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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歌-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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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心万千欲望之中,其中最易断也最难断的,正是这个情欲。但对于我们这些站在欲望顶端的人,有情欲并非恶事,这把双刃剑,要么妥帖收藏,要么当断则断,便我是个没什么实权的公主,不为自己的清誉着想,也要为皇家的体统和尊严着想。

    这信息量实在大了点儿,我一时半会琢磨不明白。紫兰姑姑给我打了个简单的比方,便如先皇所爱的那女子,她的故事告诉我们,爱一个人就为他嫁人,嫁给他或者嫁给对他有用的人。

    这个道理浅显易懂。紫兰姑姑问我爱不爱自己的父皇,我自然是爱的。但是我不可能嫁给自己的父皇,所以就必须嫁给对他有用的人,而父皇要我嫁给容祈,我却不知道容祈于家于国究竟有什么大用处。

    “姑姑,父皇当年为何要将我许配给容祈?”我狐疑。

    紫兰姑姑愣了愣,淡淡道:“大约是为了报答吧。”

    “报答谁?容祈么?他当年不过是个三岁的小娃儿。”面对如此惊天八卦,我自然要抱着锲而不舍的精神刨根问底。

    紫兰姑姑忽然鞠下身子,甚惶恐道:“奴婢失言,方才的话还请公主莫要放在心上,皇上既然将公主许配给靖王爷,必是有番良苦用意,那容祈也算得上一表人才,委屈不了公主。”

    唔,这老油子又跟我玩起外焦里嫩那一套了,我猜她大概也不知道个所以然,便是知道也没胆子说出来,我如此善解人意,自然也不会为难于她。

    瞧我,果然不是个强求的性子,我知道那原因该我知道,我便迟早就会知道,我也知道我既然孝顺父皇,就要听话嫁给容祈,自然这是在我无法一边尽孝一边推掉婚事的情况下。而在我还没有寻出两全之法前,我便只能按照紫兰姑姑说的,将那份刚刚萌芽的情爱妥帖收藏,至于不见雨露后,它是如何茁壮生长的,管它呢。

    想通了这个道理,我心情大好,待能下床以后,便招呼着宫人来陪我打马吊解闷儿。他们不敢赢我的,我也就认了,只当是磨手指头打发时间,总比绣花儿来的容易多了。

    娇华殿里搓马吊搓得风生水起,我混日子混得甚心安理得,却不知道今儿个吹的什么风,竟把顾且行的大驾给吹来了。

    他自然不是来陪我打马吊的,反倒是很不客气地掀了我的马吊摊子,冰块脸上冰块唇一张一合,吐出来的话恨不得冒着寒气儿,“你好利索了?”

    我抖抖眼皮,装出些柔弱,规规矩矩地福身:“多谢皇兄记挂。”

    顾且行打发了宫人下去,将我被吓得就快缩下去的身子拎住,命令似的说:“换衣服,随我走一趟。”

    “去哪里?”

    “逛妓院!”

第18章 相思休问定何如(一)() 
我被顾且行吓得腿软,生以为自己又闯了什么祸,因我实在无法相信,这向来不近女色的太子爷,如何开窍了要去逛青楼。即便是开窍了,一贯注重体统的他,也不会主动去做这种不上台面的事情。

    我便愣在原地,张了张口不知道怎么将疑问吐出来,顾且行飞快瞪我一眼,拧着眉头道:“不是喜欢逛么,今日叫你逛个痛快!”

    我还是觉得事有蹊跷,不过我和顾且行的想法向来不对路,我猜不透他在想什么是很正常的,可他既然对我提出了这样奇葩的要求,必也做了番强烈的思想斗争,我必须成全他。

    我在里屋换好衣裳,一瘸一拐地来到顾且行面前,他低头看了眼我的脚面,拎小鸡似的将我提出娇华殿,塞进早就备好的马车里。

    他这个人做事向来雷厉风行,我心里还惦记着方才那手清一色,马车已经使出了宫门。猛然抬眼时,才看到顾且行正在宽衣解带。

    我便又愣了。他穿着素白的中衣,真丝绸缎流畅服帖,隐约可见其下分明的肌理。我从来没这样细致的打量过他,适才略略开始认同,顾且行确然是个有魅力的男子,整日面对这副英挺的风景,又要把持一颗近水楼台的春心,实在难为了东宫的侍女娥子们。

    我见他表情严肃,忍不住调他一戏,微探头道:“皇兄,你可记着当年你同我争那株血珊瑚,我在你肩上咬那一口?”

    顾且行拿着一件玄色袍子,穿衣服的动作顿了顿,竟侧目回望与我,懒懒道:“你还想看看么?”

