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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鹿天-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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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有一日,他被几位师兄哄着去了山里,几位师兄让他抬头看,他抬头看去,一箩筐的蛇倒了下来,青花翻着肚白,他疯了似的叫喊起来,边哭边喊“师兄救我!”那几个长白弟子原来在笑,闻声却没了声音。
也不是什么毒蛇,是长白药师豢养的药蛇,受了惊愈发往孟长青身上缠,看着有些恐怖。
几个长白弟子都走远了,听着孟长青凄厉的哭喊声,终于,一个长白弟子回过身,冲上前来,把蛇扯了下去,他忽然一把将孟长青揪着领子了起来,面上有些不易察觉地狰狞,声音阴嗖嗖的,“叫什么叫?”
孟长青惊恐极了,却仍是紧紧地抓着他不放,“师兄!师兄!”
那长白弟子忽然定住了,盯着孟长青,似乎想将孟长青扔出去又没动手,僵持半晌,他把人用力地抱了起来,踢开了爬上来的蛇,他面上有些抽搐,蛇全部逃窜出去,一旁弟子看着这一幕都没出声。
孟长青吓得都没知觉了,嘴里却还是喊着“师兄。”
一到没有蛇的地方,那长白弟子立刻将孟长青从自己身上用力扯下来,孟长青砰一声摔在地上,那弟子瞧孟长青还望着自己,竟是看笑了。
其余几个师兄弟上前一步,“怀风!”
名叫谢怀风的长白弟子似乎没听见师兄弟喊他,只是盯着摔在地上的孟长青,终于,他回身往外走,衣摆甩开刷的一声,惊魂未定的孟长青控制不住地猛一哆嗦。几个师兄弟忙跟了上去,似乎在说着什么,孟长青两耳轰鸣什么也听不清。
过了很久,他才回忆起隐隐约约听见个名字。
孟观之。
那是孟长青第二次听见这个名字。长白弟子虽众,却几乎没人提到这个名字,仿佛是个禁忌,又像是长白众人极力抹去的什么不光彩的东西。
那一日后,孟长青隐隐约约意识到了什么,从那次起,他便再也没有试着去招惹师兄弟。
他没有入学堂,捡了本师弟不要的书,偷偷去问厨房的厨子。那厨子不是修仙者,认识的字不多,偶尔空闲便教孟长青一两个。吴聆也会教他,不过吴聆耳聋目盲,教得很费力,孟长青学得更费力,孟长青怕他嫌弃自己麻烦,没敢让吴聆教他。
那本书学完了,孟长青便再也没有学过别的字。没到两个月,厨子下山了,临走前,送了孟长青一条狗。
孟长青把这只狗养在了后院,鬼使神差地给取了名字,叫孟观之。
他知道这个叫孟观之不是好人,叛出师门,杀了许多同门师兄弟,仙门众人对之恨之入骨,他还知道,这个叫孟观之的男人貌似是自己的爹。
他把狗取名叫孟观之,仿佛划清了与此人的界限,告诉所有人,我也不喜欢孟观之,但他一时间恍若新生。狗什么也不知道,每日欢实地在孟长青脚边转悠。模样很憨。
孟长青搓了搓狗的脑袋,偷偷把他藏在了后院。
他把狗取名孟观之,可孟观之是孟观之,狗是狗,在他眼中,狗长得比孟观之顺眼多了。
孟长青一日从厨房帮完忙回来,没看见孟观之像往常一样跑上来,推门进去,闻到一股甜腻的肉香味,一群师兄弟坐在堂前围着锅吃东西,吃的满嘴都是油,其中几个人还看向孟长青,又像是没看见似的自顾自笑闹聊天,一旁扔着些啃过的骨头,七零八落的。
“这狗肉真香!这腿你尝尝!”
“不错!确实不错!”
孟长青手中的抹布掉在了地上,啪的一声,耳边什么声音都没有了,只剩下越来越响的笑声,眼中金色雾气腾一下冒上来。
孟长青没学过道术,可那一瞬间仿佛有什么东西灌入四肢百骸,又疯狂涌出来,将他整个人都冲散了,在顶点之时,积压已久的怨恨轰然爆发,金色灵力有如汪洋似的疯狂澎湃。
他打伤了人,满屋子都是横窜的金色灵力,他两只眼睛都被染成了金色。
“找!找师伯去!入魔了!他入魔了!”众人逃窜了出去。
等孟长青回过神来的时候,眼前已经是一片狼藉,他像是终于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极为惊恐地往后退了一步,重重摔在地上,脸色刷白,好久才找到自己的声音,“不不,不是我,我没有!不是我!”
