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孝恭皇后-第1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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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清扬一句无心的话帮着解决了当务之急,因为怕说出去有后妃干涉朝政之嫌,朱瞻基并未对人提及,却借故厚赏了其父孙忠和几个兄弟,孙家在朝中的风光更胜从前。
私底下,更是将数不尽的奇珍异宝送去坤宁宫里,让那些因为何嘉瑜搬进长宁宫,对内宫里局势产生微妙想法的人,对帝后之间感情有了新的认识。
长宁宫里的何嘉瑜似乎不急不躁,对袁瑷薇那一日的威胁完全都不在意。
只选了一个月朗星稀的日子,突然设宴款待袁瑷薇,邀她一道赏月饮酒。
宴会设在长宁宫的后花园,何嘉瑜只带了随身的宫女和两个内侍,袁瑷薇坐在席间,有些得意,想着何嘉瑜应该是已经想通了其中关节,不欲再和自己争贵妃之位,所以设宴示好。
果然,不仅是她,连跟着她来的宫女、内侍,都被何嘉瑜安排了在一边喝酒,说是他们侍候丽妃尽心,她这个当姐姐的要略备薄酒,以示感谢,请她们以后一如既往,像先前一般尽职尽责,侍候好丽妃。
只留了两个大宫女在袁瑷薇跟前侍候。
见袁瑷薇犹豫,何嘉瑜还笑她:“反正长宁宫和长阳宫也离得不远,她们随意喝上两杯,再陪你回去就是。当主子的,总不能光惦记着自己的酒肉,怎么也得给下人们一点汤喝,难不成在姐姐我这里,你还怕没人侍候吗?之前咱们不都是这么着,饮酒作乐的时候,也让她们宽泛宽泛。”
不由分说,拉了她坐下。
袁瑷薇就点了点头,让等她示意的宫女、内侍们下去:“别喝多了,长宁宫里头的酒好喝,也得悠着点,将来有你们在这儿喝酒的时候。”
像是为了附和她的说法,何嘉瑜举杯轻笑道:“可不是嘛,这长宁宫里,就得有新主子,贵妃娘娘住着呢。”等宫人们退下后,她方才低声道,“妹妹这么久的时间为我保守秘密,姐姐真是应该好好谢谢你,在此,姐姐先敬你一杯。”
说罢便一饮而尽。
袁瑷薇听了自是把跟前的酒也喝了。
何嘉瑜再度举杯,眼睛看了看四周,露出一丝惆怅:“长宁宫的这些海棠,还望妹妹住进来后,好生照料。花开的时候,记得邀请姐姐过来同赏。”
袁瑷薇轻笑道:“那是自然,你我姐妹,我有就是你有,不必如此见外。”
也举杯一饮而尽。
如此一来二去,两人都喝了不少酒。袁瑷薇被傍晚的暖风一吹,脑中竟有些昏昏沉沉,看对面坐着的何嘉瑜似乎也不胜酒力,就推开跟前的杯子,笑道:“今日叨扰,改日等我住进了长宁宫里,再回请姐姐。”撑着桌子就欲起身,身后立着的宫女忙扶住了她。
何嘉瑜招手示意她坐下,一声娇笑:“改日等皇上下诏封了贵妃,咱俩一定要不醉不归”她顿了顿,笑容更加灿烂,“妹妹替我守着这样大的秘密,说什么也不能就这么走了,我得好好感谢感谢你,来,喝酒”
袁瑷薇摆摆手:“不喝了,不喝了——再喝下去,就要走不动路了。”她撑着身,却觉手脚俱软,脑海里人影幢幢,浑身像是被抽干了力气一般,她心中一凛,立刻想到杯中的酒,却听何嘉瑜吩咐她的宫女:“丽妃醉了,扶她到本宫的暖阁里去,喝点醒酒汤,等酒醒了再让她回去”
