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肆夜红楼-第7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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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如幻,而此时此刻才重又踏上了踏实的土地!

    心念甫至,三思忙回了神去再寻婉儿,却见那抹素色身影已然在放下那一席话后,便一路且笑着走了出去。

    他心境一个起落!尝试着去触摸真实的心跳、去寻回冷静的理性。那目光投向已至院落深处、越走越远的上官婉儿的同时,又忽然感念起婉儿对他的一番关心。

    虽然他早已不幼稚,他身经百战、饱受政治磨洗,又哪里还会有愚者一般满心怀揣的天真?直觉告诉他,上官婉儿此遭一行,她对他的一番提点决计是有着自己不可说的真实目的!

    但他还是没禁住的随着思绪的飘曳、记忆的神驰,想起当初神龙政。变时,婉儿把他骗到闺房说是保护他生身安全、救下他一命的陈年旧事……虽然他从来没有信过她是真的想救他、要保护他,但人就是这么一个犯贱又无奈的东西,即便明知道最真实的答案是什么,可这与相信不相信其实从来不冲突。

    春光如线、暖阳摇曳,心境跟着起了桃红柳绿燕燕莺莺的莫名绮念。这一瞬,时隔经年,武三思对那陈年旧事又突然恍恍惚惚的……居然真有些信了!

    缪缪穿堂风灌溉进开阔的袖口,袍袖欲举间整个人都飘然欲仙、一副汩汩的样子。

    飘飞的柳絮合着风的撩拨直勾勾的扑向人的面门、脸颊,武三思鼻腔一痒,打了个大大的喷嚏。人便也回了神儿。

    沉目时早已不见了那抹引他神游的倩影,他又甫觉自己真是滑稽可笑!抬手冲着自己太阳穴重重落了一拳,思绪又起,便心事重重的回身,寻了位子坐定。

    内里不断浮涌起婉儿方才那一席不无道理的话,那五个功臣、那臣服在他麾下的一干精明之人的身影逐一在他眼前浮过,音容笑貌距无遗漏,还有李显、还有韦后……

    他忽然头痛欲裂,想要止住自己过于涓浓的思绪,但就是无法自禁!最后便干脆整个人俯趴在了小桌上,颔首将滚烫的前额埋在臂弯深处,启口长长吁出一口窝在心里的气息。

    涟漪渐起,心境已乱再难持!

第一百七十二章 情开花·经年心事肌肤近() 
婉儿一路出了武府,面上始终都是一副淡淡的模样,俨如覆着一层稀薄的霜雾般散发着幽幽的冷;而额心那一点耀目的红却有如冰天雪地里一枝怒放的梅,有了这一点艳丽的颜色,整个人便不再只是一味的寡淡。那么抢眼、那么绚烂。

    这种冷淡又自持、理性又不失娇美的模样,衬托的上官婉儿犹如一位自九天而降凡尘、自由行走于万丈软红间的玄女,出离又亲密、遁世又入世,偏生只可远远的瞻仰,决计不能够近处亵玩的!

    落梅一段风骨的女子足颏聘婷,逶迤着行至武府之外长街转角处,那纤纤的腰身却铮然一下感知到一抹着重的力道,惶然间整个人已经被拉住。

    似乎是电光火石间灵犀心一闪而过的会意,她只有些薄薄的惊诧,却并不曾感到害怕。须臾后定了定目光,看到眼前这个突然出现在自己身边、一把拉住自己的人,正是心底下心心念念、呼唤辗转了这样久的那个人……相王李旦。

    旦着了一席棕褐色滚玉边儿的儒袍,束发旁坠了几许串玳瑁的流苏,那张熟稔的面孔在微光下有些梦幻,而眉目间浮着一抹温润、并着几许沉淀。

    岁月的风华、世道的辗转将他磨洗的愈发冷静而睿智,他是儒雅且温润的,但这与城府深浅也从来都成正比。

    婉儿看在眼里,有一恍神的迟疑,旋即收了心绪敛眸微微:“你怎么在这里?”边机谨的四下扫视了一圈儿,还好,应该是没什么人。

    闻言入耳,旦墨眉微挑:“呵。”启口戏谑,那目光流转在婉儿绢美又清漠的眉梢眼角,“昭容是大忙人,想见你一面还真难!”语尽没忍住笑笑,有些无奈、也有些爱怜。

    婉儿一默,下意识颔了颔首。

    旦顺势侧首瞥了眼不远处的武府,声音比方才略低了些:“又去密会武三思了?”单听这口吻是听不出任何异样的,他神色却沉淀,不过不是醋意、也决计不是怀疑,而是带着丝丝的关切。政治是玩儿火,他真的怕婉儿有朝一日会……玩火必自。焚!

