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斩灵曲-第2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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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看安宁出神,也不知她在不在听,自顾自地,继续说道:“安宁,你不是孤,你不懂,在权力的交迭中,必然有人牺牲。”

    牛贺的权贵盘根错节,根深蒂固,若不斩杀这其中最最得志的,最最大权在握的有莘无惑,他根本无法树立自己的威信。

    他不想做任何人的傀儡,即使那操纵他的人,也是一心为了家国,即使那人,是他妻子的父亲。

    没有哪个君王,可以忍受功高盖主,他须得有自己的言权,他若想不被群臣看轻,必须捡一个最有分量的下手。

    他说:“这是先祖留下的基业,孤被勉强推至这样的高位,须得做出配得上这位置的事情。因为这牛贺,终得姓知生。”

    “你们男人之间的事,我的确不懂,也不想懂,”安宁淡然说道,“但你至少,应该努力保全你的女人。”

    “你母后是服毒自尽,孤赶去时,已经晚了。”

    秋风扫过,黄叶漫落,他望着园中的寒色,眼中忧郁。

    即使不能感同身受,她也能感受到身侧这人的悲痛,那是久久不能释怀,或许将伴随终生的遗憾。

    她一拳捶在知生皇身上,不算太重,但也绝对不轻。

    他向后退了两步,又开始剧烈的咳嗽。

    他将背脊挺得笔直,时刻不忘记自己的身份,和那众人争相模仿的风雅。

    她伸手去扶,趁他不备,又是一掌袭来,稳稳拍在他的背上。

    他刚想躲,安宁又在他腹部拍了一掌。

    他表情痛苦,却仍是端端站立,举止得体。他拂袖捂嘴,压抑着控制不住的咳嗽。

    过了许久,他又重新调整好气息,不紧不慢地说道:“安宁,你做这些都没有用,孤从小便是这样。打从娘胎起,我们便注定这样,即使身受千刀万剐,面上也得云淡风轻,不能有丝毫慌乱。”

    他说的是“我们”,而不是“我”。

    他们都出自同一个阶层,接受着同样的教育,受着同一种文化的熏陶。

    他们不能有自己的喜怒哀乐,他们的情绪,永远是对事物做出的正确的评价。他们的沉痛或喜悦,永远是为了衬托所谓的家国大义。

    这一点,安宁深有体会。

    儿时,她跟在有莘氏身侧,随她出席宫中侧妃的悼亡祭祀。虽然是大快人心的事,但她母后也一定要哭得柔肠寸断,感天动地。

第六十五章 命不久矣() 
有莘氏说,因为她必须要德行称位,母仪天下。

    彼时,她只似懂非懂。

    后来,她自以为自己长大了,将这一套行为统称为虚情假意,简称虚伪。

    如今,看着知生皇这般模样,她又觉得悲哀。

    他一句话将安宁拆穿。

    原来她这几下攻击,不是为了她母后报仇。她只是看他强忍着的模样,太过难受。她试图让他露出些狼狈的姿态,人类原始的,对抗疼痛的姿态。

    她想看着他像常人一样,捂着肚子,痛痛快快地咳一场,天昏地暗,毫无形象。

    然而,他终于未能如她所愿。

    安宁闻言,叹了口气,轻声呢喃道:“所以死也要站着死吗?”

    他点头,悠悠答道:“至少不能太难看。”

    “也不知服毒而亡,死状是否得体。”她想着,他既要死得有脸有面,却不知自己那含恨而终的母后,当时有多凄凉。

    仔细一想,心中难免伤怀。

    “孤听闻昭柔服下毒药,匆匆赶去。孤赶到时,她已伏在桌上,应是强撑着一口气,”他端详着方才从安宁手中接过的黄叶,静静说道,“她看到孤,几乎是使出全力,端起桌上的花瓶就朝孤砸来。”

    安宁仿佛身临其境,跟着点了点头——这些乒乒乓乓的声音,她曾经耳熟能详。此刻听知生皇这般描述,觉得十分有画面感。

    “她远远望着孤,痛哭流涕,一边哭,一边喊着,让孤走”他停顿了一会儿,才艰难吐出一个“走”字。

    “母后一定说的是‘滚’。”她笃定地纠正道。

    只有这个字,方能显出她母后的霸气,还有与众不同。

    他笑了笑,继续说道:“安宁,知道你母后为什么让孤走吗?”

