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斩灵曲-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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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色凄寒,乱雪漫城,连天落花,拂去一身还满。
安宁听得出神,只觉这雕像越看越眼熟,定是在哪里见过,绞尽脑汁,却如何也想不出来。
“所以说最后却是公子琰赢了?”
安宁实在想不出来,那个传闻中胆小怕事、畏首畏尾,为求自保出卖胞兄,连未过门的妻子都因看他不惯而毁了婚约的公子琰,竟然在玉采口中,有了这般神通。
“谁活着谁就赢了。”玉采答的笃定,好像安宁听来的是八卦,自己说出的才是事实。
安宁却不以为然,三分探究,七分调侃道:“啧啧,这公子瑱已是灵力榜第一人,公子琰把他打败了,那公子琰岂非榜外高人?”
“走了。”玉采好似不愿多说,朝其他地方走去了。
安宁心道,让你八卦让你吹牛,算是被我问住了吧。在玉采身后挤眉弄眼,也颠颠地跟着走了。
一路缠着玉采问东问西,什么公子琰的未婚妻现在在哪儿呀,庆忌长什么样呀,雍和是不是一出现就有灾祸呀
玉采也是好耐心,虽说答得简短,却也是有问必答。
不仅有问必答,还有求必应。安宁逛集市,他就陪着逛;安宁吃小吃,他就跟着吃;安宁买东西,他就付珠玉
两人一路上天南海北的聊着,却绝口不提去司幽门的事,好像也不是什么急事,不需要催促。
于是安宁再次印证自己的眼光:这玉老板当真性格和顺,是个好人。
玉采有钱,也乐于付钱,但是,当安宁停在卖木雕的小摊旁前,玉采却少有的,迟疑了。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公子瑱也纳入周饶纪念品之列。
说起来,这也算是周饶近几年的一个风俗——男方送女方一条刻有公子瑱小雕像的项链,表达爱慕之意,女方如果接受,也就算是接受了男方的示好。
不知道起先是谁想出这么个噱头,反正是将那木雕、玉雕诸般雕刻产业做得活络了起来。
安宁指指摊位上的木雕小人项链,又看看玉采,意思再明显不过。
玉采却难得的为难道:“安宁,你知道这在周饶是什么意思吗?”
知道知道,用我老家的俗语概括点讲,就是求婚嘛。安宁心想,这些不过是俗礼,是噱头,是自己给自己挖的坑。
她安宁嘛,主要是敬仰这位燧人大将军,讨个彩头,将来找个好夫婿也未必不可能。自己之前跑来买,看到人家都是一双双一对对的小情侣你侬我侬羡煞旁人,再看看小摊贩盯着自己那种视为异类的眼神,不等小贩开口问:“敢问姑娘可是在等哪家公子”,就先打消了念头。
今天难得遇到金主,让他帮忙做个陪衬,自己买这项链也就不会显得过于尴尬了。
安宁打着小算盘,一个劲儿地对玉采点头:“我在周饶认识的人不多,总不能让马老板送给我吧?看你虽不俊俏但还年轻,本姑娘这便宜就给你占了罢。”
玉采不可置信地看着安宁,这小丫头,她她她,她竟然在这光天化日青天白日之下,无端地,调戏自己。一定是什么地方出了错,一定是。
玉采向来不信鬼神,这回却开始认真思考长略的鬼话:出门前,要查查风水。
所以说造物奇妙呢,这世间之事,大抵均是一物降一物。任那玉采再怎么号令万千风光无限,终究在安宁这里败下阵来。
安宁拿起玉采勉为其难“送”的木雕项链,麻溜地戴在脖子上,才不管玉采在身后有气无力的辩解:“安宁,本座并不年轻。”
第八章 司幽三才()
传说中的司幽门,从外面看不起眼,进了里面看,也不出彩。
全门上上下下,可能最值钱的,就是那刻着“司幽门”的金字招牌。
如果非要说司幽门有什么特色,那就是大。
瞻部的皇宫安宁不甚了解,但是牛贺的皇宫,安宁走了十六年,闭着眼睛也迷不了路。
若要论大,司幽门与那浮夸的牛贺皇宫比起来,可谓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安宁从进门开始就晕头转向,从玄关一路晕到正厅,脚还没站稳,就看到一黄衣黄帽的小男孩儿,怒气冲冲地扑向自己,做撕咬状。
安宁心道:这小娃娃长得水嫩水嫩的,发起脾气来怎么如此粗暴?听闻玉采这人****,莫不是这小娃娃以为自己是他后娘?
