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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大前程-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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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微微摆手摇头。其实我一直都在等机会和他打个照面,好设法让他知道我清白无辜。结果,我还是看不到他有一丝半点领会的表示,他瞧我的那一眼实在莫测高深,何况只是眼睛一眨就过去了。不过,这一眨眼间他那全神贯注的神态,给我的印象却胜似瞧了我一小时、一整天。

    那个拿篓子的士兵马上打着了火,点亮了三四个火把,自己拿一个,其余的分给别人。天早就黑下来了,这时已经相当黑了,转眼之间便更黑了。四个士兵围成一圈,朝天放了两枪,大伙儿才离开那地方。没多久,后面不远的地方又亮起了火把,河那边沼地上也亮起了火把。巡官说:“好,开步走!”

    没走多远,听得前面三声炮响,天崩地裂似的把我的耳朵都快震聋了。巡官对我那个囚犯说:“船上知道你回来了,在等着你呢。别那么磨磨蹭蹭的,伙计。快些跟上来!”

    两个囚犯分做两处,由两批士兵分别押送。我拉着乔的手,乔另一只手里拿着火把。伍甫赛先生主张回去,乔却非把这一幕看完不可,于是我们就跟着士兵一块儿走。如今这一段路倒相当好走,我们十程有九程都是沿河走,一遇到架着小风车、装着泥糊糊的闸门的水沟,就得绕道。回头一看,后面的人也打着火把跟上来了。拿在我们手里的火把,沿路落下了大摊大摊的灰烬,也还在那里冒烟闪光。除此以外,再也看不见别的,满眼都是漆黑的夜色。火把上树脂的火焰烤暖了周围的空气,两个囚犯在荷枪实弹的士兵押解之下,一瘸一拐地走着,看来他们也巴不得能暖和些。两个都走不动,因此我们也不能走快;他们一路上休息了两三次,我们也不得不跟着停了两三次——这两个家伙实在太困乏了。

    走了约莫一个钟头光景,来到一所粗陋的木头小屋跟前,旁边还有一个码头。驻扎在屋子里的警卫队向我们盘问口令,巡官照答不误。我们进了屋子,闻到一股烟草和石灰水的气味;屋子里生着一炉旺火,点着一盏灯,还有一个枪架,一面鼓,一张矮木床。木床睡得下十来个士兵,活像一架大得不像话、而又没有装上机件的轧布机。三四个士兵和衣睡在床上,见了我们并不在意,只是仰起头来,睡眼惺忪地看了看,重又倒头便睡。巡官做了个报告,在本子里作了一些记录,便吩咐士兵押着我所谓的那另一个囚犯先上水牢船去。

    再说我那个囚犯,他自从看过我一眼以后,就没有再看我。他进了小屋以后,一直站在火炉跟前,一会儿瞧着火炉出神,一会儿又把两只脚轮流搁在火炉架上,对着脚沉思,仿佛是怜惜两只脚刚才的跋涉奔波。突然,他转身对巡官说:

    “这次逃跑,我还有件事要说说明白,免得连累别人为我而受嫌疑。”

    巡官叉着手站在一旁,冷冷地瞧着他说:“你有什么话要说,尽管可以说,但是没有必要在这儿说。你要知道,在结案以前,是尽有你说的,也尽有你听的。”

    “我知道。我要说的可是另一码子事,和这件案子不相干。人总不能活活饿死,至少我办不到,因此我在那边村子里拿了人家一点儿吃的,就是在沼地边上有座教堂的那个村子。”

    巡官说:“你是说你偷了人家吃的。”

    “我再告诉你是哪一户人家。是一家铁匠。”

    巡官瞪眼看着乔说:“啊呀!”

    乔又瞪眼看着我说:“啊呀,匹普!”

    “我拿的是些剩饭剩菜——都是吃剩的东西——另外还有一瓶酒,一个猪肉馅饼。”

    巡官偷偷问乔说:“铁匠,你有没有失窃过一个馅饼什么的?”

    “你们进门的时候,我老婆恰巧发现丢了一个饼。匹普,你知道不知道?”

    我那个囚犯用愁苦的眼光望着乔,却没有朝我溜一眼;他说:“原来你就是铁匠?我吃了你的饼,真抱歉。”

    乔回答说:“哪里哪里,请随意用,”说到这里他想起了乔大嫂,便又改口说:“只要是我的东西,你尽管吃。我们不知道你犯了什么过错,可我们总不能就让你活活饿死呀,可怜的、不幸的兄弟!——匹普,你说是不是?”