    “不必了,不必了……”我抖抖眼皮,摆手干笑。虽我与顾且行是亲兄妹,多年来到底不算亲近,太子爷的皮相我自然是不敢染指的。这天下太平久了,正是个八卦横行流言漫天的光景,便是今日顾且行当着我的面宽衣解带,这事情传出去都将沦为皇家的丑闻。

    如此说来,顾且行今日还真不大体统。

    我们来到醉影楼的时候,正赶上红牌亮相,天已经快黑了。此次造访我十分低调,主要是不想跟甄妈妈照面,依着她的性子看到顾且行这副皮相,必定要调戏一二,而顾且行哪里是经得起调戏的性子,未免醉影楼遭灾,我还得避一避才是。

    我们在角落里坐下,顾且行生来天资聪慧,逛妓院也不在话下,很快便进入了状态。小厮端来酒水茶点,高台上琴瑟丝竹绵绵,几位红牌并肩而立。既然顾且行邀我陪他逛妓院,我自然不好怠慢了他,便决定叫两名红牌过来陪他一陪。

    外头叫价声此起彼伏,我耐心等待出手的时机,等那价格叫至封顶,我才慢悠悠地甩出高价来,顺便看了看顾且行的态度,见他低头抿酒,又优雅又淡定,想是没有异议。

    为了少些废话一举得手,我给出的价格已经超出了寻常姑娘的身价,我本是势在必得,却不知是哪个角落里传来个男子低沉的嗓音,将我的价格翻了一倍。此人直接翻倍,我便觉得有些受了侮辱的意思。但当着顾且行的面,我又不好出手过于阔绰,让他抓我个挥金如土的小辫子,只得撇撇嘴忍下,等着标下一个。

    顾且行眼眸微睨,“一千两”三个字说得举重若轻,很有气派,我暗暗吃了一惊。

    不知道这位红牌今日是多大的福分,竟能得太子爷的青睐,我抱着大开眼界的心态等候事态发展,那角落里的男子却又再翻一倍。而这边的顾且行亦不放手,竟直接招呼了门外候着的小厮,将一顺金串子丢在桌上,淡淡地:“一万两,这三个姑娘我都要了。”

    我好震惊,谁说顾且行是断袖,谁说他不健全,这一掷万金的气魄,足以秒杀任何纨绔公子。

    顾且行抿酒不语,抬眼时见我还愣愣地在打量于他,语气轻慢对我道:“既然同人抢姑娘,就一定要赢,你往日在外头就是这么给人欺负的?”

    做太子的果然比公主有钱,羡煞我也!

    甄妈妈亲自将红牌们送过来,顾且行显然对这些庸脂俗粉没什么兴趣,我便左拥右抱好不风流。顾且行坐在对面打眼看我,我同他目光相接的时候,竟然在那冰块脸上看出丝丝裂缝,像是个深藏不漏的笑容。大约是我看错了吧。

    甄妈妈摇着羽扇倚在一处,今日却是格外的正经,一片欢声笑语中,她静然道:“这位公子的气度……”

    我急忙向她介绍这是我的兄长,苏妈妈勾唇一笑,打趣道:“哦?瞧着模样倒是不像。”

    我干笑无言,顾且行却站起来,侧身面对甄妈妈,冷冷地:“像与不像,自然不是你说了算。”

    甄妈妈果然是阅人无数的,面对顾且行这尊神物丝毫不显畏惧,轻笑一声,兀自撩开纱帘走了出去。而我没有想到的是,顾且行跟着走了出去,看都没看我一眼。

    他贯是如此,我也不算好奇,继续同姑娘们聊天玩乐,因我也算醉影楼的熟客,同这三位红牌还算熟悉,闲扯一通后,问起郁如意现下可有空闲。

    一红牌道:“如意嘛,近来可是请她不动。”

    另一说:“昨日还瞧见在清河画舫里同人奏琴来着。”

    一说:“你却是不知,约莫就是她那位情郎,怕是不出几日,就要赎身了。”

    一又说:“我也是隐约瞧见,那公子模样不俗,岂不又是一出风流佳话?”

    “哼,佳话还是笑话可说不准,富家子弟玩弄风尘女子,这才是人人乐道的佳话。”

    “咦,荆公子人呢?”

