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肆夜红楼-第4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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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话实在是不合时宜的很,甚至是不加收束的狂妄大胆的狠了!这,简直就是找死么不是!
果然,饶是再未上心、再怎么持着长者的姿态下意识宽宥着孙子这辈人的冒犯,武皇还是免不得晃过了一丝愠愠的怒气,人之常情。但很快不见。
她伸出皓腕,将手重新稳稳的放在了明黄飞凤的软榻上那个铺展开的鹤鸟绣垫上,没再耗着时间理会薛怀义,只侧目示意沈南璆继续把脉。
薛怀义在她眼里不过是个孩子,小孩子闹闹脾气、使使性子只是可爱,实在犯不着因为这样的小事情,而跟这么个染了孩子气的傻小子计较。且武皇也不是一个忘恩负义的人,即便她身处在这样一个至高无上的位置、手握着翻云覆雨的权势,她的身上也依旧还是有着人性的一面的,她在心里也一直都念着薛怀义的好,薛怀义为她所做的那些事她也一直没有忘记。
深深颔首的沈太医得了武皇这个令,顿然如蒙大赦般的匆匆应下,但他并不敢去看床榻那边儿立着身子未走的薛师一眼、更谈不上耀武扬威,只是老老实实的继续着自己的本分。
但这位有着沉淀也有着城府的太医诚然不慌乱,平复了须臾后也就变得从从容容。
武皇已经不再理会、沈太医又在尽着本份的号脉看诊,薛怀义便自然而然的明显是被冷落一旁了!
这时的怀义霍然感到一股彻骨的、旷古的寂寞!仿佛独立于繁华之外、盛世之外的无人管顾也无人问及的灯火杳杳处!他的存在此时此刻有若一阵烟雾,不,烟雾在阳光底下、月光底下还尚能看到白虚虚的影子,而他呢,简直就是被人视作了空气……怀义心里含着巨大的耻辱与化不开的委屈,他狠狠的咬紧下嘴唇,憋红了一张在岁月的风尘、飞沙的战场间锻造打磨的更为五官立挺的脸,厚实的胸腔不断起起伏伏、急气暗涌!
停滞须臾,他终于狠狠的一个转身大步离开,那一道晶帘被他拼着通身的气焰猛地一摔,即而迅步流星、决绝且负气的很!
随之而至的又是一阵“哗啦啦”的珠帘碰响,武皇心念骤地动了一下!抬眸下意识瞥向薛怀义离开的方向,耳闻那急急重重、消失的很快的一阵足音,半晌后轻轻摇了摇头,面上心上全然染就着一种不知喜怒、哭笑不得的无奈意味。
真是……这个可爱天真的傻孩子!她这么想着,却也心觉嗔怜。
说起帐中这位成熟俊美的沈太医,那是前一阵子的事情了。
那一天武皇略觉龙体染倦,便很自然的要婉儿召了御医前来,想着为自己瞧瞧身子。
而这位奉命觐见的御医生得清秀面目、风流体态,言行举止间带着的那一股成熟且着重的男子气息,倏然间便叫武皇只觉很是对心!她对俊美且有气度的男子素来欢喜看见,自然而然的,也便与他多聊了几句,言语间知道他名唤沈南璆。
既然生就了好感一段,且这宫中岁月也是慵慵无趣,武皇免不得要为自己找些趣意。于是又是很自然的,武皇召见这位沈太医的次数便渐渐增多,二人昼夜不定时的会面,一摸一捏之间便有了晃动春心。
这样的事情其实很是水到渠成,一拍即合之后,便是罗裳双褪、赴了巫山阳台。
自此后,沈南璆便径天连日往着武皇寝宫“号脉观病”,其实暗行鱼水之伺、绸缪之欢……
古来君王可以有着后宫佳丽三千,那么女子称皇之后即便这个惯例不会于明处延续,却也不代表不会在暗中存了一段心照不宣的风流事!
如此,没有人把这样的伺候当作不轨的逾越,相反,沈太医的得宠还于诸多男子之中引起了类似“后宫争宠”般的嫉妒。一时争风吃醋、明暗艳羡与谄媚者不计其数。
同时更有一心照不宣事存乎于诸人心间,那便是沈太医龙宠日盛;而那曾被武皇宠极一时、扬威耀武风头无匹的薛师,自此后圣眷稀薄、龙恩渐有低迷之势了!
。
有谁来怜惜这一道孤绝的身影、这一个茕茕孑孑茫无方向的人?