手抓着个什么油腻的东西,他扭头看了眼,发现是那锅打翻的狗肉,他的手正好抓在烫熟的狗头上,狗的眼睛只剩下干瘪的两个坑,似乎正望着他。“啊!”他惊惧地喊了一声,一把将那东西用力地扔了出去,低头剧烈地呕吐起来,几乎连酸水都吐了出来。
被扯到大殿时,孟长青整个人都是抖着,他还在吐,什么都吐不出来了,可喉咙里依旧有恶心感,嘴里不停地说着“不、我没有,不是我!”跪在众人面前,他吐得撕心裂肺,渐渐地喉咙里泛上了血腥味,血开始往外冒。
“果然,果然!”那上前查看的中年道士一掰起孟长青的下巴,便看见了孟长青那双猩红的双眼,脸色瞬间变得极为难看,他回头看向座上的吴洞庭,“祸害!真是祸害!我当日便说了,不能收他!”
吴聆是吴洞庭的关门弟子,来的很快,发现跪着的人似乎是孟长青,脸色一白,忙替他向吴洞庭求情,手飞速比划着,情急之下,喉咙里都发出了几个音节,“师、师父”他从小耳聋目盲,说话控制不住声调,极为尖锐高昂,几乎听不清他在讲什么。
那中年道士是吴洞庭的师弟,名叫吴鹤楼,辈分极高。他一见吴聆,神色刚刚缓和,结果一听吴聆在帮孟长青求情,不知是想到什么,脸色极为难看。抬头见吴洞庭不说话,他猛地喝道:“师兄!他留不得了!你瞧瞧这双眼睛!同样的错我们已经犯了一遍,难道今日要犯第二次吗?”见吴洞庭无动于衷,他喝道,“若不是他,清阳夫妻不会死,师兄!他是个祸害!”
吴洞庭终于拍案道:“那你是要我杀了他?!”
吴鹤楼被吴洞庭震住了,他从未见过掌教师兄这般震怒,一时攥紧了手不再说话,心中却是悲恸。造孽!全是造孽!
屋子里静了下来,连吴聆都不敢再发出声响,不知过了多久,吴鹤楼才终于低声道:“他是孟观之的儿子,我见着他,便像是见着了孟观之,你瞧瞧这双眼睛,真是一模一样。”
吴洞庭看着地上煞白着脸不停呕血的孟长青,终于露出疲倦神色。
“不要、不要杀我。”孟长青忽然像是察觉到什么,惊恐地看着面前的几个人,“掌教师祖,不要杀我,不要杀我,我知道错了,我不敢了,我再也不敢了!”血依旧从嘴中涌出来,他对着吴洞庭不停地磕头,额头血肉模糊,求生的欲望让他完全感觉不到疼痛,“掌教师祖,我不敢了!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耳朵一阵轰鸣,他也听不清面前的人说了些什么,只感觉到有人来拖自己,他以为是要杀自己,剧烈挣扎起来,一双眼已经猩红地能滴出血来,体内像是有什么东西在不停地流窜,越来越烫,五脏六腑都在烧。
他感觉自己快死了,凄厉地叫喊,“掌教师祖,我知错了!我不敢了!”他扭过头朝着吴聆求救,“闻过师兄,救救我!救救我!我不敢了!我知道错了!”
吴聆听不见,却感觉到灵力的波动,立刻对着吴洞庭跪下,手比划的速度更快了,他猛地低头伏地,“师、师父”
吴鹤楼望着跪在地上的吴聆,终于忍无可忍,“你明知他害死你爹娘!为何待他至此?!”
吴聆仰起头,他听不见,可那一瞬间却仿佛感知到了什么,缓缓抬手做了几个手势,“与他无关,不是他的错,他什么都不知道。”
吴鹤楼见状,忽的仰面,似是喟叹似是沉痛,竟是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孟长青脑海中轰鸣一片,也听不清面前的人说了些什么,一只手拖着他,他不知道自己要被拖去哪儿,只惊恐地觉得自己会死,这念头让他整个人都慌了,一时求饶声极为凄厉,“师祖,饶了我,我知错了,我不敢了,闻之师兄!救救我!不要杀我!”
