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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归梁-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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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日就开张!”魏书尧神情讥诮,嘴角勾起一抹笑,“去,连夜去周边郡县进货,进跟林氏同等货色的绸缎,越多越好。把周边郡县买空。”
这是要囤积居奇?
跟林氏绸缎庄同样的货色,那也就是普普通通的啊。那种料子,他们魏府可从来都看不上眼的。
高掌柜微肃起表情,不知道该不该劝东家几句。
然而魏书尧已经不耐烦地挥了挥手,示意他离开。
高掌柜只好站起来,整整衣衫,疾步走了出去。外面的伙计迎上来,高掌柜同样一挥手,“快,备车,进货。”
进货?伙计们一脸愕然,绸缎庄已经买齐了工器具,雇好伙计人手,做丝绸的原料蚕茧也已经备齐了啊,现在去进什么货。
然而伙计们只是内心嘀咕,不敢怠慢,忙去准备车马。
院中顿时一阵喧哗。
听着外面那些喧闹,魏书尧嘴角含笑,把身侧的美人往外一推,“来,给爷跳支舞。”
魏氏的车马陆陆续续从周边郡县返回的下午,是个阴冷的天气。
连着几日忙碌,这一天林钰终于得了空,整个下午都没有出门。
今日的炭火烧得旺了些,服侍在书房门口的丫头偷偷地把厚重的门帘掀了条缝,透透气。芳桐立刻疾步走过来,低声吩咐道:“你出去候着吧。”那丫头忙低头应声是,掀起门帘出去了。
芳桐这才重新把门帘放下来,仔细掩好了。回头看林钰仍然在专心看账册,没有被灌入的冷风惊到,这才吁了口气。
不知道为什么,自从小姐起热病愈以后,格外怕冷。该去请教请教郎中,在饮食中调养一下了。
芳桐想着,重新侍立在林钰身后。
林钰抬了抬手,她忙递上小狼毫。看小姐把账册放在一边,拿起一张生宣认真写了一行字。又似乎想起了什么,再划掉,然后起手画起画来。
芳桐倒不知道小姐会画画。
她的视线越过小姐瘦弱的肩臂,看到林钰似乎画了一根棍子。棍子临近末端,又画了一处凸凹。又在远处画了一根木钉,细细画了一条线连起棍子两段。这才点点头,张口对着纸张吹了吹气。一副大功告成的样子。
“芳桐,”林钰把笔搁在珊瑚缠枝的笔架上,卷起那张纸,吩咐她道:“你差人去一趟织锦染色坊,问问陈管事那个病人怎么样了。若能走动,带他来见我。”
芳桐忙应声是去安排人。
小姐今天已经看了一天的账册,接近傍晚竟然还不歇着。
芳桐去前院吩咐完管家,回来的路上经过小厨房,捧回来一碗桂圆糯米羹。
碗放在保温瓦罐里,到了书房取出来,似乎还在沸腾。
林钰这才放下纸笔,拿青瓷小勺舀起最上面一层,吹了半晌才温热适口。吃下去,脾胃顿时暖起来,紧跟着整个身子都暖融融的。
织锦染色坊距离林府并不远,吃过羹汤,林钰站起来活动了一会儿,陈管事就到了。
他的身后,站着一个身形瘦弱的少年。这少年一身灰白色棉服,因为尚不足二十,没有行冠礼,只取了一部分头发用铁质束环挽了个小髻,倒是一丝不乱。虽然微低着头,眉目间却藏不住灵秀之气。那日脸上的鞭痕和青肿已经褪去许多,更衬得皮肤白皙干净。
这样子,真不像是一个寻常杂工了。
这还是那日被鞭打后蜷缩在地上的少年吗?