薛怀义心绪繁茂,泪水寥寥。他是真性情的,即便他在遇到武皇之前半生漂浮、每日把时光虚耗,但他一生至少认真做过一件真性情且狂热缜密的事情,便是授命武皇、为武皇尽心竭力!
只是想着便如此陪在你的身边,陪着你安然度过这一世注定所剩无多的浮生流光,无视旁人那些莫名仇恨的眼,充耳不闻那些不堪一听的言……怎样都好,只要有你,我便乐得卑贱、浑噩自知。
我就这样默默的守望,怀揣着赤子般单纯的心与一个纯白洁净的灵魂,就这样的守望着我们之间这段隔世的缘份可以有一个正果的归结,但为什么这看似平顺的情路切实的行走起来却是这样的坎坷、连未来的关乎幸福的影子都半点儿看不见?
呵!
薛怀义方才一路冲出了武皇的寝宫,即而一路冲出宫门,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要去哪里,只是伴随着一路之上那些呼啸着掠过耳畔的风的经纬,以两只脚一双腿来狂奔策赶,直至日落梧桐、华月阑珊时才霍然一下顿住,方才恍然惊觉,自己,该回家了!
可是家,又在哪里呢?
第九十九章 陷情惑·迟钝难知肃杀近()
“家”这个字眼说起来太轻佻,但实质所赋予的内里沉淀却太着重。它从不只是一座房子、一块儿地域的定义,重要的是那房子那地域里有着那个至为重要的、放在心上的人。
有了那个被自己所珍视的人,才有倦鸟归巢的家的方向。而只有当那个人也如是的珍视着自己的时候,才是打开了温暖如春的家的大门!
此时此刻,薛怀义看不到“家”的方向……
他将这沉重的足步在当地里就这样定了片刻,即而顿又只觉自己此生此身如枯萎的叶子一样飘零辗转、等待凋朽而无人救赎!他惶然间又开始漫无目的的游荡,就这样失了心也没了魂儿的逛游进了入夜的神都长街。
这真是一座美丽浮华的盛世呵,仿佛每每入夜时才真正是它蕴含、暗酿了整个轮回的新生觉醒之时。这一座繁华帝国的鼎盛、这不夜的景深无一处不再彰显着国力的不容小觑与子民的欢喜热闹,但为何这样的欢喜这样的热闹就不肯分一点儿给他这个被遗弃的、失了心也没了家的可怜的背罪般的人呢?
他就这样踱走一阵,让那习习的晚风梳理清楚心里一团乱燥的思绪。当真是起了些效果的,因为他至少有一点是明朗了——自己该回白马寺了。
已经撂了狠话不再入宫觐见,那么除了白马寺,他还能去哪里呢?
这样想着,恼不得又是一阵转念的自嘲,薛怀义不觉挂了一抹凄苦的笑。奈何,当真是奈何啊……
收步转身,怀义行在了回还白马寺的那条路上。
暮春初夏的夜风带着熏熏的暖意,却温暖不了他一颗被寒冰覆盖的心。沿途有意无意的瞧着两旁的景致、两旁的人,一簇花草间奔走嬉戏的小姑娘的身影吸引了薛怀义的注意。
这小姑娘大抵六、七岁的模样,头上柔软的发丝松松的绾了个不大的髻、髻边斜插了根简单的木簪子,朴素的农家衣裙将周身那抹灵动的生气做了最好的衬托,周身无一不在流淌着一股蓬勃的生命力、与明快且质朴的欢喜气息。
他也是无心,正瞧见这小姑娘俯身采撷了一朵艳丽的野花,在这新采撷的野花入手之后,便又见她顺势就将手里原先擒着的那一支有些打蔫的旧花给扔了去,这动作做的顺势如斯、那支旧花被随手抛弃之后她便连看都没有再看一眼,即而握着新鲜的花枝蹦蹦跳跳调皮的跑远了。
就是这样一个无心且闲适的动作,登地一下搅扰的薛怀义心脏陡跳!
怀义似着雷击一般,那一浪逼压一浪的密密麻麻的锥心绞痛钝打而来,就这样一下下鞭打他的身心、荡涤他的灵魂,毫不手软更毫不知道怜惜!
