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情提示:如果本网页打开太慢或显示不完整,请尝试鼠标右键“刷新”本网页!
富士康小说网 返回本书目录 加入书签 我的书架 我的书签 TXT全本下载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远大前程-第32部分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



    郝薇香小姐气得直拿拐杖敲地板,大声嚷道:“你给我说实话,你这个忘恩负义的东西!你居然讨厌起我来啦。”

    艾丝黛拉不动声色地望了她一眼,便又低下头去看着炉火。尽管对方如此蛮横暴躁,简直有点凶狠,艾丝黛拉的娉婷的身姿和美丽的脸蛋却显得那么沉着而冷漠。

    郝薇香小姐大声叱道:“你这个木石不如的东西!你的心是冰块做的!”

    艾丝黛拉依旧无动于衷,斜倚在壁炉架上动也不动,只是转了一下眼珠,说:“什么?您骂我的心是冰块做的?您是骂我啊?”

    郝薇香小姐毫不留情地反问道:“你的心还不冷酷吗?”

    艾丝黛拉说:“您自己有数,我是您一手教出来的。您用不着夸我,也用不着骂我;用不着赞我好,也用不着嫌我歹;总之,我的一切还不都得由您担待。”

    郝薇香小姐越发伤心地嚷道:“你瞧她,瞧她啊!你瞧她,心肠这么狠,无情无义,连养育了自己的家也不放在眼里了!可怜我那时候正在心碎肠断、鲜血淋漓的当口,我就把她领了来,抱在我这不幸的怀抱里,疼得什么似的把她疼了这么多年!”

    艾丝黛拉说:“当初领养我,跟我可没关系。那时候我就算已经会走路能说话,也顶多不过是这么个小孩子罢了。可您还要我的什么呢?您待我是非常好的,我的一切都得之于您。您还要我的什么呢?”

    对方回答道:“爱!”

    “我已经给了您。”

    郝薇香小姐说:“没有。”

    艾丝黛拉依旧保持着安详自在的风度,决不像对方那样粗声大气,决不像对方那样时而勃然大怒、时而柔情脉脉,只是含讥带讽地说:“寄妈,我已经说过,我的一切都得之于您。我的一切,毫无保留地听您处置。您给我的一切,可以由您任意拿回去。除此以外,我就什么也没有了。您没有给我的东西,现在却要我给您,我尽管想报答您的恩典,尽到我的责任,可也办不到啊。”

    郝薇香小姐凶狠狠地把目光转到我身上,嚷道:“难道我还没有给过她爱!难道我还没有给过她火一般的爱?我爱她一向爱到吃醋的地步,爱到心疼的地步!亏她有脸向我说出这种话来!让她把我当疯子好了!让她把我当疯子好了!”

    艾丝黛拉答道:“为什么我要把您当疯子?别人倒也罢了,我怎么会把您当疯子?您的处心积虑,世界上还有谁知道得比我清楚?您那样心心念念记着过去,还有谁知道得比我清楚?我从小就坐在这炉边,坐在至今还在您身旁的这张小凳子上,受您的教育,一抬头就看得到您的脸,那时候我看见您的脸还觉得古怪,觉得害怕呢!”

    郝薇香小姐呻唤道:“可是早就忘得精光了!从前的事早就忘得精光了!”

    艾丝黛拉反驳道:“怎么忘得了,怎么忘得了!一点一滴都当作宝贝似的藏在我的记忆里呢。您几时看到过我违背了您的教训?您几时看到过我忘记了您的指点?”艾丝黛拉用手摸一摸自己的胸口,又继续说下去:“凡是您不容许的东西,您几时看到我这心里有过?您自己说句公道话吧。”

    郝薇香小姐一面用双手撩开散乱的白发,一面呻唤道:“太傲慢了,太傲慢了!”

    艾丝黛拉答道:“是谁教我傲慢的?我把这一课学到了家的时候,又是谁夸奖我的?”