    李旦一向都持着怎样的心思,婉儿是明白的。她复又抬首,把身子重新站了一站,凝眸看着李旦内涵渊深的眼:“时今这风气,我微微嗅出了那么些异样……是要武三思独大,与皇帝互不信任、相互反掐。”她没有问李旦这一条釜底抽薪的反间计究竟是谁的主意,也不需要问,因为跟相王处在一个同等局势的人何其之多,从来不乏有阴谋阳谋牵制皇上、稳固势力的。

    可李旦心里隐隐一揪,依稀有点儿不安。这样的局面走势他早已看了出来,且究竟是谁的手段铺陈了这样的戏码,知子莫若父……他有一个何等优秀的儿子,又有一个何其聪颖的妹妹!不是么?

    “可这局面太过和睦了。”婉儿再启口,柔荑顺势抬起来搭在了李旦的肩膀上,颔首肃穆,“我要给皇上和武三思两头各添一把火,要他们互相猜忌、疑心之下渐乱阵脚!”

    ……

    一抹锋芒从婉儿淡漠如莲雾的眼底飞速的滑了过去,可很快那双眼波便变得意乱情迷、如露如迷醉的风。

    因为旦倾身抬手一把扣住了婉儿的琉璃腕子,接着那温热的唇瓣便覆盖上了她微沁凉意的唇齿。

    他强吻了婉儿。

    婉儿本能的躲避,被旦一把抱住拽了回来。

    “怎么。”他黑曜石般的双目里贮就这一团幽幽的火,那是爱与深情的土壤交织灌溉了累月经年之后绽放出的烂漫的花,“你时今还要逃避么?”声音不高、语气很重,带着坚韧不移的跋扈、以及凛然笃定的不容置疑。

    还要逃避么……

    这不仅是李旦的疑问,也是李旦的期许。是婉儿心底深处不得不直面的问题,亦是婉儿自己心心念念这样长久的期许。

    还要,再逃避么?

    婉儿在心里这样问自己,漠漠的双眸倒影了他情潮渐起、热烈祈盼的面孔,还有他身后如线的天光、碧绿成荫的柳树以及姹紫嫣红的牡丹花。一切一切都是那样温柔暧昧、妩然缱绻……

    须臾沉默,婉儿冰俏的花颜终于浮起一痕凡世的烟火,她精细秀美的五官在这时似乎变得更为立体、更为真切,冰花儿并蒂着红梅次第开放一般,傲骨又娇俏、冷然又可亲,其间好处自有会意,任何言语不能含及、也不可方物。

    李旦恳切的目光定定的驻就在婉儿的面靥,他凝聚了全部的精神力,故而她一丝一毫神情的转变都不能逃离他这双洞察的眼。目染着她神色的兜转,旦心里渐渐跟着一点一点化为了柔情的水,知道婉儿是做了妥协,终于妥协……

    夹着一缕幽幽的冷风盈袖,婉儿舒展柔荑,纤纤的腕子翩舞迎前,占据了主动权的抬手去解旦的衣袍。

    她明白眼前这位王爷是何等样的仁人君子,即便她已经暗示了他自己的妥协,可如果她不先主动,他是决计不会先有所举措的。

    在她如一抹无形水痕,最温柔、最潋滟、最坦缓、也最从容的引导下,旦惶惶然有若找回了失落已久的赤子情怀,他醉倒在她甜酣甘醇的至为纯粹的美、无与伦比的绝伦的爱之中,他渐渐的迷离了自性、也寻不回了自己!

    一旁成荫的树林、广阔的碧草成了最天然的掩护屏障,瘫身滚入其中的人儿得了这自然的遮蔽,独留下一段只专属于他们彼此的温柔之境,静好又安全。

    二人感觉自己飘渺的魂魄出离了躯壳的绑束,越来越远、越来越恍惚,恍惚觉的正手牵着手尽情奔跑于一大片一大片一望无际的原野,原野深处是万顷的金波、是绵延的山川、是绚烂的朗春、是耀目的日出、是……

    经年一段凝固不化的情,累世一场心意难平的缘,就在今朝、今时、今刻里,他们终于真正的,真正拥有了彼此!