    “是我,我也得请你‘走’。”说这话时,她将“走”字,特意咬得很重。

    “咱们牛贺有个说法,恋人死时相见,来生便能相遇。”他握着黄叶那只手,似乎有些颤抖。

    安宁仔细回想,好像是有这么个说道,至少那些讲男男女女的里有。

    有莘氏临死都还撑着一口气,分明是为了见他最后一面。然而他来了,她却让他离开。

    她对他有心有情,却求生生世世不复往来。

    原来他加诸在她身上心上的苦痛,让她连死都无法释怀。

    她的一生,竟这般悲苦。

    安宁又叹了口气,不无关切地问道:“那你呢,你走了没?”

    他双手将黄叶对折,不想那黄叶已被风吹干,一碰就碎,根本经不起摆弄。经他这么一折腾,黄叶碎作极不规则的一块一块,随风而逝。

    他看着风中的小碎末,摇了摇头。

    他说:“孤走上前去,对她说,倘若有来生,必不相负。”

    “这辈子尚且如此,有什么资格谈来生。你倒不如随了母后的心愿,让她安静地走。”

    “她倒在孤的怀里,忽地笑了,她说‘你这骗子’,而后,就闭了眼”

    说了这番话,他似乎有些倦怠,也闭上了双眼。

    空气中,是无以名状的萧索。

    她抬眼,蓦地发现,不知何时,晴空里飘来一只孤雁,远远挂在天际,遥不可及。

    听闻,人死后有灵,留存世间,守候故人。

    一声雁鸣,划破长空。

    那孤雁展翅飞来,在二人头顶,打了个旋,复又飞走,卷起一堆落叶,带走一阵秋风。

    重伤初愈,安宁不禁打了个寒颤。

    她习惯性地,两手环在胸前,将外衫紧了紧。然而身侧,再无一人,解袍相赠。

    她猛然惊觉——原来这几年,自己竟是被人宠坏了。

    她双手握拳,越收越紧,却全然无法感觉到,那熟悉的热度,滚烫,滚烫。

    直到气力耗尽,两手发酸,她摊开手掌,才蓦然发现,她的手心,原本连一阵风,也未能留住。

    许是秋意撩人,她站在风中,只觉双眼酸涩。

    知生皇瞥了她一眼,幽幽叹道:“孤已经有很久,没有远行了。”

    安宁兀自出神。

    她知道,他将独自一人,走过人生最后一条长路——跨过鬼门关,迈过黄泉路,渡过三途河,行过奈何桥。

    这一场远行,终将是他一生之中,最后、最长的一次远行。

    他说:“年岁不我与,孤还有许多事,未来得及去做。”

    他感到大限将至,突觉人生短浅。数百年光阴,比于这浩然乾坤,不过白驹过隙,忽然而已。

    原来人在时间面前,都剥皮去骨,如出一辙,一样的渺小,一样的卑微。

    他转头看着她,开口问道:“安宁,你能不能,再叫我一声‘父皇’?”

    她侧头,看着他那悲悲戚戚的样子,心中不忍,却又无比笃定地答道:“不能。”

