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斩灵曲-第5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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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吊儿郎当的男子,油腔滑调地说上一句,宗主该当如何如何,切忌如何如何,事情就被他轻描淡写地给解决了。

    若是此番因为打败长生,和长略撕破了脸,那只怕是,得不偿失。

    公子琰左右权衡,一时也没个靠谱的主意。

    所以,温雅在旁边连问了两遍:“公子咱们到底打不打?”公子琰只当没听到,半个字也不回他。

    温雅生性腼腆,即使为将为帅,也缺少一些男人应有的阳刚之气。他的声音不算太大,但这空空荡荡的大营,如今因为长生的一封战书,安静沉闷得厉害,一根针落地都能听得清楚,公子琰没有理由听不到他在说什么。

    能将旁人问话忽视得这般彻底,估计这事,也只有公子琰能做得出来。

    温雅又问了一遍:“公子,咱们这一仗到底打是不打?”

    此言一出,就连在人前一贯寡言少语的古往都看不下去了。

    他张口就说:“打,怎么不打。”

    然而他的这句话,连个水漂还不如。公子琰用余光扫了他一眼,虽然没说话,但那意思摆明了就是——你懂个屁。

    古往见状,终于沉不住气说道:“你家长略临走前,其实吩咐了我两件事。”

    “说。”公子琰一听“长略”二字,对古往的态度也有了些许不同。

    “第一件事你知道的,他让我寸步不离地保护你。”

    这件事,公子琰不仅知道,而且知道的透彻。比如某日,他一觉醒来,发现头顶有一只毛猴子,正深情款款地看着自己。那种感觉,不言而喻。

    如果这算是长略交代的第一件事,那古往的确是践行得相当妥善。

    古往对此,也是分外自豪。

    他接着说道:“这第二件事,是你家长略亲口说的,你可别不信我。”

    “说。”

    “他说,如果在战场上遇到长生,让你一定不要有顾虑。这一仗不仅要打,而且要往死里打。”

    温雅在一旁听得这话,当即哑然。

    虽然他是长略推荐给公子琰的,但是认真算起来,他与长略并未有过直接的交情。

    他一直只是听闻长略大名,外加一些他的吊儿郎当,花花作风,此时听了这番话,他才明白过来,不禁暗暗心惊道:这才是个真正的狠角色。

    面对这么突兀的言论,公子琰没有质疑,他甚至问都没有反问一句,此话当真。因为他知道,古往从来不会对他说谎。

    他思忖片刻,慢慢说道:“子车兄,咱们应战。”

    “末将领命。”子车腾抱拳,铿锵答道。

    在此之前,他才是这大营之中,一句话都没有说的人。

    子车腾话虽不多,但他一旦开口,就有分量。

    仗打不打,要听公子琰的,至于怎么打,就得听子车腾的了。

    三国之间的关系,一直微妙得很。最早是瞻部带着胜神,跑到牛贺的边境去打。后来,胜神日渐强盛,便开始假道盟国,与牛贺在人家瞻部家中大打出手。到了这回,又变成瞻部大行方便,牛贺大举压境。

    胜神与牛贺,交战地点定在胜神,边境玄股。

    就在大家都以为这会是一场旷日持久的恶战时,谁也没有料到,不过半个月功夫,胜负就见分晓了。

    公子琰这回没有秉承他一贯猫捉老鼠、拖延时间的优良传统,面对强敌,他显然也想速战速决。

    平日里小打小闹,公子琰有个温雅就够了。真正的硬仗,温雅就不够老辣了。公子琰这次也是下了血本,一举祭出子车腾,摆明了是要和长生决一死战。

    战场之上的子车腾,再也不是司幽门那个连账本都看不懂的庸才。他胸怀大局,领兵有方,屡出奇谋,重创牛贺大军。

    两军混战之际,长生身中箭伤,眼见大势已去,不得已率军回撤,退兵九十里之外,静观其变,伺机而动。

    牛贺兵马伤亡不算惨重,本还有拨乱反正的机会,岂料军医拔出长生体内之箭,发现箭尖有剧毒。彼时,毒已透过伤口,扩散至五脏六腑,无可救药。

    长生问道:“我还有多少时日?”

