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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生万户侯-第2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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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分明是一伙打着朝廷旗号招摇过路的流贼!

    余宗瞥了一眼被他丢到一旁的阔刀,斜眼望向那个在前探哨的年轻汉子,只觉得后颈一阵冰凉,像是有人拿着刀背拍他脑勺一样。

    被余宗冰凉眼神打量的年轻汉子心中暗暗叫苦,前几日来的那伙商队也是打着朝廷旗号,起先也把他惊吓一跳,离近了再瞧差点让他起身骂娘,这次以为又是有人故技重施,玩这种扯虎皮做大旗的伎俩。

    咽了口吐沫,他也跪倒在地,休说吭声,连头都不敢摆动丝毫。

    侯霖很想笑,精明过人的他岂不知这是场乌龙?剪径的蟊贼遇上了杀人放火的山贼,谁劫谁啊。

    精于人情世故的荣孟起起初还楞了几息,转念便琢磨的通彻,只当是遇见不长眼的小喽啰。

    侯霖笑吟吟的问道:“你们是什么人?”

    余宗抬起头,嗓音微颤道:“回将军的话,我们几个是流离失所的难民。”

    侯霖闻言差点笑出声,手指移到余宗身旁的那把郡兵制式阔刀上:“难民?”

    余宗咧开嘴,尴尬道:“迫不得已才做这勾当。”

    他心中疑惑,原以为开口询问的会是那个风度翩翩的公子爷或是那个一头乱发的雄壮汉子,没想到却是这个一脸笑容,看上去人畜无害的青年。

    “你叫什么?”

    “小人余宗。”

    “跟在后面吧,我们是要投奔朝廷的,想清楚了,不愿意我也不强人所难。”

    侯霖策马,余宗慌忙起身让开路。

    前行数十步后,荣孟起道:“你心可真大。”

    侯霖哼哼两声,没有作答。

    马道渐渐平坦,路边也再无尸骨曝于荒野,一路上见多惨淡景象的侯霖心情稍是舒畅,不远处一座黑瓦红檐的驿站坐落马道头。

    凉州多驿站,侯霖在长安时就多有耳闻。起先是因为西陲战事不休,整个凉州西陲边境狭而细长,与北塞九边情况不同,是一马平川的易攻难守之地。

    黑羌族连年犯境,数次进入凉州中枢郡县劫掠,羌骑善奔袭,最精锐的羌骑可以三天三夜不下马,不光是凉州百姓深受其害,就连官府也深受其扰,凉州本地兵马虽骁勇善战,军报却不能及时传达,在加上调动郡兵手续繁多,常常这边都尉才拿到虎符,羌骑已经劫掠出境。

    曾有凉州官员上书朝廷希望能在百里西陲边境上修筑如同九边北塞的城墙连郭,以绝西陲百年兵患,当时的汉天子看完奏书只是轻骂一句书生谈兵。

    西陲边境是风蚀流沙的地理地貌,东羌郡的百姓大多以沙石为屋,木梁为柱,三年一修缮,以防房屋崩塌,原因就在一脚踩上去松软陷脚的土地上,土壤下流沙涌动,别说建起几丈城池,就连地基都打不牢靠。

    故而才有了如今凉州数郡十里一亭的驿站。但凡有黑羌犯境,从西陲边塞起,驿卒便纵马军报,百里一换,不出三个时辰,军报就能呈现在东羌郡郡守的案台上。

    暴乱以来,多处驿站早就无人值守,不少驿卒甚至和暴民混在一起,成为这凉州之地上的癣疥。

    驿站里的马厩早就空无一物,连马槽里都只有些黄沙参杂着碎石。

    秦舞阳触景生情,感慨道:“每逢黑羌犯境,东羌驿馆便有飞马出官道,驿字旗下,沿途无阻。”

    侯霖闻言回道:“在长安时就听说过西凉驿站之盛,今天才算真真切切头回看到,听说最是紧急时,一驿携报东赴,百卒提矛望西?”