    她们舌头根嚼得起劲,我便兀自撩开帘子走了出来,关于这八卦的真伪,还是找郁如意亲口验证下比较直接。其实郁如意在醉影楼打滚几年,早就攒够了替自己赎身的银子,我也曾问过她为何要流连于此地,郁如意说若非遇到良人,身在烟花巷和市井地并没有分别。

    若郁如意当真觅到了良人,我是打心里为她高兴的。

    可我没想到的是,她这个良人和我的玻璃心起了点冲突。

    我找到她的时候,是在醉影楼的别院,她果然是和同一名衣袂飘飘的佳公子在一处,且他穿的是蓝衣,就像未曾稀释的蓝墨。

    这颜色,我再熟悉不过。

    我停下脚步,用枯枝遮挡住身体,见他们相对坐在亭下,一人抚琴一人吹笛,琴瑟在御岁月静好。纤指十三弦,轻拢慢捻抹复挑,我看见郁如意眼中晕散着柔和欢喜的波澜,我也看见那男子美好如画的侧脸,垂目吹笛时,青丝扶风优雅至极。

    我不懂音律,亦能听出琴瑟和鸣间的婉转多情,炫耳亦刺耳,刺得我心窝生疼。秋风扫落叶,我心中无限悲凉。

    不得不承认,他们坐在一处,还是很相配的,就像风和沙的缱绻。秦玮说他终会离开皇城,而郁如意身如浮萍,随他远走高飞不过是一个念头的事情,而我……

    嗨,关我什么事呢……

    我看不到自己笑容里的失望和苦涩,只是觉得多余,便转身走了,那琴瑟之声也忽然停住。

    “阿栩?”我听到秦玮叫我的名字,带着疑惑,大约他也不能确定是我。

    那便当他眼花了吧,其实我没必要逃的,可我却管不住脚步,尽管脚底的伤口尚未完全愈合,尽管每疾行一步脚下就锥心的疼,我还是想快些离开,我怕在他们面前控制不住情绪。

    还好这花园子够大道路也够曲折,夜色凉薄,枯枝烂叶间,我越走越快。就像儿时常玩的躲猫猫。

    然,我没有那个兴致,若我方才没有走,现在也许可以佯装欢愉去面对他们,但是我逃了,做贼心虚了,便必须一逃到底。

    穿过一座拱门,钻进一片厅堂,又是一片丝竹绵绵,我只觉得嘈杂。打算随意寻个地方坐坐,入眼处全是美男,适才发现我闯进的不是别处,正是醉影楼的西楼倌院。

    这倌院我也就来过一次,其实和东楼没什么区别,不过是提供服务的性别不同罢了。我走了一路脚底疼得厉害,也有些口干舌燥了,便大咧咧地往厢间一坐,招呼道:“上酒!”

    今日出宫乃是被顾且行抓来的,如此我便不必担心在外头闯祸,因为不论我闯了什么祸顾且行都得给我担着。而我也没有闯祸的打算,只是心里郁郁,寻了这么个没人打扰的角落,便想喝它两盅,把这些没来得及消化掉的情绪发泄出去。

    小厮哈腰问我要什么酒,我脱口道:“什么上头最快晕得最厉害,就来什么,最好是一口下肚便将烦恼忘光光那种。”

    “好嘞!”

    小厮说这酒叫“马上催”,果真是不负其名,我只喝了两杯,便觉得头昏脑胀气血翻腾,身子轻飘飘的,歪在软榻里像是被抽掉了骨头。

    好酒,好酒,我得多喝它几杯。

    俗话说酒不醉人人自醉,俗话还说借酒浇愁愁更愁,我又醉又愁,愁得眼底雾气氤氲,纱帐外影影绰绰看不清晰,音律靡靡催人寂寞,我只觉得心底空虚,仿佛漏了一个洞,那洞无限延展扩散,四肢百骸都要被它吸进去,我渴望有个人或者有件事情来填满这个洞,我觉得它快要将我撑破了。

    入秋时节,我却热得益发难耐,只得再猛灌两口酒,给嘴巴降降温。

    醉影楼本就是个陪酒陪哭陪笑的声色场所,我自己喝闷酒喝得无趣,便欲招个人来陪陪我,半眯着眼睛看着纱帐外长身而立左顾右盼的青年,我看他收拾的干净体面,背影斯斯文文的,大约是楼子里的小倌,便也懒得再招呼小厮,从帘子里伸出手臂,将他拽了进来。

    我并未瞧那人的脸,如今醉成这番模样,实是让我瞧我也瞧他不清,兀自斟酒,大喇喇道:“你,陪小爷喝两杯。”

    醉影楼果然是皇城出类拔萃的青楼,这小倌愣也没愣就贴了过来,伸出手臂将我圈在怀里。我觉得这个姿势特别的舒服,也忘了男女之嫌,反正他一个小倌我一个女子,本也擦不出什么火花来。

