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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鹿天-第9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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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仙朝坐在地上一动不动半晌,模样有些呆愣,然后他抓过了白瞎子的袖子又埋头哗一声吐了起来。白瞎子阻止不及,顿时绝望。
孟长青问道:“怎么回事啊?喝这么多?他和谁喝的?”
“和你师伯。”
“我师伯?”
“今日下午你们走后,他拿出了骰子非要拉着你们掌门喝酒,说是谁输了就喝,不喝就是你们玄武不给他面子,说什么他是白救你们了。”她说着话吕仙朝猛地又呕了一声,把头埋的更深了,白瞎子感觉到袖子里沉甸甸的呕吐物,想推开吕仙朝又推不开,道:“然后就这样了。”
“我师伯呢?”
白瞎子道:“他没事,他一口也没喝。”
吕仙朝虽然吐得眼睛都绿了,神志却还算清醒,闻声他一把抬手抓住了白瞎子的肩,“我让着他!”
白瞎子心说你可拉倒吧!她对着孟长青道:“不说了,我快要累死了,把他弄进去吧。”说着她就去拖吕仙朝起身。
孟长青道:“我来!我师父在大殿,扶侧殿去。”
侧殿中的后院。
孟长青刚扶着吕仙朝在走廊里坐下,吕仙朝就特别熟练地搭上了孟长青的肩,嘴里对着他说着些什么,孟长青也没听懂,只觉得酒气混着恶臭一阵阵扑在他脸上,他对着白瞎子道:“我去拿套干净衣服,你帮他洗把脸清醒下。”
白瞎子走到了井边洗自己的衣袖,闻声道:“你去吧。”
大约一刻钟后,孟长青拿着套衣服走回来,一进门看见吕仙朝蹲在白瞎子身后不远处的雪地里,整个头埋在了水桶里。孟长青眼睛都看直了,立刻走上前去一把拎着衣领将人拽出来,“吕仙朝?”吕仙朝手扶着那水桶,哗的吐出两口冰水,这下子总算是彻底清醒了,对着孟长青抬了下手。一旁的白瞎子也正好把袖子绞干。
就这么折腾了大半个晚上,总算是收拾完了。炉子里生起了火,对于修士来说聊胜于无。吕仙朝换了身干净的衣服坐在长廊上吹风,拧着眉头看那炉子里的通红火光。白瞎子在炉子旁烤火。孟长青倚着柱子看着吕仙朝,终于道:“真有你的啊,带着一群邪修上玄武,还和我师伯喝酒,吕仙朝你胆子是真的大啊。”这普天之下也找不到第二个人了。
吕仙朝闻声抬头看向孟长青,清醒是已经完全清醒了,只是头还隐约作痛,他道:“不是我自己来的啊,你们玄武喊我来,那我总不能不来,别人就算了,就咱们俩这交情,再怎么说也要给你个面子啊!”他对着孟长青笑开了,又道:“你这些日子怎么样?好久没见你了,感觉你……”他打量了孟长青两眼,道,“没怎么变啊。”
孟长青见他歪着身体要倒下去,伸手扶了他一把,“我挺好的。”
“我也挺好的,就是日子无聊。”吕仙朝顺势起身,伸手直接『摸』上了那炉火,捞了团火星出来,“这不是玄武说开道会,我就过来看看。”
孟长青一听他说道会,立刻道:“你那些邪修,你还是赶紧还是带下山去,过两日我掌教师伯回来了,你别闹得太过了。”
“嗨!南乡子和李道玄都不紧张,你在这紧张什么?”吕仙朝抬头将脚搁在了走廊的横栏上,让风直接迎面吹在自己的脸上,“行了,我心里有数。”
孟长青心说你这看着可一点也不像是心里有数的样子。
吕仙朝觉得烦,道:“别说这些了。”他随后把火往炉子里丢了回去,“你这趟打算什么时候离开玄武?我都听白瞎子说了,你既然事都办完了,那就回天姥山吧,正好我们几个人在山上待着也无聊,以后你就留我那里,我打算在我那一块重新弄一个更大的鬼城,就你之前弄的那种,那个海市蜃楼,我搭的总有哪里不对,到时候你就帮我专门弄那个幻境。”他说着有些兴奋起来,起身看向了孟长青。
孟长青听笑了,道:“行吧,到时候我帮你去看看。”
吕仙朝听出他话里的意思,“你不留我那里啊?你又不留在玄武了!你总归要有个地方去,还不如来我这里,人多还热闹。”说着他看向白瞎子,白瞎子原本烤着火,见状也道,“是啊,一起去吧,今时不同往日了,你看今日你们掌门也对邪修挺客气的。”
孟长青忽然就意识到这两人今日来山上的目的,道:“你们两人不是来找我叙旧的吧?”