只是这小娃娃也太厉害了些,光看着他的阵仗都觉得脑仁疼,安宁这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女子哪里打得过?
安宁想都未想,干脆往玉采身后踱去。
此举显然是激怒了小娃娃,不等安宁找到个避险的好去处,他就拔地蹦起三尺高,冲着玉采扑过来,丝毫未有收敛之意。
眼看小娃娃一掌就要糊在玉采脸上,在此电光火石之际,一道光屏从天而降,堪堪挡住小娃娃的来路,又将他的攻击原封不动地弹回。
小娃娃被自己的神威震得一个趔趄,一屁股跌在地上,随即放声大哭,满脸说不出的委屈,模样却甚是滑稽。
安宁伸手触碰那光屏,竟发现了无阻碍,只是手一伸到对面,小娃娃又像好斗的公鸡,一副战备状态,神圣不可侵犯。
她吓得一哆嗦,连忙缩回手去。
原来,这修光灵救安宁于危难的高人,正是玉采身边的第一红人,长略。“属下来迟,让宗主受惊了。”人未到声先到。
只见长略缓缓走来,施施然行了个礼,手中羽扇轻摇,言笑晏晏。
玉采只点点头,便不再搭理他,转而对身侧一胡子拉碴的壮汉扬声道:“子车兄,管好你的宠物。”
宠物?还有这么称呼自己儿子的?
安宁心道,这玉采真不讲究。但这小娃娃也忒笨了些,架都会打了竟还不通言语。
她又转念一想,身长两尺,穿黄衣戴黄帽,驱小黄车日行千里,这不是神兽庆忌又是什么?
想想自己进屋时错将这神通广大的庆忌大神当作黄口小儿,确是十分不敬,该打,十分该打!
之前听玉采说,公子瑱死后,庆忌跟了他的好兄弟子车腾。那么,想必这位胡渣颓然的子车大哥就是庸才子车腾了吧。
周饶人有操守,但凡聊一个人的八卦,必将他的前世今生三宫六苑七大姑八大姨统统扯上,保证资料的完整性。所以关于子车腾的来龙去脉,安宁亦是了然于胸。
子车腾,胜神名将,国都日奂人,皇城根下的真公子哥一枚。
子车腾生父子车攸是胜神开国肱骨之臣,生母也姓涂山,不巧正是涂山月胞妹。
简单的说,这位子车兄,是公子瑱的亲表弟,也是和公子瑱穿着一条裤子长大的莫逆之交。
公子瑱为中军,子车腾为先锋;公子瑱征玄股,子车腾镇日奂。
两人一起参军一起打仗一起建功一起立业,说是过命的交情也不足为过。公子瑱俊美,子车腾雄伟,二人同行,必引得日奂水泄不通万头攒动万人空巷,时人唤之“胜神双璧”。
然而这子车腾有一个毛病,就是太过耿直。
公子瑱死后,子车腾日日思念发小,谁人若在他面前提一句公子瑱的不是,他必拔刀相向给对方点颜色看看。
久而久之,子车腾为众公子所不容,在谁的军帐中也呆不长久,众公子又对他甚为忌惮,多番阻挠其自立门户,子车腾失意,无奈之下投奔玉采。
玉采倒是厚待他,诸事对他皆不避讳。
只是这位子车将军天生就是打仗的料,让他看账本,真是难为他了。出门谈生意嘛,人家也喜欢长略那样笑脸迎人一看便讨喜的,这动不动就拔刀相向,会被人误以为司幽门做的是什么黑白不分见不得人的生意。
于是,子车腾也只得大材当作小财使,凭着一身修为暂且身任玉采身侧一侍卫。
按照长略的话说,“宗主不需要贴身,贴身的是女人”,子车腾也便算不得什么贴身侍卫,最多也就是个可有可无,司幽门的自由人而已。
但有一点任谁也不敢看轻子车腾——但凡重要场合,玉采必定将他带在身边,许是他如今的相貌太过颓然,可作辟邪之用。
如果你问他,子车将军生得一副好皮囊,为何不仔细打扮打扮,至少把胡子剃一剃也好,子车腾一定会义愤填膺地告诉你:“仗都没得打,刀子都钝了,要这皮囊又有何用?”