    我早就注意到那人喉咙里像卡着个什么东西似的,会咯嗒咯嗒发响,这时只听见咯嗒响了一声,他就背转身去了。小划子船去了一趟回来了,押解我这个囚犯的警卫们都准备好了,我们跟着他走到那个用粗木桩和石头砌成的码头跟前,看着他给押上小船,由一群和他一样的囚犯划走了。这些人看到他,谁都不表示惊奇,谁都提不起兴致,谁都不觉得高兴,谁都不感到惋惜,谁都没有开一句口,只听得划子船上有人好像骂狗似的吆喝道:“你们还不给我快划!”这一声怒喝是划桨开船的信号。我们在火把照耀之下看到离泥泞的岸边不远的地方停着那艘黑魆魆的水牢船,像一艘罪孽深重的“挪亚方舟”。那条牢船被一根根生了锈的粗铁索锁住在那里,拦住在那里,长年停泊在那里;好一条牢船啊,在我这个孩子的眼里简直就像个戴着镣铐的犯人。我们看着划子船向大船靠拢,看着我那个囚犯给押上大船以后就不见了。烧剩的火把都投到了水里,咝咝的响了一阵便熄灭了,仿佛他的一切一古脑儿都完了。

第7章() 
我这一次的偷窃行为,就这样出乎意料地获得了开脱;当时我的想法是,这样的事对人不说也罢;不过我总觉得,我的动机总还有几分是出于善心吧。

    我既然再也不怕有人戳穿我的秘密,良心上便似乎觉得再也没有什么地方对不起乔大嫂了。可是我爱乔,我当初所以爱乔,恐怕也说不出个特别的道理来,只是因为那位好人儿肯让我爱他罢了,因此我一想起乔,内心就不那么容易心安理得了。我老是想着应当把这件事向他和盘托出(尤其是头一次看见乔到处找那把锉,就更加动了这个念头)。可是我到底没有说出来,只怕一说出来,他就会把我看得一文不值,其实我倒并没有坏到那个地步。就因为怕乔从此再也不信任我,怕我从今以后每天晚上只落得坐在炉子边上、朝着这位永远对我死了心的朋友干瞪眼,那种凄凉滋味太不好受,我便咬紧牙关不讲。我心里有了鬼,更不由得想入非非:如果让乔知道了,今后只要一看见他坐在炉边上摸弄着他那金黄色的颊须,我就只能认为他是在思量我这件事儿。我又顾虑到,如果让乔知道了,今后隔夜的菜肴糕点端上桌来,只消乔对它溜上一眼,哪怕是毫不在意地溜上一眼,我也只能认为他是放心不下,要看看夜来我有没有进过伙食间。我还顾虑到,如果让乔知道了,今后一家人朝夕相处,哪一天乔喝起啤酒来嫌浓嫌淡,我就会想到他一定是认为酒里掺了柏油水,免不了要满面通红。一句话,先是太胆小,明知不该做的事却不敢不做;后来也还是太胆小,明知该做的事却不敢去做。那时候我和外界社会还没有什么接触,尽管人世间多的是这样为人行事的人物,我却没有一个可以效法的榜样。我简直是个无师自通的天才,待人接物的方式完全是自出心裁的。

    那天回去,离开水牢船还没多远,我就困得不行了,乔便又让我趴在他背上,把我背回家去。他这趟路实在赶得太累了,这只要瞧瞧伍甫赛先生就有数:伍甫赛先生早已疲倦不堪,大发脾气,假使当时教堂大权操在他手里,那他准会把这次赶去看热闹的人统统革除教籍,头两名就是乔和我,可惜他眼前不过是个俗人,因此只得拿潮湿的沼地出气,疯疯癫癫的,动不动就在沼地上一屁股坐下,于是等他赶到我们家厨房里脱下外衣放在火炉上烤的当儿,只见他的裤子都湿透了——要是这种疯狂行径也有个死罪的话,这湿透的裤子就足以构成一项“间接证据”,把他送上绞台。