袁瑷薇想开口阻止,却没有半分力气,醉倒在扶着她的两个宫女怀里。
宫女见袁瑷薇烂醉如泥,显然是没法扶着走回去了,就互望两眼,点了点头,对何嘉瑜道:“那就要叨扰惠妃娘娘了,且让我家娘娘在您的暖阁里歇上一歇。”
先前她俩也常有在对方宫里歇息半日的时候,碰巧知道何嘉瑜之事的那个大宫女,这一日又不在跟前,其他人都不知详情,只道袁瑷薇喝醉,就同意了让她在这里歇歇缓缓酒劲。
结果,袁瑷薇喝了醒酒汤,慢慢缓过来,却发现并未发生什么事情。
她只道自己多疑,但坚持不肯留宿,只连连谢过何嘉瑜后,就要离开。
何嘉瑜担心地看看她扶着头,一副不大清醒的样子:“你这会儿酒还没有全醒呢,怕是走不回去,你既然不肯留下,那我就挑两个没喝酒的内侍抬了软轿送你回去吧。你那些宫人,毕竟饮了酒,我怕他们把你摔着了。”
袁瑷薇抬轿的那四个内侍,本就是在门外候着,根本没机会喝酒,她当时也没有吩咐人给他们送两杯,听了何嘉瑜的话,不由有些生气。
何嘉瑜连忙解释道:“先前你说自己一会儿想走着回去,看看月色,所以我就叫人给他们送了些酒菜,反正这宫里头的人,早晚不都是你跟前的吗?现在用一用也没什么。”
袁瑷薇的酒并未全醒,听到何嘉瑜所说,嘴角露出微笑,伸手在她脸上比画:“不错,惠妃说得不错,妹妹我今儿个就先用起来,看看称不称手”
何嘉瑜笑道:“这长宁宫里的人,可是侍候过皇后的,想来定能如妹妹的意。”
宫里头的规矩,主子迁宫的时候,只带走自己份例里的宫人,其余原在此宫院内做事的,若无升迁调任的,就仍留在原地。毕竟作为粗使的宫人们而言,对旧宫里的花草树木什么的更知底细,维护起来也更得心应手。
总不能换一个主子,就全部都换成新来此宫院的奴才,那岂不是两眼一抹黑,什么都得重新着手。
所以孙清扬当时搬到坤宁宫去,只把近身侍候她的那批人带了过去,长宁宫里做粗使的那些人,仍然留在这里,何嘉瑜也是一样,从永安宫搬出,并没有带走全部的人,做粗活的、洒扫的,仍然留在永安宫里。
因此到了长宁宫里,少不得用用长宁宫里的旧人。
第二日,何嘉瑜带着一行人路过乾清宫,远远看到朱瞻基就屈身行礼。
“臣妾新做了一些鲜花饼,正要送去给丽妃妹妹尝鲜。”何嘉瑜一脸笑意,妩媚动人,“皇上也一同去吧,顺便尝尝臣妾的手艺。”
见朱瞻基不置可否,她又道:“昨晚臣妾与丽妃饮酒赏月,她怕是醉得不轻呢。皇上您恐怕从没瞧见过丽妃醉酒之后的样子,那憨态可掬和平日里大不相同。就是臣妾见了,也忍不住想捉弄她一下,皇上何不同臣妾一道过去,给她脸上画个花猫。”
朱瞻基被她说得兴起,点点头。何嘉瑜跟在其后,暗自对着身边的宫女使了个眼色。
一干人走去长阳宫,却未见袁瑷薇接驾。
何嘉瑜娇笑道:“显然丽妃妹妹昨儿个醉得不轻,竟到现在还没有醒来。”
阻止打算再度通传的宫人,率先推门进去。
她迟疑了一下,嘴里发出一声讶异,站在门前,顿住了脚步。
朱瞻基看在眼里,眉头拧起,推开何嘉瑜,走进内室,却见袁瑷薇青丝垂肩,月色中衣外,披着一件杏黄色的外衫,神色有些慌乱地跪在屋中,低头赔罪。
却只是低头跪着,并无话语。
朱瞻基一言不发地看着四周,脸上阴晴不定。
何嘉瑜见状从宫女手头拿过漆盘,端在手里,径直向屋内床榻前的桌子走去:“这是姐姐今儿个亲手做的鲜花饼,想着妹妹爱吃,特意送与你尝尝鲜。”
袁瑷薇见她走去里面,心里一沉。只见何嘉瑜手中的漆盘突然掉在地上,回头惊讶地看了看袁瑷薇,从她的床边捡起一枝青玉发簪,惊道:“这是什么?”