    。

    “唤出眼何用苦深藏,缩却鼻何畏不闻香。”临窗举盏,旦品饮着一盏幽芬四溢的清茶,唇畔浅浅起了一道温弧。回忆起那一世爱怜的人儿,情之所至,吟出这样一句含蓄又不失直白的词句。

    他的心境一日比一日的沉淀,即便身处情境依旧还不稳定,可无论是坦缓平顺、还是险要丛生,都不能驱散他一贯的自持、改变那处事的态度。

    帘幕低垂,隆基抬手掀起那一道斜斜的帘,本想进来的,可在看到父亲似乎心情极好的凭窗远眺、温弧染笑之后,他便停了停,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便搅扰了父亲此时良好的心境。

    他心疼自己的父亲,但念头才起便又忽然觉的好笑,因为在父亲眼里,似乎他才是最应该心疼的一个……因为父亲是那样的睿智,而他这个儿子却总在做着一些自以为聪明的事情!

    其实他的一举一动、他的心曲与每一道念头的兜转和变幻,又如何能够逃得过父亲的掌控?

    相王是聪明的,是最聪明的。一向如是,隆基明白,明眼人谁也都明白!

    譬如自中宗登基之后,太平与李旦一并选择了敛却锋芒、放低姿态的处世之道。在这之中,兄妹两个所走的道路又是何其相似!

    一如太平扶持自己的势力、接济贤才一样,相王李旦结交文人,给潦倒穷困却满腹才学的文人士大夫们钱财接济、适量温暖。

    其实这是最好的掩人耳目的方法,这样做在外人看来就是一种相王胸无大志、只同文人吟诗作对品酒论意之象。

    可其实呢?

    文人们聚集在一起也是一种力量,且是最好收拢、也最好管顾的一种力量!

    李旦亦在将那已经走的娴熟的韬光养晦之道发扬光大,并不动声色的扶持新生力量与肱骨旧臣的零散势力。

    他是有野心的,只是这样的野心没有人能轻易看到,只是李旦是一个如此娴熟的高手,所有人都被他给欺骗了……隆基一直都是这样想的。

    正如父亲总会知道隆基会有何等的举措、会做出何等的行径却不戳破一样,这父子两个人保留了不约而同的一种默契。父亲的柔和与隆基的凌厉刚好形成一种强烈的对比,掩人耳目、优势互补。何其天衣无缝的配合,又是何乐而不为?

    。

    今儿这天气自是晴好的,御花园里成阵的牡丹交织出无匹的香气,铺陈出喧喧咄咄的大阵仗,似乎把这一座巍峨的大明宫都收拢到了其中去。

    婉儿曼身闲闲落坐在小亭石墩上,正陪中宗李显饮酒赏花。原本是与韦后一起,只是韦后接见一个昔日庐陵王的朝臣旧部,故而耽搁了一些时间,还没有过来。

    忽然那曲苑尽处传来一阵佩环叮咚,泠泠清音引得婉儿回眸去顾。但来人不是韦后,而是韦后与中宗那位捧在手心儿里的宝贝女儿,安乐公主。

    见婉儿最先发现了自己的到来,安乐忙抬手比着唇畔做了一个噤声的姿态。

    婉儿便知这位公主是玩心荡漾,又不知道会对他父皇作弄出怎样的小玩笑,便噙笑把头转向了一旁,不动声色起来。

    是时,安乐已抬手提着裙袂、踮着脚尖儿一路盈盈的近前而来,突忽一下,抬手自身后蒙住了正在赏花的李显的眼睛:“父皇……”娇滴滴的声音在耳畔辗转的甜糯,安乐颔首撒娇,“帮女儿用您随身携带的那印玺,给这文献盖一个章嘛!”说话时目视那贴身宫人一眼,一卷文章便铺陈在了李显近前几案。

第一百七十三章 皇太女·千里之堤有蚁穴() 
这样乖憨娴熟、淘巧撒娇的小伎俩,对于中宗李显来说早已经见惯不怪了!

    中宗一笑,心境极和煦,知道又是爱女安乐来跟自己撒娇要东西。

    这已经是安乐专属的小手段,这个被他捧在手心儿里几乎要宠上天的女儿,当她每次想要什么东西的时候,就会用这个半撒娇半顺势的法子蒙住李显的眼睛,让李显盖章签字。

    身为一国之君、富有四海,自己女儿无论想要什么东西也都是给得起的。因着心中对这个女儿那份特殊的疼爱与宠溺,李显也总是迁就。

    一旁上官婉儿并未觉的有什么违和处,因为她如是已经习惯,早已适应了李显对安乐这类其实出格的包容。她拈着指间的团扇,有一搭没一搭的微微扇凉,没把安乐此时的游戏当作了一回事儿去。