起于内里的疼痛似乎抽。离了他全部的气力,以至于分明康健的薛怀义不得不停了步子、手捂胸口倚墙而歇。与此同时,他额角的冷汗顺着侧颊一道道的往下淌,他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又觉头脑放空样的萧萧铮鸣。再抬头时,这一双精致的桃花目已然是一片灼红了。
举止言行从来无心,一向都是听者观者自己有意。就如方才,原本是小姑娘采撷花朵那一个无心的动作,却在被薛怀义不经意瞧见的那一个瞬息,就那么一个浮光掠影的瞬息,引得他恍然感慨,自己便如那被随意丢在地上的花朵一般,人家有了新的更新鲜、开的更艳丽的花朵,便不再要他这已经看厌了打蔫了的旧花了,不再要了……
凄凄的月光铸成了一抹森然的诡笑,难道一切旧时的温柔、那些想一想都使他欢心的美好的过往,当真就是一场当不得真的如织幻梦么?
对武皇而言,他薛怀义的存在实在微不足道。她是独一无二的、凛然威仪的、丝毫不可侵犯的、佛爷般的、神迹般的……她怎么可能如他所盼的去爱他呢?
她并不会去爱他。
可他爱……
但她是女皇啊、是皇帝啊!那么,她又为什么不可以用面首三千去填充那个同她一样独一无二的绝色后宫呢?正如同自古以来,每个女子都日日夜夜渴望着得到帝王的垂青,宠爱一夜便是一辈子都津津乐道、甜蜜深忆的事情一样,那么作为得到过她青眼的男人,他是不是应该知足、应该不再继续自她那里苛求些什么?
不,凭什么?他们凭什么?!武皇您知不知道,那些围在您身边的全部都是小人一个,全部都是!只有我,只有我对您的爱单纯而干净,只有我对您毫无所图,只有我是真心爱慕您的,从见到您的第一眼起我便不自觉付出了我全部的真心于您……我笃定再不会有一个人如我这般,胆敢一夜纠葛缠绵之时在你耳畔轻着声息柔柔的唤你“媚娘”!因为这样的爱真挚而热烈,所以才敢这样的唤;并非胆大无畏,实在只是被爱俘虏、由不得我自己而已啊!
冥冥之中一直有着一种感觉不断的呼之欲出,搅扰的薛怀义身心全部都不得安宁!仿佛就在前世、前前世、或许更久远的时候,他们曾有着那散化不开的未了宿缘一段……即使轮回转生饮了忘情水、吞了孟婆汤,记忆可以全部消蚀,但彼此之间再面时那份熟稔而亲昵的感觉不会变、感觉永不会消失!
永不会消失!永不会消失……
就在薛怀义这起心动念整个人几欲发狂的时候,唆然一阵浩荡而起的晚风冲着他面门一个猛子的扑过来!
剧烈的冲撞终于令薛怀义把这心绪稍稍平复了些,紧捂住胸口的手掌慢慢的移开,撑着青苔遍布的墙壁的身子也一点点恢复。但一转瞬,心念又动。
这一次他突然怀了无限的委屈,我的女神,只为了可以同你在一起、可以时常见到你,我一句话都没有说便按着你的要求出家为僧、易姓为薛。
我为你一手策划明堂的兴修,将那游。移在典籍史册之间、亦幻亦真的神迹现世于凡间,将那神迹般的造诣作为你登基称帝后得以高高在上的云梯,更作为我送于你的最贵重的,含着血、掺着泪、捧着心的可作为爱情结晶的旷世信物!
我为你点着灯烛没日没夜的翻遍神都几乎每一座寺庙之间贮藏着的、大大小小古古今今的佛学经典,只为寻得一部可为所用的、助你登基称帝、唤雨呼风的那最后一臂之力的《大云经》草本。
我为你苦学佛法禅道,广揽饱识佛学之名士,不食不寝解析《大云经》,奉在大唐每一座寺庙殿宇之间以供百姓读到并读懂,是以作为你登基称帝收罗民心之用。
又只因你忙于改朝换代、扫平障碍而不信任武将,故而从没有见过战争、嗅过硝烟味道的我冒着将生死置之度外的大不韪、主动请缨担任新平道行军大总管,这前前后后为你讨伐突厥两次之多,未败一次……
呵呵,这诸如此类付诸在你身上的种种,我从无贪功从无醉心权势,只是因为我爱你啊!以爱之名,却得不到一个哪怕稍微的以爱之名的回报,思来想去忽而觉的真可笑不是么?
我的真心在你那里究竟是个什么东西?从比不得那些成天只会围着你、利用你,邀宠献媚游手好闲的蚊虫般嗡嗡乱叫的无赖流氓!
您是女皇,是高高在上的女皇……哈哈,是我错了,我不配、我下贱!但是你知道么,我才不管什么对与错、什么世态伦常人之常情,我只知道若你不快、若你皱一点点的眉,我便会立刻拎起屠刀把那些给你施压、对你不敬不服的人全部杀死,统统送去陪葬!