    他将她母后的一生,害得那般心酸。

    他这一生,凭什么事事顺遂,总该留下些憾事罢。

    她曾经以为,只要亲手取下他的头颅,便算是大仇得报。如今她却觉得,诛人,远远比不过诛心。

    她觉得自己万万不能原谅他,因为一旦原谅了他,她远走他乡的那几年,就突然变得毫无意义,又无比愚蠢。

    她总要找些法子,牵挂着他,也让他牵挂着,不能好好地走。

    他得了答案,并不意外,只不再看她,继续朝前走去。

    人这一生,总有许多事,到头也来不及去做,还有一些事,即使来得及,也没法去做。

    因为有的过错,既已发生,便无法弥补。

    对于这些过错,有人选择原谅,有人选择报复,有人选择遗忘,还有的人,选择记挂,比如安宁。

    虽然她这样做,除了能让知生皇不痛快,让她自己不痛快,看上去,再无意义。

    安宁觉得,人这一生,总应依靠些什么活着,比如记忆。

    当她称知生皇为“你”,而不是“父皇”时,她便会想起,曾经的一些事,一些人,遑论对错,遑论好坏,只要经过了,便是经历。

    她记性向来不好,所以生怕自己老了以后,连这些事,这些人,都逐渐模糊,直到再也回忆不起。

    比如眼下,她已记不太清,玉采平日里,是穿白衣服多一些,还是黑衣服多一些。

    她也记不得,他夹肉时,是从盘子左边开始,还是从右边开始,她只隐约记得,他不会从中间开始夹。

    她甚至记不得,他过门槛时,到底是习惯性地先迈左脚,还是先迈右脚。

    她以为自己最最不该忘记的,是在增城时,她刺出的那一剑。

    然而她绞尽脑汁,却再也想不起来,他当时是用左手,还是右手的两根手指,稳稳夹住了那柄长剑。

    她以为他们的关系足够亲密,她以为自己对他的记忆,断然不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减退。然而此刻,有太多太多的事情,她已分辨不清。

    所以,她开始找寻一些特殊的方式,去将过往串联。

    她跟在知生皇身侧,在园中漫无目的地散步。

    他们走过一条略显荒芜的回廊时,知生皇指着一处台阶,开口说道:“在你还小的时候,有一天夜里,孤就坐在这节台阶上,抱着你,哭了一整晚。”

    说这话时,他平摊右手,在自己腰间比了比。

    她看着高度,料想当时自己应该是八九岁模样。

    “孤问昭柔,孩子是谁的,她不说。”他在台阶前站定,继续说道,“孤出了门,看见你躺在门口,酒气熏天,应是睡着了。”

    孩子的灵性虽父母任意一方,然而安宁生来便没有灵性,所以知生皇无法辨认,她到底是不是他的孩子。

    看来她自出生起,就给家里人出了个不大不小的难题。

    她的荒诞,原是从那时便开始了。

    安宁笑了笑,附和着道:“外祖父营中的酒,确实容易上头。”

    她似乎也想起来,好像是有这么一码子事儿。她当时在母后寝宫门口,听到其中激烈的争吵,还有乒乒乓乓碎裂的声音。

    那样猛烈的场景,如今被他说起,竟也无端变得云淡风轻,了无生趣。

    “什么酒,喝多了都上头。”看来他确实是命不久矣,都开始执拗于这样的小事情了。

    “这话说得,好像也有些道理。”

    “你这爱喝酒的毛病,还是怪孤,对你疏于管教了。”

    “醉里有乾坤,你不懂。”

    她所谓的醉里乾坤,无非就是酒后失德。

    她想起那人那日,那苦行僧般的作态,突然有些后悔,没能当众扒了他的皮,将他的乖张痞态,大白于天下。

    如此想着,她又有些后悔。

    她当时总纠结着,自己尚有大仇未报,不能妄动情思,耽误了人家。非要说什么,逢场作戏,白白浪费那么多,可以在一起的时日。

    她现在想想,这日子,原本就是过一天算一天。

    倘若她在三途阵中死了,灭了,化成了灰,那她还不得后悔死,当初未能亲口告诉那人,自己早已动心动念,万劫不复。

    情之所至,药石罔顾。

    在她们分别的每一天里,她都无比思念相处的时光,也十分悔恨,未能表明心迹的那些日子。

    然而对于这一切,她只简单总结成了一句,“你不懂”。

第六十六章 敌军主将() 
说起这醉里乾坤,知生皇真的未必明了。

    他一生励精图治,对人对己,都是出奇地苛刻。

    像他这种人,怎会有闲暇,有气力,去喝上一壶酒,尝尝安宁口中的,醉里乾坤。

    他自知在这方面,自己并不在行,于是回到正题,说道:“孤一直隐隐觉得,你的生父,可能另有其人。”

    知生皇属水灵,有莘氏属土灵,他俩是断然断然,生不出一个属木灵的安宁。

    安宁想提醒他一句,这不用隐隐,这简直就是一目了然。

    她又转念一想,他指的是数年前,那时的她,还是个全无灵性的小丫头。

    眼下如果这般刺激他,多少有些不太妥当。

    所以,她只是默然,静静倾听。

    “那一晚,孤原本是想想杀了你,”他嘴角扯出抹笑,淡淡说道,“然而,孤却始终没能,下得去手。”