那少年修士拽不动他,瞧他还在神志不清地磕头求饶,一时也无话可说。说来也巧,这修士便是上回放蛇咬孟长青的谢怀风,他没想到孟长青怎么忽然变成这副模样。他们这群师兄弟的父母当年都死在了那场灾祸中,罪魁祸首死了,无辜的人也死了,可独独祸首之子还活着,想来真是笑话。
稚子无辜?谁不知道稚子无辜。如今长白为了声名要照拂孟长青,逼门中弟子接纳仇寇之子,可谁又去可怜当年亲眼目睹双亲惨死的无辜稚子?
谢怀风看着渐渐开始抽搐的孟长青,青筋跳了下,也不知是想些什么。这小畜生真是不知死活,修仙者最忌讳的便是入魔,入魔说明此人心术不正,轻则逐出师门,重则夺其性命,即便侥幸逃脱惩戒,入魔本身也足以致命,修士入魔的结局大多数是魂魄错乱,变得又疯又傻,还不如死了干脆。
掌教真人命他将孟长青送到元清殿,已经留了情面,能不能捱过去便看这小畜生的造化,谢怀风原想就让这小畜生疯了算了,可青筋都绽出来了,仍是没把人丢出去,骂了句脏话,终于将人连抓带拽往元清大殿拖去,好不容易到了半路,孟长青忽然从他手中挣了出去,他一个没留神,没抓住。
“孟孤!”
孟长青瞧见了刚刚谢怀风的眼神,以为他是要杀自己,拼了命地挣扎出去,忽然脚下一空,整个人滚下了台阶。谢怀风见状睁大了眼,下意识捏诀护住孟长青,可情急之下竟是没捏出来,“来人!”他猛地吼了起来。
孟长青撞着了个台阶中央的白玉板,停了下来,剧痛之下,他反而清醒了些,哆哆嗦嗦地爬起来,也不知道该往哪里跑。他实在是太害怕了,他怕自己变成怪物。
他也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在这山上,他除了吴聆外没有朋友,这山上的长白弟子都憎恶着他,他无处可逃,无处可去,唯一能想到的便是那尊真武大帝,那尊道像。他在长白外门的时候,虽也不受喜欢,但日子平静,每一日他会提着脂油去给真武大帝续油,那是他除了吴聆外唯一亲近的人。如今,吴聆也救不了他了,便只剩下了真武大帝。
谢怀风压根没想到,自己会找不见孟长青,时值傍晚,天色昏暗,孟长青似乎是躲起来了,他只在栏杆后头发现一大滩血,心道这小畜生不是死了吧?没见过这么上赶着送死的。他脸色一阴。
你自己找死,怨不得人不救你。
长白弟子问谢怀风,“师兄?还找吗?”
“找个屁!”谢怀风起身,捞了灯自己回屋了。
天黑,又加之重伤,孟长青以为自己跑到了真武大殿,却没发现自己跑错了地方。他推门进去,远远看见长白二十四位真人道像前站了个人,天青道袍,袖口两道剑纹,卷腾的轻烟中,男人眉目酷似真武大帝。
神志不清的孟长青好像抓住了什么救命稻草,跪在了他的脚边,终于低声哭出了声,那声音轻极了,他说:“带我走吧。”太痛苦了,活着实在是太痛苦了。
昏死过去前,孟长青感觉到一只手轻轻抚着他的头发,他体内那股烧灼着五内的火逐渐熄灭。
第七章()
孟长青过了很久才醒过来。
应邀来长白做客的玄武真人望着半夜闯入他居所的小孩,没说话。这小孩穿着长白道袍,浑身邪气,像是入了魔,一个没学过几天道术的孩子罢了,他随手用玄武独有的道术帮他梳理了内气息,这孩子一双眼便不再发红了。
“你你救了我?”小孩子说话的声音很轻,好像受了很大的惊吓。
李道玄轻点了下头。
“你、你不是长白的”孟长青看着李道玄袖子上的两道剑纹,长白的道袍大多是乳白色,上头刺着星宿,少数几位地位高的真人修士则是着玄黑道袍,但他从未见过这样素净的款式,除了那两道剑纹再也没有多余的修饰。
李道玄道:“我师出玄武。”
“玄武?”孟长青没听过这地方,望着眼前的人,愣愣地问,“玄武也是仙门吗?”
李道玄轻点了下头。
孟长青还未彻底清醒,望着李道玄,一刹那间,只觉大殿穹顶莲花灯盏摇摇欲坠,二十四真人道像齐拱手,好似真武入世来。他从来没见过这样的人,好像是神仙,真的神仙,和画里头画的一模一样。
他的意识尚不清醒,只知道自己铸下大错,长白容不下他,他忽然扑通一声,他跪在了李道玄的面前,紧紧抓住了李道玄的道袍一角,“道长,你带我走吧!我愿意一辈子伺候道长,求求道长发善心,我什么都愿意为道长做!”
