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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身孤注掷温柔-第6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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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仰起头看他,他眼里有微微的笑影,和一点冰凉的疼。
同心而离居,忧伤以终老。
那疼顺着他的目光蜇在她心上,让她的鼻尖忽然有些发酸,她还来不及抿紧嘴唇,他已经缓缓吻了下来。
他的唇那样烫,化了冰霜,化了糖霜,化了她心上的凄凉与凄惶。
此时此地,此生此心,不过一场,地老天荒。
因为顾婉凝不喜欢住在栖霞,虞浩霆一到江宁便先陪她去了皬山。山外朔风微寒,而半山的温泉缭绕之中,却犹带着一点春意。虞浩霆在书房里打过几个电话,处理了公事出来,还未进酌雪小筑的庭院,就听见一串银铃般的笑声飘了过来,“你很喜欢这里?”
“嗯。”
“为什么?”
顾婉凝轻笑着抬头看他:“你这个园子,谁住在这里都喜欢的吧?”
“那栖霞不好吗?”
“也不是。”顾婉凝沉吟着摇了摇头,“栖霞人太多了,总要和人打招呼。没有你这里自在,也没有你这里好玩儿。”
虞浩霆点头一笑:“我知道了。”
魏南芸听戏一向是喜欢风筝误花田错之类,偏这几日,两派名角在江宁对台演四进士,连虞夫人也一时兴起,前几天刚在春熙楼看过一回,今日又到了庆春园。戏看得无趣,魏南芸就有一搭没一搭地陪着虞夫人说话,虞浩霆回到江宁这些天一直待在皬山,倒让虞夫人松了口气:“还算他有一点分寸。”
魏南芸盈盈笑道:“庭萱过几天就回来了,四少心里有数。”
台上的宋士杰唱得悲戚,虞夫人眼中却微微带了笑意:“这件事也没什么为难的。等他们结了婚,迟些日子把那女孩子收在房里就是了,庭萱也不会容不下她。”
“不过,那丫头纠缠浩霆这么久,恐怕心里也有算计,万一她跟四少闹”魏南芸还没说完,虞夫人冷嘲的语气便打断了她:“她既然能自己送到锦西去,还闹什么?虞家委屈她吗?总比她现在没名没分的像个样子。”
魏南芸赔笑着说:“夫人要不要先问问四少的意思?”
“你以为他不知道吗?”虞夫人慢慢呷了口茶,“我这里告诉了朗逸,浩霆转头就得知道。”说着,轻轻叹了口气,“等庭萱嫁过来,他们的事我也就不用管了。”
华亭的冬天总有些阴恻恻的潮冷,黏滞的空气有了重量一般贴在人身上,等在码头上的人都不大愿意开口,灰蓝的海水瑟瑟抖着单调的拍子,只有洪亮悠长的汽笛偶尔激起一片浪花般的骚动。
邮轮沉缓入港,抛锚停稳,舷梯上刚有人影闪出,岸上立时就热闹了起来,男人的帽子、女人的手绢、套在各色手套里的手都挥了起来。霍仲祺静静立在人群边缘,目光一瞬不移地盯着舷梯,当年他在这里送姐姐上船的情形,现在想来历历在目,却又恍如隔世。曾几何时,他难得有了一星半点心事便要说给姐姐听的,可事到如今,连姐姐也成了他的心事。
舷梯上人影绰绰,他的心也如细浪难定,直到——一抹晨曦般的暖色映入眼帘。
第144章 解语/他们叫我作风信子的女郎(6)()
霍庭萱身上淡橘色的大衣是黯淡天光和冷素人潮中唯一的一点亮色,霍仲祺遥遥一望,脸上不自觉地便浮了笑意。霍庭萱也已看见了目光殷切的弟弟,但她走得并不快,只是朝小霍凝眸一笑,一边走一边侧了脸和身旁的一个金发男子低声交谈两句。待她走近,霍仲祺才迎了上去:“姐姐。”
霍庭萱笑容殷殷地抬头看他,眸光晶莹:“果然是大人了。”话音落时仿佛有悠悠叹息飘落。身旁替她拎着行李的金发男子,是个研究东亚史的美国人,和霍庭萱几天前刚在船上认识。霍仲祺同那人客气寒暄了两句,便接过姐姐的行李递给身后的随从。
“我上船之前接了父亲一封信,说你如今‘似有清峙持重之迹’。”霍庭萱浅笑着挽了弟弟的手臂往车边走,“这几年,我还是第一次见父亲这样夸你。”
“也是父亲第一次夸我吧。”霍仲祺无所谓地低头一笑,替姐姐开了车门,“姐,你回来就好了,我在家里,就只会惹父亲母亲生气。”
霍庭萱闻言不由莞尔,待上车坐定,才端详着弟弟笑道:“他们哪里是生气?只是担心你。之前你一声不响去了绥江,不要说父亲母亲,连我都”她说着,眉尖微微一曲旋又展开,似笑还嗔,“你也不肯写信给我。”
“姐,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从小就怕写文章。”霍仲祺笑吟吟说着,犹带着撒娇的口吻,霍庭萱却觉得弟弟的笑容里依稀透着一点意味不明的苦涩。姐弟两人闲闲聊了一阵,霍庭萱随口吩咐司机:“欧伯,听一听广播吧。”
“是,大小姐。”那司机一面答应着,一面旋开车里的收音机。眼下华亭的电台都是外国商人所办,除做推销商品之用,也播送些时政新闻和音乐曲艺,这会儿两条新闻念过,已换了时下的流行新曲,甜脆的女声极尽轻媚:“我听得人家说,桃花江是美人窝,桃花千万朵也比不上美人多。我每天都到那桃花林里头坐”
霍庭萱忽然凝眸看着弟弟,笑微微地说道:“我听说,你如今跟致娆很要好?”