而若有一朝你不在了……我陪你安厝入葬!
荒唐么?可笑么?是啊,还有什么是比这更荒唐更可笑的悲辛事情?
哈哈哈哈……
。
夜风倏然一下撞开了掩的紧密的窗子,“劈啪”一下牵的牡丹椅上的武皇回目浅顾。
上官婉儿蹙了蹙眉,忙抬步欲要上前重将轩窗闭合,但被武皇中途抬手止住:“陛下。”她有些不解,但没再继续,只回身对武皇微一颔首、做了一个问询的姿态。
武皇亦是颔首,染着豆蔻的唇畔起了一抹莞尔笑意:“你说这初夏的夜风分明是暖的,为何这般柔弱的力道却有着撞开窗子的大本领、且吹拂在身上还是带的一阵微冷呢?”显然的,这分明是话中有话。
婉儿自然明白武皇此刻怀揣着怎样的一桩心事,聪颖如她,她微微做了须臾的缄默,旋即舒展眉弯抬目一笑:“那是因为积少成多,柔软的风儿汇集一处便会拥有不可匹的大力量,莫说是区区两扇窗子,便是连……”她又于此点到为止,即而接口又道,“就是因为这风势来的猝不及防,所以冷不丁的撞在身上,再暖也会因着铮然的刺激而生就出料峭的薄寒。”心曲微转,这样又道。
婉儿的回复从来都对武皇的心意,此时此刻更是贴己的入微而细致。武皇颔首,面上的神色却显得有些许微微的纠葛:“那么,你觉的应该怎样去做?”
这一句话问的听来无端而突兀,但是上官婉儿自是轻易便解其意:“可以预见的不祥,自然不该存留在萌芽。”朱唇轻启,她吐出的分明是饱浸了血腥与肃杀的字句,但口吻清漠而寡淡的窥探不到半点儿人之血气。
武皇陷入兀自一派沉默当中,没有应承、也没有否定。
婉儿明白,此刻武皇这副不置可否的模样,是因为她的心里仍然在犹豫。那么婉儿也就没有再说什么,将这话题止在这一个恰到好处的空荡里,就此收束、莫有再提及。
简单的对话,充斥着可怕的无情。
作为亲眼见证、甚至躬身推动了武皇走向最终权势问鼎的称帝之路的薛怀义,作为一个合该无关紧要的佞臣男宠,潜移默化着、就如此的不知不觉间,他知道的已经太多了,不是么……
第一百章 内慧显·樽前拟把心机沉()
天光大好,一缕缕自疏朗的云墙缝隙里斑斑驳驳的洒向大地,绵延了小亭曲径、玉立回廊,整个大地在这朝霞如绮的晨曦都在潜移默化间被带起一阵蓬勃的生机,好似活过来了一般,一眼过去,一切都是那么的圆满非常。
唇畔浮了一抹温存的笑意,虞素顺着小道一路远远的走过去,待行至了正立身于这院落亭廊里走笔编书的来俊臣面前,她方驻足定定,轻点臻首、面上一阵乖憨,同时接过身后侍女手中的茶,唇畔那抹笑意扯的更为温软,即而将茶亲自奉给了俊臣。
感知到有足颏袅袅,俊臣瞧见是妻子虞素,即而侧目笑笑,接过了她奉上的茶抿了一口。是新鲜的茉莉,添了一味薄荷进去,很是醒脑提神。
这阵子以来他同虞素之间的感情似乎愈发的好起来,也不知是时间久了便相互看顺了眼、还是时间久了便渐渐就看出了彼此身上昭著着的诸多好处,这样的生活很是和睦,举案齐眉自不必说,大抵也算是琴瑟和鸣、公子佳人顺心顺意。
其实这阵子以来,很多时候俊臣或者虞素总会不约而同的在心中这样思量,思量他们之间这一段横生的缘份究竟是前世遗留的宿醉、还是为来世的携手做了前奏的铺陈?才以至于徒增出这样不真切而有些荒唐的现世缘份,回首来看一切一切像梦一样!
但其实,不管是前世也好、来生也罢,横竖都不是为了今生的携手与共吧!如果真是这样,却也未为可悲了些!
