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孝恭皇后-第1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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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杜子衡这一挡,他们后面的骑兵已经赶了过来,有些将他俩护住,有些与敌军交战在一起。

    彼此间白刃相见,仿佛浑身滚沸着的不是血,是烈酒,烈酒燃烧着血液,烧燎着伤口,铁骑凭陵,刀刀刺心切骨,易水冰寒,剑剑穿云裂石,一时间杀得天昏地暗,山川萧条。

    杜子衡只觉得那刺进他胸口的长矛,灼热滚烫,仿佛要烫熟了五脏六腑,把他的胸腔煎得酥烂,四肢百骸都挪开位置,他被胸口传来的甘辣炙得一激灵,往后,却是更深的混沌,他朝马下翻落。

    抹了眼睛一把血,勉强能够视物的玄武已经拉住了他,把他横在自己的马上,护在胸前,然后将马缰交给一个骑兵,低喝:“护他回营救治。”他自己换乘到骑兵的另一匹马上,再度上场厮杀。

    敌人即将合围过来,如同一个包围圈,要将他们圈在其中。

    这时,白虎也奉朱瞻基之命,再度赶了过来。

    玄武和他对视一眼,都对身后的人叫道:“跟上——”

    两人各率一队,如同剪刀,分两翼夹攻,往敌腹深处剪去。

    玄武挥动铁剑,向着他对面的人斩了下去。

    宽直的铁剑,携着排山倒海的威势,重重地砍在了铁甲之上,裂帛一般轻易地就将对方劈成了两半。

    见他如此凶悍,敌军如同河水似的骤然分开,向着两侧奔涌,露出紧护在后的兀良哈,将其暴露出来。

    下一刻,河水再次涌回,把中间面露惊恐之色的兀良哈掩住。

    玄武和白虎率同铁骑,再次挥刀弄剑。

    敌军再次被撕开了口子。

    他们继续挥动刀剑,一剑比一剑狠,一刀比一刀急。

    敌军一次次分开,又一次次复原,但掩着兀良哈的人越来越少,有好几次,玄武的铁剑几乎要挥到了他的眼前。

    如同要砍碎乱石惊云一般,玄武束着的黑发已经散落,发丝随夜风飘舞,他身上的盔甲,早已被割出了无数道细口,浑身是血。

    但就是这样一个血人,却丝毫不给人半分狼狈的感觉,他刺出的每一剑,都是大开大合,给人雷霆万钧之感。

    而他的神情平静,甚至显得有些木讷。

    他继续挥动铁剑。

    就这样,玄武和白虎两翼夹攻,生生将兀良哈还没有合成圆的包围圈,剪了个七零八落。

    终于,玄武的剑挥到了且战且退的兀良哈面前。

    兀良哈眼瞅着,他身前掩着的侍卫们,如同数片落叶被那柄宽大的铁剑轻轻挑开,他身前的一个侍卫明明紧紧握着长矛,手臂却离开了身体,溅出一片血花,在他眼前飞舞片刻方才落下。

    那柄平且稳的铁剑却突然剧烈地颤抖起来,挽起一个剑花,而后如同离弦的箭一般飞起,斩向他的脖颈他只听到原野四周的天地里,充斥着河水狂肆磅礴的轰鸣,而后,是冷,是寂,是黑。