前头的司机听见霍庭萱开口,便调小了广播的音量,霍仲祺无所谓地摇了摇头:“哪有?”他这个态度,霍庭萱倒是意料之中,淡笑着提了一句:
“母亲倒还喜欢她。”
“可惜母亲没有再多一个儿子。”
“母亲也不着急让你定下来,不过——”霍庭萱轻轻拍了拍弟弟的手臂,明眸含笑,“这几年,就没有一个女孩子你中意的?”
“姐,你觉得致娆这样的千金小姐,为什么非要跟我耗着?”霍仲祺说着,眼中竟带着一点嘲色。霍庭萱见了,不觉有些诧异,继而促狭睇了他一眼:“霍公子倜傥多情,自然是要惹尽芳心了。”
霍仲祺唇角一牵:“这些千金小姐又不蠢,打的无非是霍家的主意。况且,我这个轻浮浪荡的败家子虽然儇薄无行,可霍家不许纳妾,也就这一样遂了她们心意。”他言语间的索然和眼中的淡漠,让霍庭萱愈发诧异,这样的弟弟只教她觉得陌生,霍庭萱垂眸静思了片刻,抬眼浅笑:“你这话未免刻薄了。哪个女孩子不是盼着君心我心,一生一代一双人呢?”她说着,笑容一展,“别说女孩子,就是你,以后遇见了喜欢的人,也不会愿意她心里再有别人。”
不愿意她心里再有别人?
他连苦笑的力气都没有了,他连她心里有没有他都已经不在意了。他只想,要她快活。只要她快活。那姐姐呢?霍仲祺犹疑地望向霍庭萱,四哥和婉凝姐姐还不知道吧?
“浩霆的事——你先跟你姐姐打个招呼?”这个“招呼”他怎么打?“哪个女孩子不是盼着君心我心,一生一代一双人呢?”姐姐对四哥也是这样吗?
霍庭萱衣领上的珍珠别针流光润泽,她笑意端然的面庞也如珠光般柔白细腻,柔润的橘色唇膏勾勒出优美的唇形。她宽边帽下斜于耳际的发髻十分优雅,她颈间隐见银白暗纹的灰色开司米围巾十分优雅,她衣袖中探出的豆沙色小羊皮手套十分优雅姐姐,从来都是这样的恰到好处。倘若她知道了婉凝的事,她还会是这样的恰到好处吗?她会难过吗?他不要她难过,可她怎么样才能不难过呢?
霍仲祺脸上忽然浮出一个顽皮的笑容:“姐,我听说中国女孩子在国外很受人‘仰慕’的。这几年,你身边的追求者总有一个排了吧?”他且言且笑,心中却暗自惊异: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居然也能在最亲近的人面前,全然平静得言不由衷了呢?
霍庭萱眼波悠悠地自他面上漾过,调侃道:“你这么小看你姐姐?”
霍仲祺莞尔一笑:“那——里头有没有一个半个,让姐姐觉着,还算过得去的?”
霍庭萱眼角眉梢蕴了盈盈浅溪般的笑意:“是谁叫你来探我的话的?”
一句话正触到霍仲祺心底的隐忧,他连忙笑道:“我这个做弟弟的就不该关心姐姐吗?”