他对着李道玄磕了个头,还没磕下去,胳膊便被人抓住了。
李道玄将他扯起来,见他双眼通红,道:“不合规矩。”
孟长青以为他不要自己,忙道:“道长!你带我走吧,我给道长你当牛做马,这辈子,不,还有下辈子,下下辈子,我愿意永远伺候道长!”他擦了把眼泪,“道长,我会听话,我什么都可以干的,洗衣服做饭擦桌子,我都会的,道长你带我走吧!求求道长!”他不管不顾,跪下还要磕头。
李道玄极轻皱了下眉头。
若是平时孟长青也说不出这番话来,可今日他实在是受了很大的惊吓,唯一的念头,便是下山。他想下山,他想离开这儿。
孟长青感觉到一股无形的力道将自己轻轻推开,他还要伸手去抓李道玄的道袍,露出半只手臂,上面全是狰狞的血痂,下一刻,他感觉到那力道一松,他慌忙一把紧紧抓住了李道玄,再也不肯松开。
李道玄看着孟长青手上的血痂顿了下,揭开衣领,发现孟长青身上也全是伤,连后背都是刮痕,却不像是虐待的痕迹。
“伤是怎么来的?”
孟长青低声道:“上个月我去山里捡柴禾,不小心滚下了山。”他怕这道长以为自己笨手笨脚,忙解释道:“那一日雾太大了,我,我平日干活都不会这样的。”
“你平日在长白都做什么?”
“我什么都可以做的,帮师兄们担水、劈柴、烧火、洗衣服。”孟长青生怕他嫌弃自己没用,忙道,“道长,我什么都会做的,不会的我都可以学,我学的很快的。”
李道玄看了他一眼,倒是没说话。
上完药,孟长青在李道玄的身边睡了一觉,他本就精疲力尽,累得几乎要睁不开眼,可怕睡醒后眼前的人就不见了,他不敢睡。还是李道玄捏了个诀,他这才沉沉睡去,睡梦中还紧紧拉着李道玄不放,跟抓着根救命稻草似的。
李道玄看着这陌生的长白小弟子,过了一会儿,轻轻抽回了自己的手。
次日一大清早,孟长青睁开眼,第一件事便是找那位道长,连鞋子都来不及穿,赤着脚跑下了床,听见大殿似乎有动静,他立刻往大殿跑。
“扶象真人。”
孟长青的脸色刷的白了,生生定住了脚步不敢再动一步,那熟悉声音是长白掌教吕洞庭的,他躲在屏风后大气都不敢喘一口,紧紧地捂住了自己的嘴。
主殿中,李道玄忽然朝一处望了眼,面色倒也如常。他的对面是长白掌教吕洞庭,终于,他开口道:“多谢清静真人。”
孟长青不知道他们在商量什么,又怕此时发出动静会引起二人注意,脑门上汗都出来了。
吕洞庭与李道玄是同辈人,吕洞庭是长白掌教,又加之他面相偏老,看上去很有仙门巨擘的派头,令人望而生敬。李道玄则全然是个年轻道人的模样,若是乍一眼看去,还道他是吕洞庭的徒孙一辈,全然不敢想这人会是扶象真人李道玄。
其实,李道玄出名更早,吕洞庭少年时,正是李道玄声名最显之时,彼时仙门处处皆是少年修士的传说,天生剑修李道玄,被誉为黄祖其后第一人。
如今的仙门,李道玄这名字已经少有后辈提起了,倒不是李道玄落没了。世人追逐热闹,新的仙门,更狂的少年,新的传说继续高。潮迭起,你方唱罢我方登台,轰轰烈烈,如李道玄这种在深山老林隐居的,如今只能在记载仙门历史的壁画道像上看见他,往往都是白须白发垂垂老矣的形象。
前些年,仙门女修之间传着一句诗,说的是当世两位风头正盛的少年剑修,“十年修得吴六剑,百年修得孟观之。”吴六剑便是六剑真人吴清阳,孟观之是他的师弟。后来也不知是哪位老散人听见了,笑道:孟观之轻浮子,浪得虚名,该是百年修得吴六剑,千年修得李道玄。
这话丢进偌大的仙门,水花都没砸出一个。
可吕洞庭对李道玄却是极为恭敬客气,二人同辈,后生不懂事,他却是活了这么些年,自然知晓分寸。两人刚从隔壁回来,那孩子还睡着,吕洞庭接到消息说是那孩子跑了,却不料他跑到了李道玄这儿,李道玄这些日子因为仙界大典客居长白,闹出了这档子事,吕洞庭自然脸上有些挂不住,若是自家门庭之事倒也罢了,可这孩子偏偏身份特殊。