    这时李显已经提起了宫娥递来的笔,对着那被安乐铺展过去的纸张提笔欲签。就在要下笔时顺口问了句:“朕的宝贝儿,这次又是想要什么东西了,嗯?”口吻依旧是宠溺的,唇角微微的向上挑起来。

    安乐十分自信自己的父亲会给自己任何东西,因为一向都是如此,她也一向都认定了父皇会对她这个女儿经久的包容下去,即便她是想要天上的星星月亮,他也会竭尽所能的给予她。所以她没打算避讳和欺瞒,这一遭本也就不是要耍手段要东西。

    安乐颔首,把身子向前倾了倾,面颊凑在父皇的耳畔,声波盈盈的、娇娇的:“女儿想要父皇立我当皇太女。”因她满心认定上官婉儿跟母后韦筝的关系很好,就没避讳她,言语时还冲她笑了笑。

    李显一震!

    一旁默坐静看、不语不言的上官婉儿也是一震!

    皇太女……

    这个仗着身受父皇宠爱便骄横跋扈惯了的孩子,她是要做什么啊!竟让李显立她为皇太女,还是在已经拥立了太子的情况下。

    这个念头何其可笑,亏她也能想的出来!

    果然这片盛世自从出了一位旷世的帝王、红妆的武皇之后,便有太多太多的人骋着蠢蠢欲动的那份野心,打算前赴后继的来步武皇的后尘了么?婉儿忽然这么想着,忽然那么嗤之以鼻。

    须臾停滞,回过神儿来的李显一把甩开蒙住自己眼睛的安乐,强烈的光线使他以少许时间慢慢适应,即而抬手把那道铺陈开的纸张撕了个粉碎,转首对着女儿喝斥了一句:“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你这个不孝女!”语尽抡圆了臂膀发着狠的把那碎纸摔在了地上。

    眼前父皇的反应吓呆了天之娇女的公主,在她的映象中父皇从来都不是这样的,从未如此过。似这样对着她大声斥责、发这样大的脾气更是头一遭。但惊吓只是一瞬,很快这位公主便起了一股子执拗,粉面颤颤的同他怒不可遏的父皇针锋相对:“为什么我就不能当皇太女?武皇可以为帝,我是你的女儿,是最正统的嫡出公主为什么你就这么抵触我……我明白,我明白了!”她顿了一下,那双明眸泛起自以为洞悉的明灿光芒,“因为已经立了太子,所以便轮不上我了对不对?可李重俊他算个什么东西!”柳眉纠纠,一急这嘴就再没了个忌讳的,她开始直白不讳的口出起恶语,开始侮辱太子李重俊,“那个庶出的皇子就是个杂种,是奴才!他哪里能跟嫡出的我相比?”

    “你放肆!”这话说的如此不中听,字字句句无不在撩拨着中宗的心头火。他“腾”地一下拍着桌子站起来叱责。

    如果说前边儿李显只是一时之气,微微冷静一点儿就会觉的女儿不过就是个不懂事儿的小丫头、竟日连天只想些想当然的东西罢了。那么眼下的李显可谓是真的怒了!

    虽然他疼爱裹儿比疼爱太子要多的多,虽然他对重俊这个儿子一向都上心少之又少,但那毕竟是他的亲生儿子、他躬自扶立的太子,哪里容得了谁这么大刺刺的贬损、把话字字句句说的这么刺耳难听的?父与子同体,皇帝与太子同体,贬损太子便等同于在贬损他皇帝李显!

    “我说的都是实话!”安乐没有半点儿服软退让的意思,她自身的一段烈性像极了母亲韦筝,又带着与生俱来的骄傲、及后天被父母惯坏了的跋扈,仰面又是这一句。

    父女两个眼见就要杠在这里,好好儿一场御花园赏花饮宴就这样被搅了乱。须臾的静谧,上官婉儿思虑已停当,终于站起身来拉过安乐细语柔言的哄:“好了公主,就算你父皇想要改立你为皇太女,却也不是他一个人就能算数的,这也得跟群臣商量不是?”眸波潋滟,她展颜一笑,“公主先回去,等你父皇这边儿有个议事案程的规划,再召见你告知结果也不迟!”婉儿的口吻素来和煦,但内里那份锋芒从来都是想掩都掩不去。

    果然,她疏解人心的手法一向娴熟,简单的几句劝慰之话成功的把安乐稳住,不多时的滞留后,安乐对着李显又行一个礼,那份兴致似乎也是全无,即而转了身子一路招招摇摇的向来时路跑走。

    一场闹剧平复之后,气氛变得骤由喧嚣转至沉寂,巨大的反差让人心里很没着落。显木呆呆的又立了须臾,即而那周身的力气像是被谁给抽走了一样,一下子整个人跌坐在石墩上。

    婉儿不失时的挪步过去,颔首垂眸,启口温温做起花解语来:“安乐不过还是个孩子,她的一些话总是有口不对心的。”这样安慰起李显,眉目一敛,“别跟孩子生气。”

    眼下显的心境已经被打乱,他的头脑很是混沌,不知道自己的爱女怎么就忽然有了这么个可怕的念头?这究竟是裹儿一时兴起作弄出的新玩意儿,还是在她心里一直都怀揣着这样的梦想,且一直都在把这样的梦想当真?

