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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身孤注掷温柔-第8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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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浩霆迟迟不发话,卫朔只好低声请示:“总长,是回参谋部,还是”
虞浩霆仿佛置若罔闻,良久,忽然低低说道:“我们也有过一个孩子,大概”他喉头动了动,声音竟有些发怯,“已经没人记得了。”卫朔僵在那里,既不敢回头看他,亦不知该如何回应,只听他声音压得更低,“我宁愿她也忘了。”
那口吻让他再忍不住,回过头叫道:“四少——”虞浩霆抬眼看他,卫朔恳求地望着他,艰难地开口,“算了吧。”
四少,算了吧。你也该死心了。你和她既然分开了,还有什么相干呢?
不相干了吗?该死心了吗?
算了吧,是该算了,虞浩霆怔怔地点了点头:“回参谋部吧。”
卫朔缓缓松了口气,示意司机开车,然而车子刚一发动,虞浩霆突然声气急促地叫了他一声:“卫朔!”语气里分明透着慌乱。
他骇然回头,只见虞浩霆像是被什么东西惊吓到了,直直落在他脸上的目光竟是从未有过的惶然无措,仿佛是在确认一场不能置信的灾难,而他喃喃自语的话更叫他觉得惊骇,“我好不了了。”
他声音略高了一高,那茫然无助的神情让他也不知所措,“卫朔,我好不了了。”
我好不了了。
像最初的谶言,亦像最后的判词。
卫朔心底一酸,忽然省悟他那句“算了”才是最叫他心疼的事。
她不是楔在他心上的一颗钉子,即便拔出来的时候会疼、会流血,可天长日久,那伤口总能慢慢愈合,不过留下一痕疮疤。
她是埋在他心里的一颗种子——旁人只见得春去冬来,花谢花开,而那蓬勃根系却在无人得见的心田深处汲血裂土,日日疯长。你可以砍了那树,却不能去动那根,不等你拨开那些密如织网的根须,这一腔心血早已豁裂开来,碎作齑粉。
陇北的物候迟,消息也来得迟。
霍仲祺刚在宋稷林办公室门口打了报告,宋稷林便笑呵呵地招呼他:“进来,进来!泾源有什么意思?还是到渭州来吧!”
霍仲祺笑道:“师座,我是来跟您讨东西的。我们那一营人,连个步兵炮都没有,比呼兰山的杆子还寒碜呢,有损师座军威啊。”
“你想玩儿炮,到我的主力团去。”宋稷林说着,就吩咐勤务兵泡茶。
小霍故意皱了眉:“师座,您这点儿面子都不给我,让我回去怎么交代呢?我可是跟人夸了口,说师座是我的世兄,又最体恤下属的。”他这句“世兄”却是高抬他了,宋稷林一笑:“你都开口了,我还能不给?我不过是想让你到渭州来。”
霍仲祺闻言立刻挺身行礼:“多谢师座体恤!”
宋稷林摆手道:“坐下喝茶。”
霍仲祺端正地坐下,却见宋稷林的神色忽然有些诡秘起来:“仲祺,我有件事要跟你打听打听。”
霍仲祺喝着茶笑道:“属下知无不言。”
“邵司令前些日子新娶了一位如夫人。”宋稷林语意一顿,霍仲祺却捧着茶杯摇了摇头:“是吗?这事我还真不知道。不过,邵夫人这么大方,我倒没想到。”
宋稷林自己也呷了口茶:“这种事儿本来寻常,只不过,我听说邵司令这位新夫人有些不寻常。”
霍仲祺眸光一飘,心道怎么朗逸娶个小妾,他打听得这么起劲儿:“怎么说?”
宋稷林干咳了一声,清了清喉咙:“听说这位新夫人是虞总长先前的女朋友。”
霍仲祺一愣,失笑道:“不会吧?谁传这样的话。”脑子里飞快地过了一遍虞浩霆的女朋友,他怎么也想不出是谁突然对了邵朗逸的胃口?梁曼琳早就结了婚,楚横波那几分清矜许能入了他的眼?可也不至于吧?
宋稷林听他如此说,也看不出他是真不知道还是装糊涂,遂道:“就是之前总长身边那位顾小姐,你在江宁也见过吧?”
他话音未落,只听“砰”的一声,霍仲祺手里的茶杯跌在了茶几上,他身上亦溅了茶水:“不可能!”