    军医答曰:“不出十五天,静养或可多活三个月。”

    副将在旁,闻言大哭。

    长生似笑非笑,出言安抚道:“哭什么哭,好像我已经死了一样。”

    副将闻言,更加泣不成声,顿首劝道:“右司马,咱们退兵吧。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长生盯着自体内取出的毒箭,不紧不慢道:“我们已经,无路可退。”

    副将号啕大哭,再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长生说:“长某此身既在,定不辱没家国。我如果战死疆场,不过是得偿所愿而已。”

    左右闻者,无不涕泪交加。

    军医本在包扎伤口,听了这话,两手扯着绷带,颤抖不止。

    长生侧目而视,发现那年轻医者的前襟,已被泪水浸透。想来那滋味,一定是冰冷刺骨,半分也不会好受。

    话说牛贺这边正在商量着接下来如何应战,不想胜神军中,此时也出现了波折——那从未上过战场的太子琭,也不知道是吹了哪门子的妖风,竟然带着一封诏书,亲自来到了公子琰的军营。

    虽说胜神人眼前是占了些上风,但这不早不晚的时候,太子琭横刀杀了出来,就显得有些不招人待见了。

    尽管如此,公子琰还是率领众将士跪地接旨。在诸如繁文缛节这种表面功夫上,这个人向来有条不紊。

    然而不等太子琭将诏书读完,众人的脸上,都或多或少地出现了一些异样。

    唯独公子琰一人,全程恭顺有礼,面色不改。

    温雅甚至几番冲动,想要冲上前去抢过诏书,将它碾碎在地。还好子车腾不动声色地拦着他的去路,这才免于闹出乱子来。

    太子琭一边宣读诏书,一边频频抬头,察言观色。温雅的一举一动,他全部看在眼里,自然难免不记于心上。

    不过也难怪温雅有冲动撕了诏书,顺便暴打太子琭一顿——要说那封诏书,确实是荒唐至极。

    在诏书开头,燧皇对此次重挫牛贺主将长生之事大加赞赏。说穿了,其中无外乎一些待到大军凯旋,孤必一一犒赏之类的客套话,用以激发士气,鼓舞军心。

    这些搞政治的人,非要把一些跟自己没多大关系的事情包装得那叫一个冠冕堂皇,感人肺腑。好像上战场的都是他燧皇的亲生骨肉,死了的都是他的宝贝儿子。令人光是听着,都不禁潸然泪下。

    正当众人对其感恩戴德之时,他话锋一转,又说眼见胜负分明,考虑到公子琰素来体弱多病,此行劳心伤神,定是辛苦得紧。

    一句话,当老子的担心儿子身体吃不消,所以特意告诉他,接下来的事,就不用他操心了。

    这做国君的也是特别有意思,人家公子琰在外打了八年仗,他从来只是对着战报一扫而过,对儿子却不闻不问。公子琰出征时,他不说体恤儿子劳苦,这时却来嘘寒问暖,明摆着的动机不纯。

第一百一十六章 临阵换帅() 
燧皇在诏书中提及,宣公子琰即日回日奂听封,剩下的残局,就有劳太子琭代为收拾了。

    这样一封诏书从头至尾听下来,将士们的嘴脸如何变化,那也都是情有可原的。

    这不是明摆着的抢军功吗?

    燧皇伙同太子琭,还真是不要脸中的极品。

    “这么惹人嫌的废物,那老家伙也不好好管管么?”这句话,是后来温雅与子车腾无意间在柴房相逢,二人促膝夜谈时,那个看似腼腆的温将军骂到的。

    子车腾善待下属,对温雅更是有心提拔。他二人亦师亦友,在大多数时候,子车腾对温雅都几乎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但是这句话,子车腾当时没有接。

    温雅见子车腾不给面子,又自己给自己圆场子道:“许是人到了年纪,就会老眼昏花,希望咱公子将来可别这样。”

    可想而知,温雅此言一出,除了冷场,再没有其他效果。

    他侧目一看,子车腾哪还在听,那人分明已经,呼呼大睡了。

    此为后话。

    眼前的临阵换帅,无疑是犯了兵家之大忌。

    于是,任子车腾千方百计地拦着挡着,那个腼腆的暴脾气终于还是忍无可忍。

    温雅径自站了起来,操着那一口半吊子的官腔,对着太子琭出言不逊道:“我是公子的先锋将,公子不在,这仗我也没法打。末将请命,跟随公子回日奂。”

    他原本也想学着子车腾,将一句话说得铿锵有力、振聋发聩,让人无论如何都没法回击。然而,话说得太快,他一时没拉住缰绳,声调跑偏,乡音又冒了出来。

    古往跪在公子琰左侧近身处,闻言登时白了温雅一眼,心中骂道:这么害羞一个小崽子,怎么临到关键时刻却来添乱?到底是谁给他的勇气?

