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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歌-第5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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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对顾且行说:“我曾在书上看过,每种花都是有自己的意义的,有人将它叫做花语,你知道蒲公英的花语是什么么?”

    顾且行应该从不研究这些浪漫矫情的玩意儿,便笑吟吟地等我将答案揭晓。

    我浅浅一笑,“不知道才问你嘛,我以为你什么都知道的。”

    传说,蒲公英爱的是风,所以只要风一召唤,它就会心甘情愿的随风飞走,哪怕离开心爱的大地。可是它无法永远陪着风,一旦风停了,它就会从高空中跌落,也许它很痛,却依然深深恋着风,那么深那么深……

    这是我偶然在小本儿中看到的话,他们说,蒲公英的花语是无法停留的爱。

    我曾简单地认为,这片园子是在顾且行修缮慈安堂时留下的,显然他其实并不知情。他从来不会做这些没有意义的事情。

    远处有棵枝干健壮的大树,月光投下狭长的影,还有那个藏了看了很久的人。

    冷风吹过,细绒纷飞,许是被温柔蹭过了鼻尖,我轻轻打了个喷嚏。顾且行很自然地将我搂进怀里,满意于这一次我没有抗拒。

    我闭上眼睛靠着他,呈依偎的姿态,心里猛然塌陷了一块,形成一个关乎情爱的空洞。顾且行终是走了进来,在容祈的眼皮子底下。

    我心中有种因报复而形成的快意。

第113章 芭蕉不展丁香结(八)() 
顾且行说他翻遍了栖雁阁上上下下前前后后,并没有找到任何有特殊意义的东西。那地方很多年没有人住过,不过很特别的是,栖雁阁虽然地处冷宫,有机会住进去的,却都是历代先皇最宠的妃子,比如甘霖皇叔他娘。

    提到甘霖皇叔,我才真的有点小担心,我和甄心也算有些交情,在我尚未走出容祈所带来的阴影时,是甄心以过来人的姿态陪伴我劝慰我,哎,她这一消失这么久,生死未卜不说,就算是活着,也当收尽了折磨和苦头。

    不久之后,甘霖皇叔当真来找了我,他问我我那份清君策保管的如何。既然是保管,我便不会闲的没事就拿出来看看,平白让人生了疑心。甘霖皇叔是偷偷摸摸过来的,我差描红去外面守着,房中只有我们二人,我适才将藏好的盒子取出来,打开看过,该有的都有,并没有差池。

    甘霖皇叔点头,道了句:“看好它,必要的时候,毁了它。”

    我抬眼看着他,这清君策定是要两份合在一起才能发挥作用的,所以如果甘霖皇叔那一份尚且安全,我这边便不用特别紧张,起码不到毁了它的时候。

    我问皇叔:“还是找不到她吗?”

    这是甘霖皇叔第一次在我面前露出太富有情绪的表情,他似乎也挺纠结挺心痛的,他说:“我欠她的太多了……”

    我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人,有这么大的本事藏了甄心,竟然连本领通天的夜枭都查不出来。父皇在世的时候,我甚至认为甘霖皇叔是无所不能的,如今看来,他竟然也有保护不了的人。

    他离开之后,我揣摩着那句话,我想我知道甘霖皇叔要做什么。这也许是他人生中的第一次妥协,他要带着清君策去冒险了,为了换回甄心。

    我可以理解,这事情若是放在我身上,莫说是心爱的欠债的那个人,哪怕随便一个描红,也够我冒险一搏。

    小玮的个头忽然开始猛长,大约和近来伙食好有关系。转眼就到了冬天,它变得越来越懒,可就是再懒,每天也有那么两次要出去转悠,然后就拖着个鼓鼓囊囊的肚子回来。

    这年冬天发生了几桩事情,传闻宫里顾且行有个宠妃,怀孕了,又不小心小产了,查来查去也没查出来是谁干的。秦子洛仍旧在外逃窜,始终没有人寻到他的踪迹,没准是逃到异邦去了,郁王爷的旧势力在这一年也无甚建树,逐渐销声匿迹了。容祈被架空了官职,所要负责的,也都是些芝麻绿豆但是很熬人的小事。甘霖皇叔终于找到了甄心,代价是父皇留下的清君策,甘霖皇叔便带着甄心回江南找双亲认错去了。

    而最要紧的事情是,贺拔胤之这昔日的软柿子,现在可一点也不显得软趴趴,当了汗王不足一年,手段比顾且行还要激烈,打了异邦打番邦,漠北铁蹄踏了沙漠踏草原,这孩子简直是为打仗而生的。