宋稷林见状不由诧异,他知道霍仲祺在江宁和虞浩霆一向交好,如今小霍这个态度显是一无所知,他都惊成这样,可见此事确有蹊跷。
霍仲祺也知道自己失态,却已无心掩饰。不可能。怎么可能?四哥那样珍重她,就算是反正他迟早是要死在这里的,他不会回去叫她伤心难堪。可就算万一她真的和四哥分开了,她再怎么样,也不可能去给朗逸做小:“不可能,一定是弄错了。”他这样斩钉截铁,倒让宋稷林有些尴尬:“我也是听刘长官说起,觉得这个,这个事出突然,所以才”
霍仲祺却根本听不见他在说什么了,皱着眉站起身来:“师座,我跟您告个假,我得回家一趟。”
宋稷林愣了愣,虽然不明白他这会儿哪根筋突然捋顺了,但心里却是由衷地巴不得他赶紧走,忙道:“好好好,你去吧!不急着回来,替我问总长好,问霍院长好。”
他看着霍仲祺有些失魂落魄地出去,心下咂摸,看来这位顾小姐,啊不!是邵夫人,还真是有些不寻常。只是,小霍慌成这个样子,难道是因为邵司令和总长真要有什么
暴雨如注,鞭子一样抽打着地上的青砖,水花飞溅开来,仿佛抽开的是一条条动脉。小霍撞进月洞门的时候,浑身上下都已经浇透了,韩府的下人犹自气喘吁吁地追在后头想给他撑伞,韩玿见状一惊,顾不得从丫头手里接伞就抢了过去:“你这是”
霍仲祺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死死盯住他:“是真的吗?”
韩玿幽幽低叹,点了点头。
第185章 毒鸩/她是埋在他心里的一颗种子(6)()
小霍如被急雨冲刷的一竿篁竹,整个人都在微微发抖,话亦说得吃力:“你怎么不告诉我呢?”
“我打了电话去渭州,又转到泾源,都说找不到你,后来”韩玿眉睫一低,声音也低了下去,“事情已经这样了,你知道还不如不知道。仲祺,算了吧。”
霍仲祺退开一步,死命抿着唇,摇了摇头:“我去找四哥!他要是气我,就杀了我我去找他,他一定是气我!我去找四哥”
“你不能去!”韩玿连忙去拉他的手臂,却被小霍甩开了,韩玿急道,“你要去也不能这个样子去,你再闹出什么风言风语来,你叫别人怎么说她?”
小霍蓦地站住了,回头看他的眼神竟有些狰狞:“谁说她?说什么?”
韩玿撑开了手中已然鸡肋的雨伞,遮在他身上:“你总要先换身衣裳吧。”
窗台上仍有水滴在噼啪作响,房间里到处都弥漫着潮意,雨下了一夜,总长办公室的灯也亮了一夜。庭院里,被雨水冲过的片片浓绿直洇到人眼里来,夏天有这么一场雨,原是件爽快的事,可如今连叶铮这个话唠都成了锯嘴的葫芦。一连串的莫名其妙谁也理不出头绪,他们不是无所事事把嚼舌当事业的三姑六婆,想不通就无话可说,更何况郭茂兰喟然摇头,事到如今,再说什么都是多余。
“茂兰!”外头敲门的却是个许久未见的熟人,郭茂兰连忙起身笑道:“有日子没见霍公子了,你忙什么呢?”
“我刚从渭州回来。”霍仲祺立在门边跟他略点了点头,“总长这会儿忙吗?我有点事”
郭茂兰一边琢磨着他怎么会去了渭州,一边说:“总长没什么要紧的事,你去吧。”
霍仲祺却站着没动:“茂兰,你帮我问一下吧。看总长现在有没有空。”
郭茂兰闻言不由挑了下眉,按道理霍仲祺这么说也没什么不妥,只是以他和虞浩霆的关系,就是没事儿去跟总长聊天也成,用不着他们“通报”,且平素他也没有这个习惯。不过,小霍既然这样说了,他去问一问也是分内的事:“好,那你稍等。”
郭茂兰回来的时候,面上的神情却有些尴尬,霍仲祺一见,脸色便暗了下来:“四哥他没空吗?”
“总长说,如果是别的事,就请您进去;如果——”郭茂兰微微一顿,飞快地舔了下嘴唇,“如果是顾小姐的事,您该去泠湖。”
只见霍仲祺呆立了片刻,若有若无地点了点头,便一言不发地从他身边擦了过去。
他知道四哥不想见他,他原本也没脸来见他。
他不知道他能跟他说什么,他只知道,事情不该是这样的。
如果是顾小姐的事,您该去泠湖。
可她不要见他,他该跟她说什么?问她为什么要嫁到邵家去?他凭什么去问?
