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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生万户侯-第1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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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这帮官军骑卒围困。

    寅虎将军亲自临阵,在盾墙后召集了数千弓弩手开始反击。

    老六矛下扎死了十几个叛军,只觉得杀的酣畅淋漓,有个不长眼的叛军慌不择路,被他胯下战马撞的筋骨俱断,正大呼痛快却听到云向鸢喊道:“娘的!这下我们成鳖了!”

    老六一抬眼,瞧见数十丈外,叛军盾墙围的跟铁桶一般,盾墙之后人头攒动,一下也慌了神,刚要问云向鸢要怎么办,就听见弦声拨动,眼前沙石间飞矢如雨,身旁几个骑都尉骑卒瞬间成了刺猬,从马背上摔了下去。

    云向鸢看着满地横尸,依稀间远眺还能看见那展近在咫尺的彩幡飘动,就像平沙城莺巷的骚娘们朝他骚姿弄首,就差成精对他抛媚眼在娇滴滴的喊声大爷不来快活嘛?

    “走!”

    云向鸢在心里骂了不知多少遍,知道多留一刻就得多留下几条性命,他骑都尉老本可就这么多,死一个少一个。

    飞矢流星,云向鸢拨开几支,可还是中了一箭,看着箭头整个都嵌进了自己的臂膀,他不由苦笑一声,难道今日还真要阴沟里翻船?

    一杆银枪划开黄沙,飞马冲出盾墙,枪头挑着一具手臂还挽着弓箭的叛军弓手。

    “西凉王彦章在此!”

    云向鸢愕然抬头,看着银枪眨眼间又收割了三四条人命,这才缓过神来,不顾伤势狠狠挥下龙刀枪道:“杀!”

    这时他才看见,银枪之后,还有一道熟悉身影在乱军之中闲庭漫步,手中长剑喋血而过。

    侯霖?

三十七章:重岭府(上)() 
身上只是简单套着一件牛皮薄甲的侯霖把长袖卷起,里面的左衽长襟贴领塞满了沙尘,清秀面庞上许久未曾修剪的胡渣倒是平添了不少男子气概,不过仍掩饰不住那股书香气息。

    可就这么一个年轻书生,一剑便挑翻了一个身形魁梧的大汉,血溅三尺,让旁人肝胆欲裂。

    侯霖弹剑与云向鸢相视,身前王彦章纵马狂飙,银尖枪犹如在生死薄上点名的判官笔,银芒乍现处,血光相伴。

    纵然如此,被叛军围困在内的骑都尉还是有近百骑在第一波箭雨时被掀翻落马,大多都是面首中剑。骑都尉身上的厚实扎甲不知挽回了多少条性命。

    云向鸢来不及肉疼底下士卒的死伤,见到侯霖领来的骑军又将刚刚填补缝合的叛军盾墙撕开一条口子,一手摁着箭伤招呼骑都尉和侯霖会兵一处。

    寅虎将军眼见刚刚振奋的人心士气又被冲垮,一双眼眸几乎要迸眶而出,鼻孔吐纳出掺着细小灰尘的白气,正要挥舞大斧聚众而上,却被一旁的亲卫死死拽住。

    “将军!不能再打了!前面的官军已经连破我军七阵!三道弓弩线都被冲散,再不走就走不掉了!”

    被这亲卫唾沫星子吐了大半张脸的寅虎将军如遭雷击,木讷回头,看见滚滚黄沙中官军正在一步一步逼近,视线所至的十几丈内尽是自家喽啰的尸首,他回过神,平稳心绪调转马头道:“走!”

