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沧海-第10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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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说你这四个美人,就是四十个,四百个美人加起来,也抵不上她的一根小指头的。”
“胡吹大气。”艾伊丝冷哼一声,“她叫什么名字?”谷缜笑道:“她芳名施妙妙,绰号傻鱼儿,别号母老虎,是我未过门的媳妇儿。有道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在我眼里,她就是天下第一美人,谁也比不上的。”
“胡说八道。”艾伊丝怒道:“有种的叫她来比。”谷缜笑道:“不是说闹别扭了么?她不来,我也无法,这样吧,有道是‘远来是客’,你不远万里而来,我让你这一局,算是送你一件大礼。”
艾伊丝哭笑不得,一时间不知如何回答。中土诸商见谷缜一派镇定,只当他必有高招,个个翘首以待,不料等了半晌,等来如此结果,顿时好生失望。四名评判也是各各惊奇,寡妇清道:“东财神,你想明白,斗宝五局,一局也输不得。”
谷缜微微一笑,淡然道:“清姥姥,我想明白了,我媳妇儿没来,这一局不比也罢。”四名评判面面相对,均露错愕之色,卓王孙沉声道:“东财神,口说无凭。你说施姑娘美貌无比,我们未曾瞧过,不能定夺。这一局,我判西财神胜。”说罢举起左手,吕不韦、计然先生也举左手,寡妇清却举右手。吕不韦怪道:“清姥姥,你这是何故?”
寡妇清叹了口气,幽幽说道:“天下男子多半负心薄幸,贪恋美色,见一个爱一个,教女子伤心。谷缜专一于情,认为所爱之人为天下最美,为此宁可输掉性命攸关的赌局,如此情意,岂不叫世间男子汗颜么?冲他这份心意,无论输赢,我都要举右手的。”
谷缜笑道:“多谢。”艾伊丝见他笑脸,却是气得七窍生烟,心里暗骂:“姓谷的小狗,狡猾透顶,无耻已极。”原来谷缜此举看来荒唐,影响实则深远,此番斗宝,除了宝物好坏,便瞧四位评判的心意,寡妇清当年也为情所伤,最恨负心薄幸之辈,敬重情思专一之人。谷缜看似不比胜负,一番说辞却将她深深打动,尽得老妇人欢心,后面四局,这老妪必然有所偏向。艾伊丝费尽心思,找来这四位绝世佳丽,演出这“火云丽影”的妙相,别说施妙妙不在,就算在场,论及体态容貌神韵之美,也是大为不及,这一局艾伊丝可以说胜券在握,不料谷缜虽然输掉此局,却凭着几句空话,换来一张旱涝保收的死票,一失一得,大可互相抵消了。
这些微妙关系,场上人群虽众多,也只有寥寥数人能够领会。沉寂时许,吕不韦宣布道:“美人局三比一,西财神胜。”话音方落,胡人群里发出一阵欢呼,乐伎也奏起曲子,韵律欢快流畅,尽显心中喜悦。
卓王孙招手示意众人安静,面向谷缜与艾伊丝道:“下一局比什么?”艾伊丝没答话,谷缜已笑道:“我中华锦绣之国,即在我国斗宝,美人比过,就该赌赛锦缎了。”卓王孙点头道:“说得是,西财神以为如何?”艾伊丝冷笑一声,心道:“不知死活的小狗,想要扳回这一局么?哼,瞧你狗急跳墙,还有什么能耐?”当下扬声道:“好,就赛锦缎。”