这未老先衰的子车腾领了玉采的旨意,牵着庆忌,坐到一边去了。
也不知是否是玉采特意安排,司幽门众位仙家今日聚得格外齐整。
这不,坐在子车腾旁边一直喝茶看戏的,就是奇才景虔。
宗主领入,三才齐聚,神兽相迎,这比盈民楼的接待规格高多了,安宁心道,自己当真贵客也。
景虔这喝茶看戏的模样,一下便暴露了自己是周饶当地人的属性。
周饶人有三爱:看戏、喝茶、聊八卦。
不比长略年轻气盛,也不比子车腾未老先衰,景虔须发有些花白,脸上的皱纹也斑斑驳驳无处藏匿,看似真正上了年纪,背脊却努力挺拔得很直。
其实景虔的年纪不比那两人大,只因他是瞻部人。任他如何老当益壮,也逃不出瞻部人年寿不长且中夭者多的宿命。
周饶无人不知,在司幽门还不是司幽门,玉采可能也还不是玉采的时候,景虔就跟着玉采了。
景氏一门本是瞻部望族,世代经商,到景虔时族中人丁凋敝,偌大的家业由景虔一个人操持着。
景虔饱读诗书,满腹经纶,年少成名,少年老成,可以说,任何褒奖在他身上均不为过。
然而就是这位少年老成的族长景老板景族长,三十年前做了件令所有人都匪夷所思的事,那就是变卖家产,跟着玉采建立了司幽门,时年景虔十二岁。
三十年过后,如今的玉采,还是那个风度翩翩的玉采,如今的景虔,纵然老当益壮,却是风华不再了。
第九章 祸水红颜()
司幽门正厅不设主座。
玉采行走九州做生意,常年不在门内,不设主座也就罢了,设个灵位却是有些突兀。
灵龛处供着一个半人高的紫檀木雕,木雕刻的不是别人,正正巧巧是撞大街的周饶特产——公子瑱。
长略说司幽门原也没有这般诡异,这纯粹是子车腾一己之见,执意要将表兄供奉于此。玉采不质疑,别人也不好多说,就由着他去了。
安宁憋在心里实在想问,司幽门除了卖人卖消息,是否还做第三种生意,比如说涉猎涉猎周饶的旅游产业?满大街的木雕玉雕项链耳坠,是否都出自这颓然闲适的子车腾之手?
安宁一番思索,只觉顿有所悟,喃喃道:“我说这公子瑱怎么看起来如此眼熟,终于想起来了,这不长思吗?”
伴随而来的,是老景虔经久不息的咳嗽声。
这位奇才景虔看来真的是年纪大了,人但凡上了年纪就容易犯病,景虔也不例外。
这不,安宁一句话,便惹得他犯了尴尬病,一口茶呛在喉咙里,吐不出咽不下,不上不下一个劲地咳嗽,眼泪都险些呛了出来。
“长思是谁?”子车腾中气十足地问道,好似生怕别人冒犯了公子瑱。
长思是谁?
这个问题也算是问得巧妙。
安宁也不知道,但是安宁确确实实知道长思长什么样子。
安宁会知道长思,全是拜那位编九州仙神榜的大仙所赐。也不是究竟是哪位大仙有如此闲情逸致,编个美人榜也就算了,他竟然还画画,画人像。
人人都说九州仙神榜权威,因为那上面的人像着实逼真,岂止逼真,简直传神,连神韵都呼之欲出。
不过幸好画中的美人神态各异,否则,就凭安宁这眼神,还真分不出来谁是谁。
还记得安宁当时翻美人榜时,翻来覆去的看了好几遍,想努力记下来:榜首燧人琰,榜眼长思,探花涂山月,多番努力后只得放弃。
安宁当时还纳闷,敢情美人都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怎地长得如此面善?不过这美人榜竟没我安宁一席之地,尽是些庸脂俗粉,不足道哉。
如今看到周饶东南西北哪儿哪儿都是的公子瑱,她搜肠刮肚,终于想到了长思这么个名字。
不过这长思,真的与燧人琰相像,太像了。除了一眼看去两人有男女之别,这眉眼鼻唇,怎可说不像?
不过这长思,真的与燧人琰相像,太像了。除了一眼看去两人有男女之别,这眉眼鼻唇,怎可说不像?
安宁不知长思是谁,总有人知道。
司幽门做的就是卖人卖消息的生意,长思这种名人,他们又岂会不知?
