住水清的肩膀:“如今南京陷落,里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我们并不清楚。我心中还抱着点希望,日本人这一路虽然坏事做尽,但也没听说那么丧心病狂。我相信你是亲耳所闻,可是新闻舆论这种东西,本来就是被国家操纵着的。他们这么说,说不定也是为了号召大家起来和日本人作斗争,但愿但愿城里的人一切平安!”
水清认真地思考了两秒,豁然开朗的表情说明她接受了我说的话:“是啊,要真是这样就太可怜了,多少老人啊孩子啊不明不白地就死了。不过小姐,你还是听听无线电的好,毕竟现在启明少爷也上了战场,你也只好从新闻里听到他现在的情况。”
水清这句话倒是提醒了我,大哥的个性向来沉稳精明,所以家里人都对他十分放心。可是我们却忽略了一个显而易见的事实,那就是大哥如今的处境比任何一个人都要危险。作为作战参谋,绝大多数的时候他并不需要在前线上厮杀,然而若是到了军队被围需要突围或是兵力损失殆尽的情况,那么作为军人的他就不得不面对和日本人短兵相接的境况。
我细细思考了这件事,便觉得恐怖之感沿着神经一路上到了头顶。我下意识地冲过去开无线电,但首先冲击耳膜的却是“兹兹”的恼人的声响。我强压住内心的不安,终于听到了播音员那甜美却不带一丝情感的声音:“日本人攻占南京,南京陷落”。水清的话得到了印证,而我却像被施了降头一样完全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无线电里不可能播放太过于血腥和暴力的内容,但这些残酷的让人难以接受的可怕现实却是客观存在的。我能够想象到南京城里老百姓绝望的样子,想象老弱妇孺们在日军的刺刀下苦苦挣扎却难免一死;也能够想象大批的溃兵跑到江边,却因为没有渡江的工具,只能放下武器眼睁睁地面对死亡;我也能够想象,在城内顽抗的士兵打出了最后一颗子弹,最后被开膛破肚、割下头颅;当然,我还能够在脑海中想象繁华富丽的南京城在日本人的一把火之下变成了焦土,曾经的文明和兴亡也因此消失殆尽。
新闻的末尾则借着播音员的口,向大家发布了募捐的倡议。我身体的血液因此而沸腾起来,火焰在心底深处蹭蹭地向上冒着。我的身边有差不多一百多块钱的积蓄,我原本想着存下来可以做一件新的旗袍、吃几顿大餐甚至去外地玩几天,如今却铁了心地要把这钱捐出去,仿佛多在口袋里揣着一天都要烧起来一样。我想到国民政府这些年讲求的“新生活”运动,原来最好的爱国主义教育不是文字和语言,而是那种能把坚冰都融化的炽热的仇恨。
房间里的座钟响了三响,时间进入到了午夜。院子外的夜猫不知怎么地就热闹起来,此起彼伏地啸叫着,直把初冬叫成了春天。我这边悲悲戚戚的,听了这嘈杂的叫声气便有些不打一处来。我恨恨地推开窗子想要一探究竟,却意外地被直冲眼帘的白光晃乱了眼。
差不多有那么几秒钟的时间,我陷入了一种短暂的失明状态,眼前一片漆黑根本无法看清楼下的情况。等到黑雾终于退去的时侯,院门外黑色的人影终于显露了出来。那个瞬间,我脑海中的第一个念头是:二哥回来了!
第62章 他的语气神情甚至于身体姿态都越来越像一个标准的地下党()
我现在想起来后怕,可那时候真的是不疑有他地“噔噔噔”地穿着睡衣就冲了下去。至于为什么一定就认定那人是二哥,大概是因为那个模模糊糊的黑色身影高瘦而笔挺,就像是芝兰玉树一般。
我提着长及脚踝的睡袍,一边匆匆地向外冲,一边犹犹豫豫地问道:“二哥,是你么?”
