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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歌-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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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调戏你?”他那个“你”字咬得特别重,就好像有人调戏我是特别不可思议的事情一般。我掐着腰理直气壮地说:“调戏了,日前调戏我不成,还将我推进河里来着,谁知他就那么平白死了!死了我也咽不下这口恶气!”

    他抬眼在我面上扫过,不屑道:“张庆德那个狗奴才,总有叫不动的一天,你急什么?”

    我无言以对,只得撇了撇嘴。大意是别管我为什么着急,反正我就是要闹到底。

    “哼,”顾且行冷哼,睨眼道:“你当你这些把戏真的有用?”

    所谓积少成多聚小成大,有没有用是事在人为的事情,就算没有用,在我想到有用的办法之前,我也只能暂时这么闹下去。且还别说,这整日闹啊闹的,倒是闹得我心情不错。

    我正想将这套理论同顾且行说道说道,适才忽然听出他话里头吃不准有另一个意思,我白一眼道:“这法子没用,莫不是你想给我指个有用的法子?”

    “谁说你这法子没用。”顾且行没好气地说,顿了顿,定睛看着我,唇边骤然浮起个高深莫测的弧度,忽而又归于平淡,他道:“你就这么闹下去吧。”

    说着,竟也不管我,转身就走了。

    我迅速追上去将他拖住,让他把话说个明白。顾且行眯起眼睛看我,冷冷吐出三个字:“我帮你。”

    什么?我听错了?顾且行的脑子叫人开瓢修理过了?我自然要用不可置信的眼神审视审视他,顾且行冰着张脸由我看,待彻底不耐烦了,才幽幽地开口说:“有个条件。”

    唔,顾且行他同我讲条件,真是比他请我逛妓院还新鲜的事儿。可我又知道,顾且行不是个无聊的人,向来也不屑于同谁谈条件,今次他既然要讲条件,就很有可能是我给不起的条件。

    我示意他先说出来看看,顾且行倒是也不罗嗦,眉一挑道:“不准再同那姓秦的来往!”

    姓秦的,秦玮?登时我便不悦了,终是忍无可忍,指着他的鼻子骂道:“小人,你竟然监视我!”

    “我没那么无聊。”他将目光移开,缓缓舒了口长气,补充一句,“也没你那么空闲。更不会做那些有失身份的事情。”

    “你!”我憋得脸通红,又找不到合适的言语反驳,若是换了常人我说不过总能骂得过,可对着顾且行,却还是张不开这张骂人的嘴。这点我也早该想得到,顾且行日理万机,自然没功夫跟踪监视我,可他手下那些跑腿的真是甩也甩不掉。

    我不知道他们都看到了什么,又向顾且行汇报了什么,总之但凡影响本公主形象的事情,我是一件也不会承认的!

    好在顾且行根本懒得过问,只轻飘飘与我对视一眼,轻飘飘地问:“答不答应?”

    答应!不过是点个头的事情为什么不答应。本公主闯荡世间十八载,最得力的一样本事就是赖账,反正我和他之间担着个兄妹的情分,我就是同他赖个帐他又能奈我何。

    我这边悄悄算计着,顾且行再度冷冰冰地开了口,“若是赖账的话,我自然也有办法让你再也见不到他。你可以当这是个条件,也可以当它是个威胁,现在换我来求你,帮我除掉张庆德。”

    张庆德是顾且行的一把刀,现在刀子不顺手了,他要过河拆桥了,够狠辣!

    我始终还是答应了,顾且行把话说到这个份上,我若是不点头,怕是秦玮的小命就不稳当了。留得青山在,不怕没帐赖,我总归有其它的办法,反正我是不会和秦玮断绝来往的。

    “你要我怎么做?”

    “闹,往热闹了闹,你要是有本事闹出几条人命来,我也就服你一次。”他说完便扭头走了,巷子口留下一抹黑色残影,瞧得我一阵心惊肉跳。

    真是草菅人命啊,我仔细想想顾且行从抓到我以后的反应,约莫他整治张庆德这个决定,就是在同我周旋这段时间里做的,这小子做事可够决断的。想到这样的人往后要执掌天下,我不禁为国运堪忧……

    我知道顾且行总有对付张庆德的办法,他参与朝政的年头虽然不长,好歹担着个太子的名位,总有许多人私下巴结,定也卖了不少列位大臣的把柄到他手中。而我要做的,不过是借用舆论的压力,让他行事更便利些。