    我便肆意地歪在他肩上,只觉热得要命,又不舍得从他身上移开,而他抬手抚过我的额头,指腹冰凉,摸得我很舒服。

    就像沙漠里跳进了绿洲,他另我无法自拔,只觉得一只手掌的温凉远远不够。抬了抬身子与他紧贴,我将头埋进他的颈窝,两只小手触进外衣,在他身上摸啊摸……

第19章 相思休问定何如(二)() 
天地可鉴,我绝无歹意色心,就是单纯的凉凉手。

    他的颈子皮肉细腻,实实在在是一副冰肌玉体,我埋伏在上头,嘴唇灼烫,干脆也贴了上去,又贪心不足地伸出舌头舔了舔,那人身体微微一颤,估计是叫我烫着了。我才不管那么多呢,小爷花钱就是来逍遥的,烫他一烫也不算过分。

    就像含着冰块似的,舒服极了,我干脆就坐到他腿上,懒洋洋环着他的脖子,忍不住还哼哼了两声。他便抱着我,一言不发,真是个乖顺的好孩子。

    我实在醉得厉害,猛然睁眼时,才将自己吓了一跳,眼看着面前的人衣裳被我剥了大半,从脖子到锁骨,全是起伏的小痕迹。我不清楚这是怎么个状况,心下狐疑,这个人他莫不是有病吧?会不会传染?

    我让自己吓得清醒了些,顺着他的下巴看上去,眼底的雾水散不开,我只能看到一个朦胧的轮廓,这个人长得还挺眼熟的……

    我将手掌从他腰间抽出来,端着他的脸打算看个仔细,又觉得身下不大自在,迷迷糊糊对他道:“把你腿上那东西拿开。”

    那人还是不说话,只是愣了愣,反正自我开始轻薄他,他便一直在愣,我便不耐烦道:“什么东西硬邦邦的,”这么说着,我扭着腰将身子抬了抬,打算亲自动手将那东西拿开,却不防叫他捉住了手腕。

    我抬起头,看到他紧抿着唇,还是没有说话,这人莫不是个哑巴?使劲眨了眨眼睛,我愕然反应过来,他长得和秦玮还挺像的。那一瞬间,我差点从他身上摔下来,好在他单手搂着我的腰,搂得还挺稳便。

    我又使劲摇摇头,想起秦玮此刻大约还在同郁如意郎情妾意,便是我痴心妄想认错人了。可是一想到他,那本来被酒浇去的忧愁又一股脑涌了上来,我抽抽鼻子贴在他的胸膛上,幽幽怨怨含含糊糊:“你是哑巴就最好了,我同你说个秘密,我啊……”打了个酒嗝,我执着地分享着:“我好像喜欢了一个人,可是他不喜欢我,他有心上人了,他们郎才女貌郎情妾意狼子野心狼心狗肺……不是,总之就是很相配……”

    “说起来,他们还得谢谢我,要不是我,他们也不会认识,也不过才几天……唉你说,两个人看对眼是不是也就一瞬间的事情,如意她很好,什么都比我好,我除了身世显赫……”他的前襟被我扯得凌乱,我便贴着他的肌理,唔,这小倌生的还挺结实,我又努力往他怀中靠了靠,浑身酸软用不上力气,继续说:“身世显赫也不见得是好事,他不是个贪慕权贵的人,这样也好,这样我就死心了,我死心了,对大家都有好处。哎……”

    说着说着我就哭了,我只觉得那人将我抱得更紧,紧得我喘不过气来,这酒太厉害了,我很痒,也不知是哪里在痒,抓心挠肺得痒,只嫌他抱得还不够紧。

    他终是抄手将我打横抱起来,我勾着他的脖子,随他穿过殿堂,一面在他脖子上蹭一面忍不住地哼哼,这样还能舒服一点。早知道这酒这么厉害,我就少喝一点了,这副样子让顾且行看到,什么体统操守都碎成渣渣了。

    我忽然又觉得哪里不对劲,此刻我乃嫖客,他是伺候我的小倌,他这么抱着我怎么有点本末倒置的意思。我蹬蹬腿,哼哼唧唧又嬉皮笑脸地说:“你搞错了,今日是我嫖你,我才是攻……”

    我醒来的时候,耳边很清静,眼前是色泽暧昧的纱帐,身上盖了张轻薄的云被,但是很暖和。浑身酸疼,眼皮沉得厉害,睁开了又不自觉得闭上,头疼、嘴皮疼、脖子疼、腰疼、腿疼、脚也疼。床帘外隐约一盏烛火,光线柔和并不灼眼,我回忆着睡着之前的事情,只记得自己在倌院喝酒,然后进来一名男子,我还抱了人家……

    转转眼珠左右看看,这床也不是娇华殿的床,我默默然掀开云被,花色素净的被子和床单,星星点点染着血迹,东一快西一块,这——难道是我的血?