吕仙朝还真的不是来找孟长青叙旧的。魔物之『乱』后,孟长青选择留在玄武,他也明白孟长青是打算走正道,那两人从此也就不是一路人了,他连告别都没亲自去,说着有缘再见,其实心里明白今后再见多半是对手,还不如不见。可前一阵子白瞎子来投奔他,他这才得知孟长青压根没留在玄武,他也没那么多弯弯绕绕的想法,要是真的能留在玄武,孟长青死活都会留下来,可孟长青没有,说明他也知道回不去了,既然如此,为什么不索『性』当个邪修逍遥快活?
孟长青不知道该如何向吕仙朝解释,道:“不是这样的。”吕仙朝和白瞎子还不太一样,吕仙朝是个想到什么就一定要做的人,更通俗点说,吕仙朝是个一根筋,孟长青正想着怎么和吕仙朝说他与道门的这种关系,吕仙朝突然说话了。
“说这么多,你不就是怕李道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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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21 章()
孟长青反倒被他说的一顿; 他笑了起来,点了下头,“对,你也可以这么想吧。”
吕仙朝喝完酒比平时反应慢半拍; 抬头看着那院子里的树,似乎是在思索。孟长青注意到,多日不见; 吕仙朝身上的戾气似乎越来越重了,眉头皱起来的时候隐约透出股阴狠,笑还是一贯的皮笑肉不笑,却会忽然冷下来; 让人『摸』不透他在想些什么。他突然有点担心吕仙朝的状态; 道:“你近日在做什么?”
吕仙朝不明白孟长青为什么这么问,“我还能做什么?喝酒,赌钱; 没了。”他说着话脑海中又起了那一山洞腐烂的水果。他扭头对孟长青道:“那行吧; 你不想来那算了,山水有相逢,以后你若是改变主意了; 你再过来找我们。”说完了,他又想起了一件事; 问道:“说起来; 道门最近在传你过去和吴聆的事情你知道吗?”
孟长青皱了下眉; “什么?”
“说你和吴聆过去在一起那些事; 说你给吴聆当炉鼎,说你们俩过去在蜀地那些事,我听了下,大部分都挺真的,也不知道是谁传出去的。”吕仙朝以为孟长青早就知道了,见孟长青如此诧异,他还有些意外,和他大致说了说。
其实早在吴聆还是长白大弟子之时,道门就有关于两人捕风捉影的传闻,不过当时谁也不敢公开议论,即便议论也很隐晦,毕竟长白宗护短天下皆知。如今不一样了,长白宗的时代过去了,这次和以往那些模糊的传言也不一样,已经具体到了两人在什么地方说过什么话做过什么事,乍一听去跟听故事似的。吕仙朝对故事不敢兴趣,他只是对于众人重新谈起吴聆这件事很感兴趣。
吴聆这一生多少得意风光啊,生前是受人敬仰的长白宗大弟子,死后享长白宗香火供奉,一直到魔物之『乱』前,道门中人都是把他供在神坛上。即便是魔物之『乱』后,真相大白于天下,依旧有不少瞎了眼的人不相信这些恶事是吴聆做的,前一阵子道门有人公开宣称吴客不是吴聆的半魂,至今春南和蜀地还有许多人私下祭拜吴聆,被人发现,扬言说吴聆做了什么他们不知道,但是他们永远记得吴聆救过他们的『性』命,那副永誓不忘追随到底的样子据说还感动了不少人。
有时候吕仙朝真的会觉得这群人的脑子是不是进水了,回回他都要极力克制才能压住心里的杀意。直到前些日子,道门莫名其妙地就开始传起了吴聆和孟长青的过去的那些事,说来也讽刺,吴聆没有因为杀人而被唾弃,反而是这么些风月之事,他好像才终于从神坛上跌落下来了。大街小巷谁都在谈那些往事,连那些街头巷尾最下流的人都开始用若有若无的暧昧语气提起吴聆这个名字,断袖、炉鼎、风月,这些词逐渐取代了这位长白宗大弟子曾经留下的印象。
吕仙朝来玄武之前,他去了一趟吴地,他在那个偏僻到连地名都没有的小镇中,听见隔壁桌那群百姓提到吴聆后引来了明显带着些特殊意味的笑声,那一瞬间他终于意识到,吴聆死了,他真的是死了,简直是死成了一个笑话,还是供天下人共同取乐的那种笑话。他听着听着忍不住笑了起来,连带着隔壁桌的人都惊着了,不知道这个少年为什么喝着酒忽然就笑得喘不上气,笑得眼泪都要出来了。
虽然吕仙朝感觉吴聆作为一个魔物他应该也不在乎,但这并不影响他觉得痛快,或者说他终于豁然了。佛家那几句话怎么说来着?苦海无涯回头是岸,放下屠刀立地成佛,那一刻他觉得他终于放下了,立地成佛或是立地成魔全无所谓了。
如今吕仙朝想起来还是觉得想笑,他都忘记了孟长青也在那故事中。他对着孟长青说完了才发现自己好像这时候笑不大好,喝酒确实有点喝懵了,他收了笑对着孟长青道:“我不是笑你啊。差不多就是这样,另外就都是些瞎传的。”
孟长青从听见吕仙朝说到外面传他与吴聆的事情起就有点愣神,觉得简直匪夷所思又莫名其妙,问道:“瞎传的是什么?”