    父皇祝寿这天,张庆德并没有出席,我想他是彻底垮台了。朝堂上的事情就是这样,今日春风得意,明日就有可能满门抄斩,上头的非要治你的罪,便不可能给你留下任何狡辩或者认错的机会。

    而我身边,每天都有各种各样的八卦,哪个臣子被处斩了,哪个妃子又得宠了,哪个小皇子小公主又把哪位要不得的人物得罪了。就连尼姑庵里都不得清净。有时候我想,若是我能像顾且行一样搬出皇宫,自家搞个公主府什么的,便能彻底与后宫的是是非非隔绝了。

    今日我穿了橙红的华裳,施了粉黛贴了花钿,伺候我穿戴的宫女嘴巴伶俐,说咱们公主出落得越发楚楚动人了。这话我听着受用,可这般精心雕琢过的容貌,我却也只巴望着那一个人看到。

    我不知道秦玮现在身在何处,距我必是山高水遥,而他留给我的归期,虽是浪漫却并不实际。我看着逐渐空落的枝丫,盼望今年的雪下得早一点儿,好天真。

    我由侍女搀着从后门绕进寿宴的礼堂,文武百官以及各路皇亲国戚早已提前到场。后宫几位地位高的女眷均已落座,我坐在她们最上首,一方纱帘遮住这边的风光,皇帝的女人和女儿,自然不是谁都可以一睹风姿的。

    我觉得这个想法很周到,人人都当公主要么高贵端庄,要么聪慧灵巧,定是个顶个的美人,这必然是个误区。我们这一辈也不是没有模样过意不去的公主,我那年十四的三妹妹,长得就不太清晰。所以有方帘子遮着,才能更好的顾全皇家颜面,看不到的总归就是还不错的。

    我知道容祈必然也在那百官之中,可我透过帘子打眼一瞧,全是华服加身的大官小官老官新官,并未发现形似莽夫的可疑人物。

    我坐下不久,寿宴便开始了,唱歌跳舞说祝词,一套沉长繁琐的过场。因我昨夜整夜练琴现下实在疲乏,便偷偷地在这头打瞌睡。

    睡得口水都快流出来,描红轻轻摇我,低声道:“公主,献礼了。”

    这寿宴本是没有献礼这么个环节,偏偏我自己择了个这么花哨的礼,父皇听说我近日苦练琴艺,想为他献奏一曲,他便认定我这一曲定已练到出神入化的境界,于是打算在百官面前显摆显摆。

    所谓礼轻情意重,我这个礼虽是没劳民没伤财,却顶着个颜面问题,忒重,重于泰山!

    描红撤了案子,摆上一张七弦琴,我晃了晃睡得发懵的脑袋,手指轻轻抚上琴弦。

    开始弹琴。弹得正是那曲《空记省》,因我近来整日同这首曲子相伴,实际也觉不出来它的曲调究竟是怎样低回婉转,又如何似空谷撩音。我只是小心翼翼地弹着,不要出错罢了。

    一曲奏罢,我隔着帘子起身同父皇行礼,周围几名资历较深的妃嫔便已经愣住了,大约是这曲子让她们想起了我的母妃。因那帘子就在眼前,透过帘子我尚可以清晰看到父皇的表情,而他的表情是我从未见过的难看,乃至于有些惊慌和窘迫。

    皇后的表情也不太对劲,见场面冷着,便撑起端庄大方的笑容,向着纱帘这边道:“且歌公主聪颖灵巧,一手妙音以表孝心,乃儿女典范。”转头又对着下手百官道:“今日皇上祝寿,乃大喜之事,列位卿家无需拘束,畅饮方行。”

    父皇亦敛住眉头,举杯相邀,寿宴便算正经开席了。

    我犹豫着坐下,描红在桌上布菜,我看看左右妃嫔的神色,总感觉方才皇后那席话,有圆场的意思。可我又还是不知道,我究竟做了什么好事,把场面搞的那么尴尬。莫不是当年母妃的琴音太过深入人心,我这一曲勾得大家都思绪万千了?