黑暗里的人影并不动也不发出任何的声响,衬着一身全黑的打扮倒像是黑夜里的一尊雕像一般。
恐慌的情绪从心底泛上来,我握住门把的手也不由自主地加重了力道,以至于连手指关节处都泛出一片青白。
我听到自己用一种既期待又惊恐的声音问道:“你到底是谁?不说话的话我就叫人了。”为了给自己壮胆,我甚至随手抓起了靠在一边的笤帚,做出一副强势的样子来。
那个人却丝毫不被我的气势所慑,低低地咳了两声:“我要真想破门而入的话,就凭你手上的笤帚能挡得住?”那种玩味又挑衅的语气,我的身边再也找不出第二个来。
我也压着嗓子问他:“顾作言?”
顾作言终于从黑暗里探出脸来,脸上的风尘之色和眼睛里通红的血丝吓了我一大跳:“快开门,我有话同你说。”
他的心情看起来并不好,脸上的神情也极是严肃,刚刚那番反问更像是一种思维惯性,而不是他现在还有闲情逸致和我抬杠。
我推开门让他走了进来,又用他的那支手电筒警惕地向四周来回照了半天,直到确认那团黑暗里不会再有任何危险。
顾作言用双手捧着水清送来的姜茶,仍旧因为寒冷而不断地哆嗦。他看着水清关门走了出去,才开了口:“她是什么人,值不值得相信?”
一秒钟变主人翁的节奏让我有些反应不过来,我愣了愣:“啊,她从小被送到我们家,也算和我情同姐妹,当然可以相信啊。”
顾作言把书桌前的椅子转了一个方向,仿佛很累似的坐了下来:“南京出了大事,你听说没有?”
他的话把我从一团糟的思绪里拽了回来,我猛地抬起头,却不期然地扭到了脖子,一阵生疼:“唔,刚才听到无线电里讲了。”我犹豫了两秒钟,便又用一种期待的语气试探地问他:“可是事情应该不会像新闻说的那么糟吧?日本人真的连国际声誉都不要了,做出屠城这种事情?!”
顾作言凝视着我,那眼神就像是尖刀一点点撕碎了我所有的期待:“你该不会还对日本人抱有希望吧?我可以很负责任地告诉你,他们已经没有了人性,是彻头彻尾的战争机器。中国人的命不值钱,甚至日本人的命也不值钱。只要是能够让他们赢得这场战争的胜利,任何的付出都是值得的。”
我嗫嚅着:“那那些人都被杀了?那么多人那么多人一个都没有活下来?”我捂着嘴,整个人都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这里头既有害怕也有愤恨,有一个瞬间我突然生出一种可怕的念头,恨不得同日本人同归于尽。
顾作言的话却是变本加厉地残忍:“是的,不仅如此,他们还把活人当成是靶子,用他们练刀练枪,让新兵磨练胆量。他们还把那些死了的同胞的头颅砍下来当成是战利品,用一种狩猎般的心情互相攀比,看看究竟是谁更厉害些。”
顾作言皱着眉头,仿佛整个人都陷入到痛苦的情绪里:“当然了,南京城那么多的人,他们要是一个个杀,多浪费时间多浪费枪子?他们便想出了好办法,把人赶到一起活埋活着枪杀,如今怕是城里到处都是堆积如山的万人坑,这些可怜的人死了以后尸骨都纠缠在一块,永远都不可能辨认出身份。”
我一脸焦灼地看着他:“你有什么话直说吧,我愿意帮你,就冲着日本人做的这些事,我也要出一份力。”
顾作言审视了我几秒钟,突然说道:“日本人做了那么多伤天害理的事情,我们必须以牙还牙,让他们付出代价!”
我冷冷一笑:“所以是要报复了么?暗杀?投毒?要搞得轰轰烈烈天下皆知还是做的神不知鬼不觉让人怀疑不到你的头上?”