    温雅这话说的,确实是义愤填膺,但怎么听,都像在坑公子琰。

    果然,子车腾厉声呵斥道:“公子是胜神的公子,你也是胜神的先锋。公子尚未开口,轮到你多嘴了么?”

    子车腾这么一怒,顿时打消了温雅的些许气焰。古往他可以不理会,子车腾他却不能不服。

    然而,那异邦男子仍觉心中不平,愤愤用鼻子出了口气。

    此时此刻,整个大营之内,众人皆是跪于地面,唯独这个面目清秀的莽撞汉子和太子琭对面而立。他笔挺笔挺地站在原地,看上去比太子琭还高出半个头来,实在是令人心中不快。

    太子琭闻声皱眉,心道这是哪儿来的野小子,如此造次。

    然而,不等他开口,子车腾再次骂道:“没大没小,不知轻重!还不滚到柴房思过去?”

    温雅知道那人是在给自己找台阶下,正欲动身,公子琰缓缓开口,沉声说道:“儿臣领旨谢恩。”

    字字恳切,毫无怨言。

    说罢,华发男子顿首,顿首,再顿首。礼数周全,无懈可击。

    温雅见状,也俯下身去。

    太子琭笑道:“还是六弟明事理。”

    “太子说笑了。”公子琰颔首,仍跪于地上。

    太子琭上前,礼节性地扶他起身,假惺惺说道:“老六呀,这一仗真是辛苦你了。”

    公子琰眉目含笑,拒不接话。要说假惺惺,这人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太子琭又说:“不是三哥不想成全,实在是父皇有旨,只召你一人回去。”

    言下之意,这赫然军功,他太子琭是抢定了。

    这话说给谁听的,再明显不过。温雅听罢,又是不出意外地,用鼻子哼了一口气。

    但是温雅的愤愤不平,不过是他的一厢情愿。他的主子公子琰,却是夹着尾巴做人,懦弱得很。

    太子琭刚来,地皮还没踩热,公子琰便着急忙慌地命人收拾大营,赶紧把地方倒给他三哥,自己一刻也不多留,拍拍屁股便走人了。

    公子琰辞别太子琭,轻装上路,除了古往,他几乎什么都没带。

    温雅送了他几里地,一路忧心忡忡道:“公子此行,定当万分小心。”

    遥想当年,这看似腼腆的莽撞小伙子,冒冒失失地闯入公子琰饮酒作乐之所,用灵力修为之事威胁他,反而被他收在麾下。

    如今,他灵力丧尽,温雅却一直信守当年的承诺,随他造次颠沛,不离不弃。

    十几年忽然而过,缘归尘土。多少物故,多少人非。

    公子琰笑道:“没事,我身边有猴子,先生又在日奂接应,想来不会出什么大岔子。你还是乖乖听子车兄的,躲到柴房里待几天去,凡是不要强出头。”

    “我不是猴子,公子。”古往无力解释道,却一如既往地被人忽略。

    公子琰口中的先生,自然是那少年当家、老奸巨猾的景虔,景先生。

    公子琰到哪儿,景虔便将阵地转移到哪里。此前公子琰去牛贺,景虔先去白氏打了头阵。后来,公子琰离开了,景虔也开始图谋转移。

    安宁因此笑称,景先生是公子琰背后的男人。

    还记得安宁当时站在他家门口,妖妖道道说道:“想来司幽门在我白氏,生意也不是那么好做嘛。”

    “也不全然如此。老夫是想去别的地方,开个分店。”景虔一面咳得撕心裂肺,一面说得装模作样。

    如此看来,景先生的分店,应该是开到了胜神的国都。

    温雅还想说什么,却被一小兵追上。

    小兵看着三人,气喘吁吁喊道:“温将军,子车将军请你回柴房一一叙,他此刻正四处派人捉找您。”

    于是,几人匆匆别过,分道扬镳。

    九十里外,牛贺败军听闻胜神换了主帅,此刻竟是储君亲征,连夜弃了军营,落荒而逃。

    太子琭好大喜功,看对方被自己的气势镇住,命大军一鼓作气,趁胜追击。

    一番鼓舞之后,子车腾杵在原地,铿锵进言道:“太子不可。兵法有云,穷寇莫追。”

    太子琭只当他是故意忤逆自己,当着众人的面让自己下不来台,当即不悦道:“子车将军以为,是兵法重要,还是我胜神的圣诏重要?”