    宴席间不时有王公大臣上来发表祝词,父皇饮了几杯过后,便以不胜酒力为由先一步遁了。

    自然父皇离席之后,酒宴便又轻松许多,我自顾填饱肚子好回去睡觉,正吃得卖力,后堂来了个宫人,哈着腰压低声音道:“公主,皇上传您殿后觐见。”

第27章 暗里忽惊山鸟啼(二)() 
我方才只顾着埋头吃饭,并没有注意到顾且行是什么时候离开的,此刻来到后殿,殿里的下人都被打发出去了,只有父皇和顾且行两个人。反正都是自家父亲兄长,没有下人在,而我又困得厉害,自以为不必太过拘束,同父皇行个小礼之后,便往一旁的椅子走去。

    “跪下!”刚迈开脚步,父皇一声呵斥,惊得我困意全无。我抬头茫然地看着他,又看到依旧面无表情的顾且行,适才感受到殿内紧张严肃的氛围。

    我急忙跪下,低着头默默地将我最近闯过的大祸小祸挨个回想一番,除了败坏张庆德名声之外,也没做什么有新意的事情。但我隐约觉得,父皇这个态度,和我刚才弹的那只曲子有关,果不其然。

    父皇问我那只曲子是从哪里学来的,见他如此紧张模样,我便确定这首《空记省》大有蹊跷。我不敢说实话,怕连累了郁如意,便想先绕个弯子探探父皇的意思,于是说幼年曾听母妃弹过。

    “放肆!”父皇的态度愈加严厉,乃至气恼的程度,他怒目道:“朕念你母妃早逝,一贯放任于你,竟教你如此娇惯成性,竟然连朕都敢欺瞒,你可知这是欺君罔上之罪!”

    父皇这话说得也忒重了点儿,我仗着他的疼爱欺君罔上也不是一回两回了,哪次他不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我暗暗斟酌一番,父皇这个态度,分明是吃定了母妃不可能教我弹这首曲子,而我印象中也确实未曾听母妃弹奏过,如此说来那首《空记省》许是首不能弹的禁曲。

    前辈的恩怨我知之甚少,大抵猜到这次是踩了鼠夹子,躲不掉了。我只得认了错,低低回道:“是,一个朋友……”

    父皇亦不再追问是哪个朋友,转头与顾且行对视,板着脸吩咐道:“把人找出来——杀了。”

    “儿臣遵旨。”顾且行领了命,不经意朝我这边扫一眼。

    我惊愕抬头,“父皇……且听儿臣解释,儿臣……”

    我亦不知道该如何解释,因为完全不知道问题的根源出在哪里。帝王将相都是很会演戏的,喜形于色最是要不得,就是在自己的儿女面前,怕也是如此。但我从未看过父皇如此冰冷愤恨的目光。

    他没有听我解释,反倒是彻底将我关了起来,吩咐我不必再回慈安堂,娇华殿要严加死守,若是我逃出半步,便拿我宫中的宫人问罪。

    尽管郁如意的名字并未从我口中说出,但顾且行派人跟了我那么久,想将她揪出来是轻而易举的事情。然而我无力阻止任何,郁如意是我的朋友,她本意是帮我,我却害了她,正如父皇将我撵出后殿时说过的话,他说身为公主,便象征国家的尊严和体统,我同任何人往来都不是自己的事情。而我的身份是把双刃剑,便是我自己是副铜皮铁骨刀枪不入,却总是会为身边的人带来危险的。

    我回到娇华殿以后,就一直在思索这番话,忽然明白为何人说身在高位的人必须习惯孤独。之后娇华殿外来了很多侍卫,全天黑白轮值在墙外巡视,父皇的决心可见一斑。

    那些禁书小本儿上说,皇宫是一座金笼子,往日我逍遥惯了,以为那不过是个夸张悲切的说法,直到今日才懂得,这笼子的门始终把在父皇手中,他骄纵我是我的荣宠,我不该不识抬举,给脸不要脸。

    除了送饭以外,娇华殿不准任何人出入,父皇也未曾召见我,我担心郁如意的安危,终于在被拘禁的第二日开始绝食,亦是无用的。顾且行那个人我是有些了解的,他做事狠辣决断,太子要人三更死,绝不留人到天明。

    此刻我在心中暗暗庆幸秦玮已经离开,总能逃过被此事牵连。

    我请紫兰姑姑告诉我关于《空记省》的事情,可她什么都不说。她说她不知道,这种会要人性命的事情,她当然不敢知道。

    前来为父皇祝寿的各地官员相继离去,除了贺拔胤之执意逗留,没准还是想周旋周旋和亲的事情。这些天我被外世隔绝,唯一听到的消息是,张庆德在天牢中忽然暴毙,这件事情是靖王爷容祈亲自动的手。这肯定是父皇的意思,而容祈回都不到两月,竟已得到父皇如此器重,往后定也是前朝炙手可热的人物。