    然,漠北荒凉之地,周围方圆再怎么打,也逃不出一个荒凉,贺拔胤之的目光终于放到了漠北臣服了几十年的,堂堂定安国土之上,与我曾认识的他简直天差地别。

    断断续续的骚扰交战,已经惹毛了顾且行。他下旨命贺拔胤之前来皇城交流交流想法,贺拔胤之更是一点反应都没有,仿佛旨意根本没收到一般。从无雁城的驻军来报,无雁城外大漠一带,已经被漠北大军骚扰数次,将士们从来没正儿八经打过仗,正好有些手痒痒。

    顾且行不是不敢打,而是没急着打,似乎还在观察情况。然边关压力太大,朝堂上的言论一边倒,除了几个年轻的新提拔的官员,列位元老大臣的意见相当一致:犯我天朝者,虽远必诛!

    也许无雁城的兵真的闲太久了,那秦迪约莫也老的扛不动抢了,第一次针对漠北的讨伐,以一句“出师未捷身先死”而告终。派往大漠的一万先头军,据说中了漠北的埋伏,统统有去无回。

    顾且行勃然大怒,要砍秦迪的脑袋,朝堂上的声音又是一边倒,说这个秦老将军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多年戍守还没放得开,况且定安一直紧缺将才,砍了秦迪便更没有打仗的人了。

    顾且行只能派了个武状元出生的年轻小官去无雁城做了先锋将军,意在监督秦迪打仗,省得他是故意在演戏玩些虚头巴脑的。然那武状元去了以后,说秦迪表现良好,就是身子不大硬朗,据说是从秦子洛失踪以后,大病了一场。

    仗还是要打的,平白损失了一万兵马,人也是要补齐的,顾且行逼着容祈掏钱,给漠北招兵买马,国库倒是没损失什么。容祈自也老实巴交地把钱掏出来了,依我看,这事情既然起了头,就会没完没了,容祈那点家底子迟早是要被顾且行掏空的。

    下了场雪,主持师太让我和描红整理经阁,日前身子不小心受了些凉,大约是以前留下的小病根,描红担忧着我的身子,便让我先行回房休息。正午之前,小玮执着地要往外跑,我打了几个响亮哨音指着鼻子威胁也没有用,便只能由它去了。

    许是房中过于阴冷,倒显得不如外头暖和,我亦披了衣裳出来,跟着小玮走出了院落。仍旧是那片园子,只不过已经被雪覆盖得一点枯枝烂草都看不到了。白茫茫的很干净,衬得那人也尤为显眼。

    他仍穿得那么单薄,我记得他娘说他从小就身体不好,约莫好身体都是冻出来的。我躲在树后,看到容祈把小玮抱起来,一人一狼那一个主仆情深小别胜新欢,这小白眼儿狼还真有奶便是娘。

    小玮自从到了我手上,跟谁都不亲近,唯独听我和容祈的话。尤其每次见了顾且行,还要呲牙咧嘴上一通,秉着好男不跟狼斗的原则,顾且行的态度就是无视它。

    容祈抱着小玮蹭了会儿,从地上的纸包里取出肉骨头,小玮便扑上去狂撕乱啃,真是太没出息了!容祈蹲下来看着它,温和地说:“小东西,你都快把我吃穷了。”

    切,小气鬼,跟一只小白眼儿狼还计较什么,又不是小玮求着他来喂。不过小玮一天的伙食,还真是比寻常人家几口人还要多呢。跟着我吃斋饭,确然委屈它了。

    等小玮啃得只剩下个光秃秃的骨头,满足地在雪地里打滚,容祈摸着它的肚子,神经病似的问:“她过的好不好?”

    低头轻笑,他自言自语,我躲得太远,并不能听清楚。

    容祈又摸摸小玮的脑袋,交待道:“我也许要离开一段时间,这段时间会有人过来给送吃的,你已经长得这么大了,如果有人敢欺负她,就咬他,嗯?”

    我也是后来听郁如意说的,容祈这趟离开,是被顾且行掏金库掏虚了,正要往别处看看,把这年该收的账该结的生意处理了。大约顾且行现在还这么由着他坐个王爷的虚位,兴许也是在贪图他那点钱财。钱这个东西,真的用处很大。

    小玮呜呜地应两声,而后对着另一个方向,呲牙咧嘴做出攻击的姿态。

    容祈满意地挠着它雪白的皮毛,眼底全是愉悦的笑意,“回去吧。”

    冷风旋过,我又不争气地打了个喷嚏,引得容祈朝这里看过来。我抬起灰扑扑又重又臃肿的素衣往慈安堂里跑,他便追了几步,不确定地唤道:“且歌?”