    秦舞阳点头:“朝廷虽重视驿站,可驿长不过是无品小吏,前些年黑羌劫掠最盛时,沿途驿站尽遭屠杀,多少驿卒提矛上马,死战不退,多少驿长死无全尸,朝廷也没有一两抚恤给予家人,纵使如此,我还没听说哪个驿长丢下驿站逃命的。”

    “驿站如驿卒家,哪有血性汉子弃家不顾的。”

    侯霖轻叹一声,终是没有下马去好好瞧上一瞧这荒废的驿站。

    马道到头,另起两路,荣孟起道:“右边这条是进聚丰县的小道,左边这条就是官道,过了这里,可不像群虎山方圆百里那般兵荒马乱,可得小心点。”

    “离苍城还有多远?”侯霖问道。

    “走官道的话,不足两百里,路上怕是要遇见官军,可别慌了阵脚。”

    侯霖舔了舔干涸嘴唇回道:“骠骑将军的十万平叛精锐就在两百里外,你说我能不慌么?要是碰到个性情暴躁的官爷,怕是压根不给我说话的机会就弓弩皆发,到时候可是十张嘴也说不清了。”

    荣孟起没有侯霖这瞎扯淡的闲情雅致,认真道:“你要真死了,我就带人回群虎山。”

    侯霖冷哼一声,看着面色如冰的荣孟起,心里骂了一句凉薄之辈。

    打起精神,侯霖一扬马鞭,冲着后面黑压压的人群喊道:“兄弟们、走个?”

    天水郡平沙城。

    黑风戈壁,夜罩平沙。

    这座有着塞外明珠之称的繁华郡城一如往日灯火通明,红杆白栅的城门不少商队马车满载而归,跑惯了这条寸土寸金路的商队成员会笑着脸和值守城门的士卒寒暄,顺手不忘递上一袋装满碎银的钱囊。

    平沙城在凉州是出了名的繁华,对于商队而言,城南的勾栏酒楼是最好消遣时光的地方,而对于城中士子和高雅人士来说,城东则有两大圣地。

    一是只做学问不问政事的天水云家府邸,二是寻常百姓止步的亭安王王府。

    前者名贯天下,不光是凉州本地学子视此地为圣地,就连不少中原士子都背囊入凉,只为能一入此地,这几十年间,哪一个走进云家府邸的读书人出来后不是名满天下?

    至于亭安王府,倒是无人敢进,可比起许多仗着龙子龙孙身份横行霸道的王爷,这位有着西凉明珠之号的王爷名声可是好上太多,平沙城的百姓提起这位王爷也多是立起大拇指夸赞。

    这位没什么风流倜傥故事的王爷不好声色犬马,只对琴棋书画感兴趣。

    更难得可贵的是,这位王爷更爱清流名士,却不是断袖之癖,而是发自肺腑的敬贤爱贤,这更让不少读书人卯足了气力为这个王爷的美名立碑传扬。

    泰天一年初,新皇继位,长安城里所有刘姓子孙依祖制迁出京畿,这位和如今天子是表兄弟的王爷到了平沙城后,不进早就选好的王爷府,反而求了一道圣旨希望能与云家府邸隔街相望。

    为了不惹云家几位老学究生气,这位王爷更是放下千金身段在云家门前躬身哀求,得到应允后欣喜若狂,当即奉上在学士府内珍藏多年的前贤书籍,被云家老太爷拒绝后不怒不恼,当时就成了平沙城中的奇闻趣谈,这位从长安远道而来的王爷刹时就在平沙城内家喻户晓,就连足不出户恪守妇道的民妇都听说有这么一位怪王爷。

    更难得可贵的是,凉州暴乱至今,几个皇姓王侯被波及,纷纷上奏求天子开口让他们离开这是非之地,这位佩剑却从不拔剑的亭安王却明言汉家子孙岂惧生死,为王死社稷,为臣死江山。更让凉州士子纷纷拍手叫好。