    百余骑兵夹着寅虎将军一路南奔,一路上碰见挡路的自家士卒,开道的两骁骑毫不手下留情,手中长枪出即见血,一路杀过。中军帅旗一南移,剩下颤颤栗栗不知所措的叛军再无抵抗之心,茫茫戈壁上,风卷狂沙,人影呼啸。

    老六冲到云向鸢马前,迫急道:“扶好了!”云向鸢把龙刀枪立在地上,一手扶住箭身,老六拔剑砍下箭杆,仅余下箭头嵌在皮肉之中,身上不知多少伤疤的云向鸢倒吸一口冷气,眼前一抹黑差点坠下马去,双眼朦胧见看见侯霖驱马到他面前道:“伤亡如何?”

    云向鸢是身倒架子不倒的倔强脾性,呲牙咧嘴回道:“死伤了百骑,老子挂了点小彩,不过砍了不下千颗脑袋,这功你得给我记上了!”

    侯霖无奈,看着叛军四处逃难的身影撇了撇嘴,不在言语。他无意一望,却看到个熟悉身影,是原西陲五庭柱周茂君的嫡子周弈,起先光是觉得面熟,可看到他背上极为显眼的龙舌弓和双手各一支的蛇形铁鞭,这才恍然大悟。

    随侯霖出西陲的五万戍卒大半都是西陲主力,谢狄春的雪狼营不必多说,这次与叛军一战,出尽风头的还有李义麾下的骁字营及交付给周弈的桓定营。这时谢狄春周弈两人合军一处,银甲雪狼和阔刀马卒一路不知砍杀了多少叛军喽啰,人人刀上见血,周弈两条铁鞭左砸右打,被他开瓢的脑袋瓜就不下七八顶,侯霖一时感慨,心中只有将门虎子四字。

    脑门上冒出豆大汗珠的云向鸢忍过了痛劲,试着活动活动臂膀,长舒一口气。看见谢狄春和周弈两人策马过来,冲着老六一瞪眼,后者立马心领神会,扯着嗓子大喊道:“骑都尉、杀!”

    满脸血污的谢狄春停在侯霖身边,不经意看见侯霖手中长剑上的血迹略微一挑眉,这一举止自然逃不过察言观色毫不输宦海老狐的侯霖眼底,明知谢狄春这是无意而为,可还是在心底生出一丝忿怠。

    看到侯霖面色不善,谢狄春先开口道:“战局已定,只是没能拦住叛军主帅,可惜了。”

    谢狄春言罢瞟了面色苍白的云向鸢一眼,似乎有言外之意。

    侯霖轻轻嗯了一声,对正在打量自己的周弈致意一笑道:“跑了就跑了吧,想要一战求成未免太过了,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这战击溃了数万叛军,已经是大获全胜,仰仗几位将军了。”

    周弈这才张唇,在马上拱手道:“见过侯先生。”

    侯霖笑意更浓,回道:“我可是第二次见周将军了。”

    周弈不解,用眼神询问,侯霖指着他身后龙舌弓道:“定西城里给那西戎王子的一记弹腿,侯霖现在想起都还汗毛竖立。”

    周弈哈哈大笑,无形之中战场上的肃杀气氛融洽了不少。云向鸢看着谢狄春定睛望着自己的伤口看,眯着眼睛道:“谢将军可别怪云某多管闲事,叛军的彩幡帅旗颇是精致,我只是想近些瞧瞧。”

    谢狄春没有搭这一茬,手指抚过嘴唇,抹过血迹道:“今日战事,要给平沙城送过去么?”

    侯霖点头:“当然要给,名义上我们还属他梅刺史调遣,最起码的面子得给人家做足了,再说郡守府那帮王八蛋不都等着看我们的笑话,等我们惨败的消息传入平沙城么?借此机会刚好打一打他们的脸,下次要军械粮草时也好理直气壮。”

    周弈听后笑容更甚,收起两条铁鞭应声道:“是得好好羞辱下那帮人的嘴脸,被叛王名号给惊破了胆不说,还巴不得我西陲军同遭劫难,呸!”