    “我去。”安宁闻言,忽然瞪大双眼。

    她想着,原来这老家伙,竟还有过这般歹毒的心思。

    她低头看了看周身,又伸手摸了摸脖子,确定完好无损,才慢了半拍地,长舒一口气。

    还好还好,他当日只是想想,并未付诸实践。

    还好还好,她当日是真的醉了,而不是惯常的装醉。

    要不然,若是她不慎,恍惚间抬眼瞥见,那老家伙正对她痛下杀手,不管结果如何,他在她心里的诸多罪证,一定又加一条,一定是这样。

    “安宁”他见她出神,开口喊道。

    “嗯?”

    他皱着眉,好心提醒道:“女孩子家,言语粗鄙,不是什么好事。”

    他虽言语中肯,安宁的思路却还没跟上来,她回想着他刚才说的话,好奇问道:“那你怎么不下手呢?”

    “你是昭柔的孩子,也是孤的第一个孩子,你从小,孤就看着你长大,这么多年,就算”

    “就算是养条狗,也多少会有些感情。”

    “安宁”知生皇闻言,再次皱眉。

    “以后你说不出口的话,我都可以帮你说。”她扳着手指算了算,见他时日无多,索性大包大揽,应承下来。

    他见劝阻无效,叹着气道:“仔细想想,你这性子,还真有几分像他狂放不羁,荒诞不经”

    “你说的那人,可是”

    他点了点头,继续说道:“孤与昭柔,本是青梅竹马,那时,孤还只是牛贺众皇子中的一个。”

    她搀扶着他,努力帮他维持着笔直的姿态。

    “你外祖父与敌军大战,敌军主将为了羞辱他,竟然在众人眼皮子底下,将昭柔从他府中掳走。”

    “他的修为,一定相当了得。”