七十四章:亭安王(上)() 
大汉国祚千年,皇姓子孙福泽百代,人数何止万千,故而厚厚一本《宗典》里特书道凡是无功于社稷者,一代降一爵,不少旁系皇亲就是被这一道律令从王降到侯,在剥为官吏,连被削成庶民的都不在少数。

    此法令虽然对皇亲贵族太过苛刻,却利于大汉千年连延江山,正因如此,大汉才能长久不衰。

    《宗典》更是明确规定,非是刘姓之人不得封王,非有大功绩者不得封侯,外姓封侯者须同皇室刘姓者一般,一代降一爵,所以大汉千年,外姓封侯者不过十指之数。

    当今泰天皇帝继位后,又对《宗典》改动,封王者府兵不可过五百,条条框框极为繁琐,就连诸王的日常用品都一一举例,让不少王爷叫苦不迭。江南数王造反,也因此举所激。

    平沙城郡守府,府内雕花梁栋,假山园景一处接着一处,使人目不得歇,可想在天水郡为官者油水有多丰厚。

    今日是天水郡郡守鲜遇晖的寿日,这位大人平日来交广颇多,就连云家几位嫡系子嗣也不怕招人口闲,为其祝寿。

    郡守府外人满为患,府中侍从沿街点起千寿灯,更有几十个大红灯笼高高挂起,将郡守府外整整一条街都照的如同白昼,平沙城内的达官显贵甚至连几位几日不得清闲的军中掌权者也都得空入城为这位鲜郡守祝寿。

    一匹价值千金的乌头云从人群中缓缓踱步,虽说平沙城内没有禁止不可在城中乘马,可城中行马仍是大忌,会被巡城甲士拦下查问户牒,大多数人为了少生一事都不敢在城中如此招摇。

    可这匹乌头云偌大的平沙城可是无人敢拦。

    正在和几位富商谈笑风生的郡府管家一双乌亮眼睛早就瞄到这匹马,客套几句后露出一个谄媚笑容不惜微微屈身小步到马前,毫不心疼身上这身云川绣工坊的蜀绸罗缎跪在地上高呼道:“参见王爷!”

    身旁人皆散开,虽说皇亲无权更不掌兵,可单单一个姓氏就能吃遍整个九州,身份可谓是清贵至极,马上的男子器宇轩昂,单轮一身行头就足矣让人张目结舌,不少富商家眷少女美目留恋不舍,这可是平沙城内最不食人间烟火的主,谁若是能让这位爷看上了休说尘世富贵,只怕日夜天上人间。

    这般热闹景色里一个黑衣布袍打扮的书生站在避光处,和周围意兴阑珊的绫罗绸缎格格不入,不少左右逢源偶过此处的富商和官吏连正眼都不瞧他一下,这黑衣书生脸藏在黑幕之中,让人望不真切面容,浑身上下散发出一种激进昂态,被他极力抑制。

    听到管家那身王爷后这黑衣书生才缓缓移了两步,走出黑幕中。

    富贵不与正眼相视他,他又何曾愿意以正脸相望之?

    这是他的傲气和傲骨,虽身折意不折。

    他身材高大,有着和凉州汉子一般的魁梧身材,可偏偏面容俊秀,皮肤白皙,一双比起身上纯黑色长衫还要深上些的眸子望向亭安王,表情淡如水。

    浑身上下唯独一双手布满老茧和裂口,可知他家境如何。

    亭安王笑不露齿,轻身下马,身后几名家丁抬着一顶青帘轿子戛然而至。

    黑衣书生看到轿停,一双素手缓缓拉开青帘,一双深邃如夜空的眼瞳里仿佛有溪水淌过,暖而不腻。

    亭安王朝着管家抬颌打趣道:“这次给鲜大人祝寿,本王爷没带什么稀罕物件,仅带了一琴一曲,不知老管家可能放我进去?”