顾作言仿佛没听出我语气里的讽刺,仍旧十分认真:“既然是报复,就一定要让他们觉得害怕,也要让他们明白中国人不会被吓到,就这样任由着他们在中国的土地上为所欲为。所以,这件事情能够闹多大就要闹多大,取得更多的同情和支持才是我们的主要目的。不过”他突然转过头来与我对视:“你放心,我们不会让你去冒风险,做这件事的另有他人,到时候你只要尽量配合我们把消息放出去就好。”
顾作言大概连自己也没有意识到,他的语气神情甚至于身体姿态都越来越像一个标准地下党。要是换作几年前,他用现在的这副样子同大家说话,那么军统的审讯室就已经向他开放了。只是今时不同往日,国仇家恨让意见不同的人们终于团结起来共御外敌。
只是不知为何顾作言的这种状态又让我没来由地感到一阵害怕,不信任的感觉就像冬日里的寒意爬上脖颈。随着他在地下组织里的地位变得越来越重要,他就变得越来越让人摸不着头脑。我不知道他的哪句话是出自真心,哪句话又是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
我审视地望着他,同样也直觉地过滤掉了他向我投来的示好的目光:“唔,你忘了我们的协议么,我说过只要你能查到关于我哥的讯息,就算是冒着生命危险我也会在所不惜!所以你不用向我解释那么多,只要告诉我该做什么,我自然会肝脑涂地在所不惜。”
顾作言声音提高了几分:“朱慧然,请你不要带着情绪工作,你的这种状态让我很担心。”
我的声线也不由自主地提高:“这段时间我帮了你们多少你也看到了,但你总是说我给你们惹麻烦,我却没看出来。我朱慧然说话算话,既然答应了你,就一定会做到。但我最讨厌假惺惺的人,你不用总是对我摆出一副迫不得已的样子来。”
第63章 曾经的人生理想变得飘摇不定()
我的话似乎起到了效果,因为我成功地在顾作言那张玩世不恭的脸上看到了惊讶和困惑的神情。他低头看着自己的足尖,垂着眼的角度看着有些落寞:“好,既然如此,我们就公事公办。暗杀的时间定了以后我会通知你,到时候你要用尽所有的方式把这个消息宣扬出去,我希望到时候整个上海铺天盖地都是关于这件事的传言。”
他站起身来收拾自己,戴围巾戴帽子穿大衣,最后戴上了那副黑色的手套。整个过程我们俩都不发一语,气氛显得十分尴尬。顾作言明明是那种无论何时都不会吃亏的人,我却十分自作多情地觉得他现在就像是一个做错了事的孩子,不知道如何征得我的原谅,便只好匆匆逃离。
好些时候不曾被记起的水清却成了化解尴尬的有力武器。她“噔噔噔”地跑上楼,手上还残留着没来得及洗掉的肥皂泡:“小姐,你们没事吧?”
我故作镇定地瞧着她:“没事,我在家里能出什么事儿?”
水清被我一顿抢白,脸上便有些讪讪的:“唔,是王家姆妈说你在和什么人吵架,叫我上来看看。”
我心里老大的不高兴:“她不是早睡了么,按理说不该知道顾先生在这里啊。”
水清紧张地探出房门看了看,压低了嗓子道:“小姐,你难道不晓得王家姆妈是谁的人?!要是让她晓得你半夜里放了个男人进来,还不知道要说成什么呢。过会啊,我就去跟她说你已经睡了,她八成是听错了。至于顾先生嘛,要是没什么事我就带他从后门出去了。”
她这一来,既替我解了围,又给我避免了麻烦,不得不说我第一次发现那么毛毛躁躁总是出错的小女孩不知不觉间也已经长大了。
顾作言也十分地给面子,没再说什么,而是客客气气地同我道了别。我躲在厚重的丝绒窗帘之后目送着他的车开出了我的视野,这才发现街上早已寂静无声,整个街道都陷入了沉沉的睡梦里。只一角的天空是带着一抹浓重的血色,照道理这种色彩是暴风雨来的前奏,是夏季常见的颜色。可如今正值隆冬,这凄厉的颜色在我看来便是日本人的炮火燃烧出来的光焰。
我心神不定地将窗帘拉上,强迫自己乖乖地上床睡觉。可是在乱世之中,连一夜好梦都成了奢求,这一夜注定又是噩梦连连。
第二天是工作日,我起了个大早却发现母亲早已在厨房忙碌开了。高汤特有的浓郁香味在室内飘散开来,我晓得这是她特意为祖父准备的。母亲向来是一个完美的媳妇,这便更让我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祖父永远都对她一副冷淡态度,反而更亲近喜欢搬弄是非的二伯母。
母亲背对着门口却仍旧可以猜到是我:“然然,吃过了没?”