她再也不要见他了,她恨他!
他手上骤然锐痛,低头看时才发觉,握在手里的一只薄瓷白果杯竟碎开了,殷红的血迹混着茶水淌在手上,尖锐的疼痛带来一种异样的快感,他下意识地收紧手指,把那参差的磁片攥在了掌心。
“小霍!”韩玿搁下手里的冲罐,扯住他的腕子去掰他的手指,霍仲祺这才醒悟过来,连忙张开手丢了那些碎瓷:“我没事。”
韩玿见他掌心血迹纵横,也不知有几处伤口,急急吩咐丫头去取了纱布白药来,一边替他清理伤口,一边蹙着眉劝道:“你这又是何苦?你若是伤心你自己倒还罢了,你要是伤心婉凝,大可不必。你好好想一想,就算浩霆喜欢她,可虞伯母是好相与的吗?她那样的家境,不要说和庭萱比,就是小六小七,都比她入虞伯母的眼。浩霆真要是娶她做总长夫人,虞伯母恐怕什么手段都使得出来,你忘了当年”
霍仲祺的手微微一抖,韩玿把后面的话咽了回去,“你就更不用想了——姑夫姑母也绝不会让她进门,你跟她的事要是让你父亲知道,你以为姑夫会放过她?虞四少还能保她一二,你拿什么保她?她嫁到邵家去反而平安,最多不过是看看康雅婕的脸色。可康雅婕算什么?邵朗逸为什么娶的她,你不知道吗?将来在邵家,还不知道谁看谁的脸色呢。再说,朗逸的人才家世,不能和你比么?”
韩玿絮絮说着,只为要分散他的心意,怕他钻了牛角尖,小霍心思芜杂,听得有一句没一句,总觉得他说得似乎条条有理,却又极不合理,可他问的这些话,确是每一句都让他无从辩驳:“她不喜欢朗逸。”
韩玿听了他这一句,一时心痛一时又有些好笑,小霍也是个聪明的,这会儿是真被他绕进去了,轻轻嗤笑了一声,道:“喜欢?这世上的夫妻,有多少人是互相喜欢的?小七喜欢虞四少,不也嫁了周月亭?致娆还喜欢你呢,你娶她吗?”他说到这里,也突然有了一丝伤感,用纱布细细裹了小霍手上的伤口,低声道,“不过是因为你喜欢她,便觉得她的心意,比旁人矜贵些罢了。”
霍仲祺此时十分心意,九分都是伤心自责,却没想到韩玿这一番东拉西扯看似条分缕析,实有个极大的漏洞不能自圆其说,只喃喃道:“不该是这样的。”
“公子,霍小姐来了。”门外一声通报,打断了二人的思绪,只见丫头撑着伞送进一个窈窕端雅的身影来——韩玿见霍仲祺面色青白地回来,唯恐他再有什么不妥,又不敢惊动别人,只好告诉了霍庭萱。
霍庭萱一进来先对韩玿歉然一笑:“麻烦你了。”
“这是哪儿的话?”韩玿起身笑道,“你先坐,我去喂喂我那只八哥儿。”
霍庭萱在弟弟身边坐下,看了看他手上裹好的伤口:“你这是怎么回事?”
小霍却垂着眼不敢看她:“我不小心摔了个杯子。”
霍庭萱见他容色憔悴,心中亦五味杂陈,弟弟自幼便是绮罗丛中娇生惯养,既没有磋磨,也少人管束,人人都道他这一辈子都是千金换酒,银篦击节的秋月春风了,不料偏扯出这么一场剪不断理还乱的情劫:“你去见过浩霆了?”
霍仲祺默然点了下头,旋即又摇了摇,霍庭萱一时不解:“怎么了?”
小霍把脸闷在手心:“姐,你别问了。”
霍庭萱沉默了片刻,轻声道:“你这次回来和之前去渭州,都是为了顾小姐吧?”
霍仲祺一听,猛然坐直了身子:“你怎么知道?”
“母亲说你以前喜欢过她,父亲为这件事关了你,你才偷偷跑去沈州的。”霍庭萱尽量说得轻描淡写,语调格外温柔,“顾小姐我见过,很美的一个女孩子,我听说她琴弹得很好,还会跳芭蕾你喜欢她,也不奇怪。”
从锦西回来,这件事他从来都藏在心里不敢再对人透露分毫,他扪心自问亦觉得难以启齿,而此刻霍庭萱娓娓道来,才叫他觉得如永夜里窥见星光。
喜欢一个人,原该是一件多么美好的事,哪怕她不爱他。江之永矣,不可方思。之子于归,言秣其马——他原以为他也可以,他真的以为他可以。
“那”霍庭萱也觉得接下来的话有些不好开口,“她和浩霆分开,是因为你吗?”她见弟弟双手抵在额上默不作声,想了一想,又问道,“顾小姐,她也喜欢你吗?”