谷缜摊出手来,笑道:“赵守真。”身后商贾手捧一只玉匣,应声上前,正是那桐城首富赵守真。谷缜展开玉匣,捧出薄薄一叠绸缎,谷、赵二人各持一端,轻轻展开,那锦缎长数丈,宽数尺,质地细如蛛丝、薄如蝉翼,上面连锦绣满鲜花云霞,花瓣片片如生,经明媚天光一照,花间露水晶莹剔透,宛然在花瓣上轻轻滚动,花朵四周红霞如烧,紫气纷纭,仿佛美人醉靥,明媚动人。
这幅锦缎质地之轻薄,花纹之细腻,均是世间所无,场上众人均是屏息,生恐一时不慎,呼出一口大气,便将缎子吹得破了。谷缜伸出五指,抚过如水缎面,笑道:“这缎子名叫‘天孙锦’,是唐末五代之时,一位织锦名匠以野蚕丝夹杂南海异种蛛丝,花费三十年光阴织成,长五丈,宽四尺,柔韧难断,轻重却不过半两。为织这幅锦缎,那位匠人几乎耗尽毕生心血,成功之日,竟然呕血而死,大家看,这锦上花朵无不鲜艳,惟独这里有一朵黑牡丹……”众人顺着他指点瞧去,果然右下角一朵牡丹蓓蕾,黑中透紫,处在姹紫嫣红之中,分外显眼。谷缜叹了口气,说道:“听说这朵黑牡丹,是那位前辈匠人心血所化,故而这‘天孙锦’又名‘呕血锦’,自古锦缎,无一能及。”说罢将“天孙锦”在日光下轻轻转动,随他转动,锦上花色、霞光均生变化,忽地有人惊道:“哎呀,这黑牡丹能开。”
众人闻声惊诧,定睛望去,果然那朵黑牡丹竟随日光变强,徐徐绽开,吐出青绿花蕊,谷缜再转,黑牡丹所承日光减弱,复又慢慢合拢,直至回复旧观,变成一朵花蕊。
一时间,惊呼之声久久不绝,众胡人也无不流露惊叹艳羡,交头接耳。四名评判沉默半晌,吕不韦叹道:“久闻‘天孙锦’之名,本以为时过数百年,早已朽坏亡失,不料上苍庇佑,竟然还在人间。今日看来,不亏为我中华至宝、绝代奇珍。东财神,古物易毁难得,你还是快快收好吧。”中土商人听的此话,无不面露喜色,谷缜一笑,将“天孙锦”叠好,收入匣中,举目望去,却见众胡人虽然神色好奇,却无半点惧色,谷缜不禁心头一沉:“这群人见了‘天孙锦’的神妙,还能如此镇定自若,莫非……那婆娘还有更厉害的后着?”
思索间,忽听艾伊丝冷笑一声,说到:“就这个么?我还当是多么了不起的宝贝呢。”众人闻言,均是色变,谷缜笑道:“这么说你的宝贝更加了不起了?”艾伊丝冷哼了一声,说到:“那是自然,拿出来。”
话音方落,两名胡人越众而出,怀抱木炭,堆在地上,燃起一堆篝火,红蓝火焰腾起,一股淡淡幽香弥漫开来,令人心爽神逸,思虑一空。原来那木炭竟是沉香木所制,一经燃烧,便有香气,但众人又觉奇怪,既是比试锦缎,为何要燃篝火。正想着,只见金发美人娟姑娘走出行列,手捧一面金匣,与她金色秀发一般,金光流荡,上下辉映。
展开金匣,娟姑娘取出一幅雪白锦缎,与素姑娘各牵一头,徐徐展开,足有十丈,五尺宽窄,通体素白如雪,不染一尘,似有淡淡流光在锦上浮动,除此之外,再无特别之处。
人群中响起嗡嗡议论,众人均不料艾伊丝大言炎炎,结果却捧出一面寻常白绢,一时颇为不解,惟独谷缜凝视那白绢,乌黑长眉微微皱起。
兰幽手持一只水晶碗,移前一步,将碗中明黄液体泼向白绢,敢情尽是黄油。白绢捧出,已然出人意料,此时更为油脂所污,一时间群情哗然,中土商人之中响起低低讥笑之声。
就在这时,娟、素二女微微躬身,将那白绢送入篝火,一分一分经过火焰,油脂入火,燃烧起来,不料那白绢经过如此焚烧,不仅毫无伤损,色泽竟不稍变。
众商人吃惊不已,纷纷议论,有人道:“是火浣布!”另有人摇头道:“火浣布我见过,这白绢是细丝织成的,分明是缎子,不能算‘布’!”