    两军交战之际,那人既有这等闲心,出入统帅府又如入无人之境,听起来,确实不像泛泛之辈。

    知生皇无心过问安宁的评论,他仿佛深陷记忆中,自顾自地讲述着,曾经发生的事情。

    他说,他那时心急如焚,一来为有莘氏担心,二来,两人婚期将近,若是有什么差池,那无异于国耻。

    还好,有莘氏在婚期前两日,安然回来了。虽然不知她用了什么法子,如何摆脱的敌方主将,反正她回来了,一切都好。

    他说,他二人的婚典,表面风平浪静,他却直到庆典结束,才将一颗高悬着的心,蓦地摔下。

    因为他生怕,经历了这一番曲折,事情会有变数。

    他虽不看民间,却也同样担心,会有人在婚宴上搅局。

    还好,他所担心的事情,一样都没有发生。

    他看着身边的妻子,心花怒放。

    然而,当他揭开盖头的一瞬间,他才猛然意识到,她人在他身边,心思早已不知飘到哪里去了。

    安宁听着,暗自庆幸,母后大恩大德,并未给自己取些阴阳怪气的名字,比如“不悔”啦,“怀珠”啦,诸如此类。

    但是,身边这男人也真够可怜的。

    那敌方主将,或许只是徒一时痛快,或许只是单纯为了羞辱羞辱有莘无惑。但是他的那些举动,却毁掉了知生皇对婚姻最原始、最纯粹的幻想。

    无论出于什么原因,那人对有莘氏的始乱终弃,听上去都无比讽刺。

    他们竟然还孕育了后代,他们的孩子,竟然还就站在这受害者的面前。

    安宁突然觉得,自己的存在,或许也和她母后那荒诞不经的婚外情一样,无比讽刺。

    她还扬言,要取下知生皇的头颅,洗干净,倒过来,温酒喝。

    她还亲手,将那锋利的藤条,刺进了他的心脏。

    他在那样的剧痛之下,竟还使出全身气力,将她牢牢抱在怀中,替她挡下了大半的攻击。

    她脑中浮现出一副画面——他坐在夜晚凄冷的寒风里,抱着那个曾经小小的她,想出手,却又不忍心,于是终于痛哭流涕的画面。

    那时的他,一定心如死灰,再无生机。

    然而他对于这等同于羞辱般存在的安宁,居然父爱泛滥,一忍再忍。

    他对她好,对她百般呵护,任她为所欲为,不让她受一丝委屈,他所做的这一切一切,不过是为了讨好有莘氏,祈求她回心转意。

    以至于有莘氏已经死了,他还是习惯性地,对安宁好。

    他这般骄傲的人,竟也能爱得这般卑微。

    长情如文火,煨出一壶毒酒,喝下穿肠。

    安宁定定看着他,只觉得悲哀。

    他与有莘氏的婚姻,从一开始便注定了不幸。他既然那么骄傲,为何不骄傲得彻底些,索性放过有莘氏,也放过他自己。

    她此刻在想,如果玉采走了,死了,或是爱上了别人,她一定大方放手,痛快放行。

    她以为,就算爱得再怎么深刻,也不至于一发不可收拾。

    她告诉自己,天无绝人之路,一定还有别的出路。

    她向来信奉着,此花开过百花开,东边不亮西边亮。

    她设想着那样的场景,她一定头也不回地离开,找一个好人家,生十个八个孩子,幸福美满地过着她的小日子。

    她想说,人走不可留,情去莫再求。

    她觉得,人一辈子这么短暂,说不定眼一睁一闭就没了,为何要在一棵树上吊死。

    如此条分缕析之后,连她自己都不禁赞叹,她真的是足够豁达,足够洒脱。

    然而,后来发生的事,像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抽在她脸上,真真切切地告诉了她,什么叫做,站着说话不腰疼。

    眼下,她见知生皇百般落寞,心中不忍,开口劝道:“你有那么多女人,母后就算多了个男人,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你也别太往心里去。”

    她以为这样将心比心,多少能散去些他心中的阴霾。

    然而,他听闻此话,几乎惊诧得合不拢嘴。

    他不可置信地看着安宁,仿佛无声地问了句:这能是一码事吗?

    他说:“从你将曲子倒着弹,孤便察觉到了。毕竟能做到、又敢做出这种事的人,普天之下也找不出几个。”

    的确,她于大殿之上,将那高高在上的君王,和一众宫人琴师置若罔闻,将这鲶鱼上竹竿般地难事,举重若轻地展现出来。

    她的技艺,她的胆色,她的傲气,她的狂放,确实是找遍整个九州,也难有雷同。

    她顶着那张令人怀旧的人皮面具,做出这般荒诞的举动,无非就是想让知生皇注意到她。

    在那样肃穆的大殿,等级森严到令人发指,她断无可能走上高台,所以只能请那君王下来,与她面对着面,近在咫尺。

    “所以你要走下来,看个究竟?”

    她记得,他曾伸手在她脸上摸索,那是**裸地试探,试探她有没有易容。

    “你的面具没有破绽,但你的表情太过僵硬。”

    “表情僵硬?”她脑中突地飘过一缕思绪,像水蛇一般,想要去抓,却发现什么都没有。

    “你虽扮成你母后的样子,但她的情绪,却远比你那模样,要丰富太多。”

    “你跟她交流得多,还是你了解。”

    “孤原本也是将信将疑,直到你出手,孤才确信。”

    “如何确信?”

    “木灵”他的神情悲痛,又无奈,他说,“你的父亲,就是个木灵。这么多巧合加起来,绝无可能再是意外。”

    安宁闻言,脚步逐渐变得缓慢,直到停下,站定。

    她没有看他,她只望着地上的树叶,发呆。

    他以为,这是暴雨来临前的宁静。

    他握住她的手,试图稳住她的情绪。

    然而,她只是抬起头,认真看着他。她的眼中,并未有他想象中激动,惊愕,疑惧,或是欢喜。

    她很平静,平静得令人害怕。

    她开口,缓缓问道:“那个人,是不是已经死了?”

    “是。”

    “他是不是,从胜神来?”她问得很慢,每一字,每一句,都问得很慢。

    “是。”

    “他是不是,也是一位皇子?”

    “是曾经是。”

    “他是不是死于谋逆,被他胞弟亲手斩杀?”

    “是”他犹豫片刻,复又改口道,“至少面上是。”

    “他的名字是不是叫燧人瑱?”

    她几乎已经不能将一句话完整地说。

    她的语速极慢,听起来,像是在不该停顿的地方,做了些停顿。

第六十七章 生身父亲() 
她的眼神执拗,让人面对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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