我不想让母亲担心,便认真地回答她:“最近没什么胃口,过会让水清给我带点在路上吃。”
母亲转过身来,那一刹那我却是懵了。在我心目中年轻得仿佛永远二十八九岁模样的她如今却像是突然老了十岁。她眼皮肿胀着,不晓得是哭过还是彻夜未眠,看着实在憔悴。然而我还没来得及表示什么,她却已经露出了一副心疼不已的神情。她伸出手来替我拢了拢耳边的碎发,一双眼里翦着秋光:“我的然然什么时候就长大了呢?现在只剩下你陪着我,可我却没时间照顾你。”
我不明白她为何突然这么感慨,可她这副样子却让我十分地揪心:“妈,你都说我长大了,我可以自己照顾自己了,完全不用你来操心呢。”
母亲叹了一口气,从侧面瞧去,她脸上的线条也松弛了许多,岁月的痕迹就这么清晰地烙在了她的身上。哲人说:在时间面前没有人拥有豁免权,如今看来这话真是不假。母亲的声音里也透着疲惫:“傻孩子,你长到几十岁在我的眼里都是要我照顾的。”她用抹布揩了揩手,去柜子里找食盒,突然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似地说道:“这时间过的就像是飞一样,转眼就要过年了呢,你什么时候放春假?”
我冷不丁地被她问倒了,愣了几秒才答道:“唔,今天就开始考试了,周五公布分数以后就放假。”说话间我才意识到,我竟然已经把期末考这么重要的事情抛到了脑后,而在这乱世之中根本容不下一张安静的书桌。
母亲替我装了满满两盒的春卷和葱油饼,还用不锈钢的杯子装了一碗小馄饨:“吃不完就分给同学们,二月两个礼拜没回来了,她在的时候总说最喜欢吃我做的春卷了呢。”
墙上的时钟指向了七点,我这才意识到若是再不走的话,说不定第一堂语文考试就要赶不上了。于是我一手拎着书包,一手提满了母亲给我准备的早餐,匆匆地同她告别之后,一阵风似地出了门。
考试对我来说从来都不是什么麻烦事,甚至还可以算得上是体现自我价值的最佳方式。这一回的期末考自然也不会例外,三天的考试刚结束,班主任便十分郑重地恭喜了我,说是不出意外的话,我依然可以坐稳年级前十的位置。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小时候最吸引我的东西已经对我失去了吸引力,比如说好成绩所带来的自豪感,又比如说对于万物所抱有的好奇。甚至于在班主任和我谈理想的过程里,曾经无比坚定、想要终生为之奋斗的成为外科医生的理想也开始变得模糊不清。
我有些犹豫地告诉他:“我应该,也许会做个医生。您看,我的化学成绩一向出色,前两年也常常去仁济医院的实验室里和医学院的学生们一起做实验。”
班主任脸上的神情却是迷惑:“我想要的不是将就或者妥协,是你内心深处的声音。你难道没有过梦想么,比如从小就想要成为怎样的人,即使遇到再多的困难也会一直坚持下去的那一种?”
第64章 可如今,这种除旧迎新的团圆气氛却消失了()
我搓着手,心里充满了焦灼与不安定感。其实这个时候,我只要说一句“我肯定”就可以证明自己坚决,然而就这么简简单单的三个字我却如鲠在喉,怎么也说不出来了。
若是放到几个月前,我对自己的人生规划就是成为沈仲平一样的人,一辈子悬壶济世治病救人,用自己的力量让大家过的更好。可现在的现实却是,就算我能“生死人肉白骨”,能够因此而得救的人却是寥寥无几。在这样的乱世里,人们的生路前途漫漫,死路却有无数。在飞机与大炮面前,手术刀的功效聊胜于无。更多的是那些从鬼门关前转了一圈回来,却发现自己失去了一条腿或是一条手臂,于是连生存的勇气也一并不见了。
我沉吟道:“原来很明确,可现在却不是了。我真希望自己生来就是个男子,可以上战场保家卫国。我想我现在终于明白鲁迅先生当年的心情了,之所以要弃医从文,那是因为在这个时代真正要治的不是外伤而是内心。”
班主任很惊诧,这种惊诧全写在了脸上,和他平时淡定内敛的个性完全不同。他花了几秒钟的时间处理好自己的情绪,才说道:“选专业也已经是迫在眉睫的事情,你的心情我了解,但人生大事却一点也马虎不得。下个学期一开始你们就要为了升学而奋斗,考什么样的学校什么样的专业一定要考虑清楚!”