“也没什么。”吕仙朝记不太清了,酒劲儿又开始上头,他道:“说你一直在找吴聆的另外半魂,然后有说之前吴客那半魂其实是你重聚的,还有说吴聆当年是『自杀』的。”
孟长青一时竟是找不到词汇来形容自己的心情,“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他帮吴客聚魂,说这话的人是认真的吗?
“不知道。”吕仙朝想了一会儿,忽然嗤笑一声道:“吴聆这种人,有谁会真心对他啊?他自己都知道自己是什么东西,没人会真心对他。”
吕仙朝喝多了,又说了许多话,这会儿累了,他坐在廊沿上,两只脚搭在炉子边,闭上眼自顾自地睡了。雪从院子里吹落进来,有些落在了他的额头,大梦平生。
孟长青还想再问吕仙朝有关流言的事情,却发现吕仙朝已经睡过去了,“吕仙朝?”
白瞎子在吕仙朝和孟长青说话的时候一直望着两人,她开口问道:“其实你当年是真的喜欢吴闻过吧?”
孟长青还在想谁这么无聊传这些东西,闻声看向白瞎子。
一旁的吕仙朝已经睡熟了,盖着的衣服被风吹落在地,白瞎子随手帮他重新披上了。她回头望着孟长青道:“你要不是真心喜欢吴闻过,不会给他做炉鼎,更不会数次舍命救他,当年在吴地,他要杀你和吕仙朝,你明知道他想杀了你,结果那一剑还是下不去手。”
孟长青道:“这都过去多久的事情了?”
白瞎子今夜也就是见他们两人主动聊起吴聆这才多说了两句,从前“吴聆”这两个字就跟个忌讳似的。尤其是吕仙朝,谁在他面前提吴聆简直是找死。
孟长青在一旁坐下了。他对于传流言这件事有所顾忌,毕竟谁也不想被架在火上烤。但对于流言本身,他却是真的没有什么想说了。刚刚他听吕仙朝讲述这些东西的时候,他就有种感觉,这些仿佛不是他自己经历过的事情。荒唐久远,再提起来,连恨都谈不上,好像真的是在听别人的故事。他从来没有刻意去忘记什么,是这些事情自己消失在了记忆中,放下了也就忘记了。
白瞎子打量着孟长青,似乎在看他是不是真的如表面那样不在乎,他开口道:“当年我带着你的尸体去鬼城,你知道招魂用的是什么吗?”
孟长青问道:“是什么?”