陆渐见那白绢入火不燃,已觉惊奇,听到议论,忍不住问道:“谷缜,什么叫‘火浣布’?”谷缜注视那白绢,神思不属,随口答道:“那是从岩石中抽出的一种细线,纺织成布,入火不燃,别名‘石棉’。过去有人将石棉布做成袍子,在宴会上故意弄脏,然后丢入火里,袍上的秽物尽被烧掉,袍子却是鲜亮如初,仿佛洗过一般。别的布料都是水洗,这布却是火洗,故而又称‘火浣布’。”
陆渐听得啧啧称奇:“这白绢也是火浣布么?”谷缜微微摇头,道:“不是。”陆渐道:“那是什么?”谷缜微微冷笑:“这东西的来历我大约猜到,却没料到那婆娘神通广大,真能找到。”
说话间,白绢上油脂烧尽,从篝火中取出,鲜亮如新,犹胜燃烧之前,绢上光泽流动,越发耀眼。二女手持白绢,来到岸边,侵入江水,白绢新被火烧,虽不曾坏,却甚炽热,新一入水,水面顿时腾起淡淡白气。
待到白气散尽,二女仍不提起白绢,任其在水中浸泡良久,方才提起,冉冉送到四位评判之前。四位评判均是神色郑重,抚摸白绢,不料双手与那白绢一碰,均露出诧色,原来白绢在水中浸泡良久,此时入手却只是凉而不沁,干爽已极,殊无湿意,仿佛从头至尾都不曾在水中浸过。四人发觉此事,无不惊讶,寡妇清道:“这匹白绢入火不燃,遇水不濡,难道真是那件东西……”
吕不韦亦皱眉道:“那东西传说多年,难道真有其物?”计然先生冷冷道:“错不了,这匹白绢不灼不濡,上有寒冰错断之纹,正是传说中冰蚕丝织成的‘玄冰纨’。”
卓王孙吃惊道:“冰蚕深藏雪山无人之境,与冰雪同色,以雪莲为食,十年方能长成,得一条难如登天。抑且此物一生之中,所吐蚕丝不足一钱,这幅白绢重达数斤,要多少冰蚕吐丝,才能织成?”计然先生冷冷道:“若非如此,哪能显出‘玄冰纨’的宝贵?”
其他三人均是点头,寡妇清叹道:“无怪这缎子全是素白。冰蚕丝水火不侵,天下任何染料也无法附着,故而只能用其本色。唉,其实这人世间最妙的色彩莫过于本色,玄冰纨以本色为色,冰清玉洁,正合大道。”吕不韦亦点头道:“不只如此,这缎子做成衣衫,冬暖夏凉,任是何等酷暑严寒,一件单衣便能足够。”
说到这里,他转过头去,与卓王孙交头接耳,商议时许,说道:“‘天孙缎’固是稀世奇珍,但终是凡间之物,‘玄冰纨’为千万冰蚕精魂所化,实乃天生神物。我与吕兄商议过了……”说罢,卓,吕二人同时举起左手,计然先生亦举左手,寡妇清面露迟疑,看了谷缜一眼,忽地叹了一口气,也将左手举起。吕不韦道:“四比零,锦绣局,西财神胜。”此言一出,中土商人一片哗然。艾伊丝却是咯咯大笑,媚声道:“不韦前辈,‘玄冰纨’的妙处你还少说了一样呢。”吕不韦道:“什么妙处?”