    饶是对付多了这种应酬场面的管家也有些紧张,轻缓一口气道:“王爷能大驾光临就比这满街灯火更要显得蓬荜生辉,哪还用带什么东西,我家大人特地吩咐过了,如果王爷前来,一定要通知他,他得亲自将王爷迎进门去。”

    亭安王哈哈大笑,浪荡不羁,束着满头黑发的流杉巾随着轻漾晚风飘起,更显得他翩翩温润的豪士风采,一时间又吸引了多少妇人美目流连,心中暗赞这可真是世间少有的风流子。

    远处黑衣书生相比可要寒酸的多,头顶不过随意包着一块灰布绢,隔着人海遥遥望去,面无表情。

    亭安王似有感,朝黑衣书生的方向看了一眼,使了个隐晦眼色,从袖中掏出一本请柬递到管家手上,目不转睛,带着几分挑衅意味。

    管家不敢直视这位清流王爷,低下头接过请柬。

    黑衣书生万年不变的神情这才有了松动,还礼般从衣襟里两指夹出一本一模一样的请柬,笑的讥嘲。

    其他人哪知这两人的无声举动,亭安王大步迈过郡守府的大门,只留下话音道:“本王亲自去寻鲜郡守,不劳烦老管家通报了。”

    身后王府侍从紧紧跟上,一个年纪不大的侍从路过管家身边时还不忘往老管家手里塞上一块洁白无瑕的玉佩。

    送金银多俗?我家王爷从来不屑送这些人人可拿的出手的物件。

    这便是亭安王只可意会不可言论的傲气。

    接过玉佩的老管家顿时笑的合不拢嘴,这玉佩价值多少他不知晓,可如果是亭安王送的那不论多贵重的玉佩价格都得在翻上几倍,这份重礼让他面对络绎不绝进郡府赴宴的人群时,露出的笑脸都比之前真诚的多。

    黑衣书生不急迈步,还站在原地纹丝未动。

    青帘撩起,轿子身后的两个婢女低眉走上前,将轿中的柔弱女子扶出来,刹那整条街都喧哗起来,不光是那些男人眼神炽热,就连不少大家闺秀出身的千金小姐也忍不住放下矜持娇喊出声。

    轿中女子肤如白脂,被一顶青色面纱盖住面容,身材如亭柳纤细,燕肥环瘦有度,薄纱轻杉下玲珑体态,更是让人联想翩然。

    她抱着一张古琴,步态轻盈若舞,在侍从环绕中步入郡守府,就连老管家都不敢上前扰叨两句。

    黑衣书生目光随着远去倩影而动,这女子一入郡守府,不少还在街上谈天说地的人都纷纷随其一同入府。

    黑衣书生大步向前,目不斜视,不少待字闺中的姑娘家纷纷望向他,更有胆大者朝周围人询问他来历。

    黑衣书生两指夹着请柬,颇是不敬的塞向还和几个平沙城内名声大噪的名士谈论中的管家怀里。

    其中一戴着松木冠的名士轻摇手中绘着岁寒三友的折扇道:“你还是一如既往不懂人情世故啊?”

    旁边另一人嗤笑道:“毕竟寒门贫子,诸多礼仪不知不会,正常。”

    黑衣书生只当没听见,这几人是平沙城内官吏子嗣,算不上什么清高名士,不过徒有虚名而已,仗着几首勾栏的艳情曲赋搏名,这种事情,他一向不屑,更不会去做。

    “魏管家,郡守大人怎么连这种人也请啊,此次前来为郡守大人祝寿的哪个不是家门珠玉的才俊千金,这等天生低人一头的贫贱子连身像样的衣服都买不起,怎配进这郡守府大门?”