    一个时辰后,戈壁上硝烟直入云霄,数不清的尸丛里,侯霖牵马避开一具具残肢断臂。

    荣孟起跟在他身边,大胜之后兴致高涨道:“之前多少还有些忐忑,唯恐岩城之败在落在我们身上,此一战破敌数万,歼敌千余,也算在这朔云郡扎下了根。”

    侯霖沉声道:“和霸王来分胜负手,一战得失并不重要,陇右武威朔云三郡其实就是一张棋盘,落子几棋只是添头,定式才是关键。”

    荣孟起颇是赞同侯霖这个说法,顺着话往下道:“霸王先手布局,留给我们腾挪之地不多……”

    他沉吟片刻才迟疑问道:“落子天元?”

    侯霖皱眉,脑袋摇似稚童手中玩耍的拨浪鼓。

    荣孟起出言后又自嘲苦笑道:“是啊,他本就是爱走无理手的棋家,又何如不提防?”

    日暮渐晚,侯霖抬起头,看着伏月城城楼的檐角倒影,恍恍出神。

    面南望北,故人不知。

    幽州燕阳郡南境。

    和名贯九州燕阳府相临的乐浪郡北边,在地图上像是一根尖刺扎进燕阳郡的是一座不过百户的小城,城名单单一个釜字。

    入春之后昼长夜短,虽是夕阳西下,可这座用木石垒砌的土城仍旧沐光,深黄色的城墙在红日照耀下,泛出淡淡的金黄色。

    几缕烽烟飘散,城楼上这座土城唯一算得上官的年轻县令坐在一片干涸的血泊之中,一动不动。

    如他这般芝麻大小的官员在大汉的官林宦海中不值一提,比起沧海一粟还要渺小,这座百户小城更谈不上有什么油水可言,一锭在冀州邺城不过上壶酒水的银子就能买下这座土城里唯一比肩城墙高低的建厦。

    年轻县令岁数真的不大,过了立夏也才刚刚三十,像他这般年岁的世家子弟多半都凭着家族林荫打点关系,在郡城里谋得一官半职,或许品阶与他这小小的七品县令不相上下,可这漫长仕途的前景却一个天一个地。

    这只有像他这样无根无基的寒门士子,才乐意到这种小破县城里任职。

    燕阳十万铁骑尽折于北塞之上的消息传播遍了北方三州的各个角落,百万匈奴南下,九边城塞告破。仅仅三日间,幽州闻讯南逃的百姓就不下数十万众,而同为九边三府的燕云郡不知为何没有半点消息传出,听说连幽州刺史都弃了官印不知所踪。燕阳郡城外那让冀州人谈之色变的石碑林被匈奴铁蹄踏成了平地。

    釜城里的百姓都是自幼土生土长在这块的居民,许多人甚至这辈子都没踏足出过釜城外,在他宣告匈奴百万铁蹄即将要来之后,全城百姓只有出乎意料的沉默。

    釜城南北朝向的两座锈铜城门就此紧闭,直到听见让人发怵的庞大马蹄声和看见平原上翻滚起的无际沙尘,也没有一人出入。

    这就是他们的家,祖祖辈辈都在此地生根发芽。

    逃?往哪逃?

    死?死在此!

    这就是釜城百户人家的心声,可不知为何,走马上任不过数月之久的年轻县令也没有走,而是招呼着城中青壮搬运城外的石头。

    在匈奴马蹄逼近釜城的那天清晨,年轻县令将都没穿过几次的崭新官府叠好,放置在了县衙里。

    然后三十年从没握过刀剑的秀才县令,揣起一把杀猪用的屠刀,把官印挂在脖子上、走上了城墙。

    北城外,数十万匈奴铁蹄。

    早已得知北塞被攻破的冀州刺史在河套平原上聚集了十郡九万郡兵,静候匈奴。

    只是他不知道,已经南逃的幽州百姓也不知道、就连姬城鸣、马行驹也没想到。

    就这么一个在州郡地图上找不到的小小县城,一面不到四丈高、踹一脚都能落上几块砖的土墙,以及城中妇孺老幼共计五百二十四人、已经硬生生拦下了作为匈奴先锋的二十万游骑三天三夜。