艾伊丝道:“这段子不仅风寒暑热不入,对陈年寒疾更有奇效,前辈向来腿有寒疾,行走不便,这幅‘玄冰纨’就送给你好啦。”
吕不韦一愣,正要回绝,艾伊丝已抢着说道:“我这么做可不是行贿,只为您身子着想,前辈若不愿收,小女子借你也好,只要当做被子盖上两月,寒疾自然痊愈。至于后面的竞赛么,前辈大可以秉公执法,不要为了此事败坏规矩,这一次,我要堂堂正正胜过这姓谷的小狗。”
吕不韦早年也是一位巨商,大起大落,将富贵看的十分淡泊,唯独左腿寒疾经年不愈,屡治无功,每到冬天,酸痛入骨,是他心头之患,自想这“玄冰纨”若真如艾伊丝所说,数月可愈,岂非大妙?想到这里,虽没有持法偏颇之念,也对艾伊丝生出莫大好感。
第25卷东西商站之卷(下)
中土商人听到结果,沮丧之极,中华丝绸之国,却在丝绸之上大败亏输,不但叫人意外,更是丢尽脸面。如今斗宝五局输了二局,后面三局,西财神任赢一局,均可获胜,谷缜再输一局,不只财神指环拱手相让,中土无数财富也将从此落入异族之手,一时间,商人群中鸦雀无声,百十道目光尽皆凝注在谷缜脸上。
谷缜却只微一皱眉,随即眉宇舒展,笑容洋溢,拱手笑道:“艾伊丝,恭喜恭喜,那么第三局比什么呢?”艾伊丝冷笑一声,幽幽道:“还用问么?自然是斗名香了。”
众商人闻言,无不变色,西域香料,自古胜过中土,当年南海斗宝,谷缜三胜一负,就是负在“妙香局”上。艾伊丝此时提出“斗名香”,分明是要穷寇猛追,一举打败谷缜,不给其任何机会。一时间,众商人纷纷鼓噪起来:“不成,哪能你说比什么,就比什么?”“番婆子,你懂不懂中土的规矩?客随主便,主人说比什么,就比什么……”粗鲁些的,污言秽语也竞相吐出,只是想将水搅浑,最好从此不比,各自打道回府。
艾伊丝冷笑一声,说道:“谷缜,你手底下就只这些货色?”谷缜笑笑,将手一举,场上寂然,再无生息。谷缜说道:“斗名香么?谷某奉陪。”众商人见他如此神气,心中均是一定。艾伊丝却是心头微沉:“这小狗难道还有什么伎俩?哼,闻香一道,是我所长,料他也无什么能为。看来今年不见,谷小狗全无长进,今天定要他输光当尽,向我跪地求饶不可。”想到这里,扬声道:“兰幽,献香。”
兰幽漫步走出,这时早有两名胡奴从船舱中抬出一个雕刻精美的紫檀木架,架上搁满数百个大大小小的水晶瓶,小者不过数寸,大者高有尺许,肚大颈细,瓶口有塞,瓶中膏液颜色各异,红黄蓝紫,浓淡不一。
檀木架抬到兰幽身前,她伸出纤纤素手,抚摸检视一番,面对四名评判,媚声道:“往日斗香,都是成品名香,互为比较,今日斗香,兰幽却想换个法子,当着诸位评判之面,即时合香,当场奉上。”
四位评判均露讶色,卓王孙道:“这法子未免行险,合香之道,差之毫厘,谬以千里,若有一丝不慎,岂不坏了香气?”
艾伊丝笑道:“王孙公多虑啦,不如此,怎见得我的这位属下的高明?”吕不韦点头道:“这位姑娘年纪轻轻,竟是香道高手么?若没有过人的技巧,岂能当场合香?”
兰幽笑道:“不韦公谬赞啦,香道深广,兰幽略知皮毛,要不是主任有令,断不敢在诸位前辈面前献丑。”她言语谦逊,神色娇媚,令人一瞧,便生怜爱。但神色虽媚,举手抬足,却是镇定自若,自信满溢,中土众商见状,一颗心不觉悬了起来。
兰幽捧来一只精雕细镂的水晶圆盏,从架上轮流取出水晶瓶,将瓶中膏液渐次注入盏中,或多或少,多则半升,少不过半滴,一面注入,一面摇匀,但见她出手熟极而流,不待盏中香气散开,便已灌注完毕,是以场上虽有精于香道的商人,竟不能分辨出她到底用了何种香料。
不多时,兰幽配完三盏,轻轻摇匀,一盏色呈淡黄,一盏粉红如霞,一盏清碧如水,兰幽凑鼻嗅嗅,露出迷醉满足之色,放在琉璃盘中,托到四名评判面前。
四人各自掏出一方雪白手巾,凑到盏前,用手巾轻轻扇动,嗅那盏内散发出的绵绵香气;寡妇清当先嗅完,眉头微皱,抬头注目谷缜,眼里透出浓浓忧色,认识她的中土商人心中无不咯噔一下,均知此老本身就是天下有数的香道高手,精于和合、辨识诸般名香,她既是这般神色,足见那胡女所合香水必然绝妙,不易战胜。
忧心之中,评判均已嗅完香料,直起身来,计然先生依然神气冷淡,卓王孙、吕不韦脸上却有满足愉悦之色,久久不褪,过了半晌,吕不韦方才开口问道:“这三品香可有名字?”