林钰有一刹那的意外。
看来这几日陈管事对他的伤情很上心,一定请了好医生,也照顾好食宿了。
“他的伤势已无大碍,我就把他带来了。”陈管事带人进来,又施礼回禀东家,这才让过身子,方便林钰跟苏方回问话。
苏方回抬臂弯腰施礼答谢,动作一丝不苟,言语妥当无懈,竟然隐隐有士族风范。
林钰又是一惊。
“不必谢我,你知道我为什么救你吗?”林钰凭几而坐,神情冷淡。
“小人不知。”这少年虽然口中自称‘小人’,却自有一种倨傲。林钰突然有些明白刘波积累出的怨气来自哪里了。
伙计就是伙计,杂工就是杂工,刘波一个把做师傅,多的是人低头献媚。苏方回这样子的,肯定不在其中。
心胸狭隘的,难免会趁机苛责于他。也难怪那天会把他打得惨兮兮的。
林钰一笑,又道:“我救你,是因为我要利用你。”
又来。
陈管事只觉得眼前一黑。
林老爷是个说话圆润的,怎么教养出这样的小姐来。
其实自从林钰嘱咐他给苏方回治伤,陈管事就想到或许这小杂工有什么过人之处。
既然要使唤人家,肯定得给些好处,再趁机拉拢。
可是这样直接开言说利用的,古今中外头一个吧。
上次她就不遮不拦准许一半的绣娘辞工,成了叶城的笑话。这次对一个小杂工,直接派活儿也好,给些钱拉拢也成,怎么就要利用人家了?
他想起东家那天说要做富人的生意,他回去后彻夜难眠。可现在看东家的行事作风,他深觉自己就是个傻子。
信了个小女孩的话。
却见苏方回抬手拉起缝补着补丁的前襟,单膝跪地道:“那就请东家明说,苏某必尽力为小姐所利用。”
所——利用。
陈管事脸上一僵。
这也是个傻子。
第20章 这就是利用()
林钰抬手虚扶,苏方回这才坦然站起,整了整衣襟。
林钰示意芳桐给陈管事和苏方回安排座椅。二人坐了,林钰方道:“我要利用你改良织绸挑花工艺,做出比官府织造署,比苏州扬州还要好的绸缎来。”
苏方回一双眼睛猛地睁大。
自从他进来以后,就一直言语礼节有度。只有在林钰说起这一句时,才这番紧张。
这紧张里还隐隐有试图克制的激动。
这是痴迷技艺才学之人才会有的激动。
像写诗的人提起杜工部,画画的人说起吴道子。真心喜欢和假意逢迎之间,总是有区别的。
果然是他吗?
“听刘波说你为了改良工艺,已经毁坏了好几台工架。”林钰说道。
苏方回刚刚亮起的眸子瞬时一黯,不过脸上仍有几分期待。
林钰伸手递给他一张纸,芳桐认出来,那正是小姐之前画的画。
陈管事也看到那张纸上似乎画着什么,他伸了伸头,看出来似乎是一节木头。
苏方回双眼盯着那纸,左右端详,脸腾地红了。
“东家,”他声音颤抖,不复之前的从容,“这是改良工架用到的机括。跟我想的一样,利用借力,让织锦的滚轮波动,这我还没有画出来呢。”
那意思是,在我心中的东西,你怎么会提前知道。
林钰一笑。
这是偷学你前世的成果啊。
不过只是想到机括还远远不够,要调节力度,要把握疏密,要有足够多的工架、足够多的时间试验,要做的事情仍然很多。
看来前世见过的改良技法出自苏方回无疑了。
“送给你了。”她说道,内心一阵轻松。
不过是一张纸一副画,苏方回却轻轻折起来,又用一张隔水的小羊皮包裹,藏在衣襟深处。
小羊皮,那可不是普通杂工能有的。
林钰瞧着他藏好,又浅浅道:“织锦染色坊那边的工架,因为繁忙,总被你折腾也耽误把做师傅们工作。从明日起,陈管事会在织锦染色坊里单独给你辟出个院子,置办最新的工架,给你派两个人,专门用来改良工艺。怎么样。”
苏方回眉眼舒展开来。没有了一直藏在脸上的忧虑,竟然看起来多了少年人的俊俏来。
“你信我?”他脱口而出。
“说的什么话,东家若不信你,怎么会费心救治你?”话一出口陈管事就有些后悔,这不是坐实了林钰的利用之心吗?
