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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缺九州经典力作(套装共11册)-第6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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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要斩断华族的血脉,让东陆皇朝以后的皇帝全部都是蛮族人。圣德帝爱好女『色』的声名在外,她一定会想到办法的,当然,也一定会付出很多很多牺牲。所以说,不管是你,还是如今的宏靖皇帝,恐怕都是血统纯正的蛮族人。吉萨儿部落虽然被灭族,但一定还是会有极少数的男丁逃出来,他们自然会想办法追随头人的女儿,奉行她的一切命令。”
“可她没有想到,自己会生下一个畸形的儿子,”白千云叹息着,“圣德皇帝不会把一个畸形儿立为皇储的。但是她运气很好,竟然还遇上了来自同一部落的宫女,而且对方碰巧也因为和蛮族人偷情而怀孕了。”
“那真的是碰巧么?恐怕未必吧。”安星眠说。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白千云吃惊地问。
“我想说,太后处心积虑地安排了这一切,恐怕就绝对不会容许出错。那个宫女的偷情与怀孕,也许是她一手安排的。不然不会那么巧,连时间都差不多。我猜测,也许因为她身上有某种疾病,很早以前就知道自己很有可能流产或者生下有缺陷的胎儿,因此老早就做好了准备。”
“那她也实在太可怕了,这都是为了什么……血脉真的有那么重要吗?假如没有人知晓此事,东陆皇朝就这样一代一代地传下去了,又有什么区别呢?说不定以后还会出现蛮族的后代征讨蛮族呢。”白千云有些暴躁地说。
“我们终究不是太后,没有办法站在她的角度去替她想问题,”安星眠忧郁地说,“就如同我不是你,无法体会孤儿的心境,你我又何尝能体会灭族的愤恨与悲凉呢?其实每一个人,对他人而言都是一道门,一道永远也无法跨越的门。”
“所以你们长门,所求的只是自己的这道门而已,”白千云说,“我是应该说虚伪呢,还是应该说明智呢?”
“都不是,”安星眠摇摇头,“这不过是两个字:选择。”
白千云长叹一声,抬头看着黑漆漆的矿坑顶部,感慨万千:“选择……是啊,选择。捏面人的老怪物选择了复仇,我的生母也选择了复仇,人世间到底哪儿来那么多纠缠不清的仇恨?已经死去的人终究无法复活,已经失去的机会终究不能重来,又何必那么执著?毁掉辰月教的千年大计、把华族皇朝的皇帝变为蛮族血统,又能得到什么、改变什么?到了最后,其实什么也得不到。”
“她在临死前看着我的眼神,虽然时间很短,我却一辈子都忘不了。我想象中母亲的眼神就是那样的,温暖而慈爱,仿佛我就是她生命的延续,可是……她仍然舍弃了我,为了纠结于心中的仇恨。我这些天总在想,她的这一生,到底是怎么度过的?一个本应该牧马打猎,在草原上奔跑一辈子的蛮族女子,变成了天启城的主人,把自己的一生消耗在这个她原本痛恨的地方。她临死的时候到底有没有后悔过?有没有觉得当初的选择是错误的?”
“而且这个选择能带来什么样的实质结果呢?”安星眠陪上一声叹息:“现在我们都知道了,宏靖皇帝非但不是皇族血脉,更加是一个纯血统的蛮族人,可是……难道我们有什么必要去改变这个现状么?”
“没有任何必要,”白千云摇摇头,“别说我身有残疾,就算我是个四肢健全有能力坐上皇位的人,我也不会去和他相争。也许是因为我从小被河洛抚养长大的缘故,我并没有那么深的种族观念。只要能让百姓吃饱穿暖,不要颠沛流离,蛮族人做皇帝,华族人做皇帝,哪怕是河洛人做皇帝又能如何?宏靖虽然在长门这件事上下手残暴冷酷,但毕竟……他也有他的苦衷,总体而言,他还算是个不错的皇帝。假如推翻了他,皇朝大『乱』,一堆人跳出来争抢皇位,最后受苦的还是黎民苍生。”
“而且现在九州各方势力大致处于平衡的状态,”安星眠说,“华族皇朝一『乱』,蛮族、羽族甚至于夸父必然伺机而动,到那时候受害的就不只是东陆了,而会是整个九州。那才是真正的魔火,毁灭一切的魔火。就让这个蛮族人继续在皇帝的宝座上坐下去吧,把蛮族人的血脉一代代在东陆皇朝中传递下去。这固然是一种绝大的荒谬,但荒谬的背后却也许反而是九州的幸运。”
白千云点点头:“所以我才觉得,当考虑到了那么多的事情之后,我的母亲,内心一定是对当年的做法充满悔意的。她那么痛快地寻死,却很难寻求到真正的解脱,也许到了另一个世界仍然会感到后悔。”
“后悔也太晚了,已经做出的选择不能回头,把以后的选择做好就行了,”安星眠说,“比如说我,现在就闻到了从远处飘来的鼠尾汤的香气,再不回去就没啦,所以我要赶紧选择去喝汤。”
“你自己去吧,我现在不饿,想在这里多坐一会儿。地下城还真是好,有那么多让人安静的时间。”白千云说。
安星眠也不勉强,拍拍他的肩膀,站起身来走向城里。但白千云突然叫住了他:“你明天就要出发了,对么?”