    一到家,乔在厨房里把我放下来,我因为睡得正熟,突然给惊醒,闻到一股暖气,看见满屋灯光,又听到人声嘈杂,因此乍一着地,便像个小醉汉似的立脚不稳,险些摔了一跤。等我神志清醒(说到清醒,多亏姐姐在我两肩之间捶了一拳,大喝一声:“啊呀!天下竟会有这种孩子!”我这才好像服了一帖清凉剂似的清醒了过来)——等我神志清醒,听见乔正在向大家数说我那个囚犯供认偷窃馅饼的经过,客人们都纷纷猜测那个囚犯究竟是如何如何来到我们伙食间里的。潘波趣先生在住宅四周仔仔细细察看了一下,断定那个囚犯是先攀上打铁间的屋顶,再来到我们住宅屋顶上,挂下一根用被单撕成的布条儿接成的绳子、从厨房烟囱里爬下来的。既然潘波趣先生一口咬定,加上他又是个有自备马车的人,高人一等,别人自然只得唯唯诺诺,同声附和。只有伍甫赛先生粗声怪嚷,力持异议,他人困马乏,力不从心,却还在那里有意作梗,只可惜他不能自圆其说,连一件装点门面的外套也没有,大家都不当他一回事;何况他背对火炉烤着身上的湿衣服,背后的潮气冒个不停,这副德行就更加休想博得别人的信任了。

    那天晚上我听见他们谈的就是这些话。没过多久,姐姐好像看到我这副瞌睡蒙眬的神气在客人面前很碍眼,便一把揪住我,拖我上楼去睡觉。她蛮揪狠拖,弄得我好像穿了五十双靴子在楼梯上一路晃荡一路绊撞。第二天早上我还没起床,就产生了一种顾虑多端的心情,这在前面已经说过。这心情持续了好久好久,直到事过境迁,人们难得提起这件事,我方始心怀释然。

第8章() 
我站在教堂公墓里读家人的墓碑时,还刚学会认字,只认得出墓碑上那些字是由哪几个字母拼起来的。连那些字的简单意义还弄不明白;譬如说,看到“暨夫人”几个字,我竟当作是一种恭维话,恭维我父亲上了天,成了“天人”;幸好还没见到“下”字之类的字样,否则准会认为这位家属“下”了地狱,把他看得一文不值。我虽也上了“教义问答”课,可是这门功课规定必须弄明白的各种神学问题,我也完全理解得牛头不对马嘴;到现在还记得清清楚楚,我曾把“君子守道终生如一”这句话当作这样一种义务来履行:每次走出家门到村子里去,非得沿着同一条道儿走不可,既不能从车匠门口经过,也不可拐到磨坊那儿去。

    等我达到了一定的年龄,就可以跟乔做学徒。一天没挣得这份面子,一天就得听乔大嫂编派,由她把我说成一个“葱烂了的”小子——所谓“葱烂了”,据我理解,就是“宠坏了”的意思。因此在这一段过渡时期,我非但要侍候在打铁炉旁边做打杂的小厮,而且无论哪个邻居要找个孩子去赶赶鸟,捡捡石头什么的,总是承他们不弃,找我去当差。不过,姐姐又怕贬低了我们这样高门大户人家的家声,便在厨房壁炉架上放了一个钱盒子,让大家都知道,凡是我挣的钱一分一毫都放在盒子里。我还有个印象,似乎这里边的钱是准备以后捐献出去,以供偿付国债之用的,不过我知道我自己对于这笔钱反正休想过问。

    伍甫赛先生的姑奶奶在我们村里开办了一座夜校;那就是说,这个可笑的老妇人有的是有限的资财和无限的病痛,她收了一批少年学生,每人每星期付给她两便士的学费,领受的教益就是每天晚上从六点到七点有一个机会看她睡觉。她租了一座小屋子,伍甫赛先生住在楼上,我们这批学生在楼下常常听得见他在楼上高声读祈祷书,那种一本正经的气派简直吓得坏人,有时候还要把楼板蹬得咚咚直响。据信伍甫赛先生每一个季度要“考查”学生一次。遇到这种考试大典,他总是卷起衣袖,头发根根竖起,给我们朗诵一遍马可安东尼在恺撒尸体面前的那篇演说词'1'。念完以后,接下去少不得还要朗诵柯林斯'2'的七情六欲歌——其中我最钦佩的是伍甫赛先生所扮演的复仇之神。只见他把沾满血污的宝剑化为霹雳扔下下界,炯炯逼人的目光一扫,霎时降下一场刀兵之灾。一直到后来我亲自和七情六欲打过交道,对证比较之下,才发觉柯林斯和伍甫赛这两位先生的本领真还瞠乎其后,可惜当时我在这方面还是一窍不通。