霍仲祺剧烈地摇了摇头,颤声说道:“她有四哥,怎么会喜欢我?姐,你别问了。总之,是我对不起她我对不起四哥。”
霍霆萱轻轻拍抚着他肩膀:“好,你不想说,姐姐不逼你。不过,前些日子浩霆让我带句话给你。”
霍仲祺疑惑地抬头,霍庭萱正目光温润地望着他:“浩霆说,这些年,他一直把你当弟弟,以前是,以后也是。”她说着,轻轻蹙了下眉尖,“当时我也觉得奇怪,现在想想,大约他也是怕你心思太重。”言毕,却见小霍双眸微闭偏过脸去,眼角堪堪滑出一道泪痕。
这些年,他一直把你当弟弟,以前是,以后也是。
他怎么会这么傻?他早该想到的,这样的事,换作别人,早就死了一千次了,可偏偏是他。他只一味想着,要是他气他,就杀了他!可是虞霍两家的渊源,他们这样的情分,四哥四哥能拿他怎么办?
所以,他才跟她分开的吗?
这些年,他一直把你当弟弟,以前是,以后也是。
那他做了什么?
如过不是他私心作祟,当初她和四哥的孩子或许就不会有那样的意外;如果那天在南园,他还有一点良心,她
这些年,他一直把你当弟弟,以前是,以后也是。
可他都做了什么?
霍仲祺再回到泾源,已有了刘庆贤的调令。此前看他来去匆匆,众人都料定他是来个心血来潮的“钦差”,谁知他不仅又调了回来,看样子还不打算再走了。
“听说他是个‘公子’哩。”
“公子?屁个公子!‘公子’能混到这儿来?我看他那个小白脸的样子,八成是招惹了长官的小老婆,给人发配了。”
“你见过带着保镖‘发配’的?跟他来的那几个人营长说是刘长官的侍卫,瞧见那枪没有?”
“照你这么说,那他是刘长官的亲戚?”
“他又不姓刘!”
“外甥不行吗?还有表侄呢!”
“嘿嘿,说不定是小舅子。”
第186章 新欢/你们和别人并没有什么不同(1)()
“这是我的书房。”邵朗逸引着顾婉凝沿游廊走到一处翠竹掩映的所在,灰檐素壁,只门窗透出一点略泛了旧意的赭红。
“书房?”婉凝抬头看时,见门楣横匾上写着“懒云窝”三个字,却是不得要领,“这名字有趣,是有典故的?”
“典故没有,有一首元人的小令。”
邵朗逸拾阶而入,径自进了内堂,自水注中取水研墨,随手写了出来。婉凝环顾四周,他这间书房里却没有几本书,架上只散摞着各式碑帖卷轴,也不甚齐整。待邵朗逸写毕搁笔,她才走近去看他的字:
“懒云窝,醒时诗酒醉时歌。瑶琴不理抛书卧,无梦南柯。客至待如何?懒云窝里和衣卧,尽自婆娑。”
婉凝读来莞尔:“你这哪里是书房?睡房还差不多。”又细看了一遍,道,“你这样的人,也学瘦金书吗?”
“赵佶的字,李煜的词,亡国之君的东西尽有好的。既然是好的,就没什么不能学,‘因人废艺’才是心虚。”邵朗逸闲闲一笑,“我听说你在学校里也常常练字的,你写几个字我瞧瞧?”
婉凝连忙摇头:“我不会,我都是自己练着玩儿的你怎么知道我在学校里常常练字?”
邵朗逸笑微微地移开镇纸,重又展了一页素宣:“我知道的事情多着呢。我还知道你有个女同学在和昌怀基地的小空军谈恋爱,还介绍了个男朋友给你,是不是?”一边说,一边择了支兼毫湖笔递过来。
他如此一说,婉凝便猜度这种事情多半是出自韩佳宜之口,也不再追问。只是搦管在手,一时却想不出要写什么,转眼间见他书案边挂了一幅瘦金书的立轴,上头一首近人的七绝叫她微微一怔:“这个我随口说起的,你也喜欢吗?”