    在能覆海沉陆的匈奴铁蹄下,这座小城就如汪洋大海里的一叶扁舟,险象迭生。

三十八章:重岭府(下)() 
县令姓许,冀州人,分到这个在昔日同窗嘴里鸟不拉屎鸡不生蛋的小土城为官时也曾心灰意冷过。可数月下来,这里的淳朴民风和洋溢在每个县民脸上的笑脸终是让他打消了心中愤慨。

    出仕为官,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他不笨,赴命前几位同僚的怜悯和幸灾乐祸都说明了他在这座土城终究是不会有平步青云的仕途。

    居其位谋其政,既为一方父母官,又如何抛家弃亲。

    这话在他心头萦绕许久,可从未开口与人言。

    余晖把这座土墙倒影拉的斜长曲折,他坐在城楼上,双手环胸,抱着那柄刀口已经卷刃的屠刀,一动不动,就像他四周已经冰冷再无任何生机的县民尸体一般。

    百户釜城,自然谈不上驻军可言,十几位挎着官刀的衙役是这座土城中最懂把式的,只是到了这日,已经死完了。

    三人齐肩宽长的城墙上堆满了尸首,有匈奴,也有釜城百姓。

    许县令缓缓张开眼睛,神情恍惚,在三天前他还是一个只懂笔墨砚方的文弱县官,若问起他握笔的几种姿势、大篆小篆有何不同,他能滔滔不绝的说上大半日,可论起沙场上的刀光剑影,他把嘴巴撑破也迸不出一个字来。

    而如今,他已经摸索出刀身从人哪个部位砍下去最为致命,劈砍和横砍要如何转动刀身才不会被筋骨阻住。

    三天只吃了些干饼的许县令觉得双手双腿都已经不是他自己的了,强撑着身子依靠在被污血泼浑看不清本来颜色的牙墙角,转角处一具熟悉面孔已经因为血液凝固而发白,一双漆黑眸子空瞪瞪的望向他,这尸体许县令不陌生,手中的杀猪刀就是这个人的,釜城里唯一贩杀屠猪的屠户。

    一天前,这个每次见到自己都是低三下气一脸谄笑,如何看都没什么骨气的屠户被两柄草原弯刀破开了胸膛。而一个总是召集些釜城里游手好闲汉子到县衙门口闹事的健壮泼皮被草原弯刀断去了一支臂膀,生死攸关之时毅然决然发狠抱着那个匈蛮一同跌下了城墙。

    许县令想到这不禁苦笑一声,整个釜城的男子除去他,都已经死完了。

    他撑起身子,把脑袋伸出牙墙,看到城外有釜城五六个大小的匈奴营地,疑惑越来越重。

    连九边城塞和燕阳十万铁骑都没能拦住的匈奴怎么想也不可能会被自己这座小小的釜城给拒之以外,更何况乐浪郡南边是和冀州接壤的河套平原,千里平川,釜城这座占地不到万亩的土城又并非据于险要,就算匈奴笨到真拿死守的釜城毫无办法,几十万马蹄绕开不就行了?

    更何况匈奴的浩然声势他是亲眼目睹过了,连大汉战力卓绝的燕阳铁骑都败倒在这帮草原蛮子脚下,几十万匹战马齐齐在釜城外一踏,就足以让这座城池沉入地下,几十万张弓弩开合,只用一轮就能把城墙射倒……

    诸如此类的办法连他这个不谙兵事的书生县令都了然,骑上马背便是最优秀战士的匈奴又如何不知道?