    子车腾不答话,但他也不动弹。对于这种怎么回答都是错的问题,他大多数时候都会选择闭嘴。

    然而,他不发号施令,太子琭还真不知这仗该怎么打。

    太子琭又问道:“子车将军,你可是要抗旨不成?”

    “末将不能罔顾弟兄们的性命,贸然进击。”子车腾答得义正言辞,不卑不亢。

    抗旨一说,他避而不谈。

    他本就服众,军中上上下下见他这般,谁还理会太子琭的命令。

    然而那太子琭也不是吃素的。他虽不懂用兵之道,但对杀鸡儆猴这一招,他却用得炉火纯青。

    只见他一皱眉,厉声喝道:“来人,将此人给我关起来。”

    话音落地,分外尴尬。因为这里,根本就没有人敢动子车腾。

    子车腾倒是图省事儿,不待旁人动手,自己向柴房走去。

    他走得有多坦荡,太子琭的脸绿得就有多喜感。

    这样一来,空守了几日柴房的温雅,终于可以不用那么寂寞了。

    温雅问道:“将军可是碰巧路过?”

    子车腾朗声道:“碰的不是巧,是钉子。”

    言毕,两人各自了然,大笑不止。

    支走了子车腾,太子琭亲率胜神精兵,连夜追击牛贺败军。

    他跨坐于马背之上,顿觉金戈铁马,雄姿英发。他平日里战战兢兢,步步为营,此刻却忍不住在月色下勾起嘴角。

    因为他知道,此一战后,自己必当军功卓著,名垂千古——在他的英明决断之下,胜神大军必定重创牛贺人。

    他这一战,可能要比胞弟公子珙打了几十年的仗都要管用。

    事不在多,而在精,太子琭一直秉持着这样的态度。

    他此前从未上战场,他等这个机会,已经等了二百余年。

    他相信,没有子车腾,没有温雅,他一样能够收拾得了,这大好的残局。因为残局就是残局,不管敌将如何强悍,此刻那人也是身中剧毒,已然成了强弩之末。

    这一场胜仗是属于他太子琭的,是属于他一个人的。少几个分功,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公子琰走时,他甚至连一队兵马都没有配备给那人。

    还是那个十二三岁的书童,一脸恳切地央求他道:“公子身体不适,灵力低微,若是回程有什么不测,我陪在他身边,也好有个照应。”

    太子琭看着古往那伶俐乖巧地模样,许是良心发现,终于还是应允了。

    于是,公子琰与古往两人,相偎相依,结伴同行。

    公子琰似乎没有多少心思调戏他的小书童,他一路都赶得很急,生怕夜长梦多。

    古往拍着胸脯自负道:“有我在,你担心不是多余嘛啊!”

    轻松调笑的语气,偏偏尾音拔得很高。

    一溜火红的烟花,自他耳侧倏忽升空,来不及打个照面,就消失不见。

    公子琰侧目,身侧还哪有古往身影。连同他的马,都一并凭空消失了。

    他试着喊了一声:“猴子。”

    声音回荡在宽敞广阔的官道上,没有任何回应。

    他又喊道:“雍和。”

    仍是没有回响。

    紧接着,他觉得身后一片冰冷,似有水柱袭来。

    公子琰来不及躲避,任凭衣衫湿透,顷刻便失去了知觉。

第一百一十七章 贪爱取著() 
“吾儿琰。”一个苍老的声音,在虚空中想起。

    紧接着,是一个孩童的声音:“老头,你可变乱喊。”

    明明奶声奶气,那孩童非要装得一本正经,好像谁没事占他便宜一般。

    苍老的声音揶揄道:“好好好,吾不乱喊便是,小公子。”

    公子琰闻言一愣,恍如梦醒。

    当他再次睁开眼时,看到一个龙首蛇身的怪物,俯首对着他。怪物看起来好像很虚弱,连直起身子都已经做不到。

    他低头环顾周身,发现自己又变成了孩童模样。

    公子琰觉得自己或许仍在做梦,梦中的自己,似乎回到了儿时,却又不完全是这个样子。

    因为那个龙首蛇身的怪物,那个叫做盘古的神,几时虚弱到了这副模样。

    他问盘古:“你没事吧?”