    紫兰姑姑说,父皇这是在卖我的面子,我不要不领情。

    近来我的书案上莫名多了许多诸如《女训》《女戒》的书,这是在调教我为人妻母,大约我同容祈的婚期就在眼前了。

    我无心看书,先头两日我是真的在绝食,发现无用之后便也放弃了,可是胃口却总是不佳,北风呼啸袭满皇城,寒冬渐至,我终是将自己折腾病了。

    父皇依旧对我不闻不问,过去他也曾以禁足的方式给我颜色看,此番这颜色已经到了浓墨重彩的地步。躺在床榻上时,我做了个梦,梦见郁如意在向我求救,隐约也看到了秦玮和秦子洛,他们好像都在怪我,可梦中我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我只是觉得很无辜,便哭着醒来。

    意识清醒时,我忽然从床上跳起来,我不知道郁如意是否还活着,但倘若她活着,作为朋友我总该再最后为她争取一次。我怕她死了给我托梦,我怕她怪我,最怕的是自己良心不安。

    我穿着层白衣就往外冲,冲到拱门下时,侍卫照惯例将我拦住,横在眼前的刀子虽然没有出鞘,在冷风中却也骇人。描红追上来给我披衣裳,面对侍卫的围堵我无能为力,我求他们再去通传一次,我要见父皇。他们无动于衷,大概是父皇已经下了死令,无论如何是不会见我的。

    冷风旋起发丝,我很冷也很害怕,幸而还留着一丝清醒,几乎是请求一般,我请侍卫帮我去找太子。我要见顾且行,就算他也不会帮我,起码他有胆量告诉我那些别人不敢说的事情,问题只在于他想不想说。

    我将自己收拾妥当,穿戴整齐,镜中的面容明显很憔悴,脸颊烧得通红,整个人看上去有些浮肿。作为公主的时候,我还是很爱美的,向来不肯旁人看到自己丑陋的模样,还好我要见的是顾且行,无论我变成什么样他都不会笑话我。就像人之于蝼蚁,不过无动于衷罢了。

    今日顾且行未着华裳,穿的是宫外时的玄色长衫,他总是喜欢这种正经压抑的颜色,便如他那人一样刻板严肃。我被关得久了,看见他都觉得亲切,因为身子虚软,起身行礼时还差点栽了跟头,顾且行依旧拧着眉头,大发善心说了声免礼,我便很领情地免了礼。

    现在是我坐着,他站着,这个模样与他来说并不体统,许他是见我病成快豆腐,也懒得同我计较。依旧摆着架子,嫌弃我屋子里药味儿太重,让我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我开门见山问他郁如意的状况,顾且行愣也没愣,轻飘飘地回答:“死了。”

    我身子一歪,扶着小桌勉强撑住,顺手打翻了茶盏,手指烫得像被针扎。顾且行紧了紧眉心,训斥描红:“你是干什么的,连个水都放不稳!”

    顾且行果然善于找茬,他自个儿东宫的奴才管不过来了,竟又训到了娇华殿里。描红急忙跪下来认错,顾且行眉头皱得更紧,再附上一句寡淡的斥责:“跪在那里参佛么,还不去传太医?”

    描红便爬起来踉踉跄跄地往外跑,顾且行扫了一眼,冷冷道:“主子奴才,没一个长进的!”说着便又转了身,这是打算走了。

    我忙低低唤了句“皇兄”,顾且行也不搭理我,直至走到门口,顿了顿,又忽然转过身来,负手而立,说了句耐人寻味的话:“往日的郁如意已经死了。”

    他这句话就算是解了娇华殿不通外事的禁忌,在顾且行的默许下,紫兰姑姑同我讲了这样一桩事情。

    先皇顾景痕那一代总共有兄弟八人,如此旺盛人丁,在那登临龙座的夺嫡之路上损兵折将,直到先皇继位时,所剩下不过兄弟三人:常年领兵在外的四王爷,寡淡安然的九王爷,和排行老七的先皇。

    其中四王爷的长子,就是同父皇平辈的郁王爷,不知是上辈子攒了什么亏德,在十八年前家里生了场大火,竟被活活烧死了,全家老小无一幸免。

    这场火皇城里的人都知道,有人传是郁王爷想造反,所以被父皇下了黑手,这一点也不是说不过去。父皇也并非先皇所出,既然大家都是皇帝的侄子,就有竞争皇位的资格,他老人家若真逍遥的不耐烦了,要同父皇做这个对,难免要落得这么个下场。