“其实是今天,吃过午饭之后。我就是回来看看你,告诉你我查出的一切,然后马上启程去宁州,”安星眠说,“我一天都不能耽误了。”
“那个叫做萨犀伽罗的法器,还在你身上?”白千云又问。
“是的,这个东西,似乎是和我的生命联系在一起了,所以风先生并没有带走,”安星眠说,“长门的事情终了了,但我还有很多的谜团没有解开,希望这一次去宁州,能够顺利地救出怀青,解决掉这些谜团。”
“小雪是一个好姑娘,是我这辈子见过的最坚强、最勇敢的女孩子,你他妈的一定要把她完完整整地带回来,不然我跟你没完!”白千云瞪大了眼睛作恫吓状。
安星眠微微一笑,没有回答,继续向着远处走去。他忽然开始『吟』唱起一首歌,那歌声令白千云的眼眶微微有些湿润:安星眠所唱的,正是那一夜太后临死前哼唱的蛮族牧歌。想来是他在求证的时候顺便学会的。瀚州草原浩瀚辽阔,一眼望去不见边际,只有在风中摇『荡』的牧草向远方无穷无尽地延伸,那样的景象,总是能让人感受到难以抹去的苍凉,并且产生某种一抒胸臆的冲动。所以几乎每一个蛮族牧人都是歌手,会在苍天之下引吭高歌,任歌声飘『荡』在天与地之间。即便白千云听不懂蛮语的歌词,单是那歌声中透出的天地无疆的意境,就已经足够让人想要落泪。
白云如牛羊,
长鞭驱赶太阳。
风吹草老,
鸿雁北翔,
瀚野万里苍茫。
长歌烈酒,
骏马为伴,
此生了无憾。
序章之一火中的地狱()
鹤行舒的贵族生涯在他十七岁这年画上了句号。在此之前,他曾以为自己一辈子都能过着轻松惬意的日子,在宁南城的天空与地面上呼啸而过,直到有一天在人类开设的『妓』院里搂着一个漂亮的红姑,在酒精的麻醉下惬意地死去。
但是许多年之后,呈现在人们面前的鹤行舒是一个穿着打满补丁的粗布衣服,满手老茧皮肤粗糙的白发老人。生活的折磨对他身体的伤害是如此之大,以至于作为纯血统羽人的他已经无法凝出羽翼高高飞起,哪怕是在月力最强的起飞日。那些曾经?充满骄傲的贵族之血,似乎已经被换成了劣质的烧酒。
“年纪大了……精神力不足啦。”他总是这样含含混混地解释。
这位昔日贵族子弟的衰迈凄苦源自他十七岁时的那场剧变。一向是家庭主心骨的父亲,宁南城知名的星象家鹤澜,在这一年的冬天见到了天神的使者,或者用很多人的话来说,他发了疯,发疯的日子正是孛星撞击地面的那一天。那是一颗轨迹十分隐蔽的孛星,假如不是碰巧撞到了宁南城附近的土地上,原?本应当无人知晓——除了鹤澜。他是唯一一个捕捉到这颗孛星、并且计算出它的轨道的人。
“我将成为九州大地上第一个目击孛星坠地的星象师,注定名垂千古!”父亲如是说。虚荣心让他选择了隐瞒自己的发现,在孛星到来的夜晚独自打马出行,去郊区守候那历史『性』的时刻。
鹤行舒那时候正陷入一段和三个女孩子纠缠不清的爱情,哪儿有心思去管父亲那点儿破事。那一夜,他吻了一个女孩,被第二个痛骂了一顿,被第三个的哥哥手持弓箭追得在宁南城绕了大半圈,这才勉强脱逃。他疲惫不堪地回到家里,刚刚躺在床上,一阵沉闷而遥远的爆炸声从窗外飘了进来。虽然距离十分遥远,但他仍然可以感觉到床在轻轻地震颤。
这大概就是父亲所说的孛星坠地吧?老头儿可别被砸死啊。鹤行舒想着,慢慢沉入梦乡。
清晨醒来后,他发现父亲已经?回来了,正一个人坐在院子里发呆。宁南是宁州最大的商业城市,吸收了大量人类的文化特『色』,所以贵族们渐渐放弃树屋传统,而流行住在东陆风格的院落里。
“怎么样?找到那颗让您名垂青史的孛星了吗?”鹤行舒油嘴滑舌地问。但父亲的反应却激烈得让人难以置信——他猛地站起身来,一把揪住了鹤行舒的衣襟。父亲用的力气是如此之大,以至于年轻体壮的鹤行舒竟然有一种马上要窒息的感觉。
“地狱!那是地狱!”父亲圆睁着发红的双眼,像野兽一样咆哮着,“地狱的大门被打开了!”