    郝薇香小姐依然撩着头发,又呻唤道:“真狠心,真狠心!”

    艾丝黛拉答道:“是谁教我狠心的?我把这一课学到了家的时候,又是谁夸奖我的?”

    郝薇香小姐把双手一摊,尖声锐气地嚷道:“难道教你对我耍傲慢、发狠心不成?艾丝黛拉呀,艾丝黛拉,我的艾丝黛拉,你竟然对我耍傲慢、发狠心!”

    艾丝黛拉有点惊异但仍不失镇定,对她瞅了半晌,此外并没有一点不安的样子;半晌过后,重又低下头去望着炉火。

    沉默了一阵以后,艾丝黛拉抬起眼来说道:“我们分别了这些时候,我来看您,您竟这样蛮不讲理,我实在不明白究竟是为了什么缘故。我从来没有忘记过您所受的委屈以及造成这些委屈的原因。我从来不曾辜负过您和您给我的教训。我觉得我也从来没有什么可以算是软弱的表现!”

    郝薇香小姐大声嚷道:“报答我的爱难道也算是软弱的表现吗?噢,我明白了,我明白了,在她看来这就叫软弱的表现!”

    艾丝黛拉又显出了那种惊异而又不失镇定的神情,过了片刻,方才若有所思地说:“事情的来由,我现在倒好像渐渐有点明白了。比方说,您的寄女完全是由您关在这几间黑房里养大的,您从来不让她知道世界上还有阳光这么回事,她也从来不曾在阳光下见过您的脸容——比方说,开头您一直这样办,可是后来为了某种目的,您又要她去接触阳光,要她见识阳光下的一切,比方是这样,您会失望,您会生气吗?”

    郝薇香小姐双手托住脑袋,坐在那里哼哼唧唧,身子在椅子上摇来晃去,只是不答言。

    艾丝黛拉说:“再打个比方——这个比方更近乎事实——比方说,从您寄女懂事的时候起,您就不遗余力地教训她说,世界上有阳光这么回事,但阳光天生是她的冤家对头,是她命里的灾星,因此她非得时时刻刻仇视阳光不可,因为阳光已经摧毁了您的一生,她要是再不当心,也非得被它摧毁不可——比方说,开头您一直这样办,可是后来为了某种目的,您又要她见了阳光马上喜欢,她当然办不到,比方是这样,您会失望,您会生气吗?”

    郝薇香小姐坐在那里静听(应该说似乎是坐在那里静听,因为我看不见她的脸),不过她还是不答言。

    艾丝黛拉说:“所以,您把我教养成了个什么样的人,就应当把我当个什么样的人看待。成功了几分,失败了几分,都不能算在我账上;反正,成功的失败的都加在一起,就成了我现在这么个人。”

    这时郝薇香小姐已经坐倒在地上,那狼藉遍地、干瘪憔悴的新婚服饰把她团团围在当中,我简直不知道她是怎样落到这步田地的。我立即利用这个机会(我一直都在寻找这样一个机会),做个手势请艾丝黛拉小心照拂她,自己就溜到屋外去了。我临走时,艾丝黛拉依旧和先前一模一样倚着壁炉架站着。郝薇香小姐的满头灰白的长发飘散在地板上,和当年做新嫁娘时的那些残装剩饰混在一起,实在难看得够瞧的。

    我怀着抑郁的心情,在星光下蹓跶了一个多小时,庭院、酒坊、荒芜的花园,到处都走到了。最后壮壮胆子返回屋里,看见艾丝黛拉坐在郝薇香小姐的膝下,正在缝补一件已经破旧得快要成为碎布片的新婚衣服;从此以后,我每次在教堂里见到墙上挂着那些年深月久、破烂褪色的横幅,就老是要想起这一件玩意儿。后来我和艾丝黛拉又像往日一样打起牌来,不过我们打牌的技巧都比往日高明了,而且现在是用法国式的打法。一个黄昏就这样打发了过去,后来我也就去睡了。