霍庭萱回到江宁,霍夫人得见爱女,几欲落泪,一双儿女同在堂前,便是一向端肃的霍万林亦感慨良多。第二天上午霍家早饭方毕,虞家就差人送了鲜花果篮过来,问霍小姐安好;到了中午,虞浩霆又亲自打来电话,叫人转告霍庭萱,明日会亲到府上探望。
此前虽有虞夫人力保,但顾婉凝此番又跟着虞浩霆回到江宁,霍夫人心中仍不免介怀,正不知道如何同女儿提起,此时见虞浩霆这样殷勤,倒放了一半的心。
霍家上下皆是欣然,唯霍仲祺听说虞浩霆要来,心内忐忑不已。四哥这样快来见姐姐,那婉凝呢?她知道姐姐的事吗,她要怎么办呢?
“夫人,小姐。虞四少到了,在葆光阁等小姐。”穿着窄袖薄袄的丫头轻声回禀过,便退到了门边。霍庭萱和母亲相视一笑,款款起身,霍夫人一时迟疑有些事情是不是该提醒女儿一句,转念间又觉得,于庭萱而言,这样的提醒未免多余。
初冬的午后,暖红的日光沿着回廊的雕栏在墨光乌亮的地砖上印出一枚枚虚幻的亮格,霍家宅院深沉,霍庭萱一路行来,只觉光阴如静流,从身畔无声滑过。她的心亦像潜在水底的蚌,在荡漾离合的波光中,一隙微开,幽幽摇出一串接一串的细小气泡,向上升腾。虞浩霆一身戎装的背影,隔着玻璃窗格落在她眼里,那些细小的气泡无声旋舞,在她心上撞出明灭的光晕。
霍庭萱走到门前,有一瞬间的犹疑,虞浩霆已经闻声转过身来,朝她颔首道:“庭萱。”
那骄阳雪峰般的清华峻烈,刹那间点亮了这庭院深深,亦点亮了岁月荏苒,重重回忆纷至沓来,霍庭萱眼底隐隐一热,笑容却清和温婉:“我记得你喜欢大红袍——今年的茶怎么样?还合你的口味吗?”
虞浩霆扫过一眼案几上搁着的茶船杯盏,点了点头:“很好。”
片刻的静默之后,霍庭萱垂眸笑道:“许久不见,你还是和从前一样,不爱说话。”
虞浩霆闻言,看了看霍庭萱,淡然道:“许久不见,霍小姐还是和从前一样,风姿卓然。”
霍庭萱微微一笑,在几边坐下,不等她吩咐,便有丫头上来动作熟练地烧水冲茶。两个人一时都不开口,直到那丫头沏好茶搁下,霍庭萱才吩咐道:“你下去吧。”那丫头屏息退了出去,霍庭萱端起茶来品了一品,唇角凝着一丝浅笑看向虞浩霆:
“你是不是有事要跟我说?”
对面的人薄唇一抿:“我想——请你帮我一个忙。”霍庭萱面上的笑容不动声色,心底却绕出一缕微细的苦涩:“是顾小姐的事吗?”虞浩霆眼中闪出一点自嘲的笑意:“是霍伯母跟你说的?”
“当初四少冲冠一怒为红颜,跟冯家二公子翻脸的时候,就有人告诉我了。”霍庭萱搁了茶盏,宛转笑言,“这位顾小姐,想必是位难得的佳人。”
第145章 解语/他们叫我作风信子的女郎(7)()
“她”虞浩霆欲言又止,唇边却不自觉地浮出一抹笑容——他今天出门的时候,婉凝正在庭院里轻轻晃着打秋千,长发逶迤,散落如瀑,鹅黄的丝绒长裙起伏摇曳,莹白的柔荑握在黛青的秋千索上,有一种深静的美,syne却在一边心急火燎地上蹿下跳。他抬眼一望,原来屋顶的青檐上蹲了一只灰扑扑的松鼠,小爪子点来点去,也不知道是害怕还是得意
“等我带她回栖霞你就见到了。她是个贪玩儿的,嫌栖霞拘束,这些日子一直住在皬山。”他的笑容清暖明亮,却晕开了她心上的那一点涩意。重重叠叠的记忆里,她竟找不到一个能与之相媲的片段。她一直以为,骄傲凛冽如他,并不会有这样的缠绵温柔。
原来,他不是不会,只是不曾让她窥见。
那么,他想让她“帮”他什么呢?让她允诺会和一个素不相识的女子安然分享爱人吗?从她愿意爱他的那一刻起,她就预料到了或许会有这样一种可能。她也早就从那些笔调各异的信笺里,读到过他身边来来去去的佳人红颜。可是,事到眼前,为什么她竟还会觉得疼?霍庭萱摩挲着手里小巧的细瓷茶盏,语调愈发温和:“那你想让我怎么帮你呢?”