    可匈奴却用最笨的办法来攻取釜城,那些在马上潇洒,挥刀自如的游骑下马扛起云梯、一个接着一个登上釜城送死,每个登上釜城的匈奴都只有一柄弯刀,使得这场本该没有任何悬念的攻城显得犹未惨烈。

    许县令不知道匈奴究竟是怎么想的,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他站直了身子,咬牙硬挺。

    釜城里上到花甲之年的老人死了,连十几岁的男孩都抄起木棍和匈奴血拼,死在了家门口,妇孺也未曾闲过片刻,源源不断的给城楼送上石块、烧沸的粪水,整座釜城里已经不见一块砖瓦,尽被拆下砸向了攀城的匈奴。

    强弩之末不能穿鲁缟,他咬紧牙关,攥着屠刀的手握的更紧。

    死、也要在拉一个匈奴共赴九泉!

    城外,毡房连绵,一望无际。

    和这片由三十万匈奴游骑组成的连营对比,小小的一座釜城更是伶仃可怜。

    伊达罕部落首领瓦尔单于在釜城外伫立,身边跟随着十几名由神之子赏赐给他的天狼骑丛。

    作为百万匈奴的先锋,这些天他已经听了太多流言蜚语,连身边这帮王庭天狼骑都多多少少对他显露出怠慢和不解。原因很简单,正因为他的命令,才使得数百本来可以一睹中原人途风情的草原男儿身死在这座小城城楼。

    所有人都不解,为何三十万大军要在这座土城前停留三天之久,战胜了十几年来草原劲敌的燕阳军后,所有草原人都知道百年前那场荣光将重新照耀到他们这辈人的身上,恨不得一日辗转千里,跨过北河到达让他们魂牵梦绕的中原。

    一队由百夫长领头的匈奴游骑跳下战马,手里仅仅拿着弯刀便向釜城城墙走去,数位千夫长簇拥着一位位高权重的万夫长面色不善的来到瓦尔单于身前,数双如狼仇视的目光扫过王庭天狼骑,最后都聚集到瓦尔单于的身上。

    “尊敬的瓦尔单于,神之子的忠实仆从、这已经是第三天了,你究竟还要让多少长生天的战士屈死在这座破土城下!”

    有了第一位开口的人后,所有人都开始漫声说道:“这座破城只要我部落男儿齐齐挥上一次马鞭,就能震开那发锈的城门!”

    “卡尔西瓦是个英勇无畏的战士!在北原上砍下三颗燕阳脑袋的他居然下了马后被一个瘦弱无力的两脚羊用柴刀捅死!”

    十几个天狼侍从面无表情,只是假作不经意把手移向腰旁的刀鞘上。

    瓦尔单于没有去回答这些抱怨,只是冷冷盯着一直缄口无言的万夫长。

    像是被箭矢钉在了原地的万夫长不敢回视他的目光,低下头艰难小声道:“我的儿子昨天也死了,和卡尔西瓦一样,燕阳虎枪都没能夺取他的性命,却死在这么一座小城上,他应该走的更远……他从来没见过大海,进入九州后,他曾对我许下豪言壮志,一定要亲眼看看大海究竟是什么模样,有没有草原辽阔……”

    万夫长说到这猛然抬起头,声调高出些许道:“瓦尔单于!草原男儿骑上战马就如翱翔天际的雄鹰,而您执意折去他们的羽翼,让他们拿血肉之躯去和占居高地的汉人拼杀,即便如此,这座土城也在两日前就能拿下,每当要攻下城楼后你却又要退兵,您究竟要做什么!”

    瓦尔单于藏在背后的双手拳头紧攥,他当然不相信这帮千夫长真的是为那些战死在城楼上的草原男儿感到惋惜不甘,他们只是怀疑自己借着汉人之手慢慢削去各个部落的实力,而面前这个万夫长,则是他们至今鼓动出最大的一个角色。

    亦或是最肥的一只出头鸟?