兰幽笑道:“黄色的名叫‘夜月流金’。”卓王孙赞道:“此名贴切,这一品香清奇高妙,本如月色当空,但清美之中又带有一丝富贵之气,恰如明月之下,笙歌流宴,金粉交织,令人不觉沉醉。”说罢问道:“粉色的呢?”兰幽道:“粉色的名叫‘虞美人’。”吕不韦抚掌赞道:“妙啊,此香气味浓而不腻,初闻如急湍流水,畅快淋漓,闻罢之后,却又余味绵绵,引人愁思,好比李后主的《虞美人》词中所道:‘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小楼昨夜又东风,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雕栏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此香美好如雕栏玉砌、春花秋月,流畅之处,却似一江春水,纵情奔流,只是繁华虽好,转头既空,只留满怀愁思罢了。小姑娘,你小小年纪,怎能合出如此意味深长的妙香?”
兰幽双颊微微一红,说道:“晚辈性情,喜聚不喜散,聚时虽然美好,散时不觉惆怅。晚辈只是将这点儿小小心思化入香里罢了。”吕不韦连连点头,说道:“了不起,了不起,以性情入香道,已经是绝顶境界了。”
兰幽微微一笑,又道:“碧色的名子,前辈要不要听?”吕不韦忙道:“请说请说。”兰幽道:“这一品香,叫做‘菩提树下’。”
“善哉,善哉。”吕、卓二人未答,寡妇清忽地接口道,“这一品香空灵出奇,不染俗气,爽神清心,发人深省,就如释迦牟尼悟道时的菩提宝树,开悟觉者,启迪智慧。此香以此为名,可是因为这个缘故?”兰幽颌首笑道:“前辈说的是。”寡妇清默然点头,瞧了谷缜一眼,脸上忧色更浓。
谷缜笑笑,尚未言语,忽听一个声音淡淡道:“空灵出奇,只怕未必。”众人闻声望去,只见一个身形瘦小,鼻子硕大的怪人从陆渐身后慢慢走出,身子佝偻前探,有如一只猎犬,脸上满是愁苦之色,不是别人,正是“鬼鼻”苏闻香了。
苏闻香为人低调,常年隐身沈舟虚身后,名声虽在,认识他的人却是极少,众人只瞧这小怪人相貌古怪,形容落魄,又不知他来历,望着他一步一顿走到兰幽身前,心中均有不平之感,只觉这对男女一个奇丑,一个奇美,立在一处,丑者越发讨厌,美者越发妩媚。
苏闻香走到“菩提树下”之前,伸鼻嗅嗅,徐徐说道:“降真香少了,安息香多了,橙花、丁香配合不当,阿末香太多、蔷薇水太浓,席香搭配茉莉,嘿,真是胡闹。唔,还有酒作引子,这个很好,让苏合香氤氲不散,让安息香更易发散,让阿末香越发清冽,但既是引子,便不宜太多,一旦多了,就是酿酒,不是合香了……”
他絮絮叨叨,兰幽脸色渐渐肃然起来,一双妙目盯着眼前的怪人,心中不胜惊奇,原来苏闻香所说香料,一点不差,正是“菩提树下”的香水配方。自己千辛万苦钻研出的香方,竟被他轻轻一嗅,即刻说出,世间古怪之事,真是莫过于此。但她少年得志,精通香道,又对这品“菩提树下”极为自负,此时被苏闻香三言两语贬得一无是处,惊奇一过,大感愤怒,微微扬起下巴,露出一丝冷笑。