虞浩霆呷了口茶,缓缓说道:“我们虽然没有正式订婚,不过——”他说到这里,含笑摊了下手,“要是我现在忽然要和别的女孩子结婚,你会不会觉得有点不舒服?”
霍庭萱闻言,有一瞬的恍惚,她还未来得及反应,虞浩霆已接着说道,“我知道,你不是那种计较面子的女人,这件事知道的人也不多,但我还是想问问你的意思。”
“我的意思”霍庭萱垂了眼帘,低低重复了一句。这些年,从来都是别人话到一半,她就明白应该如何应对,可这一次,她竟不知道她应该给他什么样的反应。
虞浩霆一边在两人杯中添茶,一边语带调侃地解释:“不管是做负心薄幸的那个,还是做‘纵被无情弃’的那个,我都无所谓,但凭霍小姐吩咐。”
原来,他要她“帮”的是这样一个忙。
原来,她错得这样厉害。
她以为她已经想好了最坏的打算,却不知道,自己竟错得这样厉害。
隔着袅袅升腾的茶烟,他和她近在咫尺,却仿若依然隔着万水千山,她看不清他,也看不清自己。有什么东西在她心底一点一点灼烧,可她说出口的话,却连语气都像他:“那我可要好好考虑一下了。”
“好。霍伯伯那里,回头我去谈。”虞浩霆听了,也淡淡一笑,“你刚回来,应酬一定不会少,我就不耽搁你了。”说着,便起身准备告辞。
“浩霆,你等一下。”霍庭萱亦站起身来,“我也有事要跟你说。”
“什么事?”
“眼下国内的电台都由外商自办,不过是做广告之用,但有收音机的人家只会越来越多,传递消息公告,电台要比报纸快”霍庭萱娓娓道来,虞浩霆便明白她话中所指,认真点了点头:“我叫人去安排,多谢。”
杯中的茶已冷掉多时,堂中只剩下霍庭萱一个人,她象牙色的修长双手搁在群青的衣裙上,每一个褶皱都在淡红的落晖下反射着凝紫的暗光,如雕塑般端然完美。
“姐姐。”霍仲祺迟疑地迈过门槛,低低唤了一声,霍庭萱转眸看他,他的人却在逆光里看不清神色。
霍仲祺缓缓走到她身边坐下,小心翼翼地问道:“姐,你和四哥”他实在不知道如何措辞,只好勉强笑了笑,“我听母亲说,快的话,圣诞节之前就安排你跟四哥订婚了。”
霍庭萱望着他,了然一笑:“那位顾小姐,你见过了吧?”
霍仲祺一怔,脱口道:“婉凝的事,四哥告诉你了?”
婉凝?仲祺也知道了吗?她轻轻点了点头,霍仲祺顾不得去体味自己心头的百味杂陈,忙道,“婉凝她她不知道你跟四哥的事,她起初也不愿意和四哥在一起。姐,将来我知道你跟致娆还有韩小七那些人不一样。你别为难她,她不是”
“你误会了。”霍庭萱打断了弟弟的语无伦次,“浩霆是来跟我说,他打算同这位顾小姐结婚。”霍庭萱语气平静,霍仲祺却愣在了那里:“那你们?”
“他不想因为这件事伤了我的面子,所以,来问问我的意思。”霍庭萱唇边的笑容如落花离枝,眼波一片空静。
霍仲祺诧异地看了看姐姐,如释重负地一声苦笑,十指相合,抵在眉心。四哥这样快就来见姐姐,他心下焦灼,却又隐隐藏着一丝期待。他总以为四哥事事都胜过他,可唯有一样,虞浩霆给不了她的,他却可以,没想到是他错了。
霍庭萱见了弟弟的反应,越发诧异:“这位顾小姐,你和她很熟吗?”
一句话问得霍仲祺没了声音,他默然良久,才温言道:“姐,有件事父亲母亲也不知道。我们这次在锦西,李敬尧的人抓了她要挟四哥罢兵,我去广宁跟他们谈,结果碰上戴季晟的刺客。”他话到此处,目光一黯,“婉凝——她替我挡了一枪。”
霍庭萱眉尖微蹙,下意识地问了一句:“她怎么会在军中?”