    他不知道,反复梳理、辗转经久也都不能有一个结果,那太阳穴并着额头是愈发愈发的滚烫起来!又须臾,中宗终于承受不住这无形的逼仄与负重,起身抬手退了表演的宫人、贴身伺候的宫人,吩咐这一场饮宴就此散场。

    。

    安乐公主这茬子事情委实是横生出来的一股恼心事,中宗李显有太多的质疑和可笑。

    但机会永远都是留给有准备的人的,人最受不了的就是被谁死死的盯住,并且盯住你的那个人总能在最恰当的时间关口抓住契机、顺着破绽把那细小的裂痕逐步扩大化,是以达到自身不断谋划的目的……

    婉儿动了这样一个心思,她欲借助安乐公主这么个因身受隆宠而行事一日日的没个边际,早在民间怨声载道、早被大多朝臣所不满不忿的人,好好儿匡李显一局,分散李显与韦后的注意力放在对自家后院儿的处理上,暂时分不得旁的心绪去管顾自己收拢根基、防范李旦和太平那边儿。

    于是她得着有意无意的机变,有意把“安乐公主欲当皇太女”的消息大肆的传了出去,沸沸扬扬直做弄的人尽皆知,最直接的便是给当朝太子李重俊施加了一股无形的关乎脸面、关乎日后处在何等地位又会面对何等宿命的双重压力!

    。

    一脉昏暗的烛光打在太平的面上,将这张本该如花的娇颜濡染了徐徐的素色。也波及着榻上孱弱的武攸暨。

    武攸暨已卧病数日,此刻这位昔时丰神俊逸、武家子侄中最俊美的男子却已经憔悴不堪,这久病的身体消磨了他充沛的精力,也鬼斧神工的褫夺了他这一副俊美的皮囊。

    他的妻子太平公主来到榻前落身坐定,守着一脉昏昏的幽光拈了帕子照顾他。

    这是多么久违的场景呢,他们之间独处的时候并不多,但每一次见面大抵也都是这样安安静静的。此刻这氛围显得何其安详,安详到根本感知不到即将到来的死别永离、可怖肃杀。

    四目相对,眼底也只是温良。太平勾唇笑笑,攸暨亦笑笑,客气而疏离。

    他们二人之间这么多年走过来,虽然依旧没有滋生出半点儿的爱情来,但长久以来培养出的那一份幻似亲情的夫妻情分还是有的。而这世上任何一份爱情到了最后也都非得同化成亲情才能固若金汤,这么看来他们都走的超前了一步、反倒得了便宜。

    柔荑徐伸,太平握着攸暨的手,颔首时眉目有些不自知的湿润:“谢谢你。”她这样温温的道,“谢谢你这些年来的纵容,我知道我所作一切政治筹谋不可能全部都瞒过你,但你从不曾对我施加过压力、和别有用心的牵绊。”她的口吻很平和,说的也都是实话。

    一脉幽光打在她的面孔上,光鲜的眉目此时呈现一种柔和的美丽。攸暨虚弱的笑笑,神色亦和煦:“这都是我合该做的。”喉结滚动,他一顿,“我们都是被命运罗网罩住的人,身不由己……”临了的叹息犹如一阵幽幽的风,穿林过树后倏然一下就涣散的没了踪迹。

    他闭目,这个人也就此于这荒芜的世道上再没了踪迹……

    太平握着武攸暨的手,任由那稀薄的温度一点点凉了下去,守着一室清幽的光,攸暨安详的离开了人世。

    这么多年坦缓踏歌的走过来,太平公主已经直面过太多的鲜血、太多的死别生离,这一次内心很平和,没有泛起半点儿哪怕碎小的波澜。

    这样的自己,是不是很残酷?她不知道。但这样的感觉很顺势,哪怕心里明明白白的知道她已经失去他了,永远的失去了这一个经年守在身边儿共走完一段人生路的、知冷知热的人。

    但生死之间的距离其实没有多远,此刻的她不知是不是已经悟出了俗世软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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