玉采是出了名的架子大脾气臭,怎会理睬他们?
景虔病了,也不便回答。
长略若是想躲过子车腾的追问,只怕任重而道远。
长略逆着子车腾的炯炯目光,硬着头皮陪笑道:“在下家妹。”
不知长老头哪辈子修来的福气,他那二子一女,各个出挑,尤其是这位老来幸得的小女长思,不仅随了两位哥哥灵力高强,而且端庄贤淑,相貌出众。
牛贺坊间有传言:“城北有佳人,绝代倾城姿。淡眉若秋水,容华如桃李”,说的正是长家老三。
长思娉娉袅袅十六余,正是及笄好年华。长老头家门庭若市,多是拜各路媒人所赐。一来是思春少女托人说老大长生,更多的,则是冲着那俏丽若三春之桃的长家小女来的。
上门提亲的媒人,那是人洞堵上狗洞进,挡也挡不住,长老头也是趁此机会大大地风光了一把。
然而,无论是何人提亲,哪怕来人是牛贺最最不可一世屈尊纡贵的王孙贵族,长思都是两个字“不见”,草草将人打发。
按照长略的话说,凡人哪入得了长思的法眼,他小妹要嫁的那是龙骧虎步气壮山河勇冠三军万夫不当大英雄。
然而,曾经威震天下的大英雄子车腾哪里管长思做的是哪门子春梦,将公子瑱与这女人混为一谈,实在是无法无天。
“放肆,不得对公子瑱不敬。”子车腾勃然拔刀,怒目对安宁。
惨了惨了,这下闯祸了。子车将军有万夫莫当之勇,他这一怒,只怕在场其余三人加起来都不是他对手。
“安宁,过来。”玉采沉声,欲将安宁护在身后。
周饶有一百种关于他的修为灵力的说法,百种各异,有说他神功盖世,有说他肩无抗柴之骨。
安宁只觉得,玉采行走江湖,只怕不需举手,只端端地立在那里,就令旁人没了气势,败下阵来。
那人还如初见般模样,玄衣妥帖,发丝齐整,相貌平平,不过中人之姿,安宁此刻却觉得他长身玉立,顾盼神飞,不肤桡,不目逃,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麋鹿兴于左而目不瞬。
煌煌九州,只怕再也找不到这样的人,那样的淡定自若,那样的处变不惊。安宁暗暗道:夫有人主之相,必不久于人下矣。
然而,玉采这模样还没端起一霎那,不等子车腾收刀,转瞬间就打趣道:“子车兄闲来不妨也关心关心俗世。”脸上虽无笑意,言语却是真正有了几分谐谑。
长略会意,告诉子车腾,宗主指的是九州仙神榜,长思高居美人榜榜眼,名号如此响亮之人子车将军怎会不知?
就算不是在司幽门,作为一个男人,对天下美人稍作了解也是不足为过的。
子车腾问:“第一是谁?”
“自然是子车将军家的公子瑱是也。”长略促狭。
子车腾哑然。
长略见气氛缓和,转而打起玉采的主意来。只见他端起架子,做捏胡子状,瓮声瓮气道:“阿弥陀佛,老衲掐指一算,宗主命里有一情劫未渡,终不可免也。”
“是也是也,吾乃祸水红颜,方丈速速离我远去。”安宁调笑,仙姿佚貌,灵动跳脱。远而望之,皎若太阳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绿波。
她望着玉采,见他唇角微扬,有些恍然,定是自己看错了吧。
第十章 良媒愆期()
安宁听凭玉采安排,在司幽门住下来,自此吃喝不愁,活得洒脱,再不用去马老板的盈民楼谋生计,日日只与那丰神俊逸文武双全的有巢中容谈情说爱,好不快活。
中容从那日在宫门口见过安宁,便认定是须弥山上仙神显灵,又将安宁完完整整地送至他身边,心中欢喜自不必多说。
于是,瞻部唯一的皇子展开攻势,邀安宁遍访周饶街头巷尾,城外名山大川。
中容又感念当初马老板收留之恩,特意带着安宁去盈民楼重重答谢于他,此番走动之后,不需安宁开唱,马老板也是珠玉加身,名利双收,忙不迭地着手处理扩建酒楼事宜。
区区一座酒楼,得皇子敕封,是何等荣耀。盈民楼一时间炙手可热,摇身一变,跻身九州仙神榜百富之列。
不需月余,中容与安宁两人竟好得跟一个人似的,私下里山盟海誓自不必多说,面上俨然已是谈婚论嫁之势。