    伍甫赛先生的姑奶奶不但兴办了这样一座学府,还在那间屋子里开了一爿小杂货店。她根本不知道自己店里有些什么货色,也弄不清任何商品的价格;好在她抽屉里放着一本油腻腻的小本子,记有各种商品的价格。有位名叫毕蒂的小姑娘就把这个小本子奉作神谕一般,全靠它安排店里的营业。毕蒂是伍甫赛先生的姑奶奶的孙女一辈;至于她和伍甫赛先生是什么亲属关系,恕我无能,这个问题我可实在弄不清楚。她像我一样,也是个孤儿;也像我一样,是由别人一手带大的。我觉得她那副穷极可怜的样子实在太惹人注目。老是头也不梳,手也不洗,鞋子破了也不补,鞋后跟也没有。这当然是指她平常的日子说的;星期日上教堂,倒也煞费苦心打扮上一番。

    我攻克字母这一关,真好比是穿过一片荆棘丛生的地带,学会一个字母不知要费多少心思,身上不知要抓破多少块皮:这多半是靠自己无师自通;至于别人的帮助,则与其说得自伍甫赛先生的姑奶奶,倒不如说都是得自毕蒂。接着我又碰上了那九个数字'3',真好似撞上了九个窃贼,它们似乎每天晚上都要搞些新鲜花样,变换一副面目,叫我认不出来。不过,最后总算像个半明半亮的瞎子摸路似的,开始一点一滴地学习读书、写字和算算。

    有一天晚上,我拿着石板坐在火炉边上,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给乔写一封信。那时候,沼地上追捕逃犯的事大概已经过了整整一年,反正是已经隔了好长一段时间,又到了冰厚霜浓的冬天。我拿了一份字母表放在脚跟前的炉子上,参照上面的字样,足足花了一两个钟头,一笔一画地用石笔横描竖抹,才用印刷字体写出了这样一封信:

    我辛爱的乔,西望你生体好,西望马上就能教你人字,乔啊,那时我们该有多么高心啊!等我做了你的土弟,乔啊,那该有多么开心啊。请想信我一片针心。匹普上。

    其实我何苦非写信给乔不可呢;他就坐在我身边,而且眼前只有我们两个人,有话尽管好说。可我毕竟还是把这封书信(连同石板)亲手送了出去,乔接在手里,简直把它当作了大学者的大手笔。

    乔睁大了一双蓝眼睛嚷道:“啊,匹普,老朋友!你真是个大学者啊!我没有说错吧?”

    我朝他手里的石板溜了一眼,看到那上面的字迹七高八低,觉得不好意思,便说:“我才巴不得有这么一天呢。”

    乔说:“哦,这是个‘j’字。还有这个‘o’字写得功夫真到家!匹普,这个‘j’加上这个‘o’,不就是‘乔’字吗?”

    到眼前为止,除开这个最简单的字儿以外,我还从来没有听见乔念过其他的一字半句。上一个星期天在教堂里,我偶然把祷告书拿颠倒了,在他眼里看来,似乎倒是顶顺眼,还认为我完全拿得对呢。为了抓住这个机会了解一下,教乔读书识字是否应当从头教起,我便说:“对啊!你再读下去吧,乔。”

    乔慢吞吞地把那块石板打量了一会,说道:“要我读下去吗,匹普?一,二,三。怎么啦,匹普,这里面竟有三个‘j’字,三个‘o’字,连起来就是三个‘乔’字!”

    我俯着身子,用食指指着石板,把那封信从头到尾读给他听了。

    我一读完,乔就说:“真了不起!你真是个大学者!”

    我带着几分自命高明的神气,问他道:“乔,‘葛吉瑞’这个字你怎么拼?”

    乔说:“我用不到拼这个字。”

    “假使你拼起来,怎么拼法呢?”

    乔说:“压根儿没办法假使,不过嘛,我倒是挺喜欢读书的。”

    “你真喜欢吗,乔?”

    乔说:“喜欢得了不得。要是谁能给我一本好书,或是一张好报纸,在我面前生一炉好火,让我坐下来读,别的我什么都可以不要。老天爷啊!”说到这里,他擦了一下两个膝盖,又继续说下去:“你看见一个‘j’字,又看见一个‘o’字,你就可以说:‘j…o,哎,这儿有个乔字。’读书多有趣啊!”

    我于是得出结论:乔的文化水平,好比当时的蒸汽机,还处于极幼稚的状态。于是我就趁势再问下去:

    “乔,你像我这样年纪,也上过学吗?”

    “没有,匹普。”

    “乔,你像我这样年纪,干吗不上学呢?”