好在这两个人并不在意。
林钰一笑,“我不是信你,我是信我自己。”
还信那三年的记忆不是假的。那时候刘波改良了工艺后不久,就被官府织造署请去,给了个官身。后来这技艺得以推广,林氏也便没有什么出挑之处了。
苏方回面色发红,一双眼睛诚挚无邪,“我也信我自己。”
瞅瞅,这两个说话都不怎么正经。
陈管事皱了皱眉。
“不过,”林钰肃容说道,“因为是利用,你若做的不好,我就会把你踢出去重新找人做,直到找到为止。”林钰又道。
没有不满,没有疑虑。苏方回点头应声是。
“因为利用,改良工艺成功后你只能受命于林府,不准去官府织造署,不管对方开出了什么样的条件。”
终身,都只能为林氏所用。
苏方回点头,“东家放心,陈管事知道,我是不可能回官府织造署的。”
他说‘回’,而不是说‘去’。
林钰抬眼看向陈管事。
陈管事一时讪讪,自林钰关照他照顾苏方回始,他便觉得这件事非同寻常,打听了他的家世过往。
这个机灵鬼,没想竟然被他知道了。
既然你不觉得尴尬,我就说了。
陈管事轻咳一声,淡淡道:“我也是才知道,小苏的父亲苏鲁越,是曾经的官府织造署采买管事。小苏自小,也是在织造署做学徒的。显庆二年,苏先生因为犯了律法,被抄家没产。因为是罪人之后,小苏是回不去织造署的。”
原来是这样。
显庆二年,那是五年前了。
既然犯的是抄没家产的罪,估计苏方回的父亲要么在牢房里,要么已经被判了斩刑。
“哦,那就也不准另谋高就,不管对方开出什么条件。”林钰道,语气仍然平淡如常。没有听到他身世后鄙夷或怜悯的情绪流露。
“好。”苏方回答道,干脆利落,没有迟疑。
“然而我还需要个保证。你还有家人吗?”林钰问道,一双眸子清亮无比,似乎能看透人的心神。
苏方回抬起头,“只有一个眼盲的姐姐。”
“你们住在哪里?”
“在城北。”
林钰点点头,“从今日起,你的姐姐要入住林府,由林府照顾,也是看管。若你违约,你姐姐就不只是眼盲,也可能腿断,可能重病染身。这个交易,你同意吗?”
这是威胁了。
原来这就是所谓利用。
不讲情面,没有情分,只有利益交换。
苏方回面露难色。
林钰手持杯盏润了润口,示意芳桐给陈管事和苏方回也倒上。似乎并不着急,神情平和。
陈管事却觉得时间难捱,似乎等了许久,看到苏方回开口。
“我同意,只是还请东家垫付本月赁房的租金。”
这可真是又傻又无赖!
还没有干活呢,就开口要钱了。
陈掌柜只觉得又好气又好笑。
却看到林钰眼睛都不眨一下道:“好说,就请陈管事走一趟。趁今天还不算晚,晚饭就在这里吃了。”
还不算晚呢?
外面已经看不清景致了。
林钰话刚落地,芳桐就去门口打起了门帘。
这丫头,是催他们别误事呢。
苏陈二人忙站起来,施礼告别。林钰亦站起来,却没有送出去,只是颔首微笑。
小姐怕冷。
芳桐是知道的。
苏陈二人出去后,她忙掩起帘子,看着他们出去的方向,笑道:“小姐让他姐姐来,怎么是看管,是照顾才是。今年冬天这么冷,他一个小杂工,买不起炭火,他姐姐跟着他,还不一定会不会冻死呢。”
林钰一笑,抿了抿嘴,“还真是看管,我怕这苏方回跑掉了。”
芳桐眨眨眼,“那也得看他有没有能耐完成嘱托,小姐可是把自己画的画都送给他了。这是小姐第一幅画呢,当留个纪念。”
第一幅吗?