借着俊臣抿茶稍歇的空隙,虞素凝了眉弯,带着一抹好奇的心思往石几前凑了几步:“大人这是在写什么?”目光触及几案上铺陈着的纸张与一旁未干的笔墨,她浅声这样问。
闻话在耳,俊臣俊魅的面孔随着眉弯的微挑而笼了一层不以为意,连目光都没往过移转一下:“无非是些关乎人心世故直白且毫不伪装的东西。心念一动就写出来了,还未完呢,不急冠名!”顺心随口这样回到。
他说的没错,即便是再渊博的内涵与深刻的剖析,归根结底说起来横竖也不过就是如此,就是这一些人人看了之后都不得不倒吸一口冷气、心中暗暗肯定,但嘴上说什么都不敢承认、且还又沉下面孔摆出一副义正严词的谴责腔调的东西罢了!
风风雨雨的这一路走过,来俊臣经历的事情何其之多、他洞悉的人情世故何其纷杂,回首时才觉就在这不经意的辗转之中已看淡了几多沉浮起落……他是绝对有资格写出这样一本关乎人心狭隘与险恶、直白且尖锐露骨的旷世奇做的!
因为他已经炼就了透过浮虚的表面直探人心的本能,那些涉世未深时最初的最单纯的一切、最天然的良善早都变的地覆天翻了!现下也只能寻见一丁点儿昔时的印记,如此而已,甚至可以预见的有朝一日,连这一丁点儿稀薄的印记都会消失的无影无踪!
所以,长长一条热闹的街道,我的灵魂是不是还活在长街的那头,而我的肉体早已死在了长街的这头?
这样的身心蜕变好么?不好么?都不是。只是……变的真真正正可以适应在这座表面浮华鼎盛、内里实则肮脏不堪的帝国里生存了!
虞素早已习惯了夫君周身上下那股自然而然的洒脱不羁,浸在那样的气质之下,只会让人蒙了心智、只觉的如沐春风。
她彼时忽起的好奇并未曾有些微消散,相反,甚至愈发变本加厉的浓烈了些。
就着势头低首,虞素顺那入在眸里的飘逸飞白楷一路轻读:“人之情多矫,世之俗多伪,岂可信乎?子曰:‘巧言,令色,足恭,左丘明耻之,丘亦耻之。’耻其匿怨而友人也。人者多欲,其性尚私。成事享其功,败事委其过。且圣人不能逾者,概人之本然也……”正巧阅见这么一段直白尖锐的文句,待得语尽时,弯弯灵眸便不觉轻微一敛,未及多想什么,由着下意识随口发出,“夫君的意思无外乎就是,人之初、性本恶么?”很显然的,俊臣描绘而出的书里世界,较之现实伦常那么的不相匹配,甚至干脆逆转。
这是一个娑婆世界,娑婆即为遗憾,偏生世上的性灵都有一个不可否认的共识——粉饰伪善!
凋谢才是真实的结果,彼时的盛开只是一种过去的形式,为什么偏生要去歌颂那些本就是一场空、且虚浮不堪的所谓的仁人善美?俊臣心下暗暗哂笑,这简直就是自欺欺人么!
于此,多风时节的穿堂风汩汩的灌溉进了他的宽衣袖口,几欲乘风归去的飘逸错觉便再一次不经意的应运而生。俊唇轻勾了勾薄唇,语气一如这闲姿慢态一辙的轻幽幽。他的面目*,并没有否认妻子这句随口而出的话,是根本就不需存疑的不羁样子:“难道不对么?”他分明朗朗却又仿佛掺着炯炯火焰的离合神光漫过眼前,双袖负后,迈了掐丝靴步,一路踱出小亭而去。
踏在这一道铺就着细碎鹅卵的回廊曲径上面,他步步倜傥且俊逸,整个人都显得飘然,宛若站在那么一方涅磐了凡世灯火的拔尘退俗的智者的高地:“亲无过父子,然广逆恒有;恩莫逾君臣,则莽奸弗绝。”与生俱来的优雅面目流转着讥诮不屑的讪讪态度,只是薄薄的。
虞素蹙了黛眉,神色不解、心中亦存疑。她没有犹豫,下意识的迈步跟上去。
俊臣将步子定了几定,立在原地等待身后跟着他一并过来的虞素移到自己近前。是时方颔首侧目、不算上心的扫了她一眼:“欲望太多便会贪赃、自私过头便会枉法,于是就有了应运而生的罪孽。百姓害怕被惩罚,官吏惧怕招来祸患,所以才不得不将行为收敛。可一旦有了能钻的空子,情况变得不一样了,纯粹的人性就会赤。裸的表露出来;会发生什么事情,孰难料也!”语尽哈哈一笑,依是那副潇洒不羁的倜傥模样。让虞素移不开眼睛。
他的语气依旧淡淡的,没有刻意的强调亦或拔高,却拿捏的一张一弛、强弱有度,故而这其中沉淀的深意毫不费力便被一呼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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