    但大家不知道的是,那场大火中走丢了一个女娃儿,正是郁王爷的嫡出长女。

    之后的事情便可想而知,这根帝王家的小苗几经辗转,流落青楼,照着家传的琴谱,弹得一手好琴,其中就包括那支郁王爷亲作的《空记省》,而后又阴错阳差地与本公主结识,阴错阳差教本公主弹了支能够证实她身份的曲子,本公主阴错阳差地把曲子弹给父皇听。

    如此说来,莫不是母妃同这郁王爷也有些渊源。

    我本欲继续追问下去,紫兰姑姑却又开始打起马虎眼。

    我听了这番陈述也有些困倦了,躺在床上正要合眼之际,紫兰姑姑说:“那位姑娘已经被封了锦飒郡主,不久便要随贺拔小王爷嫁往漠北,公主就莫要为她操心了。倒是公主你自家要多爱惜着身子,方才太子爷透了个信,约莫再有个半月,等漠北的人去了,靖王府也该下聘了。”

第28章 暗里忽惊山鸟啼(三)() 
这个道理我也想的明白,先前父皇在我面前说要杀郁如意,乃是真的要杀郁如意,留下她的主意多半是顾且行拿的。漠北贺拔一族已经呈了聘书,今次是无论如何要讨个身份尊崇的帝王女子回去当媳妇,明里暗里将矛头指向我,这些父皇都知道。

    如此看来,当年郁王府的火是父皇差人放的无疑,郁如意作为叛贼遗孤,本应斩草除根,却刚好在这个时候露头,不免再度沦为挡镖的靶子,风风光光的封了郡主,风风光光的嫁出去,风风光光的把贺拔胤之打发了。而父皇急着让我和容祈完婚,必也是想彻底让贺拔胤之死了这条心。

    如此算来,我因贺拔胤之对我的情意救了郁如意一命,而她也替我嫁了人,算扯平了。

    但就算没有和容祈的婚约,亦没有我恋上秦玮这桩事情,我也是不肯千里迢迢嫁去漠北的。我不肯,将心比心,自然知道郁如意也不肯。可惜她一个刚刚认祖归宗,没有任何根基的空壳郡主,又有什么法子呢。

    娇华殿的警卫依旧没有解除,我整日郁郁寡欢,苦苦思量抗婚之道,全无头绪。第三日郁如意买通送饭的宫人,扮成宫女的模样混进娇华殿,我终于与她相见。

    描红关紧房门在外头守着,我们握着彼此的手未语泪先流。郁如意的气色并不好,她松了我的手福身向我行礼,毕恭毕敬再不似宫外那般随意亲切。我心中苦涩又无奈,却也没有阻止她,总归她担了郡主这个名分,往后在人前跪我是免不了的。

    多日未见,我最先惦记的还是她肩下的伤势,郁如意便说已经无碍了。我在软榻坐下,她依旧僵立在一处,就一直以来隐瞒自己身世的事情向我道歉。这些天我自然也想到了,对于自己的身世她不可能不知道,她不说是因为不敢,并且也没有必要。若非我心血来潮去奏了那支曲子,她现在未来都只是醉影楼的雅妓,地位虽然卑微,却也天高水阔自由自在,比做郡主快活多了。

    如今说什么都迟了,我拉着郁如意的手一并坐下,我问她:“你可知父皇要将你嫁去漠北的事情么,你,当真愿意吗?”

    郁如意朝窗外望了一眼,红瓦宫阙层层叠叠,天空只余一角苍白,有鸿雁高飞,望尘莫及。

    她摇头苦笑,敛目自语:“愿不愿意又如何,我往日见你每每为出宫费尽心思,便觉得怜惜。身在帝王家,总不能平白就享了常人享不到的尊崇,如今你我却是没有分别了,我心里头只是遗憾,漠北距皇城天高水远,这一去怕就是生离了。”

    她说的如此平静,不过几日的时间,曾经泼辣刚烈的郁如意就此离去。恍惚间我甚至以为,她本性就是如此,那些被瞬间剔除的刺和菱角,不过是在俗尘中摸爬滚打的壳子。或许我并不了解郁如意,就像不清楚她的身世和来历一般,对于她,我什么都不知道。

    我不知道自己面对的究竟是当初的郁如意,还是如今的锦飒郡主,但我觉得对不起她,关于郁王府那桩往事,我能想到原委她必然也想得到,我不希望我们之间因此而产生隔阂,便慢吞吞一字一字地问她:“若郁王爷之死,真的如外头传闻那般,是父皇下的手,你……心头记恨么?”

    “记恨?”郁如意无奈地浅笑,带着两分冷意和不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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