那发簪显而易见,是男子用的。
一语惊住众人,袁瑷薇一时脸色吓得煞白,抬头看了看梁上,又转身看着何嘉瑜。
何嘉瑜眼中闪过一丝若有深意的目光。
袁瑷薇手脚冰凉——果真是何嘉瑜在算计自己。
何嘉瑜却笑起来:“丽妃妹妹是打算女扮男装,哄皇上开心吗?”
袁瑷薇回头望向朱瞻基,拼命给他示意,却只见他定定地看着何嘉瑜手中的发簪,目光深邃看不透在想什么。
周遭寂静无声,袁瑷薇心中一窒,趴在地上颤颤巍巍,却始终不曾开口说些什么。
只是用手指着梁上,脸上焦急万分。
没等她进一步动作,房梁上就轻飘飘落下一个人。
正是昨晚送她回来的内侍之一,不过此时穿的却是一身黑色劲装,横看竖看都不像是太监。
袁瑷薇刚刚酒醒,就发现自己屋里有个男子——昨个夜里因为头昏脑涨,她没注意到给自己抬轿的内侍,所以也就没认出来。
只见男子手里拿着金银,拿着刀向她刺过来。
袁瑷薇想大叫,却发现自个儿说不出话来,只好拼命逃窜,正在危急关头,就听宫人禀告皇上来了长阳宫。匆忙中那男子躲在了梁上,却威胁她说,若是敢说出来,就要了她的性命。
还保证说他只是想盗些财物,不想被她发现,所以才想杀人灭口,只要她哄得来人离开,他自会悄然离去。
这样拙劣的谎言,袁瑷薇当然不相信,却也怕把他逼急,就答应了下来。
见男子从梁上跃下,袁瑷薇心头一惊,侍卫们尚在门外,如何来得及进来?
若是皇上认定她和那男子有勾连,行刺皇上,她该如何自处?谋刺皇上,那肯定是灭九族的滔天大罪。
她这一呆,却见电光石火的一刹那,何嘉瑜将手里的青玉发簪朝男子投了过去,她自个儿闪身挡在朱瞻基身前。
后面跟着的内侍已经在大喊:“有刺客——快来人救驾。”
男子的刀是朝着朱瞻基胸口去的,何嘉瑜身量稍矮,挡过去那刀就刺到了她的左肩上。
锋利的刀尖在她肩上旋了旋,鲜血滴落,她忍着痛,却没有让开一步,只叫道:“皇上,您快走——”
屋外的侍卫已经冲了进来,刀剑齐上,瞬间将男子擒住。
朱瞻基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却见挡在他身前的何嘉瑜软软地倒过来,睁大眼睛一脸惊恐,面色苍白得吓人。他伸手环住了她,焦急地大喊道:“快,快传御医!”