    我睡在院子对面那座独立的房子里。在沙堤斯庄屋过夜,我还是生平第一次,无论如何睡不着。仿佛有千百个郝薇香小姐纠缠着我。枕头这边是她,枕头那边还是她;床头是她,床脚边还是她;盥洗室半开的门后是她,盥洗室里边还是她;楼上的一间屋子里是她,楼下的一间屋子里还是她——没有一个地方没有她。这漫漫长夜啊,它的脚步慢得像爬行,挨到两点钟光景,觉得这地方实在躺不下去,非得起来不可。于是披衣而起,走出门去,来到院子对面长长的石头过道里,打算绕到外边院子里去走动走动,散散心。谁知道一进过道,就看见郝薇香小姐像个游魂一般正在过道里走,一面还在低声哭泣。我立即吹灭蜡烛,远远跟在她后面,看她上了楼梯。她手里拿着一枝没有烛盘的蜡烛,大概是从她房里贴墙的烛台上取下来的,在烛光下她的样子十足像一个鬼怪。我站在楼梯下边,虽然没看见她开门,却闻到饭厅里的一股霉味,听见她在里面走动了一阵便返回卧室,在卧室里待了一会重新又进了饭厅,哭泣之声一刻也没有断过。过了一阵,我打算摸黑走出去,或者回自己的卧室也行,可是哪里办得到,直到曙光透进来,才辨别出方向。总之,这一阵工夫,我只要一走到楼梯下面,就听见她的脚步声,看见她的烛光在楼上移动,还听见她那无休无止的轻声哭泣。

    第二天辞别时,郝薇香小姐和艾丝黛拉再没有发生龃龉,而且从那次以后,再没有在我陪艾丝黛拉回去时发生过龃龉;据我记得,此后我又陪她回去过四次。要说郝薇香小姐对艾丝黛拉的态度有什么改变,我看也无非是态度上似乎略略有了些顾忌,她的老样子还是始终没有改。

    写到我生命史上的这一页,不提一提本特里蛛穆尔的大名,是没法把这一页翻过去的;不然我才不想提他呢。

    且说有一次,林鸟俱乐部举行大会,彼此照例正在吵吵嚷嚷,各不相下,美其名曰促进友情之际,忽然主持人叫大家肃静,因为蛛穆尔先生要为一位小姐祝酒。原来根据俱乐部堂堂的章程规定,这一次轮到这个畜生举行这项仪式。酒瓶顺次传下去,我觉得他好像恶狠狠地瞪了我一眼;不过,我跟他早已不和,这也不足为奇。使我又气愤又吃惊的是,他竟然要大家陪他一起为艾丝黛拉干杯!

    我问:“谁家的艾丝黛拉?”

    蛛穆尔含讥带讽地说:“你管不着!”

    我又问:“住在哪儿的艾丝黛拉?你得说明白了。”作为林鸟俱乐部的一名成员,按规矩他是有这个义务的。

    蛛穆尔故意不理睬我,他对大家说:“各位,她住在雷溪芒,是个盖世无双的美人儿。”

    我悄悄对赫伯尔特说,这个卑鄙下流的白痴,他懂得什么盖世无双的美人儿!

    祝酒之后,坐在他对面的赫伯尔特说道:“这位小姐我认识。”

    蛛穆尔说:“是吗?”

    我气得脸红耳赤地找补了一句:“我也认识。”

    蛛穆尔说:“是吗?喔,天哪天哪!”