    老管家有些无奈道:“老身也不知他为何有请柬,不过这是我家大人轻口吩咐的。”

    几个嘴里还碎叨的士子顿时都噤声不语,脑门上都渗出了汗滴,这种别说入品入流,就连文墨四宝都要去借的家伙怎么能认识这平沙城一等权贵的天水郡郡守?

    耳力过人的黑衣书生一字不差的灌了耳音,他身形一停,望着一入郡守府就直见的山水石壁轻念道:“木簪不及白玉冠,士贵笑看布衣寒。”

七十五章:亭安王(下)() 
既是觥筹交错的逢场作戏,那该有的礼节自然一丝一毫都少不了,在平沙城内显贵到了极点的亭安王无可厚非是今日所有宾客中最贵重的一位,席位设在了郡守大人的身边,同在主位上。

    鲜郡守年过半百,身子骨却硬朗的很,龙行虎步走出来,面对诸多祝寿之人笑脸相迎,不论身份高低贵贱,一一还礼,这一平常举动倒是暖了不少地位悬殊之人的心。

    天水郡守府内的豪华是市井小民都日日耳濡目染的,此次前来赴宴的也不乏几个名气大财气粗的富商,鲜郡守有意和城中商贾拉近关系,特许赴宴之人可携家属一同前往,这一举动使这场功利性质远大于其寿诞本意的宴席更有百花争艳的意味,别说那些随父随君赴宴前来的女眷。

    这位富商千金的发钗是江南贵妇中最盛的翠云点鎏钗,那我偏要戴上压她一头的东海流珠钗。

    这位家世渊厚的清流名士衣着蜀中流云坊的千金襟裳,那本大人就要换上一身有价无市的旧琳部官造士袍,不等他人相形自愧,自认压人一头的人就趾高气昂。

    整个郡守府内火药味十足,这些明里暗里比着行头排场身世气度的平沙城富贵人家奢侈程度,足以让见不得这副奢靡景象的旁人光是听着就张大了嘴巴。

    亭安王有意不穿那身即便富可敌国也不敢穿着的皇室王袍,无意间就拉近了和众人的差距,不少商贾笑脸凑上前想要混个脸熟,亭安王来者不拒,一一寒暄,也难得这位王爷聪慧过人,竟是将赴宴的数百人姓名家世记了个通透,更让原本心中还忐忑不安的商贾受宠若惊,恨不得以身相许。

    鲜郡守已经入席,看着如众星捧月被环绕其中的亭安王笑容越发明媚,心中对风头远盖过他的亭安王没有半点妒忌,似乎这场宴席他才是陪衬,亭安王是主角。

    亭安王越是树大招风,他就越是打心眼高兴,这种衡量舍得的心机伎俩他是娴熟的很。

    违背大汉开府规章的郡守府后院何止容纳千人,数百在平沙城有头有脸的人物充当其中才不过占去十之五六地。左边长长一排陪席是平沙城官吏和清高名士的入座地,右边与之对称的陪席则是受邀前来的城中商贾三教九流人物的席位。

    左尊右卑,这是规矩,纵使心中有愤怠不平,也不会有人冒天下大不韪抗议半句。

    左席末流有一人与这热闹景象格格不符,似乎和在场的名流绅士并不相熟,自顾自端起酒樽自饮取乐,一身纯黑色的布袍在绸缎绫罗摇曳穿梭的园庭里极为显眼。

    每一席后都有一名面容清秀的妙龄婢女左手持壶右手抱鼎款侍在旁,这些自幼便被调教的婢女最擅察言观色,知晓能受邀前来的宾客都是万分讲究的主,不敢有半点分神,这黑衣书生身后的婢女虽然心生疑惑,但他手中酒樽一空,婢女还是不急不慢的上前斟满,黑衣书生回头微笑,报以一声谢谢。