    再也不能够醒来的黑。

    看到兀良哈的头颅被自己斩下,玄武方才力尽而竭,落下马去。

    这一战,何其惨烈,对方死伤无数,大明也损兵折将,但终究还是胜了,胜得很威风,令草原上的众部落每每说起,都提心吊胆、惶惶不安。

    这一战,宣德帝亲射其前锋,杀死三人,将铁骑分为两翼夹攻,大胜,斩其首领,获军器马驼不计其数。

    九月十五日班师,二十四日,宣德帝回到北京。

    早在宣德帝班师回京之前,玄武和杜子衡就被精选的影卫,换马不换人,用八百里加急送回了京城。

    军中所带的太医,对他俩的伤势都只能做一些缓解的处理,毕竟军中缺医少药,对他俩这种煨了毒的刀剑之伤,能够做的实在有限。

    到了宫里头,早就接到飞鸽传书的藿香已经准备好一切事宜。

    玄武和杜子衡伤势感染,再加上一路颠簸,已经只余一口气。

    幸好,还有一口气。

    藿香此时的医术已经直追她祖父当年,几乎到了生死人、肉白骨的地步。

    这样的外伤,只要有一口气在,她就一定将他们救活。

    玄武觉得自己快死了。

    他一整夜都半梦半醒,烧得迷迷糊糊,但意识还在。

    屋外的雨滴滴答答下了一夜,他也听了一夜,天亮了,终于沉沉睡去,有宫女进来帮忙洗漱,碰到他滚烫的额头,微微一愣,立马唤了人进来给他擦拭降温,不停地端着水盆进出。

    谁都知道,躺在太医院的这两位大人,在这次皇上北巡时,为了救皇上才受的伤,专门由藿医女进行医治,半点轻慢不得。

    宫女端了水看看锦被盖着的玄武大人,之前失血过多呈青白色的脸因高烧显现出病态的红晕,有些担心:万一他眼一闭,就这么去了,皇上震怒,只怕侍候的人都脱不了干系。

    她把帕子放在水里浸了浸,拧干之后,轻轻搭在玄武的头上,为他降温。

    玄武喉咙底发出几声嘶哑的语调,宫女听不清,却猜他是想喝水,试了试桌上的温水,冷热正合适,就用银勺一点点给他喂到嘴里。

    而睡梦中的玄武,像是回到那次在沙漠里行军,正午的阳光将每一粒沙都晒至滚烫,灼热、干渴席卷而来,浑身脱水的感觉,如同他即将被晒成一片沙海那样,粗砾、荒凉。

    他以为自己和所率的兵马都将死在正午的烈日之下。

    他能七箭连珠,能够力拔山河,行军打仗,更是一把好手。他从来不怯,即使面对强大过他的对手,他也能强撑一口气到最后,等来生机。

    但这一回,他胜不了天。人,胜不了天。

    就在人困马乏之际,眼前却突然出现了绿洲,如同海市蜃楼,却真实得就在眼前。

    清泉汩汩,流水潺潺。望之就觉得遍体生津。

    清溪如梦,扬金明液。

    他的人马得救了,他得救了。

    藿香走进房时,正好听见迷糊着的玄武,喃喃说出一个字。

    声音实在低沉,藿香和宫女都没有听清,但藿香仍然挥挥手,让宫女退了下去。

    万一玄武大人说的是军情,叫这些宫人听见可不大好。

    她坐在床边,继续用银勺给玄武喂水。

    她是太医,倒不用讲究那些男女大防的规矩。

    她刚去看过杜子衡,已经开始退烧,脱离了凶险。

    见玄武仍然高烧不退,不由有些担心。

    睡梦中的玄武又唤了一声。这回,藿香听清了,她大惊失色。

    她用银勺掩住玄武的嘴,回身看了看左右无人,方才放下心来,舒了一口气。

    她看着睡梦里的这个人,眼睛闭着,眉头皱着,嘴角却有隐约的笑意,像是这个脱口而出的名字,藏在他的心头许久了,只是唤一声,就觉得开心。

    藿香有些可怜玄武,这个名字,他在私下里叫过多少遍,一千次还是一万次?明知不可能有回应,他就这么深深藏在心底。

    他的妻子已经病故好几年了,他却始终不曾再娶。

    听说,前一阵子,工部尚书家才貌双全的小姐慕他武艺超群,人品出众,愿意嫁与他做填房,都被婉拒了。

    先前以为他对外所言,心里有着人,再不能够对其他人钟情,只得辜负是念着其亡妻的托词,现在看来,竟真是心里有人。

    他是不是在每个清晨进宫的时候,就盼着能够听到她的一点消息,而后在晚上再回想曾经相见时她的笑颜,一遍遍在叫着她的名字?

    他孤独吗?看着这个睡梦中才露出笑容的男人,藿香突然觉得,他也许并不孤独,在他的心里,有一个人可供他回忆,不管是在平原、峡谷还是山脉,月夜星辰,他都能够在心里头,默念着她,比起许多人一世不知情之滋味,已经强出太多。

    情到浓时情转薄。若不是这一日自己偶然听见,只怕他的这片相思,永远不会有人知道。

    这个沉默的男人竟然如此深情。

    爱一个人就是这样全凭热情而非理智吧。

    他只是用理智来克制不让人看见他这一颗心。

    因为他知道,纵然她看见了,也不可能给他回应。

    藿香给玄武喂下一颗由寒水石、羚羊角、木香、沉香、元参、升麻、甘草等十六味药物配成的丹药,转身离开。

    那丹药,能够清热解毒,镇痉熄风,开窍定惊。吃了之后,他意志恢复,必定不会在睡梦里,在迷糊的状态下说只言片语,也不会再有人像她一样,听见他叫那个名字。

    藿香迈出房门的瞬间,怅怅地想,自个儿需要保守的秘密又多了一桩,在这紫禁城里,真是太多秘密了。

第196章 曲别音姿煌(1)() 
由花婕妤引出皇上不能再育之事,孙清扬害怕太后知道担心,轻描淡写地交代过去,实情一句未提,只是为了皇上身体着想,刻意地减少妃嫔侍寝。