二人整日里这般如影随形,众人皆看出一番端倪,宫人见了安宁无不避让,更有甚者,竟是行起大礼,只差唤她一声“皇子妃”。
独独只有司幽门不懂事不领情,二人晚归,中容相送,门中不知何人立下规矩,送人只能送至大门口。
中容眼巴巴望着心上人的背影,只缘感之一回顾,便足以思其朝朝暮暮。
两人在一起时,总是中容说得多,安宁听得多。
中容将当年初见之后的种种仔仔细细说与安宁,安宁多是一面含笑,一面倾听,并不多言语。
中容只觉安宁貌婉心娴,柔心弱骨,实乃自己命定之人。
只是,中容多次问她是否国中出了事,为何一人流落周饶,安宁总是顾左右而言它,中容想来安宁定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心有块垒,她若不说,也不能硬逼她。
于是乎,中容只对她更加的体贴,只盼春风化雨润物无声,真真正正地走进安宁心里,知她脑中所想,心中所思。
但凡有空,他一定陪着安宁,若是公务缠身,也会差人送来各式奇珍异宝,只为哄安宁开心,以解相思之苦。
日月如流,暑往寒来,很快,周饶便迎来了今年的第一场雪。
司幽门,湖心小亭一座。
大雪飘零,出口成白气,滴水成冰花,天与云与亭与湖,上下一白,一时竟难以分辨界线。湖边青竹变了琼枝,几树红梅也俱是白纷纷。
安宁一人立于那里。
她秾纤得衷,修短合度,罗衣璀璨,云鬓垂腰。平素的安宁,本已惊为天人,此刻经过一番装扮,更是荣曜秋菊,华茂春松,芳泽无加,铅华弗御。
就连阅遍天下美色的长略见之都不禁侧目,赞曰:子之清扬,扬且之颜也。展如之人兮,九州之媛也。
寒天腊月的,安宁会等在此处,倒不是脑子被霜冻了,只因中容向她许诺:待到今年周饶初雪之日,我必引良媒携聘礼,亲自登门提亲。
然而世事不可料,安宁从拂晓等到正午,正午等到黄昏,雪下了多久,她就等了多久,直把美人等成冰人,该来的人,却始终没有来。
落日的余晖洒下,湖上那黑色的人影在略显温热的红光之下,显得愈发颀长,愈发孤独。
她似乎开始有些明白,母后那总像是在等待什么的背影,那怀着希冀却终于落寞的眼神,那春日数桃花的孤独,那月下对影独酌的无奈。
定是哪个王八蛋干了什么混账事,让母后错付了心思,空守了年华。
在她的记忆中,从小到大,母后没有哪日是真正的开心,好像也没有真正与自己亲近过。
母后话不多,总是一副淡漠的样子,伴随而来的,是知生老儿的讨好,愤怒,习惯,疏离。
儿时的自己,总是喜欢缠着外祖父,扮成小男娃模样混入军营,听有莘无惑浑厚爽朗的大笑声,听军中各位大伯大叔爆粗口,听小兵一边喝酒一边骂骂咧咧谈论着女人,听着听着,心情就明媚起来。
雪越下越大,从雪花下成雪片,在雪片落成雹子之前,她开始认真思考起回屋热杯小酒暖暖手的必要性。
旧的不去新的不来,想这些烦心事作甚?一个中容而已,由他去吧。
安宁正盘算着,只见迎面一人,信步而来,轻裘缓带,不迟不疾。
那人一袭白衣,与这初雪融合得恰到好处,少一分则余味不足,多一分则略觉突兀。
雪已在亭上积了二尺厚,而来人却不疾不徐,步履轻盈,过处不着痕迹,好似自云端而落,终归天际。
许是安宁自己看错了,那人定是风之灵神雪之仙子,转瞬即逝。
玉采远在玄股谈生意,已是月余未归,此刻又怎会出现在自己眼前?
安宁打小便知自己未来的夫婿姓有巢名中容,对如意郎君并未多作他想。
婚姻这种事,对于安宁中容这些个皇家儿郎,本来就是手段,是权衡,是政治,爱恨情仇,才是日头里好大的一场春梦,如露亦如电。
平心静气从来不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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