    面容姣白的婢女双颊泛红,低下头还以纤笑,心想这可真是个有趣的公子哥。

    末席黑衣书生无人搭话,庭间亭安王推杯换盏。

    一如浊泥纤尘无叶莲。

    一如万丈红尘富贵花。

    凉州特有避暑石搭成的走廊边一阵骚动,黑衣书生放下手中酒樽,与众人一同望去,看见在这凉州七郡富有盛名的金家几位公子随着一位长辈移步走来,不光是入席的鲜郡守起身,就连被无数人影围绕的亭安王也挂着歉意笑容推开人群上前相迎。

    这便是大汉世族久经风雨不倒的威势。大雨倾盆,乱世金戈。能覆灭一州一郡,能血洗天下苍生、可哪个世间一顶一的世家大族会就此衰灭?

    亭安王脸上轻浮笑容收敛,举手投足竟还有些诚惶诚恐,像是一个犯了错的学生面对师长的手板一样。

    局外人的黑衣书生忍俊不禁,要不是碍于场合早就大笑出声了。

    金家迫于当前凉州形势逃出武威后,非但名声没有一落千丈,反而多了几个为人津津乐道的事迹,入驻平沙城后与其同名的云家家主夹道相迎,一场丧家之犬落荒而逃的不彩事居然破天荒的成了凉州士林近几年最享清誉的事迹。

    几位金家公子相貌皆不凡,步履鹤态,不少少女顾盼留彩,希望这几位公子的目光能在她们身上驻留片刻。

    金家当头的长辈是金家家主胞弟金煜,在族中主家法,就连桀骜不驯视骨肉亲情为虚物的金泰衍见到这位素来以刻薄严厉著名的叔叔也要抖上三抖。

    “今日鲜郡守寿诞,我金家寄于平沙,这些日子承蒙照顾。”

    金煜装束古板,灰白青丝仅用一根枯木簪盘起,一身灰白绸丝表情怡然,见到在旁心有疑虑不敢向前的亭安王,施士礼道:“亭安王。”

    礼度有节,既不刻意逢迎也不冷淡失礼,就这一礼便知其人家学。

    金煜身后青衣的金家公子微笑开口道:“知道鲜郡守不喜金银玉器,金家遭逢此劫难,不少珍贵无价的物件都遗落在野,吾父特沐香手笔一张,还望鲜郡守不要嫌弃。”

    众皆哗然,金家家主的一份真迹可是有价无市,特别是他的行云草书,曾被先帝赞叹是天人落笔。鲜郡守更是喜出望外,连忙亲自接过那张笔力渗透轻薄如蝉纱檀宣。

    在场的人无不艳羡留恋,连亭安王俊逸面庞直勾勾的盯着看。黑衣书生轻轻嗤笑一声,摇了摇头举起酒樽。

    整个庭落没有起身的人屈指可数,右侧位居前十席的临安也没有起身,他对这些世家又敬又恶,在他看来不论金家如何声誉满州,可几个金姓青年带着族中恶仆家将在城中为非作歹斗殴寻衅都是不争的事实。

    这等金玉在外败絮也在外的世家贵族,他临安不屑去结交,就像常有人骂他赚的银子又脏又臭是一个道理,过手的银子干不干净,自己知道心里明白就好,不需趋炎附势,任凭他人嚼烂口舌。

    还未等众人再多喧嚷几句,走廊那头有话音传到,天水云家的几位也来了,更是让这已经鼎沸的宴席躁动。

    凉州书香两门啊,今日竟然有幸都能遇见,不少寄情山水自认闲云野鹤的清流雅士也不由激动起来。

    云家宾客四人,都是年轻士子,正襟衣冠,如出一辙。金家两个年轻气盛的青年胜负心极强,很想当着亭安王和平沙城中显贵豪绅的面压下云家一头,心里已经暗暗打算等等挑起清谈之势,以云家最擅长的学问来胜过他们。

    云家四个年轻人打头的一人年纪稍长,先对着亭安王和鲜郡守致礼,在对金煜行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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