    这头蠢驴就这么哼了一声,他再也作不出别的回答了(要嘛就是拿杯儿碟儿掷过来),可是他这一句话就已经气得我要命,总觉得话里含讥带刺,我便连忙从座位上站起来说,这位可尊敬的“鸟儿”居然飞入“林”来(我们经常把俱乐部的聚会说成“飞鸟投林”,这种雅洁的出言吐语简直像议会里开会一般)——要为一位素昧平生的小姐干杯,这种行径我不能不认为太冒昧。蛛穆尔先生一听这话,就跳了起来,责问我这话是什么意思?我索性给了他一个决绝的回答,说是他如果要决斗,我一定奉陪。

    在一个基督教国家中,事情到了这步田地,当事双方是否还可以不流血而照常相处呢,在这个问题上“林鸟”们的意见是极不一致的。争论十分热烈,当场至少就有六位可尊敬的会员对另外六位会员表示,如果对方要决斗,他们一定奉陪。不过最后还是作出决定(事关荣誉,林鸟俱乐部就要作出判决):只要蛛穆尔先生拿得出一星半点的证据,证明他有幸认识那位小姐,匹普先生就应以无愧于上等人和“林鸟”的风度向他道歉,承认自己“一时失察,率尔动怒,殊属孟浪”等等。当下还规定,证据第二天就要拿出来(唯恐迁延时日,我们的荣誉感会冷却下来);第二天蛛穆尔果然拿来了一张艾丝黛拉亲笔写的字条,措辞很客气,声称她有幸和他跳过好几次舞。这一来我自然毫无办法,只得向他道歉,承认自己“一时失察,率尔动怒,殊属孟浪”等等,并且把自己先前打算决斗的想法完全斥为无稽之谈。然后蛛穆尔和我就坐在那里相互嗤之以鼻,足足相持了一小时,林鸟俱乐部的其他成员也不分青红皂白地胡乱争论了一小时,最后宣布,说是会友友情又大有增进,进展实属神速云云。

    这件事我现在说来轻易,可是在当时来说,却决不是件轻易受得了的事。当时一想到艾丝黛拉竟会垂青于这样一个卑鄙、笨拙、乖戾、远在中人之下的蠢材,我心里实在感到说不出的痛苦。直到如今,我依然认为,当时我所以一想到她对那条畜生屈身俯就便痛苦得受不了,完全是出于我对她的一片纯洁、豪爽、无私的热爱。毫无疑问,无论她垂青于何人,我都会伤心,不过,要是她属意的对象是个高尚些的人物,我的痛苦也不会那么难受,那么刺心。

    我要查明蛛穆尔和艾丝黛拉的事原是再容易不过的,果然一下子就让我查明白了:蛛穆尔早已对她追求得很紧了,她竟也听任他追。过不多久,蛛穆尔对她更是达到了时时刻刻紧追不舍的地步,以致他和我两个人每天都要不期而遇。他坚持不懈,用的是死钉死追的手段,艾丝黛拉则索性把他攥在掌心里恣意捉弄——对他热一阵冷一阵,忽而对他近似殷勤,忽而又公然表示鄙薄,忽而和他相知很深,忽而又连他是何许人都记不得了。

    贾格斯先生管他叫“蜘蛛”,着实没有叫错——他的确不愧为蜘蛛的同类,经常极其耐心地伏在一旁,伺机而动。除此以外,他对于自己的金钱财产和高贵出身,简直像个傻瓜蛋似的迷信得入了魔。这两个条件有时候倒也对他很有用处——可以用来代替爱情的专一。这只蜘蛛就是这样对艾丝黛拉虎视眈眈,死盯不放,把许多斑斓明媚的蜂蝶都吓跑了。他老是在那里吐丝结网,只要时机一到,他就扑上来了。

    有一次在雷溪芒开舞会(当时有个风气,到处都举行舞会),满屋丽姝与艾丝黛拉相形之下,都黯然失色;艾丝黛拉到哪里,这个胡冲乱撞的蛛穆尔就跟到哪里;艾丝黛拉竟也那样纵容他,我因此拿定主意非得去找艾丝黛拉谈一下蛛穆尔的事不可。后来看见她独自一人坐在一簇鲜花丛中,只等白兰莉夫人来带她回家,我觉得这是个机会。我马上走到她跟前,因为在这种场合下,她们两个人来来去去,几乎都是由我伴送的。

    “你累了吗,艾丝黛拉?”