邵朗逸旋着手里的墨锭,笑意委婉:“你看看落款。”
顾婉凝依言去看那条幅上的款识,开头便是“庚申孟春”,她不甚熟悉干支纪年,就着今年向前算过才恍然省悟,她“随口说起”的时候,这幅字已写成五年了。并非是因为她“随口说起”,人家才写了挂在这里的。她一算明白,不免有些讪讪,便低头运笔掩了面上的赧然,邵朗逸也不多话,只去看她的字——一行颜楷只将将能算端正,庄重沉着都谈不上,更不要说气度森严,浑穆中得险劲之趣了。“颜楷雄强浑厚,风棱射人,最讲笔力的。”邵朗逸说着,虚笼了她执笔的右手接着往下写,“欧阳修说颜真卿忠义出于天性,故其字画刚劲独立”他言到此处,忽然觉得手里一空,顾婉凝突然搁了笔:“我写不来。”
邵朗逸又看了一眼纸上那半首绝句,已然明白她的字为什么学的是欧楷,若无其事地点了点头,一派就事论事的语气:“嗯,你一个女孩子,又是初学,临颜楷倒不如先学虞世南。”
他正要提笔续完剩下两句,忽然有丫鬟隔着湘妃帘在外头通报:“公子,夫人来了,叫人在闹红一舸备了晚饭,问您和二夫人”她话还未完,康雅婕的贴身丫头宝纹已经抱着乐蓁到了堂前,不及行礼,怀里的一双小手便拨着帘子娇娇唤道:“爸爸。”
邵朗逸一笑搁笔,把女儿抱了进来,对婉凝道:“二夫人,你要不要去?”
顾婉凝微笑摇头:“那边晚上风大,我回蓼花渚去了。”
闹红一舸是筑于泠湖北岸的不系舟,“舟”畔有大片碧荷,自入夏起便青盖亭亭,此时更是水佩风裳,冷香嫣然,正是消夏的佳妙所在。邵朗逸叫人折了一朵荷花给蓁蓁拿在手里,一路把玩着过来,康雅婕凭窗而望,只觉湖岸柳影之间,他的人愈显风雅清俊,肩上的小人儿衬着大过碗口的一朵白莲,粉妆玉琢一般,顾婉凝却并没有跟来。嗯,她还算识趣。
邵朗逸上了“船”才放下女儿,叫人带着蓁蓁去船尾看鱼,康雅婕才款款走到他身边,惑然问道:“不是说她跟你在一起的吗?怎么不过来?我这个做姐姐的,这么没有面子。”
邵朗逸并不接她的话,只拣了桌上的一碟菱角,手起刀落,剥得十分利落专注:“我有没有说过,你不要到泠湖来?”
康雅婕听他口吻淡静,也拿不准他是不是生气,心中不免发虚:“我又不会把她怎么样,我不过是想,一家人总该多亲近些。”
邵朗逸却只低头剥着手里的菱角,既不说话,也不看她。康雅婕安静了一会儿,见他仍是不理不睬,忍不住有些窝火:“我对她这么客气,你还不满意吗?你知不知道别人都是怎么说的?她不必出去见人,倒是无所谓,反倒要我听着”
邵朗逸剥出手里最后一个果仁,抬起头来温存一笑:“雅婕,你这么贤惠得体,辛苦了。”康雅婕原是等着他着恼的,不想他却突然不伦不类地赞了自己一句,下面的话便不知从何说起了。
邵朗逸擦了擦手,接着道:“其实,我一直有件事想跟你商量,又怕你不高兴。如今看你和婉凝处得这么好,我也就放心了。我打算再纳一位如夫人,你觉得怎么样?”他说罢,便把孙熙平叫了进来,指了指桌上剥好的菱角,“把这个送到蓼花渚去,跟二夫人说,尝个鲜就算了,这东西吃多了伤脾胃的。”
康雅婕犹自震惊于他刚才的话,却是无暇理会他这番做作,孙熙平一退出去,她便立刻冲到邵朗逸面前,逼视着他:“你到底想怎么样?”
邵朗逸却是不慌不忙:“说起来,她跟我也有好几年了。先前是碍着我没有成家,夫人没来,总不好叫妾侍先进门;后来咱们结了婚,我只想着你,眼里再看不见别人的。现在想想,总要给人家个名分,你也不想我是个薄情寡义的人吧?”
康雅婕眉心紧蹙,眼里几乎要冒出火星来:“她跟你好几年了我怎么不知道?”
“这种事我平白跟你说,不是惹你不痛快吗?你要是不信,去问孙熙平他们:我在梅园路的那处房子,住的是什么人。”
“那你干吗不娶她,要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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