    只是,她这样的苦心,却令太后对她生出误会,认为她是妒忌年轻的妃嫔们,想独自霸占皇上,成为后宫盛宠的第一人。

    因皇上想着“践阼岁久,而诸番国远者犹未朝贡”,于六月初九,命郑和重下西洋,忙得不可开交,皇后又不会就太后误会她这样的小事去给他吹枕边风,其他的妃嫔,纵有与皇后交好的,也觉得传这样的话,说不准令皇上他们母子离心,对皇后更不好,也都沉默不语。

    当然,皇上还是知道了这事,意图通过后宫里头雨露均沾,来引开太后对皇后的注意力。

    很快,都说皇上迷恋一个长得酷似皇后,姓李的舞伎,加之四妃分权,几个昭仪各使手段,太后再不用担心皇后独霸整个后宫。

    比皇后年轻,比皇后貌美,出身又低,不用担心会冒到高位,这样就算是因为长得像皇后得宠,也一样能牵制皇后的势力。

    虽然是个伎人,太后还是很爽快地应了皇上,同意封为婕妤,居永安宫。

    从伎人直接升作婕妤,还是一宫的主位,即使是先前藩王进奉,因跳舞得宠的花婕妤,也没这个待遇,所以这个李婕妤,在宫里头,比妃位的娘娘还要惹人注目。

    都说她是沾了像皇后的光,但显然,皇上更喜欢年轻时候的皇后,不然,怎么会除了初一、十五的大日子,鲜少涉足坤宁宫?

    坤宁宫里除了晨昏定省,渐渐人烟稀少。

    看到后宫里头不再是皇后一枝独秀,太后娘娘得偿所愿,心绪平顺了许多,有时皇后要陪太子玩一会儿,也能得到允准。

    李婕妤的长相虽然像皇后,性子却不大像,为人骄纵得多。

    一次在御花园里赏花,偶尔听到几个宫女在背后议论她出身还不如家世清白的宫女,一巴掌就打了过去。

    “本宫这一巴掌是要你们记住,哪怕本宫出身再低,如今也是你们的主子。既然已经是主子,那出身如何就不是你们这些奴才可以深究的,身为奴才,最重要的是做好自己的本分。否则,下次就不止一巴掌这么便宜。”

    看见那些个奴才跪在她跟前磕头求饶,李婕妤心里舒坦了许多。

    方才嚼舌头最厉害的一个宫女惯会见风使舵,见她稍有悦色便赶紧献媚:“婕妤娘娘,奴婢们还不是听说皇上对您宠爱有加,知道您爱跳舞,特意命人从波斯那边寻了舞鞋给您,还特意把波斯那边的薰香给您,羡慕娘娘的好运,才议论了几句。其实波斯那边的薰香,过于浓郁,于这夏日里,并不是很适合娘娘这冰清玉骨的模样,倒是用这园子里的花,采了做成精油薰在烛台上,才更衬您呢。”

    李婕妤摆摆手,说:“起来吧。你倒是个伶俐的,哪个宫里的?以后就跟着本宫吧。”

    李婕妤是见这宫女刚才说得最凶,想着把她调到自个儿跟前,好好修理修理。

    这不是自个儿宫里头的奴婢,就算有气,也不过给两个巴掌,真要处罚,就得禀了皇后娘娘,让司正局的人处理。

    到了自个儿宫里头,才能由着性子搓扁揉圆。

    那宫女不过是个浇园子的,听了李婕妤的话,只道攀了高枝,欢喜地起身笑道:“奴婢是永宁宫何惠妃娘娘那边的,婕妤娘娘若是喜欢奴婢,和惠妃娘娘讨了奴婢就是,奴婢名字叫锦画。”

    “惠妃娘娘宫里头的?”李婕妤沉吟,惠妃并不是个和气的,她若是冒失要人,说不准会被驳了回来,反倒有失面子。

    “不过一夜,这满园的芙蓉竟然都开了,真是好看。不过,还是不及爱妃生得好看。”

    李婕妤圆睁着眼睛,一脸惊喜:“皇上,您怎么来了?”看着对她笑的朱瞻基,盈盈下拜,“臣妾参见皇上,皇上万福。”

    哗啦啦宫人跪了一片。

    朱瞻基却只看着李婕妤,温言道:“朕听到你们方才在说惠妃,惠妃怎么了?”