白瞎子道:“吴闻过送你的那块玉佩。”他道,“那个时候,众鬼都说没有办法了,我从你袖中掏出那块玉,塞在了你的手心,鬼城中当场就阴风大作。你说你当年多恨他,死了做鬼也要回来杀了他。”
炉子里发出一声木炭爆裂的声响,孟长青有一阵子没说话,然后他忽然低头笑了下,看向白瞎子,“因为我疼啊,被降魔剑搅碎心脏,换你试试?吴聆动手的时候我就知道他要我魂飞魄散不得超生,可我不想死啊,他想杀人一剑杀了也就完了,他故意放慢了剑让我跪在地上挣扎了半天,为的是确保我在清醒的时候魂魄全部碎开,他不想让我活,我那时候感觉我身体里面有一万把剑,邪修都没这么狠,畜生啊。”
白瞎子看着孟长青好半天没说话,她从没听孟长青说起过这些。孟长青反倒对着她笑了笑,道:“我要面子啊,我自己做的事情,最后换来什么结果我也全都认下了。”
白瞎子沉默片刻,看着他道:“对不住啊,不该提这些的。”
孟长青见她看着自己,许是白瞎子如今这张小圆脸过于人畜无害,低眉顺目地看着自己,他忽然一下子不知道说什么,果然换了张脸感觉都不对了,他道:“没什么好对不住的,说句实话,我现在听你们说这些事,跟听别人的故事一样。”风吹进来,他扭头看向那朝着炉子拥过去的雪,这是这些年来他第一次提起这些事情,连他自己都有些诧异于自己如此心平气和,甚至透出些淡漠的意味。他对着还瞧着他的白瞎子道:“我一开始不相信那些事情是他做的,我想他是受人胁迫或是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其实要真是如此我说什么也会救他,然后我就发现,全都是假的。”他看向白瞎子道,“从头到尾没有一样是真的。”
孟长青不太想提这些事情,倒不是什么不能提,而是觉得没意思。在他亲手杀死吴聆的那一刻起,这些恩恩怨怨就已经结束了。孟长青如今再想起来,心中没有一丝的波澜,连恨都没有。
白瞎子看了孟长青许久,低声叹道:“你倒是真的放下了。”她心中不由得生出些感慨,吕仙朝说着释然,可那周身的戾气却越来越重,孟长青从没说过忘记,却已经放下很久了,这两人一个回道门继续当修士,另一个义无反顾地做了邪修,人的选择果然不是没有缘由的。
他看向倚着柱子的孟长青,忽然间想起了一件邪修们讨论了一路的事,她开口道:“既然你放下了,那我能不能再问你一件事。”她的语气似乎有些犹豫。
孟长青看向她,“问吧。”
十二三岁的小姑娘长着一张小圆脸,伸过头来问道:“你当年到底和吴闻过上过床没有?”
什么鬼?倚着柱子的孟长青一个没站稳,差点摔到下一级台阶上去。他稳住身形后走了上来,看向那双好奇的眼睛,愣是一时没能说出话来。
白瞎子确实是很好奇。又说回那些流言,那流言最一开始是吴地流传出来的一篇评书。她从在太白城起就特别爱人听书,所谓“挥一挥金戈铁马,表一表古往今来”,这人世间多情儿女爱憎怨会,她一个无情的妖怪偏偏就喜欢听这些。有一说一,那篇最初的评书确实水平极高,堪称『荡』气回肠,连她听完后都坐在原地半天回不过神来。
想着她对着孟长青开玩笑道:“其实说真的,仔细想想,世事难料,若吴聆不是魔物,你们二人说不定真能有个好结果,你当年这么喜欢他,他若不是生来就是魔物,你们不会反目成仇,也不会有后来这么多事。你们师兄弟两人之间也没那么多忌讳与规矩,不像……”
孟长青还没说话,突然白瞎子脸上的表情猛地一变,还没说完的话全卡在了喉咙里,孟长青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一下子回头看去。
李道玄站在院子中,也不知是什么时候来的,看样子是在那里站了有一会儿了。夜深之后院中风雪交加,也没什么光,孟长青的眼神变了,“师父!”他立刻翻身跃下了长廊。
吕仙朝听见那动静醒了过来,他睡懵了还以为刚刚是有人叫他,四下看了看,然后就看见白瞎子张着嘴坐在炉子旁,突然抬手用力地拍了两下自己的嘴,她把嘴紧紧地闭上了。“你做什么?”吕仙朝不解地问她,他扭过头看向院子外头,远处模模糊糊的什么也看不清。
孟长青这边到了李道玄身边,“师父!”他下意识伸手抓住了李道玄,“师父您怎么过来了?”刚刚离得太远天『色』又太暗,他直到这时走近了才看清李道玄的脸,让他暗自松了口气的是,李道玄看上去和平时没什么两样,不像是生气的样子。
李道玄望着他,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良久才低声道:“天冷了,放鹿天的冬日与人间不一样,让白拾带吕仙朝回屋睡吧。”
“好。”孟长青立刻点头,见李道玄说话的语气也如往常一样,他一颗心慢慢地放了下来。他回头看白瞎子,白瞎子也听见了刚刚李道玄说的话,忙伸出手去扶吕仙朝,吕仙朝却不乐意动弹,挥开了她的手,他抬手撑着廊沿看着孟长青与李道玄,忽然他想起了什么似的朝李道玄喊道:“真人,大晚上不睡觉看月亮啊?”他抬头看了眼天上,道:“这也没月亮啊,月亮呢?”