鲜血延伸至脚下,何嘉瑜痴痴地看着朱瞻基:“皇上,臣妾没事。您没事,就好。”
袁瑷薇看着当时混乱的场面,浑身一震,似乎明白了什么——
何嘉瑜故意设下这个局,就是要争这护龙之功。
所以她才会那么快扑过去挡那一刀,杀手肯定不会对她下狠招,她不过受些不轻不重的伤,却落得护驾之名。她的勃勃野心,竟然不惜用自个儿的身家性命,她若是再和她争下去,只怕下一个挨刀的人就是她自己。
偏她还没法说,刺客在被擒住的时候,已经吞毒自尽。死无对证,她如果说刺客是何嘉瑜派来的,谁会相信?这其中的缘由,恐怕除了她袁瑷薇,再没人明白。
何嘉瑜敢使这招,定会将马明飞之事抹得干干净净。
她袁瑷薇说出来,不过是枉做小人。
“皇上,这事一定和丽妃妹妹无关,她先前拼命朝咱们使眼色,要不,臣妾也不会来得及挡这一刀。皇上,丽妃与臣妾姐妹情深,你相信臣妾的话,她绝不知情。”何嘉瑜深深闭上眼睛,仿佛用尽了一生的力气
刺客的尸体被带下去,人们在他怀里找到一块皇宫里的路线图,上面还盖着建文帝时的章印,显然,他是前朝余孽,因为知道皇上跟前禁卫森严,就从后妃这里入手,企图杀个措手不及。
何嘉瑜因为护驾有功,晋为贵妃,袁瑷薇因为示警及时,赏赐了许多珍玩,还从冷清的长阳宫搬到了永安宫里。
结果不言而喻。
袁瑷薇再到长宁宫的时候,何嘉瑜肩上的伤还没有全好,一张脸仍无多少血色,却平添了几分惹人怜爱的柔弱。
她默默地看着气势汹汹的袁瑷薇,没有说话。
袁瑷薇开口笑道:“贵妃娘娘真是好算计,之前是臣妾错了,小瞧了你。没想到你能使出这样的手段来,合该你坐上这贵妃之位。别说,这宫里头,只怕最不能招惹的人就是你了,一个人对自己都能这么狠,真是叫人不能不服。”
何嘉瑜懵懂地望着她:“丽妃说什么,怎么本宫听不懂?什么手段?”
袁瑷薇的笑容再也兜不住,气道:“你还不承认,那一日我宫里头的刺客,不是你派去的吗?我可是在你宫里头喝了酒,才一时失声的,我的宫人也说,那刺客与你当晚派去送我回宫的内侍有些相像。”
何嘉瑜笑起来:“当晚本宫派过去送你回去的内侍,如今还好好地在长宁宫当着差,这儿的人一个都没有少,如何会变成刺客了?丽妃妹妹,本宫知道你有些不满本宫坐上了贵妃之位,但这天底下的事,就是命里有时终须有。就像你先前所说的马明飞——”
第201章 蒿莱行径藏(2)()
她看着袁瑷薇低声道:“本宫查到他已经在三年前病故了,家里面的人为了怕本宫焦心,一直瞒着本宫。到了如今这个田地,本宫也唯有坐在这贵妃之位,才不辜负往日里牺牲那么多走到这宫里头来。”
“本宫知道你不服气,可你想想,若那真是本宫设的局,派的刺客,完全可以杀了你,或者是陷害于你,本宫有吗?除了这贵妃之位外,其他哪一样荣耀你不是和本宫同享的?丽妃,在这宫里头,合则两利,分则两败,如今事情已成定局,你是聪明人,当知道如何选择。是继续和本宫作对,还是和本宫同享这荣华富贵,你想清楚了再回答本宫。”
袁瑷薇确实不笨,知道这会儿再和何嘉瑜争斗,已经没有意义,就讨价还价道:“您得和皇上说,让臣妾仍然有执掌宫务的权利。皇后如今身子不好,管不了什么事,您做了贵妃,想来这后宫里头,您会成为真正握有实权的,臣妾这个要求,并不为过。”
见袁瑷薇对自个儿的称呼转了几转,不再像先前直呼,想是已经决定和自己联手,何嘉瑜眯起眼睛,笑道:“当然了,本宫先就说过,咱俩姐妹情深,有本宫的,自然就有你的。”
在何嘉瑜和袁瑷薇钩心斗角之际,孙清扬正卧病在床。
那一日,她陪着二公主、三公主和太子在园里玩捉迷藏,跑了一身汗。回去后,只顾着给儿女们沐浴更衣,等轮到她自己,已经一身凉意浸骨。
夏末秋初的热感风寒,比普通的风寒又要厉害三分。
她就时好时坏的,一直咳嗽不停。
一日,等处理完政事,已经是黄昏时分,朱瞻基到了坤宁宫。看见她憔悴的样子,他吓了一跳,连忙扶起正要施礼的她,问道:“怎么瘦成这个样子,也不叫人和朕说一声?”