    锦画嘴快,连忙回道:“婕妤娘娘想讨了奴婢到她跟前,怕惠妃娘娘不给,正为难呢。”

    朱瞻基不以为然:“这有什么,一个宫人而已,你去要,惠妃她不会不给,传朕的话,把惠妃宫里头的——”他瞟了那宫女一眼。

    “奴婢锦画。”宫女忙应道。

    “传朕的旨意,把锦画调到李婕妤的永安宫当差。”说完,朱瞻基拥着李婕妤道,“既然今儿个见了你这‘芙蓉如面柳如眉’的佳人,朕自是该陪着一道赏花的。”

    御花园里发生的一幕,很快就传遍了六宫,甚至有人私下议论,李婕妤很快就会升为昭仪。

    皇后孙清扬听闻这个消息,却只是淡淡一笑,并未放在心上。

    坤宁宫的西暖阁里,赵贤妃几个正热热闹闹地陪着皇后玩“双陆”。

    平常一对一的双陆,她们改成了每个人分别同两人对峙,交叉进行,仍然是最先走到棋盘底的为胜家。

    显然输得最多的是皇后,见她不断笑意盈盈地让身畔宫人拿银两来给自己几个,丽妃皱了皱眉头:“皇后娘娘再这么输下去,可把您这坤宁宫都要输掉了。”

    何嘉瑜和袁瑷薇两个,自从上回花婕妤陷害她们的事发生后,虽然平日里处理宫务时,同孙清扬争执不断,但私交上,却比先前又亲厚了一层。

    听了袁瑷薇的话,何嘉瑜和赵瑶影两个妃嫔都望她一眼,丽妃这意思,联系了前两日李婕妤的事情,真是颇有深意啊。

    刘维索性明说:“皇后娘娘,您再不杀杀那李婕妤的威风,只怕这后宫里头都要变天了。”

    她们都知道,后宫里头,即使是皇后,失了宠,还不如一个宠妃得意。

    宫里头,女人们的身份地位、荣华富贵,很多时候,不是取决于位分,而是皇上的恩宠。

    尤其皇后自入主中宫以来,就不得太后欢心,若是再失了帝心,岂不是日子很艰难?

    孙清扬笑嘻嘻地扔下两枚骰子,眼睛一亮:“本宫扔了个十二点。”她将自己的棋子走了十二步,得意扬扬地看着棋盘上,已经全部走到最后六条刻线内的十五枚棋子:“你们输了,快给本宫连本带利地拿回来。”

    何嘉瑜她们看得目瞪口呆:“您方才明明是输家,怎么这一下子就大翻盘了?”

    孙清扬说得风轻云淡:“所以说,关键不在于什么时候笑,而在于能不能笑到最后。昨儿个诸昭仪上位,今儿个李婕妤得宠,这后宫里头风水轮转,母后可以放心,本宫也能时时见太子,要那些个虚名做什么?”

    诸昭仪是近来风头比较劲的另一个妃嫔,才入宫不久,容貌美丽不说,还和徐澜羽似的,琴棋书画都很好,又不似徐澜羽性子清冷,所以也很得宠。

    刘维推了她一把:“皇后娘娘好坏,枉臣妾等人还在为您担心,原来您和皇上早商量好的,偏拿臣妾这些人做戏。臣妾还说呢,您执掌宫务好生生的,怎么皇上一旨诏书,就以您身体欠佳为名,让臣妾同惠妃几个共掌,搞了半天,是给您腾时间陪太子啊!你们在那儿鹣鲽情深的,倒叫臣妾几个枉做了小人。”

    她昨天才和何嘉瑜两个,以李婕妤用度超支为名,减了她宫里头的两样摆设。

    何嘉瑜“扑哧”一声笑了:“怨不得昨儿个臣妾和淑妃才减了李婕妤的用度,皇上就赏了她好些个绫罗绸缎,锦衣华服。这分明是打擂台戏呀,偏那位还自鸣得意,以为她真成了这宫里头最得君心之人呢。”

    孙清扬摇了摇头:“本宫不曾与皇上商议过这事,要是母后知道,岂不以为皇上欺瞒于她?只是本宫相信皇上,再怎么宠那些年轻的妃嫔,也不会没了章法,要不,怎么这宫里头,得宠的虽然是年轻的妃嫔们,但掌了实权,分掌宫务的,还是你们四个呢?可见皇上的心里头,顾念着旧情。再一个,本宫有太子,除非她们谁能怀个龙嗣,否则,怎么和本宫争?”