    乔拿起拨火棍,慢吞吞地在炉格中间拨弄着火。平常他一有了心事,就要干这档子事儿。他说:“说来话长,匹普。我来告诉你,匹普。我爸爸是个酒鬼,喝醉了酒就哼(狠)起心来捶我的妈妈。说实在的,他平常哪里有什么打铁的铁墩,肉墩倒是有,不是拿我当作肉墩,就是拿妈妈当作肉墩。至于他打起我来,那一股蛮劲只有他打铁时才用得着,可惜他就没有使出来打铁。——匹普,你听着吗?你明白吗?”

    “我都听着,乔。”

    “结果,妈妈跟我两个人出逃了好几次;妈总是出去替人家帮工。她老是对我说,‘乔,求求老天爷赐福,你也该上学去读点书啦,孩子。’她几次送我上学。爸爸偏偏又是心肠那么好,没有了我们娘儿俩就活不了。因此,一打听到我们的下落,就邀了一大伙人,大叫大嚷闹到人家门口,弄得那些收留我们的人家没有了办法,只得把我们娘儿俩交还给他。他把我们一带到家里,又天天捶我们。你看,匹普,”乔本来满腹心思地拨弄着炉火,说到这里便歇了手,望着我说:“这样一来,我就上不成学了。”

    “那还用说吗,可怜的乔!”

    乔一本正经地把火炉捅了两下,又说道:“不过我告诉你说,匹普,看待一个人总要有什么说什么,说句天公地道的话,我爸爸的心肠究竟还是好的呀,你明白吗?”

    我并不明白,可是我嘴上并没这么说。

    乔又说:“也好!匹普,总得有人去挣饭吃嘛,要不就没有饭吃,你明白吗?”

    这一点我倒明白,便照直说了。

    “到最后,我父亲总算没有反对我干活,我便干上了现在这一行,他也是干的这一行,只是他没有好好干下去罢了。告诉你,匹普,我可干得相当卖力呀。不久我就挣钱养活他,一直养到他满脸红肿、发麻风病去世为止。我想在他墓碑上刻上这么两句话:‘不管他身上有多少缺点,可别忘了他是个好心眼。’”

    乔背诵这两行诗时,显得非常得意,而且念得十分用心,辞意分明;我不由得问他,这两行诗是不是他自己做的。

    乔说:“是我做的,我自己做的。我一下子就做出来了。就好像一榔头敲出了一只马蹄铁一样。我一辈子也没有感到过这样惊奇——我简直不敢相信我自己的脑袋——说真的,我怎么敢相信我自己的脑袋呢?我刚才说了,匹普,我真想把这两句话刻在他墓碑上,可做诗是花钱的玩意儿,不管你怎么刻,刻大一点要钱,刻小一点也要钱,结果还是没有刻成。出棺材的钱是省不了的,其他能省的都得省下来留给我妈妈。她身体不好,又没有一个子儿。可怜她没有活多久也就跟在他后头上西天去了。”

    乔的蓝眼睛里有点眼泪汪汪,用拨火棍柄头上的圆捏手一会儿擦擦左眼,一会儿又擦擦右眼,神色极不愉快,极其难受。

    乔说:“后来我一个人住在这儿,怪寂寞的。就在那时候认识了你姐姐。嘿,匹普呀,”乔说到这里,愣着眼尽瞧我,好像料定他下面那句话一说出口,我一定大不以为然似的。他说:“你姐姐是个长得挺好看的女人呀!”

    我禁不住望着火炉,掩饰不住我的怀疑。

    “匹普,不管咱们自己人对这个问题怎么看法,也不管外面人怎么看法,你姐姐毕竟是——”乔说到这里,嘴里吐一个字就要用拨火棍在炉格上敲一下,“一个——长得挺好看的——女人!”

    我想不出什么适当的话回答他,只得说:“你这样想,真叫我高兴,乔。”

    乔连忙接腔说,“我也是这样。我这样想,我自己也高兴呢,匹普。她皮肤红一些,身上这儿多几根骨头,那儿少一点肉,这对于我有什么关系呢?”

    我俏皮地说,如果对他都没关系,还对谁有关系呢?

    乔同意我的话,他说:“对呀!就是这话呀。你说得对极了,老朋友!我认识你姐姐的时候,人们都在纷纷传说,说你是她一手带大的。人们还说她心地有多么好,我也跟大家一起这么说。再说到你呢,”乔做出一副怪模样,好像看见了什么恶心的脏东西似的,“你当时是那么瘦小,那么软塌塌的,根本不像个人样儿,你自己看了真不知道要怎样不好意思呢!”

    我并不十分爱听他这番话,我说:“别尽想着我吧,乔。”

    他温柔而忠厚地回答道:“匹普,我可想着你哩。我看准你姐姐已经拿定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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