    那我……

    我看过的那些禁书小本儿上,曾经出现过酒后乱性这个词,这瞬间脑袋里这四个字像道闪电,劈得我天旋地转,余下的只是一声震飞妖魁吓跑魔魂的尖叫。

    床帘被人从外头掀开,我抓紧被子缩到床脚,看到床单上一滩血迹,又用被子盖了盖,适才有胆量同那人相对。

    秦……秦玮,还真的是他!

    他换了身白衣,神色倒是一贯的淡然,将手中的茶盅递到我眼前,笑着说:“来,先把它喝了。”

    苍天啊,大地啊,禽兽啊,衣冠楚楚的败类啊!

    我连牙齿都在偷偷打颤,眼眶里迅速涌出两团泪水。我喜欢的这个人,他就在我的眼前,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他还是那么温柔那么好看,他的脖子上还有星星点点的红色痕迹,我不知道那是我啃的,还是郁如意啃的。

    只是本能地拒绝他的好意,看着他的目光像看着头猛兽,他让我害怕,让我不敢接近。

    秦玮仔细看着我,笑容像水一样滴落在我眼底,他又靠近一步,矮身坐在床边,轻声问我:“还疼么?”

    我便哭得益发凶狠,这个王八蛋,他竟然趁人之危,如此禽兽千刀万剐也不解恨。可是我喜欢他,我做不到,就只能傻乎乎地哭,哭泣是可以逃避现实的。

    “阿栩?阿栩?”他一声声唤我,终是将我唤回了现实,我眼泪汪汪地看着他,愤恨地挤出几个字来,“你对我做了什么?”

    他好笑不笑地看着我,扯开半边衣衫露出斑驳的痕迹,诚恳而无辜地说:“是你对我做了什么才是。”

    好吧,他虽无耻,也是我越界在先,我活该倒霉,眼一闭,我叹口气大公无私地说:“你走吧,不用你负责了。”

    他嗤笑,目光闪闪,恬不知耻,“难道不应该你对我负责么?”

    我拿什么给他负责,再说他不是和郁如意好上了么,怎还需赖上我,我垂下眼睛,忍着泪水将自己抱紧,只觉得天塌了地陷了,破罐子彻底破摔了。

    我们便沉默地处了一会儿,他还没有离开的意思,大约是不放心,我便又说:“放心吧,这件事情我不会告诉如意的,便是,便是不巧叫她知道了,她是个善解人意的女子,定也不会怪你的。”

    “你以为我同郁姑娘……”

    “我都看到了,”我本只是想要打断他,却没能控制住满腹的委屈,一句话噎到一半,已是涕泣涟涟,抽抽鼻子,我继续道:“不怪你,我不怪你,她也不会怪你,求求你了,你走好不好,我现在不能看见你,我,我难受……”

    “阿栩,我从来就不是一个君子,但对你,我做过的事情我会负责。”他索性抱住我,将我埋在膝盖里的脸捧起来,目光灼灼黑潮漾漾,他说:“阿栩,我喜欢你,你是不是也喜欢我,嗯?”

    多年后我在梦中重温这画面,亦忍不住静然发笑,他就这样收服了我,只一句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表白,如此温情动人,我理所当然深信不疑。可我却不知,他口中的阿栩,究竟是不是我——顾且歌。

    那是我第一次在他怀中大哭,哭干了委屈余下的便是刻意撒娇,我喜欢的人他说他喜欢我,这是天底下最幸福不过的事情。我肆意地哭,肆意地由着那收藏起来的情愫生根发芽,放任自己沉沦,他的诱惑太大,而我自控能力太差,这游戏注定是要输的。

    他说他怎么可能喜欢郁如意呢,他常与她呆在一处,不过是在打听我的喜好。他将我的发挽起,亲手插上一柄漆乌玉骨簪,簪尾半朵蝴蝶兰。他说遇到我那日便在街上看到它,那时只觉得喜欢,后来郁如意说我喜欢蝴蝶兰,他便知道这簪子终于等到了主人。

    他说,阿栩,是不是很巧?

    他说,阿栩,我当真喜欢你。你要相信。

    我不知道该抱着怎样的心情去接受他的喜欢,没有哪个女子不期待两情相悦的情爱,可我的身份却累我无福消受。我忽然沉默,他忽然问我:“阿栩,其实你姓顾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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