“什么地狱?”鹤行舒吓呆了。在他简单的头脑中,还从来没有认真去思考过“地狱是什么”这样的问题。他只是震骇于父亲那狰狞到近乎疯狂的表情,震骇于父亲一夜之间变得斑白的头发(鹤家的头发一直是浅棕『色』),震骇于父亲眼神中透『露』出来的恐惧。
也许真的只有地狱里,才能出现这么恐怖的表情吧?鹤行舒想着,嘴里却忍不住叫唤起来:“爹,我要喘?不过气来啦!快放手!”
父亲随手把他推开,嘴里却兀自念叨不休:“地狱的大门开了……?地狱的大门开了……?”
这只是一个开始。除了那几句含义难明的“地狱的大门打开了”,鹤澜并没有向家人说起过,那一夜他到底看到了什么。过了一段时间,他干出了另外一件匪夷所思的事情:他组织了一个邪教,一个宣扬末世即将来临的邪教,这可真是彻彻底底的像个疯子了。正是在这个邪教的宣教过程中,人们终于知道了,孛星之夜以及随后的那一个夜晚,他究竟看到了什么。作为唯一计算出孛星撞地时间的人,他也是唯一的目击者。
“……?孛星撞地之后,大地彻底化为一片火海,充满了焦臭的气息,”身披教主白袍的鹤澜对他的信徒们说,“在一片火海中,我看到了什么?我看到了人影!无数的人影!从那个荒无人烟之地的旷野中突然出现的人影!”
“我冒着火焰的灼热,稍微走近了一些,眼前渐渐清晰起来的视界让我的心脏几乎停止跳动,”鹤澜的声音阴森?森?的,仿佛是在用刀尖擦刮石块,让人听来汗『毛』倒竖,“我发现我见到的根本不是人,而是恶鬼!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
鹤澜的记忆飘回到了孛星降临的夜晚。这颗孛星比他想象中威力更为巨大,撞地后产生剧烈的爆炸,在地上形成了深深的坑。爆炸带来的冲击波把他掀翻?在地。他晕晕乎乎地爬起来,只看见眼前一片冲天的烈焰,这些火焰让他有些畏惧,但怀着在史书中刻下自己印记的强烈憧憬,他还是不顾危险地走上前去。然后他再次摔倒了——因为突如其来的巨大恐惧。
眼前的一切,就算是在噩梦中也难以见到。他看见火光中影影绰绰爬出无数人影,当那些人影靠近他后,他才能看清楚,那些人的样貌有多么可怖。
——他们还具备着基础的人形,却一个个状若骷髅,浑身上下几乎就是皮包骨头,白骨凸出的头颅?尤其可怕,那一口口乌黑的牙齿闪烁着魔鬼般的光芒。他们手脚上带着镣铐,没有头发,皮肉已经?在火焰中被烧伤,甚至烧得焦黑,没有烧损的皮肤上遍布着流出黑血的脓疮。
但他们却不怕疼,或者说,似乎压根就没有疼痛的感觉,或者一切感觉。他们带着脓疮,带着火焰,就那样沉默地向远方爬行着,膝盖上薄薄的一层皮很快被磨破,『露』出森?森?白骨,但他们还是不在乎,还是好像全无知觉。
这完全就是地狱的场景啊,鹤澜胆战心惊地想着。在那些古老的传说中,地狱中受尽苦难的鬼魂就是这副模样,全身上下没有肉,受尽种种酷刑的折磨,渐渐失去五感,无痛无欲。
最令人战栗的是他们的眼睛,那是一双双麻木不仁,完全没有丝毫情感的眼睛,活像是用石头雕刻成的。那些眼睛中流『露』出寒冰一样的眼神,木然地从鹤澜身上扫过,就像他完全不存在。他们只是努力地、竭尽全力地往前爬,让鹤澜产生了一种古怪的念头:他们是在逃离什么东西,让他们从内心深处恐惧的东西。
这个念头让鹤澜也难以压抑从心底泛起的惊恐,他不顾一切地转过身,顾不得自己骑来的马匹,直接凝出羽翼飞回了宁南城。他最后一眼看到的是,一些怪物在烈火的灼烧下终于不再动弹,身体匍匐在地上,其余的同伴却仍旧恍若不觉,用他们几乎只剩下骨骼的残躯继续向前爬行。火场中除了火焰燃烧的嘶嘶声和骨头在地面摩擦的声音外,再也没有其他声响,鹤澜却觉得,自己听到了成千上万的灵魂在发出痛苦的哀嚎。