    “说够了就回到你们应该在的地方,有任何对我的不满都可以向神之子去控诉,如果没有脚力出众的马驹,我乐意双手奉上。”

    瓦尔单于森森一笑,让面前的万夫长不寒而栗,方才义愤填膺恨不得乱刀砍死瓦尔的人群沉默而散。

    待到人群散去,一个对瓦尔单于脾性了解的天狼骑丛小声道:“尊敬的单于大人,这些天对您不满质疑的声音就像北原上被风低语过的草丛一样,弥漫在大营的任何角落,您究竟是如何想的。”

    瓦尔单于摇了摇头,指向釜城的城楼。那里、是所有草原子民向往的方向。

    “你要知道,汉人的天下和北原是不一样的,或许骑上马你是伟大长生天最骁勇的战士,是草原上媲美雄鹰恶狼的男儿。你或许会说面前这座土城你提起缰绳就能轻而易举的跃过,可你不知道在南方,跨过北河到达繁荣的中原,那里有更多比这要高、要坚固,更难攻克的城池。”

    瓦尔单于沉声道:“数不胜数!虽然我们打败了燕阳军,但那本就是草原健儿应有的荣耀,我们太过于依赖战马,很多骑士甚至在马上渡过的时间比在马下要长。”

    他意味深长看了已经目瞪口呆的天狼骑从一眼:“换句话,你们下了马和两脚羊没有过多区别。”

    他回过头,看着扛起云梯,从无数草原男儿尸体上跑过的百人队伍准备登城,长吁道:“所以你们必须得像你们眼中的两脚羊去学习,怎么使用这些攻城器械,怎么配合掩护同伴攀城,这些死去的战士就是代价!”

    许县令扯着冒火的喉咙沙哑喊道:“匈蛮又来了,准备御敌!”

    城楼上,釜城剩下的妇孺都登上了城墙,捡起地上血迹未干的兵器,等待着匈蛮到来。

    男人已经死完了,该轮到他们了。

    许县令模糊的双眼能看到不少妇女牵着自家才步履蹒跚的孩童站成一排,静静等候。

    一只布满老茧的粗壮手掌拍在他的肩头,他回过头,一张粗糙的虬髯面庞正看着他问道:“你是釜城县令?”

    许县令木然点头,掏出已经浸染一层风干血迹的官印道:“你是?”

    虬髯汉子俯视不断向城楼攀爬的匈奴,淡然道:“九边三府、重岭府。”

三十九章:三足金蟾 一步登天() 
许县令一脸茫然,还没有缓过劲来,没有在绝境处看到一丝活下去希望的欣喜若狂,反倒为极度的不适。

    九边三府?

    尽管他们没有见过,可在包括他和大多数幽州以南百姓的印象里,就是一帮杀人不眨眼的悍卒凶将,也只有这样不把人命当作一回事的嗜血兵士才能挡住凶悍至无以复加的匈奴。

    他面前的这个三翎虬须壮汉,就很符合他心中对九边三府将士的定义。

    城墙之上,不少强撑着不让腿脚松软的妇人在看到熟悉而陌生的汉制赤甲,只是一刹,哭声嚎遍城头。

    虬髯壮汉蹙了蹙眉头,斜眼看到脚边穿着简易布袍的男子问道:“怎么只剩下妇孺老人了?”

    许县令木然答道:“都死了、除了我,都死了……”

    虬髯壮汉默然,再看这位县令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沾染凝固血迹的狼狈模样,心中已经了然。

    “冀州刺史已经在河套平原设好了防线,你带着这城里幸免于难的百姓速度跟我走吧。”

    听到这话后,许县令恍然抬头,不知从哪生出一股气力怒吼道:“走?往哪走?他们死在这里就是不让匈蛮进城劫掠,两百多个釜城汉子就死在我脚下,你现在让我走?”

    虬髯壮汉讶异,看着一双血眸死死盯着自己的县令,长吁一口气,伸出手拍了拍他肩膀道:“你真以为这么一座土城再加上你们一城几百不怕死的百姓就能拦住匈蛮几十万游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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