终于,他对着李道玄道:“不瞒真人,这孩子是孟观子之子。”
屏风后面的孟长青听到这一句,心都快跳出来了。
李道玄微微一顿,半晌才道:“我记得这名字,数年前,大雪坪曾与之有过一面之缘。”
吕洞庭听到“大雪坪”三个字,不免叹了口气,“不错,是那位叛出长白的孟观之,这孩子便是他与菩萨宗的妖邪所出。”当年大雪坪仙门斗乱,菩萨宗邪修为祸人间,仙门倾力才将其抄杀,其中还多亏了玄武及时出手相助。吕洞庭斟酌片刻,终究是将实情吐露,“那菩萨宗孟观子本是我长白弟子,他十岁投入我门下,天赋其才,十五岁便名震仙门,可惜自视甚高,为人轻浮放荡,一步错步步错,终究走上了邪道。”
吕洞庭想起当年的孟观子,一时也五味杂陈,“我对他寄予厚望,不料此子为了追求所谓的无上修为,竟与菩萨宗的圣女双修,我那时候才知道他心术不正。那妖女把孩子生了出来,被我的弟子吴清阳捡了回去,便是今日的孟孤。”
李道玄静静听着,也没发表什么感慨。
吕洞庭继续道:“孟观子残杀仙门修士,临死前终于大彻大悟后悔不已,可惜覆水难收。临死前,他给自己的儿子取单字,孤。孟观之死后,吴清阳夫妻念及多年情谊心中悲切,将自己的儿子取字‘闻过’,给孟孤取字‘改之’,闻过改之,意为‘既闻过,必改之’,夫妻二人待孟孤如己出,大雪坪一役,吴清阳夫妻为了护住孟孤,双双丧命,其子吴聆也为菩萨宗邪修所害,至今耳聋目盲。究其祸乱源头,仍是当年孟观子与菩萨宗妖女勾结。”
李道玄当年参与了大雪坪一役,只知道是菩萨宗邪修蛊惑信徒滥杀无辜,却没关心过其中缘由。他与孟观子和吴清阳皆是一面之缘,六剑真人吴清阳,又被称为吴六剑,素有六剑真君子之称,与师妹吴玉十年恩爱如故,夫妻二人双双死于邪修之手,这其中原来有这么一番托孤的曲折。
吕洞庭低声道:“我知孟孤可怜,当年他尚在襁褓,一切与他无关。可人心无法不偏,这孩子让人想起他的父亲,想起大雪坪那桩旧事,到如今将近十年,死于那场灾祸的长白弟子的遗孤都已经长大成人,这群遗孤又何尝不无辜。尤其是吴聆,吴聆那孩子,与他父亲的性子简直一模一样。”
李道玄许久都没说话。
屋子里一下子静了下来。
吕洞庭低声道:“长白家丑,让真人笑话了。”
李道玄道:“清静真人。”
“真人但讲无妨。”
“为何不放孟孤下山?”李道玄望着那扇屏风,“给他寻一户普通人家,隐瞒其身份,一辈子安安稳稳的,未尝不是个办法。”
“真人有所不知,清阳死前曾与我彻夜长谈,说孟孤无亲无故,恳请我将他留在长白。清阳自觉对师弟没有尽到劝诫义务,对这孩子怜惜非常,夫妻两人瞒着我已将孟孤收为义子。”
李道玄许久才道:“过去的已然过去了,这孩子的事,由他自己决定吧。”
吴洞庭一声长叹。
两人又说了一番话,待到吕洞庭离开后,李道玄这才看向那屏风,低声道:“出来。”
孟长青已经在屏风后面泣不成声,死死捂着嘴。良久,他才从屏风后走出来,忽然,他跪在了李道玄的面前,“道长,我不认识什么孟观之,我没有害人,我以后也不会害人的,我不敢的,我不敢的。”
李道玄看了他一会儿,缓缓道:“清静真人说,你伤了同门师兄弟。”
孟长青闻声脸色都吓白了,他忙道:“道长我知道错了,我以后再也不敢了!我不敢再害人了!道长,你饶过我这一回,我发誓我再也不敢了!”他慌忙道歉,又要给李道玄磕头。
李道玄扶了他一把,将他从地上拉起来,瞧他吓得嘴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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