又责怪燕枝等人:“皇后身子不适,她让挡着,你们难道不该暗中给朕说一声吗?怎么侍候主子的?”
见燕枝等人战战兢兢不敢回话,孙清扬拦着他笑道:“好了,是臣妾不让她们扰您,您为国事烦心,哪里还有时间顾着后宫里的这些事情,再一个,皇上又不是太医,纵然知道了,也不过是白担心,所以臣妾才没让她们到您跟前去。若是说了,阳奉阴违的,臣妾这坤宁宫可不留,她们不说,足见对臣妾忠心。”
朱瞻基看到桌上那碗黑乎乎的药,皱了皱眉:“你又不吃药了?”
丹枝连忙告状:“皇上,皇后娘娘回回吃药,都要奴婢们连哄带骗,这不,今儿个中午的药还没有喝呢。太医说了,娘娘这是虚火旺盛,伤及肺气,须得理肺止咳,要趁热喝才行。可娘娘总是三拖四欠的,要不这病也不会拖了这些时日,娘娘总不喝药,怎么会好?”
朱瞻基笑起来,看着孙清扬道:“你从小到大就不爱喝药,如今都是三十多岁的人了,怎么还是这样?朕看你上回劝祁镇吃药,不是说得很好吗?到自个儿就另有一番道理了?”
听到朱瞻基拿她和几岁的小儿相比,孙清扬难为情地说:“实在是味道太苦,令人难以下咽。并非臣妾不想喝。”
朱瞻基走上前,接过药碗,挥挥手让左右宫女太监们都退下去,然后从碗里舀了一勺药,吹了吹,送到孙清扬嘴边来,温柔地笑道:“来,朕喂你。”
孙清扬勉强吃进嘴里,就皱了皱眉,张大嘴就想把药往外吐,却见朱瞻基从贴身衣兜里掏出一个鸳鸯荷包,从荷包里取了一颗糖果出来,喂到孙清扬的嘴里,眼里的温柔如同旧日里一般,十分宠溺:“这样就不苦了吧?”
从前孙清扬偶然生病,不肯吃药的时候,他就总这么哄她,这些年里,孙清扬很少生病,那荷包也鲜少再用,不想如今仍然还存着。
这鸳鸯荷包,还是两人大婚圆房之后,他缠着孙清扬要的定情之物,不想竟然一直跟随着他。
孙清扬眼里泛起一片潮润。
就这样,吃几口药,喂一颗糖,总算把一碗药喝完。
见孙清扬有些乏力,朱瞻基将她扶到床上躺下,替她掖好被角,温言叮嘱她好好休息,说自己明天再来看她。
孙清扬却拉着他的手,不肯丢开,将脸蒙在被里半边,只露一双眼睛看着他。
朱瞻基亲昵地理了理她的鬓发,打量她半晌,温柔笑道:“这是怎么了?舍不得朕走吗?”
或许是人在病中特别脆弱的缘故,孙清扬特别想他留下来陪自己,但这会儿她还生着病,话到底说不出口。
朱瞻基却扬声叫宫人们:“侍候热水,朕要沐浴更衣,今晚就在坤宁宫歇息。”
看着朱瞻基留下来,孙清扬只觉得满心欢喜,再顾不上矜持,柔情蜜意地从被中仰头看着他确认道:“臣妾还病着呢,皇上今儿个也能在这儿留宿吗?”