霍仲祺言语中夹着无奈:“之前她跟四哥闹别扭分开了,朗逸骗她说四哥在前线受了伤,把她哄到锦西去的。”
连邵朗逸都如此煞费苦心,他一定是很在意她吧?弟弟不过寥寥数语,她却忽然发觉,原来自己离开的日子竟是这样漫长。
冬夜的月光清冷高旷,满目繁华都覆了霜,手里的书页缓缓翻过,每一行都像一道伤:
“四月是最残忍的一个月,
荒地上长着丁香,
把回忆和欲望参合在一起,
又让春雨催促那些迟钝的根芽。”
霍庭萱的额头轻轻抵在窗边的一格玻璃上,迷离灯光中反射出的影子也虚幻如梦。她诧异自己怎么没有哭?诧异自己怎么还能够语笑嫣然地坐在餐桌边上,听母亲打趣她和他的少年往事?她纤长的手指在冷硬剔透的玻璃上,描着自己的影子——
那时候,他们都还是孩子。他们在花园里逗着猫说话,一眼没看见,仲祺就从核桃树上跌了下来,他抢上去抱他,两个人都摔在地上,仲祺磕破了腿,抽抽噎噎地被他背了回来。
她偷偷找来药水纱布,酒精棉球涂上去,弟弟的眼泪啪嗒啪嗒不停地往下掉,他站在边上皱眉看着,忽然开口道:“小霍,你要不要学骑马?”
霍仲祺一听,泪眼婆娑中连忙点头。
“我上回去云岭,看见他们新弄来几只小马驹,有一匹雪白的,身上还带着胭脂点子;另外一匹乌红的,额头上一痕白,四只蹄子也是白的,就是脾气不太好”他这边说着,霍仲祺听得认真,已然顾不得疼了,不等他说完,便道:“我要那匹白的,四哥,你给我留着吧,我明年就能学了。”
等她给仲祺包好伤口,送他出去的时候,才发觉他肩上的衬衫划了个三寸多长的口子,一道参差的划痕洇了血迹,她刚要开口,他却突然回头叮嘱她:“要是霍伯母问起,你就说是我非要拉着小霍去摘核桃的。”
仲祺永远都像个孩子,他却从来都不是个孩子。
后来他们去云岭,却根本没有他许给小霍的那匹“浑身雪白,还带着胭脂点子”的小马,弟弟撇着嘴抱怨:“四哥,你干吗骗我?”
她在边上微微一笑,对霍仲祺道:“你这就是‘好了疮疤忘了疼’。”
虞浩霆此时已翻身上马:“小霍,你姐姐可比你聪明多了。”
她一直以为,他和她,有无须多言的默契。这世界当真好笑,当她视若瑰宝的珍藏被别人拿去的这一刻,她才知道原来早已错过——又或者,是她根本就不曾拥有?
“‘一年前你先给我的是风信子;
他们叫我作风信子的女郎’
——可是等我们回来,晚了,从风信子的园里来,
你的臂膊抱满,你的头发湿漉,
我说不出话,眼睛看不见,
我既不是活的,也未曾死,我什么都不知道,
望着光亮的中心看时,是一片寂静。
荒凉而空虚是那大海。”
第146章 合卺/画堂日日是春风(1)()
syne在山路上撒欢,婉凝漫不经心地跟在后面,转了转指间的戒指,有点重。
一枚嵌红宝的钻戒,中间那粒椭圆的“鸽血红”恐怕有二十克拉,周围一圈小钻众星拱月,粲然华美。她套在指上,尺寸刚好,只是虞浩霆放了这样一件东西在她枕边,却叫她觉得奇怪,这样的东西他从来不会当礼物送给她。况且,今天是她的生辰。
是他这几日事情太多,临时寻了件东西给她吗?
他们回到江宁这些日子,虞浩霆一直陪着她住在皬山,然而虞军初定锦西,又临近年末,虞浩霆虽然不提,但顾婉凝也察觉他公务繁冗,他们住在皬山却不若在栖霞近便。她蹲下身子,摸了摸syne的耳朵:“回头咱们换个地方住,你说怎么样?栖霞虽然没这里好玩儿,但也不算太坏。”
到了中午,虞浩霆又照例挂了电话回来,却是问她功课补了多少,有没有做不出的,又说韩玿如今也在江宁,问她要不要接着去学戏直到婉凝忍不住问他为什么忽然搁下一枚戒指?
电话那头静了一静,继而轻轻一笑:“不为什么。”
这个学期的文学史,教授从古希腊讲起,一路下来刚讲到古典主义,若是选论文题目,于顾婉凝而言,最容易上手的是莎士比亚,但她这回却不愿意偷懒,偏选了古希腊诗歌。四页草稿写下来,窗外的“醉芙蓉”已尽染深红,夕阳正落,霞光落在繁复如绢绡的花瓣上,愈添秾艳。她忽然省起今晚虞浩霆多半会约她出去吃饭,这个钟点,差不多就该有人来接她了。
她的衣裳大多颜色鲜浅,能和指间这粒红宝相得益彰的倒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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