    “够累的,匹普。”

    “也难怪。”

    “累又有啥办法,我还得写封信给沙堤斯庄屋,才能睡觉呢。”

    我说:“是报告今夜的胜利吗?可惜战绩不佳呀,艾丝黛拉。”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什么胜利不胜利的,我不知道。”

    我说:“艾丝黛拉,看看那边墙角里的那个家伙,他老是在朝咱们这儿瞧呢。”

    艾丝黛拉并没有拿眼睛去看他,反而望着我,答道:“我看他干吗?请问,‘那边墙角里的那个家伙’,有什么值得我一看的?”

    我说:“可不是,这话我正想要问你呢。那家伙今天晚上一直在你身边团团转。”

    艾丝黛拉拿眼睛朝他一溜,回答道:“飞蛾和各种各样丑陋的昆虫,一看见亮堂堂的蜡烛就要来团团转。你叫蜡烛有什么办法?”

    我答道:“蜡烛没办法,难道艾丝黛拉也拿不出办法吗?”

    停了片刻,她才笑着说:“嗯!办法也许有吧。就算是有吧。你爱怎么说都行。”

    “可是,艾丝黛拉,我求求你务必听我一句话。像蛛穆尔这种为大家所不齿的人,你居然也会趁他的兴,我看着实在难受。你要知道,人家都是看不起他的呀。”

    艾丝黛拉说:“还有呢?”

    “你知道,这个人不但外貌丑陋,肚子里也是一包草。是个脾气粗暴、成天绷着脸的低能的大笨蛋!”

    艾丝黛拉说:“还有呢?”

    “他除了有几个钱,还有他那些混蛋祖宗的一本糊涂家谱以外,简直一无可取,你知道不知道?”

    艾丝黛拉又说了一声“还有呢?”每说一次,那双美丽的眼睛就睁大一些。

    老是“还有呢”三个字,可真不是滋味;叫她多说一个字都办不到,于是想出了个打开局面的办法——把她这句话接过来,加重了语气对她说道:“还有呢!要知道我伤心也就伤心在这里。”

    假使我能够断定她垂青于蛛穆尔不过是故意要伤伤我的心,那我心里倒反而会宽舒得多;可是她依旧像往常一样,完全把我置之度外,因此我决不能作如是想。

    艾丝黛拉在室内扫视了一眼,说道:“匹普,别傻了,事情影响不到你。有些人可能会受到影响,那恐怕也是没法可想的。这种事不值得多谈。”

    我说:“不,倒是很值得谈谈,要是哪一天我听见人家说,‘艾丝黛拉怎么竟会看中了一个乡巴佬,一个下流透顶的家伙,白白糟蹋了自己的仙姿丽质!’那叫我怎么受得了。”

    艾丝黛拉说:“只要我受得了就行。”

    “哎哟!别太骄傲了,艾丝黛拉!别太顽固不化!”

    艾丝黛拉双手一摊,说:“刚才你还在责备我曲意俯就一个乡巴佬,这会子又责备我太骄傲,责备我顽固不化了!”

    我迫不及待地说:“我难道冤枉了你?今天晚上我明明看见你向他使眼色,赔笑脸,你可从来不曾这样对待过——我。”

    艾丝黛拉突然转过脸来瞧着我,纵然不是对我怒目而视,至少也是满面严肃、目不转睛地瞧着我,她说:“你是要我欺骗你,引你入彀喽?”

    “难道你这是存心要欺骗他,引他入彀,艾丝黛拉?”