    我继续闷着头往前跑,可是被大雪覆盖的地面,藏着些错乱的枝杈,而且这衣服笨重,就算用尽了全力也跑不快。

    他似乎确定了,又跟了两步,轻轻唤我的名字。

    我站定脚步,鼓足勇气又强作镇定,我说:“你不要过来。”

    “你……想不想听我解释?”他问我。

    还解释什么?解释他为什么在我娇华殿里抱别的姑娘,解释他为什么一次次骗我再抛下我,还是等着他告诉我,他在骗我的过程中真心的看上了我。放屁!就算看上了也是他活该受这折磨,他咎由自取!

    我是亲眼看着吟风死去的,亲眼看到初一死在他怀里,这些事情还能如何解释?

    我静静地笑了,一步步朝慈安堂走去。当初我曾那么巴望着求着他给我点儿解释,哪怕只是骗骗我让我好受些,可是现在,我也知道,不让他解释,他会更难受,他难受我大约就好受了。我是这么以为的。

    这天夜里我发了烧,描红伺候我一晚上,直到第二天也没爬得起来。

    冬日柴火紧缺,尼姑庵又不流行烧炭,我们便要轮流去劈柴。我下不了床,只能描红自己去,她回来的时候,我看了看天色,问道:“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描红勉强地笑笑,她说:“方才过去的时候,这几日的柴已经劈好了。”

    我软软地靠在床上,不想说话。描红端了药过来,一边喂我一边道:“皇上本差人送了些炭过来,上头几位师父分一分,到咱们手里也不多了,这个冬天怕是不好挨的。”

    哎,虎落平阳被犬欺,正如公主掉进尼姑庵里,呜呼哀哉!

    有的时候真的不是自己想矫情,可我在宫里享福享习惯了,这副身子便受不住寻常的阴寒,比旁人脆弱许多。描红病着照顾我,我更病得嗓子冒火,头昏脑胀,我安慰自己,兴许这么胀啊胀的日子也就过去了,既是能过去的事情,便不用特别在意眼下的痛苦。

    尼姑庵的药材是有限的,加上上头有意克扣,也只轮得到我有药吃,描红便是硬抗着。我心里既感动又悲凉,也拿一切没有办法,或者根本就不愿想办法。

    郁如意来看我,像是特特过来送药的,还在附近住的小尼姑处打点张罗了一番,我摇头苦道:“给她们再多好处也无用,尼姑哪有花钱的地方……”

    “有分用处便算一分吧,我眼见着你受这些苦,帮不上什么,便是能做些无用的,心里也踏实些。”她这话说得很实在,我很受用。

    顾且行尽量抽空过来看我,面对我眼下的境况,他是很想帮,我却也不赞同。毕竟现在同他作对的是太后,顾且行若执意帮我,事情惹得大了,太后还是会要我的命以绝后患。

    他没跟我说打仗的事情,但尼姑庵里并不是没有是非,我早就听说了。想想往年同贺拔胤之也算有些交情,我便说不妨写封书信过去,看看能不能讨个薄面。那漠北虽然地方不大又荒凉,也够那几口子人立脚了,他这南征北战的不知道图的什么。

    顾且行什么也没对我解释,只是抱着我,伏在我肩窝里,舒一口长气,“且歌,我很累,我是不是很没用?”

第114章 当时共我赏花人(一)() 
我无法安慰,只能轻轻抱着他。帝王,要享受主宰天下的快感,必也要付出常人所不能体会的艰辛。而世人多看到了快感,才会争着抢着往那孤独的位置上爬,做太子时的顾且行,必然也是向往着皇位的,而现在,他后悔了么?