第二天,他的情绪稍微平复一点后,又回到了昨天孛星坠地的地点。他发现那里已经?围满了前来看热闹的市民,一个个指点着地上那个深深的大坑和周围随处可见的烧焦痕迹,啧啧称奇。但鹤澜却发现,昨晚他亲眼目睹的那些人形怪物,全部消失了,并且没有留下丝毫痕迹:『毛』发、血迹、足迹、烧焦的皮肉、骨头……?什么都没有,仿佛他们完全不曾存在过,不曾那样执著地在火焰中向着远方爬行,不曾把永世的噩梦注入鹤澜的心里。
鹤澜失魂落魄地回到了家里,甚至顾不得去教训不听话的儿子。他一天一夜未眠,却丝毫没有睡意,只是反反复复地自言自语着:“那是地狱吗?”可他无法得到答案。
直到深夜,困倦已极的鹤澜才『迷』『迷』糊糊地进入梦乡,但没睡多久就被惊醒了。他睁开眼睛,发现房间里多了一个人,确切地说,是一个全身笼罩在一团柔和的白『色』光晕里的人影。这个人影看不清面目,开口说话时却充满了一种让人折服的高贵和尊严。
“你是神选中的人,”人影说,“你有幸目睹了神的创造,也因此得到了神的启示。是的,你所看到的,是地狱的大门。天神开启了这道门,要用地狱之火『荡』涤人间的邪恶。而你,将要成为天神的代言人……?”
鹤澜把自己关在书房里好几天,等到重新开门出来时,人瘦了一圈,但却满脸都是大彻大悟后的平静。
“神的使者明白无误地告诉了我,那颗孛星就是天神赐给人间的最终启示,”白袍中的鹤澜庄严地告诉他的信徒们,“那些骷髅一样的怪物,就是地狱中恶鬼的幻象。天神是想要告诉我们,这个世界的末日已经?来临了,地狱之门即将洞开,魔鬼的火焰将会毁灭人世间的一切。这是神意,不可阻挡的神意。只有在末日之前领会神的旨意,聆听神的教诲,才有可能得到神的宽恕和救赎。”
鹤澜的脸上充满了虔诚,这种虔诚也感染了信徒们。事实上,和那些胡『乱』编造一个伪神几条教义就跳出来骗?财骗?『色』的邪教教主完全不同,鹤澜亲眼见到了神使,真心相信神使带来的神谕,真心想要拯救世人,这种真心为他赢得了格外多的信徒,而最终该邪教被捣毁时,他遭受到的惩罚也格外的重。
宁南城本来在历史上一直都是云氏贵族的领地,宁南云氏以这座城市为根基,和雁都风氏进行了长达数百年的争斗。后来羽族几经?内外战『乱』,这两个庞大的家族逐渐衰败,终于被其他家族乘虚而入。如今的宁南控制在另一个风氏家族的手里,虽然也姓风,但和过去的雁都风氏并无关系,乃是从澜州迁徙过来的。这个新兴家族能最终击败云氏占据宁南,占据以宁南为中心的庞大城邦,鹤姓家族的大力支持堪称居功至伟。因此,鹤氏在城邦里的地位仅次于风氏,各个分支都被封为不同等级的永久世袭贵族,鹤澜的先辈曾是一名出『色』的医官,治好过风氏家主的箭伤,因此也被封为世袭子爵。尽管并无实权,但至少可以保证子孙后代俸禄优厚,衣食无忧。
但是现在,身为家长的鹤澜走上了这样一条糊涂之路,彻底断送了整个家族的幸福前程。羽族一向重视打击邪教,身为贵族去拉?扯一个邪教出来更加是不能容忍的大罪。鹤澜被砍头,家族被取消爵位,罚没家产,族人贬为奴隶,失去自由身,一切顺理成章。而那个短命的教派从此再也没有人提起,孛星之夜带给人们的惊讶也很快消散。