朱瞻基点头,坐在榻边,温言道:“没关系的,太医说你这病不过人。”顿了顿,带着点调侃道,“明明是想朕留下,偏还不肯说出口。看你那眼睛,都望着朕不会转目了,还压在心里头,要是朕没看出来,你怎么办?”
他这一句话,却引得孙清扬眼里不由自主有泪意涌上来,她连忙硬生生止住。
看着朱瞻基如同小麦一般颜色的肌肤,深邃如海的眼神,还有偶然才会露出昔日冷厉的面部神情虽然才十多天不见,可是好像已经隔了许久许久似的,她看他的眼神越发柔情似水。
好像是自从登基以来,事事都要独当一面,放眼天下的缘故吧,他整个人都彻底沉淀下来,厚重起来。先前的他,带着些锋刃新砺的火气,如掌上利刀一般咄咄逼人,到了如今,已经是锋芒尽敛,如匣中宝剑一般,看似温良如玉,却天下无双。
幸运的是,这么多年过去,他没有红颜未老恩先断。
他对她的感情,不再宣之于口,却事事体谅。
就像她对他一般,递到手里的茶,是刚好入口的温度。
一切都恰到好处。
她近乎贪婪地看着朱瞻基,看着他挺拔如刀削的鼻梁,高挑的眉骨和眉骨下深邃的双眼。他线条分明的双唇,浓黑的剑眉,被长须挡住的英俊面孔,也许不是这个世上最俊美的,却最能打动她的心弦。
朱瞻基含笑任她看着,突然俯身下去,在她的唇边印了一印,方才起身道:“朕先去净房了。”
等从净房里出来,他并没有立刻走进床榻,而是走到房中,就停下了,侧头看着梳妆台。
孙清扬顺着他的眼神转过去,看向梳妆台上的菱花镜里,朱瞻基的面庞映在里面,虽然站得很近,却像隔得很远,而镜中影像的后面,就是躺在床上的她,一双欢喜的眼睛。
想必,他正是因为在镜中看到了她的样子,所以才停下了步子。
两人的视线交会在镜子里。
朱瞻基缓缓伸出手指,往镜面上探过去,沿着镜子里孙清扬的轮廓,描绘着,画了一遍又一遍。
孙清扬的泪水毫无征兆地落下来,她将被子拉上去,盖住脸,无声地抽泣颤抖。
朱瞻基的手指顿了顿,在镜面上停留片刻,终于收了回来,急急地走到她的跟前。
孙清扬哭了一会儿,觉得心里好受些,拉开了被子。
却见朱瞻基正俯身低头看着她。
“小花猫,给你。”朱瞻基突然笑道,将一方雪白的锦帕弯腰塞到孙清扬手里。然后便一抬腿上了榻,两只长长的胳膊往后一伸,抱住后颈躺在她的身边。
孙清扬往梳妆台上的镜子一瞅,看见自己脸上一片狼藉,胭脂被泪水冲得东一块,西一块,糊成一团;眉黛描过的眼睛成了一团花,还顺着泪痕在脸上画了两条黑色的小溪;哭得有些红肿的双唇——真是一只花猫的模样。
她起身扭着身子背对着朱瞻基,有些不好意思地道:“臣妾要去洗脸。”说着,下了榻快步走到净房。
她正在燕枝等人的侍候下准备洗脸,却听到朱瞻基的脚步声跟了过来。
他扬了扬手,对燕枝几个道:“你们都出去吧。”
孙清扬赶紧低下头,把盆里的温水往脸上泼。
朱瞻基站在孙清扬身边看了一会儿,道:“朕来给你洗。”说着,将锦帕浸湿了,将孙清扬扳转面对着他,一手拿着湿锦帕,往她脸上擦了过去。
纷乱的胭脂,晕染的眉黛都在他细致轻柔的擦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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