    这是一条不能后悔的路,几乎从他出生开始,就已经不能回头了。生于这世间,他就是来当皇帝的,所有人也都是这样告诉他的。他唯一的选择,是做一个怎样的帝王,英明或者昏庸,仁慈或者狠辣。

    我的皇兄不是一个无能的人,只是时常处于孤军奋战的境地,父皇留给他的烂摊子太大,包括先皇顾景痕留给父皇的,也是一堆烂摊子。初登帝位的时候,每个皇帝都在收拾烂摊子,也许帝王的作用,就是想法设法维持这些烂摊子的平衡,每个皇帝有不同的手段,新老交替时,也正是那些异心者蠢蠢欲动的时候。

    那天顾且行抱着我不舍得放手,他说:“且歌,如何才能让你像从前一样笑呢,如果我袖手了这天下……”

    我将手指抵在他唇边,清清淡淡地笑。顾且行不过是今日一时感慨罢了,他怎么可能袖手天下,那是他一辈子的信仰,他已经做了那么多的妥协,断不会为我一个笑颜而舍弃。

    这点自知之明我还是有的。

    我发着烧,本想陪着他以做安慰,还是不小心睡着了。顾且行低头亲吻我的眼睛,我虽然睡得迷糊倒也感觉的到,心里像是有根羽毛在挠痒痒,我不敢睁眼看他,身体却变得很僵硬。

    “醒了?”他察觉到我在装睡,轻声问我。

    我像个被当场抓获的小偷,睁开眼睛不好意思地对他笑,我说:“你怎么还不回去?”

    “这两日大雪封门,我已下令明日不必早朝。”他回答。

    这个意思大约就是说他今晚不打算回去了,我也没有撵他,只道:“描红还在外面冻着,让她进来吧。”

    “我给她安排了别的房间,若你害怕,我便留下来陪你。”他说。

    “我不怕。”

    顾且行惩罚似的瞪我一眼,挑挑眉道:“那你陪陪我。”

    “哦……”

    我们两个平躺在床上,房中炭火吡啵作响,只有一盏烛光幽幽地照着。他将我的手拉过去把玩,他说:“你记不记得八岁那年的第一位太傅,就是那个羊胡子老道。”

    “嗯,”我瞪眼看着顶上的床帏,手在他手心里被把玩得有点不自在,又不好意思收回来,我回道:“我以为只有我觉得他像个道士呢,那个人好古板,每次偷看小本儿他都要拿尺子打我手心,可是他都不敢得罪你的。”

    “谁说他没得罪过,他说我画的人像像猴子!后来我差人在他那戒尺上涂了层新漆。”

    “还说,那老道每次授课,戒尺抓在手里都不放下的,那日正巧打了我的手心,好多天都没有洗掉。我还以为他是故意用了新花样。”

    “所以你就去剪了人家的胡子?”顾且行问。

    我偷笑着挑眉,“我就不信你没想过要剪他的胡子。”

    “那老道是什么狄氏一族的传人,生平最宝贝的就是胡子,被你剪胡子以后,声说自己无颜再见族中父老,差点上吊的。为那事父皇罚我抄了五十遍《君戒》。”

    “咦,你居然不说是我干的?”我记得小时候顾且行很喜欢看我出丑或者挨罚的。

    “我怎么可能告一个女子的状。”

    “这么说那时候我的状都不是你告的?白记恨了你这么多年。”嘴巴这样说着,心里却有种甜甜美美的感觉,我急忙岔了话题道:“那是咱们气走的第几个太傅?还有还有,我记得还有一个……”

    我们聊天聊到半夜,大约是我先睡着了,清晨醒来的时候,顾且行青着眼圈唤我起床吃药,我揉揉眼睛,“你一夜没睡啊?”

    他无奈地撇撇嘴,招呼描红过来服侍我起身,自己走到桌旁仰头灌了碗汤药。听他说话的声调,大约是这夜他也着凉了。不过我觉得这其中没我什么责任,顾且行是养尊处优惯了,我这边的床是硬的,被子是又沉又不暖和的,房间是再点七八个炉子也熏不暖的,他若是不病我才要怀疑他生的是副铜皮铁骨。

    我们两个对着打喷嚏,今天没有人敢过来叫我去干活诵经,但有顾且行陪着,也不会闲的发闷。他没有像以前在娇华殿似的,就算打定了主意要看着我,也要搬一堆公文过去,今日他什么也没做,侍卫扫了门前的雪,我们站在门口看大雪纷飞,心里的尘埃仿佛也跟着被掩埋。

    真干净。

    傍晚看着我吃了药,顾且行才带着人回去。慈安堂对我的态度有了两日改善,之后却又变本加厉起来,想是太后又给了新的压力,顾且行越是拿我当回事,她便越是容不下我。

    之后顾且行常来看我,我却也没舍得对他抱怨,朝堂的事情够他烦的了,他来看我便如是在分忧。我知道想念一个人的时候情绪会烦躁,看到了便又会释然,我什么也做不了,帮不到他,只能努力地对他撑开笑容。