原?本应该成为子爵的鹤行舒最终只能成为其他贵族的奴隶,在各种粗重活计的折磨下迅速老去,活到五十来岁就带着一身的病痛溘然长逝。临死之前,他躺在垫着稻草的破木板床上,喉咙里发出刀割般的凄厉喘?息声,努力想要吐出最后一口卡得他难以呼吸的浊痰。突然之间,他的目光穿过了薄薄的木门,穿过了时光的幕布,穿过了家族苦难的末日历史,看到了三十多年前父亲被行刑的时刻。按照羽族律法,类似这样用邪教煽动民众的人,理当被吊在当地城邦的一棵特定的巨树上——通常被称为刑木——处以绞刑。但是领主震怒?于鹤澜的贵族身份,亲自批示,要让这个该死的邪教教主享受一点特殊待遇。
“他不是老是说什么‘地狱之门即将打开,魔鬼的火焰将会毁灭一切’吗?”领主冷笑着说,“那就让魔鬼的火焰先毁灭他吧。”
于是鹤澜最终被判火刑。对于崇拜森?林的羽人来说,浪费木材去烧死一个人,大概算得上是最严酷的刑罚了。
行刑的那一天,鹤行舒被带到刑场观看。他怀着满腔的悲伤和怨愤,诅咒着老头子赶紧去死,但当执刑人点燃柴堆时,无法割舍的亲情终究还是压倒了一切。他忍不住大声痛哭起来。
而鹤澜的神情却是冷静而悲悯的,他仿佛那些地狱里爬出来的鬼魂一样,在烈焰焚身之际都感觉不到疼痛。只是在身躯即将被熊熊烈火所完全吞噬的那一瞬间,他张开嘴,以令人难以置信的高亢音调发出了怒?吼:“你们这些愚昧无知的人!那是神的旨意!地狱的大门,已经?打开了!”
“地狱的门……?打开了啊。”病床上的鹤行舒用细不可闻的声音说。父亲正在被烧成焦炭,儿子正在死去,地狱的大门向两人敞开了。
序章之二雾中的鬼船()
好大的雾。
郭老幺不停地擦着眼睛,仿佛这样能让自己的视线更清晰一点,但这个动作显然毫无用处。阻碍?他视线的并不是他的双眼,而是这场突如其来的海上大雾。在这样的浓雾里,他根本分不清方向,因此也不敢轻举妄动。万一自己这艘小渔船跑错了方向,或者撞上了礁石,都是很糟糕的事情。
所以除了擦眼睛这个无意义的动作之外,这位青年渔民只能不安地等待,等着浓雾散去才能继续打鱼或者回家。这一带海域的天气状况总体而言还算不错,郭老幺之所以那么紧张,是因为这里流传多年的一个传说:当浓雾降临海面的时候,会有恐怖的鬼船从雾里现身。鬼船会抓走一切被笼罩在雾气里的出海的渔民,只剩下一艘艘失去主人的空船。除此之外,船上的任何东西都不会丢失。
最为可怕的在于,在某些情形下,据说有人还会亲眼目睹那艘鬼船。在鬼船上,你能看见那些早已失踪的渔民,他们一个个都还活着,却已经?沦为了魔鬼的奴隶,永远不老不死,永远被魔鬼所驱使。
这样的传说在许多人看来或许会是无稽之谈,但郭老幺对此却深信不疑,原?因很简单,十二年前,在他九岁那年,一直抚养他长大的叔叔就是在遭遇一次海雾后失踪的。人们在海上找到了他那艘还残留着雾珠的渔船,渔船上的渔具、食品一应俱全,甚至还有许多尚未断气的新鲜海鱼,显然是这一趟打鱼的成果,但他和他的两位同伴却早已踪影全无。
郭老幺坚信,叔叔就是被鬼船抓走的,他虽然也很盼望叔叔回来以减轻家庭赚钱劳作的压力,但每当起雾的时候,他还是不敢出海。毕竟比起叔叔的下落,还是自己的命更重要一点。
可他万万没有想到,自己也会有一天在出海时突然遇到大雾,突然被困住。现在他只能向天神祈祷,祈祷这只是一场偶然的海雾,不会带来那恐怖的鬼船,不会让自己从此变成魔鬼的奴仆。
然而世事往往如此,你越害怕某样东西,它就越会出现在你面前。正当郭老幺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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