    沉吟片刻,她又气道:“真不知分寸,到头来,也就是落得沈美人那样的下场罢了,何足为虑?不过你们说得对,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本宫不怕她争宠,只怕她不知天高地厚,对太子、公主他们下手。”

    赵瑶影想起那个和她先后怀上龙嗣,又先后滑胎的沈美人,仍然恨得牙痒痒:“臣妾至今都不明白,沈美人好端端的,怎么也盯上太子了呢?疯了似的要害太子,害得二公主落了水,臣妾没保住龙嗣,她也因滑胎送了自个儿的性命,这么笨的人,怎么就到宫里头来了,难道她以为众目睽睽之下,害了太子,她还能活命吗?”

    沈美人是在听到汉庶人朱高煦的九个儿子被问斩时,突然发了疯,一日在大家都赏花的时候,趁人不备,从乳娘手里抢过太子就要往池子里扔,幸亏被当时在看鱼的二公主瑾瑜拖住手,又被跟前的赵瑶影抱住,才救下了太子。

    那一日,二公主瑾瑜在和沈美人撕扯中落进水里,等稍远些的宫人们拿下沈美人,将瑾瑜救出来时,害人的沈美人已经倒在地上,鲜血直流。

    没多时就因滑胎,宫内大出血送了性命。

    当天夜里,赵瑶影也因用力过猛伤了身子,滑了胎。

    提及此事,孙清扬就很生气,瑾瑜本来就是早产,打小身子一直不好,从那回呛了水,一年有半年都在吃药,看着那么个小人儿成天用药养着,她这个做母亲的却无能为力,真是看一回疼一回。

    还有赵瑶影,为了救太子把自个儿肚子的孩子都整没了,她怀的这一胎,说不准就是朱瞻基最后的子嗣,光为这,孙清扬就陪着她哭了好些日子。

    沈美人这一出,虽说保下了太子,但损失实在是太大,所以自那以后,后宫里头,就严禁那些低位的妃嫔们接近太子和公主们,以免再有心怀叵测之人,伤到他们。

    最可怜的是瑾瑜,除开要用药物将息外,再不复从前的天真烂漫,时时杯弓蛇影,怀疑有人要害她的弟弟。

    朱祁镇那个小人儿,是牵着瑾瑜的手长大的。

    对她百般依赖,比皇祖母和父皇、母后都要亲。

    所以看到沈美人举起弟弟,她虽不知发生什么事,却死命地拖着沈美人,咬着她的手腕,直到赵瑶影过来抢过去护在怀里。

    她知道赵娘娘为了救弟弟,甚至没能保住她自个儿肚里的那一个,为此不仅心怀内疚,也越发不喜欢宫里头那些个争宠斗艳的妃嫔。

    她也恨皇祖母,若不是她把弟弟抱到慈宁宫去,母后就绝不会因为想念弟弟,让乳母把弟弟抱到桥廊上远远地看一看,就不会给沈美人可乘之机。

    她还记得弟弟刚会说话时,头一回给母后请安,是按宫人们对她的称呼,迟疑地喃喃道:“皇后娘娘。”

    她无法释怀那一刻看见母后泪如雨下时,心中的震撼。

    她的母后,一向都是笑的,母后的笑容,就像春天的风那样柔软、美丽。

    她不喜欢母后哭,让母后哭的,都是坏人。

    后宫里头,那些分去她父皇爱恋的,都是坏人。

    所以每一回见到李婕妤那些正得宠的妃嫔,瑾瑜都会故意拦住她们的去路。

    她是公主,嫡次女,那些个妃嫔都是妾,妃位以下的娘娘们见了她,一样要请安。

    所以,宫里头的那些个妃嫔,都觉得这个六七岁的永清公主最难缠。

    一个小人儿,目光像大人似的看得透人心,垂髫长发披在肩上,晶莹剔透的模样,冷静克制。

    偏转过身就笑靥如花,乖巧懂事,惹得皇上、皇后疼她不说,四妃待她也胜过其他公主。

    有见过皇后小时候模样的老宫人,就说永清公主和皇后初进宫的时候一模一样,长了颗七窍玲珑心。

    因为瑾瑜病弱,孙清扬在她身上花的心思最多,她每每看到瑾瑜,都能想起太子被沈美人抢夺那夜:因受了惊吓,蒙太后恩赐,移到坤宁宫里由她照顾。

    她抱着祁镇,摸着他滚烫的额头,无声地落泪,瑾瑜在一旁牵着她的衣袖低低地唤:“母后,母后。”

    那么个小人儿,自个儿都不舒服呢,还强撑着落水后的病体,安慰着她。

    像是有什么被打碎,酸楚从裂缝里涌出,平日里冷静自持如冰河解冻,分崩离析,孙清扬鼻酸动容——看着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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