    我尝试着像以前一样笑,他会抚摸我的眉眼,他说:“不要勉强,你这样笑的时候,我心里却难受。”

    我总是不善于演戏,太容易被人洞穿心思。但我们在一起,应该还是算作快乐的,我们努力回避那些会让彼此不快乐的话题,所谈的大多是儿时的事情,他如何欺负我,我又如何讨要回来,他如何懒得同我计较,我如何不依不饶。

    转眼冬天只剩下个尾巴,这年月悄悄地过去,又是一年除夕悄无声息的临近。

    我的病已经好了,不巧的是来了月信,对着盆衣裳干瞪眼,好不容易鼓足勇气把手伸进去,那水生凉生凉的,就像是针扎似的。

    描红又被抓去干苦力了,我哪好意思把所有的活都给她一个人做,只能硬着头皮洗洗洗!

    容祈已经回到皇城,东收西诈的钱,转手再被顾且行讨了过去。我蹲在小院子里埋头洗衣裳,小玮扬着白白的大脑袋对着房顶的方向吼叫。近来我时常察觉有双眼睛在偷看我,身边也时常发生明日该砍的柴连夜叫人劈了,该整理的经书到了经阁已经板板正正地摆在原处了,洗了半截的衣裳,转头做点旁的,回来便拧干晾好了。

    这些我都没放在心上,无聊!

    反正这点活我做了也不会去死,我不做也不会舒坦到哪里去。

    他没有勇气见我,他很有自知之明。

    我继续埋着头和这盆子衣裳较劲,小腹有微微的酸痛,忍一忍也就过去了。一个高大的身影将本就羸弱的阳光挡住,顾且行蹲下来,把我的手从水里抽出来,翻来覆去地暖。

    我翻了个白眼,可是怎么办呢,天下间在这寒冬腊月要洗衣裳的女子多了去了,我不比她们娇贵多少。我这就算好的了,无外乎是照顾自己就够了,寻常女子到我这岁数已经嫁了出去,一家几口子的衣裳要洗呢。

    太后明摆着是在“关照”我,顾且行也曾去找他母后谈过,太后美其名曰磨砺磨砺我的性子,便是不知磨到什么时候才是个头。顾且行一直在努力把我从这地方弄出去,但是现在朝堂和边关动乱,他这个皇帝的位置其实坐得并不稳当,纵观朝堂除了那几个新提拔的气候未成的年轻官员,真正死心塌地在帮顾且行做事的,就是太后娘家那些人。

    顾且行暂时不能得罪他们。他想给我名分,必然要先迎合太后,把这位置坐得稳稳当当的,到时他再去泼父皇的脏水,送他一顶绿帽子什么的,谁也不敢站出来说半句不是。

    我们不是不能冒险硬来,我们是折腾够了,逐渐有了耐性。

    我执意要将这盆衣裳洗了,因为我太心疼描红了。总归她不是公主,受到的欺凌比我更多,那双手生了好多冻疮,从来不舍得让我看见。

    “来,一起。”顾且行说。

    我们两个凑在一起,哪里是洗衣裳的,不久便打闹起来,浪费了好多宝贵的水资源。我往他身上泼咸咸的皂角水,我们嘻嘻哈哈满院子乱跑。

    抬头擦额上水珠的时候,恍惚看到一道影子,迅速消失在房顶。

    我想我是忘了容祈的,而他总是不善于藏匿自己,又或者我太善于发现他的存在。但此刻我已经足够平静了,那些微妙的东西陷进心底某个巨大的缺口,顾且行用时间和耐心在缺口外缝缝补补,现在它愈合了。

    可惜藏起来的东西,就算看不到却不代表它不存在,有的时候我很害怕,害怕有人再把这条口子撕开,把血粼粼的宝藏挖出来给我看。

    第二日便是除夕,尼姑庵没有张灯结彩,只是多烧了几个素菜,这日香客很多,大家赶来祈福。

    郁如意来看我,捎了几样我过去喜欢的糕点,我虽然尝不出味道来,还是装模作样地吃了几块。郁如意说的那个道理没错,就算是没用的事情,她做了也好求个心理安慰。从头到尾郁如意都没做错什么,我该配合着她这个安慰。

    也许太后对我的关照也没有错,一个人尝过了疾苦,要么变得很为他人着想,要么会变成极度自我的偏执狂。就像一个人若是当真按照自己的想法去活,要么变成一个传奇,要么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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