我明白他的一番苦心,所以很郑重地向他保证一定会在放春假的这段时间里确定好升学的方向。
拜别了班主任,我便朝着宿舍走去。我的手上还提着千辛万苦从家里带来的早饭,我想着热一热正好可以和卫二月分享。宿舍楼里再一次陷入了离别的感伤情绪里,好朋友们抱作一团互相告别,其中有一些要跟着家人去大后方,有的则要借道香港再出国,相处了几年的同学也不知道下一次见面会是什么时候。
我的肩膀上被人轻轻一拍,转过头去只见向文萱红着眼眶看上去很是娇弱可人,和她平日里一副冷冰冰不待见人的样子全然不同。其实自从上一次她慷慨地把自己的礼服借给了卫二月,我们同她的交往便密切了起来,其实她实在是个外冷内热的典型,内心其实十分地柔软。
我受不了她长时间“含情脉脉”地瞧着我,便把空着的左手伸出去搭在她的肩膀上:“怎么了?”
我的友好让她显得更加激动:“慧然同学,我马上就要转学去香港了,今天这一别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看到大家了。再说了,我的英语普普通通,粤语又是一窍不通,那可怎么办才好?”
我试着安慰她:“你没看见大批的商人学者都南下香港避难么,过去的人来自五湖四海,自然也不可能会粤语。你放心好了,像你这样的学生多了去了,学校肯定是会想办法让你们适应的。”
向文萱似乎仍旧不放心:“你也知道我向来不太会和人打交道,如今又换一个人去到陌生的地方,想想都觉得难过。”
我本来很擅长于说损话,比如“和你相处了两年半,绝大多数的同学和你也是形同陌路”又或者“反正也不会比现在的状况更坏”之类的,可是后来想想我和她向来不熟,她的小心肝要不是那么坚强,搞不好要留下心理阴影。于是只好换了一种语气和善地道:“你放心,和你一起去香港的都是同病相怜的人,到时候肯定有很多的共同语言,绝对不会像你想的那么孤单。更可况现在世道那么乱,上海虽然有租界,但也保不准日本人哪天要打进来。能去香港是多少人的愿望,靠着英国这棵大树,日子才是真的安稳。”
向文萱似乎被我的一番话说动,脸上那种惊惧又担忧的神情也就随之消散了。她和我聊了很多,用北方人的说法,那些可都是“掏心窝子的话”。我承蒙她的亲近,自然也说了许多。就像是我和班主任聊的那番话,我也拿来同向文萱说了。我告诉她,也许真的只有到了香港,远离了战争,我们才可以找回自己最初抱有的理想。
几天以后,期末的成绩便公布了出来。同学们再如何不愿分开,到了这一天也不得不分开。处的好的同学们纷纷抱团去照相馆里拍合影,我自然也不能免俗。照片上,我和几个小伙伴们围绕着端坐的卫二月,从大家洋溢着笑容的脸上丝毫看不出离别前的伤感,也许这就是青春,所有负面的情绪都不能左右积极向上的人生态度。
照片洗出来以后,我们每个人都保留了一张。这些照片随着小伙伴们的分开而散落到了世界各地。在颠沛流离中,我丢失了这张宝贵的照片。许多年后,当我在万里之外再次看到它时,忽然从心底里生出一种恍如隔世之感。照片上的人有的已经作古,有的人虽然活着却终生不可能再相见,时间和战争把我们和过去完全撕裂开来。我从战争里幸存下来,却也背上了沉重地枷锁,从此那些死去的故友日日都会在我的梦中出现。
这一年的春节过得没有多少年味儿,在全国上下同仇敌忾与日本人决一死战的火热气氛里,上海的歌舞升平本来就带着粉饰太平的味道。街上贴出了新桃和对联,道路两旁的法国梧桐上也挂起了红灯笼。可就是来来往往、行色匆匆的人们,脸上却没有多少过年的喜庆。往年的这个时候,王家姆妈和管家老徐早已经备妥了年货,女人们准备好了一家人的新衣和礼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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