孟长青一听就知道吕仙朝又要开始胡言『乱』语,忙对着李道玄道:“师父他喝多了,您别放在心上。”他回头看去,白瞎子立刻心领神会,拽着吕仙朝往屋子里去,“走走走,走了!大雪天哪里来的月亮!没有月亮!”吕仙朝皱着眉还要说话,却被白瞎子打断,“祖宗!别说了别说了!”
眼见着白瞎子将吕仙朝拽进屋去了,孟长青这才松了口气,他回头看向李道玄,却发现李道玄正望着自己。
雪扑簌着往下落,山林中静无人声。
第 122 章()
等白瞎子再次走进房间的时候; 孟长青已经没了踪影。
玄武山。
谢仲春半个月前已经回到了玄武; 此时他正坐在紫来大殿与南乡子说着话。关于北地的情形; 他与南乡子提了。南乡子闻声是一阵经久的沉默。孟长青是真的再没想过回头。平日里瞧着如此怯懦的一个人; 胆子竟是如此之大,做了别人想都不敢想的事情。孟长青造了一个人间酆都出来,在生死之界上搭了一座桥; 如今太白幻境已经落成; 他似乎是真的已经成功了。
即便是如今杀了孟长青,那庞然幻境也依旧横亘在北地,太白城成了鬼蜮之地。事已至此; 已成定局。
从此; 这北地的纷争怕是要多起来了。
南乡子终于轻轻地叹了口气,“有些时候; 总觉得他身上确实是有少时李道玄的影子。”孟长青身上那份气质; 无疑是从李道玄那里学来的; 却又有些不一样。李道玄是道门金仙,生来能够通人间四时,对天生万物怀有一种天然的悲悯。而孟长青的那种悲悯; 像是他自己切身体会过; 感同身受,与其说悲悯; 反倒更像是他自己内心对这个世界的共鸣。
说像吧; 南乡子又觉得; 这两人其实全然不一样。
谢仲春拧眉道:“你前一阵子还说孟长青当众虐杀吴聆; 心『性』不正,容易走了极端,如今倒是颇有几分赞同他的意思?”
南乡子道:“他心『性』不正,与他仍是心怀悲悯,二者并不相悖。他自幼便是怯懦自卑的『性』子,鄙夷邪修,自诩正道,世事一有不合他心意的他便觉得痛苦难忍,偏偏他从来不吐『露』半分,只是暗自伤怀怨愤,这样的『性』子,说正能够正吗?李道玄的通脱与自在他是一点也没学到。他走到今天,是有几分道理的。”
南乡子说到这里,又逐渐缓了语气,叹了口气低声道:“他如今为了众鬼修建鬼城,我倒是相信他是出自一片赤诚。敢为天下先,也是份难得的魄力。只是此事一起,无论成败,他都要一力承担此事的后果了。”
新造人间酆都,又岂是如此简单的一件事。
阴气聚集的地方,容易滋生出魔物。若是有心人利用鬼都的邪气与煞气,于人间而言又是一场灭顶的灾祸,阴阳交界,生死相交,变数太多了。这道门并非只有孟长青一个人心怀悲悯。然而阴阳有界,一切才能够庄严有序,若是失去了秩序,人世间赖以维系的根本便会轰然坍塌,遗祸无穷。数千年来无数的惨祸和悲剧都证明了这一点。道门需要的是平衡之道,阴阳调和,生死有序,万物方能生生不息,人间才能长久的澄净安宁。
道门一而贯之的规矩,其实饱含了道门先祖对天下苍生的悲悯。
道门中人为何要收束自己?又为何要敬畏天常?很多人其实都不明白。南乡子尤记得,当年李道玄第一日上山,玄武山上的师兄弟们都对这个小师弟近乎恐怖的天资和修为震撼不已,这样的人,毫无疑问会成为道门至圣,扫『荡』妖邪,匡扶苍生。在他们一群人的眼中,光凭这修为,李道玄自然是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了,然而他们的师父却在李道玄学道的第一日就告诉他,绝不可轻易地干涉人间之事。
万法自然。
正是因为强悍到足以轻易倾覆平衡,才越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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