    刚一开口,他就被自己那充满奶味的童音镇住。还好安宁不在身边,否则,还不知会怎样笑话他这个不过三尺高的长辈。

    “心有挂碍,寸步难行。”他未等开口,盘古已然看穿。

    “阁下心无挂碍,不是也寸步难行?”

    公子琰一语道破天机——盘古如果不是气力不济,也不至于托梦召唤。

    “吾大限将至,如此而已。”说话之人,不怒不喜,不悲不乐。

    尽管这答案,他已隐约猜到,听闻那人亲口说出,还是忍不住叹道:“就连你,也逃不出生死轮回?”

    “贪爱取著,颠倒梦想,追逐不舍,则造幻业。吾儿切记,无论顺逆,不可迷失。”声音越来越远,那人的身影,也越变越淡。

    “你先别急着走,我还有事要问。”

    “那丫头的身世,自有人会告诉你。”

    “猴子呢?”

    “雍和果报已了,自当回归本位。”

    盘古既如此说,他也能稍稍安心了罢。

    那个陪了自己近二百年的人,终于也逃不过一场别离。

    他兀自笑道:“可惜,白白给猴子放了一百来年的血。”

    风摇翠竹,明月相随。浮云流水,形单影只。

    天地之间,多少远行客。

    当歌对酒,只是故去的相逢意气。

    不知过了多久,也不知身处何方,公子琰只知道,自己是被一盆冰水浇醒的。

    这一回,不在汤谷,身边也没有那个龙首蛇身的怪物。

    他咽了咽口水,感受到滚动的喉结,断定自己应是真的醒了。他通体剧痛,牵扯着头也低不下来,只能用余光扫视。

    他眼神不好,却也能看到自己衣不蔽体,血肉模糊。他的周身有横竖交错的数百道伤口,伤口处红肿灼烫,应是鞭痕无疑。

    新伤旧痕,斑驳参差,想来他已被困了不少时日。

    他企图挪动,却发现四肢具被镣铐束缚,自己被迫坐于冰冷的地面之上。镣铐呈黄白色,不知为何种材质所铸,附在伤口处,极其沉重。镣铐下的肌肤,也因此而更加钝痛。镣铐的另一端,没入他身后的石墙,坚不可摧。

    其实他完全不用动,因为他既没有力气,也没有地方,可以用来挪动。

    然而,即便这般促狭的斗室之内,竟还有一人,蹙眉而立,趾高气昂。

    “我正好不想与你的小书童交手,他就凭空消失了,真是天助我也。”那人一开口,便自带着一股子的阴阳怪气。

    公子琰没有抬眼,只是听着这声音,就知道来人是公子珥。

    他忍着剧痛,徐徐说道:“四哥,好久不见。”

    他礼数周到,无论何时何地,都不会唐突造次。

    他的声音阳刚,其中又略带一丝细腻,让人听之,不觉自醉。

    他的华发惹眼,此刻辅以精血装点,如红梅白雪,分外妖娆。

    他性质自然,非娇厉所得,即使身陷囹圄,也暖如三月春风。

    “要我说,老六你也真是硬骨头,受了这么重的伤,也不听你吭一声。”公子珥啧啧叹道,“这么好看的一张脸,为什么就不能属于我。”

    “我在什么地方?”

    “你先猜猜看。”

    公子珥捧起那人的一缕白发,细细嗅之。他的表情陶醉,下一瞬却突然出手,将那人的长发连根拔起。

    他想达到某种效果,比如听到那人惊呼,听到那人痛哭,听到那人求饶。

    然而什么都没有。

    公子琰淡然闭目,仿佛被扯下的,不是他的头发。

    “嘶,不是应该很疼么,你怎么不叫?”说话时,公子珥又如法炮制了方才的动作。

    他想象着那种疼痛,皱眉连带着兴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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