    “对!岂止是他——除你而外,对谁不是这样!白兰莉夫人来了。我不和你多谈了。”

    现在,我始终耿耿于怀、而且常常为之痛苦不已的这一段事,已经花了一个专章的篇幅交代过了,接下去我就可以放手叙述另一件事,这件事的来历还要久,其实远在我知道世界上有艾丝黛拉以前,远在她童稚的智慧受到郝薇香小姐的魔掌的戕害以前,就已经种下了根苗。

    东方有个故事,说的是有个苏丹王打算于征战得胜之后,用一块极大的石板砸碎敌国君主的宝座。于是慢慢地先在石圹里采凿好石板,又在岩石丛中慢慢地掘出一条坑道,以便能用粗绳穿入坑道兜住石板,然后再把石板慢慢地吊起来架上屋顶,又把绳子一头兜住石板,另一头慢慢地穿过几里长的坑道,拴在一个大铁环上。费尽了九牛二虎之力,准备工作始告就绪;到了时候,深更半夜把苏丹王叫醒,把早就磨快专备此刻砍绳之用的利斧交到他手里,他举斧一砍,绳索断裂,于是石板就把那屋顶砸烂了。我的情形也是如此;砸烂屋顶的一切准备工作,远的,近的,都已安排就绪,只等举斧一击,我那个要塞的屋顶便要坍下来压在我的头上了。

    注释:

    '1'第二十九章有关郝薇香疼爱艾丝黛拉的一段描写中用过“可怕”两字。

    '2'因为匹普现在已经成年,故云“前监护人”。

第40章() 
我已经二十三岁。二十三岁的生日已经过了一星期,关于我承继遗产的问题却还没有一点新的消息可以驱散我的疑云。我们搬出巴那尔德旅馆、住到寺区'1'来,已经一年了。住宅坐落在花园坊,临近河滨。

    朴凯特先生早已和我解除师生关系,不过彼此依旧相处得极好。我尽管不能安心务任何正业(我看这多半是由于我的经济情况还很不稳定,也尚未完全明朗的缘故吧),不过却喜爱读书,每天都要读好几个小时书。赫伯尔特的那件事仍在顺利进行之中;至于我自己的境况,则早已在前一章的末尾说得明明白白。

    赫伯尔特到马赛办商务去了。剩下我一个人,孤零零的,实在觉得沉闷。心里既抑郁又焦灼,老是盼望着下一天或是下一个星期我的生命史上就会出现云散天清的局面,却又老是失望;想起那位老朋友满面欢愉、与我一唱一和的情景,就不免怀人千里,黯然神伤。

    天气坏极了,成天风风雨雨,雨雨风风,条条大街上都是泥泞,除了泥泞还是泥泞。日复一日从东边天空里压过来大片厚厚的云层,罩住了伦敦,连绵不断,仿佛那东边天空里藏着刮不完的风、散不尽的云似的。风势凶猛极了,揭去了城里高楼大厦屋顶上的铅皮,连根拔起了乡村里的树木,刮得风车的叶片都不翼而飞。从海滨一带不断传来翻船死人的噩耗。一阵阵狂风,还夹着瓢泼大雨。这一天,正是风雨最大的一天,晚上,我坐在家里读书。

    说到寺区这一带的景况,目前较之当时已大有改观,既不若当时凄凄冷冷,也没有再被河水淹没的危险。当时可还不是这样。我们住的是临河一幢房子的顶层,那天晚上河上狂风怒号,连房子都震动了,好似遭到了炮击或是海涛的拍打。后来狂风又带来了骤雨,忽喇喇打在玻璃窗上,抬眼看时,窗子都在摇晃,恍若置身在一座风雨飘摇的灯塔中一般。有时候,壁炉里的烟会从烟囱里倒灌进来,似乎受不住屋外风雨的侵凌。我打开门,望望楼下,楼梯上的灯已经扑灭;我手搭凉篷,透过漆黑的玻璃窗朝外一望(在这种风侵雨虐的夜晚,休说开窗,
返回目录 上一页 下一页 回到顶部 0 0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温馨提示: 温看小说的同时发表评论,说出自己的看法和其它小伙伴们分享也不错哦!发表书评还可以获得积分和经验奖励,认真写原创书评 被采纳为精评可以获得大量金币、积分和经验奖励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