对芳桐来说是第一幅吧。
她小时候喜欢跟着父亲出去跑生意,偶有空闲,也只是看书,并不曾画画。
她的画,是魏青崖教的。
也不算教,只是魏青崖画画的时候,她喜欢拿了他的笔随意涂画。两个人被困内宅,写写画画倒是也能解解闷。
不过这一节木头算什么画。
林钰笑了笑,吩咐道:“快布菜吧,我都饿了。吃了饭你去收拾个小院子,安置了苏家的姐姐。她眼盲,你从咱们院子里抽个丫头给她吧。”
“还有丫头啊。”芳桐笑着,“我这就去。”
“还有,”林钰追了一句,“给她留晚饭。”
“小姐是活菩萨了。”芳桐打趣着,掀开帘子出去了。
门外的丫头赶紧进来,以免掀两次门帘,多进冷风。
活菩萨啊,林钰揉了揉有些冰凉的手。
真是小孩子,都说了是利用的,彻彻底底的利用。
还是你们去做菩萨吧。这一世,我是要做阎王的。
收走那些恶人的命。
她想着,两手往空中一抓,做了个张牙舞爪的形态。
惊得刚进门的丫头一脸惊恐,忙低下头掩掉情绪。
第21章 走背运()
叶城北,贫民窑,两顿红薯一顿汤。
叶城北,打砸抢,黑灯瞎火点不着。
林府的马车叮叮咣咣行进在城北的街道上,因为住这里的百姓贫苦,夜里舍不得点灯,才刚黄昏,街道上就黑的吓人。
左右护卫点起火把,不知道从哪里钻出来一群孩子,跟着马车上蹿下跳。
陈管事忽然想起这句小儿歌谣来。
也想起林府的胡管家为什么听到他们要来城北的时候,神情闪烁确认了一遍,又招呼来四个护卫,才放他们出府。
陈管事记忆里,自己生在叶城长在叶城,竟然还是第一次来城北这片贫民区。
他回神看了一眼苏方回,这小子端坐在马车中,倒是没有半点神情不适。
是呀,想来他曾经也是做惯了马车的,这林府的马车规制虽高,却不敢攀比官府。
不过他现在家世败落,倒也能砥砺前行,费心研究技艺。
真是不容易。
他的心中对这孩子多了些赞赏,不由得开口道:“小苏,住在这里习惯吗?”
“不习惯,不过织锦染色坊那边的工钱,只够住这里。”苏方回抬头道。
陈管事脸一黑,这是说他发的工钱少了?
虽然他说的是实话,但是怎么就不会婉转一点呢。
算了算了,还是不要聊天了。
不过两个大男人同乘一辆马车,不说点什么怪尴尬的。
过了一会儿,陈管事又问:“小苏,京城那边出了事以后,你们姐弟俩怎么想起来叶城了?这里离京城可不近啊。”
京城长安,距离地处河南道的叶城千里之遥。
苏方回淡淡回答:“有个亲戚在这边做生意,原本是来投奔的。结果他们不收留,我们又没有盘缠,只好暂时在这里落脚了。”
原来是这样。
陈管事顿时神情愤愤:“那可真是太气人,拒扶孤苦,这人心也太黑了。”
苏方回迎上陈管事的目光,神情里没有愤怒且有一些不解:“这很正常啊,人心本来就是黑的。”
人心本来就是黑的。
也包括你我吗?
陈管事被噎得说不出话来。
算了算了,还是尴尬着吧。
马车叮叮咚咚,车后跟随的孩童们已经跑了太远,依依不舍地回家了。
真清净啊。
林氏绸缎庄织锦染色坊的刘波,觉得自己这几天有些背运。
先是被杂工弄坏机器,耽误了工时,挨了一顿吵。
接着责打那杂工,被东家撞见,惹的不太愉快。
现在可倒好,这杂工被拉去治伤,连租住他家的租金都不给了。
算起来,已经拖欠了三天。
真是不给他点颜色瞧瞧是不行了。
他搬过来时,不是带着个姐姐吗。
虽然眼睛看不见了,那容貌可是不错。娇滴滴的,还没有出嫁呢。
而且,听说苏方回这几天住在染色坊里,没有回来。
嘿嘿,如此甚好。我就去收租,若交不上来,可就不能怪我不讲情面了。
刘波走在城北黑乎乎的小巷子里,距离自己的故宅越来越近了,心里一阵骚动。
双腿一阵发麻。
说起来,刘波在城北这处小巷子生活了二十多年,后来学徒期满,成为正式的织绸把做师傅,才买了城南的院子,把这里空置下来。
城北数十年如一日,就是这么黑乎乎的,夜里没有亮光。
真是穷啊。他叹道,好在自己不用再住回来。
把做师傅薪酬不低,足够一家人住在城南的开销。
透过月光下破旧房屋斑驳的影子,他发现自己终于走到了故宅门口。房门锁了,虚拍了两声,没有人应声。
这倒难不住他。一边的矮墙头有一处缺损,非常容易攀爬。
刘波在黑暗中摸了两块街道上人们闲谈时坐的石头,垒砌在墙角。他个头不高,冬日里穿的又厚,费了好半天的劲儿,才爬上墙头。探了探脚,索性跳进去吧。
扑通一声!