不料苏闻香一旦堕入香道,精神专着,无以自拔,全然不觉对方心情,一味抽动巨鼻,嗅完“菩提树下”,再嗅“虞美人”,连连摇头道:“这一品香更糟啦,掺入没药,实为败笔,乳香也太多,冲鼻惊心,余味不足,这是合香的大忌,你这小姑娘看起来聪明,怎么不懂这个道理呢?至于苏合香,倒是不坏,若是无它,这品香狗也不闻的……”兰幽听到这里,气得几乎晕了过去,禁不住骤失风度,骂道:“你才是狗呢。”
但苏闻香品香之时,所有精神都在鼻上,眼不能见,耳不能闻,佳人嗔骂落在他耳里,只是嗡嗡一片,和苍蝇蚊子也差不多,一时间她骂她的,我嗅我的,边嗅边道:“唔,小姑娘用花香的本事很好,只不过水仙太轻,蔷薇太沉,茉莉太浓,风信子太脆,嗯,这松香妙极,没有它,就好比吃饭没有盐巴呢……”
苏闻香就事论事,先贬后褒,兰幽先怒后喜,继而满心糊涂,望着眼前怪人,流露迷惑神气,“虞美人”香气细微繁复,苏闻香信口道来,所言香料绝无遗漏,至于多少浓淡,兰幽虽然不解,但听苏闻香如此笃定,心中不觉生出一丝动摇:“这个人说的……是真是假?”恍惚间,苏闻香已嗅完“虞美人”,再嗅“夜月流金”,说道:“夜月流金,香气虽俗气,名字却很好,说来三品香中,这品最好。好在哪儿?好在香中有帅,以麝香为帅,统领众香。小姑娘,合香就如何药,也要讲究君臣佐使,香有灵性,切忌将其看成死物,要分清长少主次,尽其所长。这品香中,麝香虽淡,却沉凝不散,如将如相,藿香,沉香,鸡舌,青木,玫瑰气味浓厚,好比武将征伐,紫花勒,白檀香,郁金香,甲香等等,气味较轻,有如文史,故而此香能够清浓并存而不悖,既有明月之清光,又如盛宴之奢华,只是……”
他说到这里,抽抽巨鼻,脸上露出困惑之色,兰幽见他神态,只怕又要责怪自己,无端心跳转快,呼吸急促,双颊染上一抹酡红。苏闻香专着香料,全不觉迎面佳人美态,巨鼻反复抽动,慢慢说道:“这香方之中,有一味香实在多余呢……”兰幽心头一颤,花容微变,急忙低声道:“先生……”苏闻香抬起头来,但见兰幽神色窘迫,眼里尽是哀求之意,一时心里不解,说到:“我问你,干嘛在这品香里加入助情花,虽不致坏了香品,但这奇花本是催情之物,清姥姥也还罢了,其他三位评判若是嗅了,动了淫性,岂不尴尬……”
此话一出,众人哗然,兰幽羞得无地自容,艾伊丝忍不住厉声喝道:“你这厮信口雌黄,你有什么凭证,证明这香水里有‘助情花’?”苏闻香性情憨直,一听别人怀疑自身品香之能,顿时生起气来,指着鼻子道:“我这鼻子就是佐证,你可以骗人,鼻子却不会骗我,这香里没有‘助情花’,我把鼻子割了给你呢……”
艾伊丝一时语塞,四名评判之中,计然先生,寡妇清还罢了,吕不韦、卓王孙却是又惊又怒,心想无怪方才嗅香之后,对这“夜月流金”格外迷恋,更对这合香的少女朦朦胧胧生出异样好感,原来竟是对方在香里动了手脚,掺入催情迷香,若非被这巨鼻怪人点破,呆会评判之时,必然因为这分暧昧之情,有所偏颇。他二人越想越气,瞪着金轿,脸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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