刺骨的冰凉瞬间从脚底没入头顶!
这下面竟不是地面,是特么个水缸!水缸还挺高,他跳进来几乎没顶!冬日里的水缸已经结冰,冰碴子扎在脸上,他哎哟一声叫了出来。
这个小崽子!可真不要脸!
哪个正常人会把水缸摆在院墙旁边,不怕落墙灰啊?
事到如今,今天的事儿是做不成了。还是回去吧。老天保佑,可别冻死了。
刘波打着寒战,从缸里要爬出来。可是双手刚刚扒住缸沿,哐当一声。什么东西砸得他手指差点断掉。刘波忙收回手,头上一黑,一个大盖子把缸盖了个严实。
四周没有人,是谁盖上了盖子?
刘波推了推,这盖子还是石板?
他心里一灰,寒意从脚底直窜上脑门。活命要紧,他再也顾不得什么,颤抖着喊:“救,救命啊!”
忽听得吱呀一声,是大门被打开。石板的缝隙里透出些亮光,人声鼎沸。
这么快就听到我的喊声了?
刘波心里惴惴。
衣服已经湿透,冷冰冰贴在身上。他打着哆嗦,恨不得给来的人跪下。
就听得外面一阵喧哗,却不像是有人要走到他这边。他忍不住又喊了一声,“救命啊,我在缸里。”
外面的喧哗声停了一刻,他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姐,这就走吧。没什么好收拾的,到了那边,自有安排。”
正是苏方回。
这是去哪里?他们若是走了,自己岂不是要冻死在这里!
他正要再喊,听到一个绵软的女声道:“弟弟,你做的机括刚才响了。”
原来是机括。
这小子竟然会倒腾机括!今日我是栽到你手里了,等你上工,我不打你个残废。
心里想着,刘波却又喊了一声救命。
外面的人似是听不到他的声音。但是他清清楚楚听到苏方回道:“响了便响了,等刘师傅来,自会收拾。”
眼瞅着外面的火光渐淡,似乎人就要出去。刘波再也忍不住,嘶声喊道:“快救我啊,我就是刘波!苏方回!苏方回!”
他口齿打颤,勉力支撑着,踩着缸底努力把头往上抬。听到人声近了,苏方回的声音响起:“哟,是进了贼了。劳烦大哥们把他拎出来打一顿,扭送官府。”
草。
刘波两眼一黑,再也支撑不住,整个人滑入水中。
第22章 去占便宜()
火把熊熊,在院子里围了个半圆。
陈管事仍然觉得冷。冷极了。
特别是看着眼前衣服都冻出冰碴子的人,更觉得冷。
陈管事看了一眼不远处的水缸。那水缸像是染色坊被淘汰下来的旧物,又大又高。水缸上方悬着两根长长的铁丝,几节手腕粗的木棍在铁丝上摇摆。
这简单的东西,竟能抛掷石板,把缸里的人困死吗?
他第一次相信,这个苏方回,是能够做出改良工艺的。起码除了他,自己想不出别人。不过,东家没有见过这样的机括,怎么就相信这毛头小子呢。
还有这刘波,怎么就晚上翻墙头,掉进了苏方回的陷阱呢。
行事这么莽撞,估计还不知道,这小杂工现在是东家眼中的红人了。
他知道苏方回租的是刘管事的院子,但是这翻墙头进院的房东,他还是第一次见。
莫非
陈管事抬眼看了看躲在苏方回身后的女子。
那女子虽然目盲,却形态端庄,衣服头发都收拾得利落干净。看起来颇有几分姿色。
对了,染色坊那边总有人说刘波下了工喜欢逛暗窑子。
他心中顿时升起怒火。
这也太可恶了!又可恶又恶心。
“没有死,”上前探查的护卫回过头禀报,“要不要找个郎中来。”
陈管事摇了摇头道:“我们不是他的家人,做不得主。劳烦护卫小哥走一趟,把他送回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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