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沧海-第8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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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闻香大惊失色,忙将线香掐灭,余下弟子纵然免劫,但却人人驻足,眼瞧着陆渐抱起姚晴,却无一人胆敢阻拦。沈秀不由满心怨毒,暗地寻思:“这小子得了什么奇遇,数日不见,竟然如此厉害,从今往后,我与他岂不差了十万八千里?”
陆渐转过身来,朗声道:“沈先生,你为民出力,剿灭倭寇,小子原本十分佩服。”
沈舟虚笑道:“得君一赞,沈某幸甚。”陆渐冷哼一声,道:“但你为了私仇,将宁姑娘炼成劫奴,却又十分可恶。”沈舟虚不觉沉默,宁不空却将眉一挑,厉声道:“小子,你瞧见凝儿了?”陆渐道:“瞧见了,她很好。”宁不空道:“她在哪里?”陆渐道:“我也不知。”宁不空面有怒色,喝道:“狗奴才,你就不怕黑天劫么?”
他不提“黑天劫”还罢,提到此事,陆渐顿时想到往日所受的种种欺骗折磨,不由高叫道:“怕又如何?不怕又如何?”宁不空面皮绷紧,忽一扬手,射出一根枯枝,陆渐足下不丁不八,待那枯枝射到,随手一拂,这一拂用上“天劫驭兵法”,轻巧绝伦,枯枝中“周流火劲”未被牵动,便掉一个头,嗖地射向宁不空。宁不空出手奇快,一发“木霹雳”射出,后一发早已跟上。两根枯枝凌空相撞,轰隆炸裂。宁不空惊愕至极,后退半步,发生低喝,双手齐挥,两枚枯枝嗖嗖射出。却被陆渐挥手一拂,再度送回,宁不空听到风声,疾发枯枝阻拦,四枚枯枝在他身前丈许炸裂,气浪滚滚,木屑飞溅,弹在身上,不胜疼痛。
宁不空性子冥顽,双目又盲,更不甘输给往日劫奴,惊怒之际,口中连声大喝,“木霹雳”连连射出。但陆渐“天劫驭兵法”神奇奥妙,加上大金刚神力,因敌制敌,无往不胜。宁不空神通越强,所受反击也越强烈,一时间真应了“玩火自焚”的古语,四周爆炸纷起,宁不空衣衫破碎,皮破血流,左右躲闪,狼狈至极。
陆渐饱受黑天之劫,本想重创此人,发泄胸中怒气,但见宁不空如此模样,心中却微微一软:“他终是宁姑娘的爹爹,我受宁姑娘恩惠,伤她父亲,大大不妥。”当下伸出手来,将一枚“木霹雳”捉在手里,劫力所至,已知火劲性质变弱,“大金刚神力”随之涌至,将其中火劲化得干净。
这一招当日鱼和尚亦曾用过,陆渐此时神通,仿佛鱼和尚极盛之时,举重若轻,犹有胜之。宁不空连发两枚“木霹雳”,却如石沉大海,悄没声息,不由得心中震骇,停了攻势,侧耳倾听,极想听出其中玄机。陆渐却不再理会,将枯枝一掷,高声道:“宁不空,瞧在宁姑娘份儿上,今日就此作罢。”
说罢也不瞧宁不空脸色,径向沈舟虚道:“谷缜与你有夺亲之仇,你先下手为强,也说得过去。”沈舟虚冷笑一声,道:“夺亲之仇?哼,你又知道什么?”陆渐道:“算我不知罢了,但阿晴与你有什么仇怨,你要如此对她?”
沈舟虚冷道:“沈某一贯自行其是,不问缘由。”陆渐心中有气,说道:“你不讲理?”沈舟虚笑道:“原来足下是来讲理的,不是来打架的。”陆渐愣一愣,喝道:“那么得罪了。”右手仍是抱住姚晴,左手虚抬,拍向沈舟虚。沈舟虚袖袍扬起,射出一蓬银丝,如烟罩林,如月笼沙,直奔陆渐浑身要害。陆渐左臂一圈,五指撤开,忽地画出一个圆圈,圆未画尽,四周银丝收拢,尽被他缠在掌上。
沈舟虚吃了一惊,低喝一声,袖里银丝忽曲忽直,绵绵不尽,避开陆渐双手,此他周身要穴。不料陆渐“天劫驭兵法”竟是“天罗绕指剑”的克星,一旦发动,左手就如一具缫车,不住画圆,银丝无论近身与否,均被缠走。起初沈舟虚尚且能掌控蚕丝,但随陆渐左手圆圈越画越快,越来越大,袖里蚕茧嗖嗖嗖尽皆划解成丝,,急速抽离,沈舟虚用劲阻挡,反而被“天劫驭兵法”牵动,双掌飘忽,不能自主。片刻间,蚕丝在陆渐手上裹成老大一团,发出白亮光华。陆渐忽一挥手,银丝寸断,向沈舟虚飘飘罩去。
乱丝障目,沈舟虚眼前一花,陆渐巨力已至。沈舟虚伸臂格挡,只听咔啦一声,轮椅粉碎,沈舟虚跌坐在地。陆渐一步跨上,忽见人影闪动,燕未归再度抢到。陆渐大喝道:“让开。”燕未归斗笠下一双利眼瞬也不瞬,一副视死如归的神气。陆渐见他如此忠心,也觉佩服,不忍下手伤他,正想用个两全之法,忽听沈舟虚轻咳一声,慢慢道:“未归,你且让开,瞧他怎么杀我。”燕未归迟疑一下,缓缓让开,沈舟虚望着陆渐,嘴角噙着冷笑,眼里尽是讥讽之色。
陆渐见他神情,越发生气,新仇旧恨涌上心头,真气不由贯注掌上。方要出手,忽听性觉道:“陆道友,且住手。”陆渐道:“怎么?”性觉道:“道友请看。”陆渐低头望去,地上又显字迹:“我与姚所中禁术只有沈舟虚能解,他若死了,我二人也不能活。”陆渐发愁道:“那怎么办?”
谷缜又写道:“八图合一,天下无敌,姚晴被困,全是为此。”陆渐望那字迹,苦笑摇头:“早知如此,我就不告诉她四幅画像的秘语了。”谷缜眼珠连转,又写道:“你知道画像秘语?”陆渐道:“知道一些。”谷缜道:“很好,沈舟虚若不解术,你就当众说出。”陆渐略一沉吟,点头道:“好……”后面话未出口,沈舟虚突地叫道:“且慢。”
陆渐转眼望去,沈舟虚面沉如水,目光闪烁,不由问道:“你有甚话说?”沈舟虚冷笑道:“我可以解开这女子的六识,但有话在先。”陆渐喜道:“什么话?”沈舟虚吐了一口长气:“那些秘语,你要烂在心里,一个字也不得吐露。”
陆渐微感迟疑,沈舟虚冷冷道:“若不然,这女子六识皆闭,两日必死。”陆渐心中一急,叫道:“好,我答应你便是。”沈舟虚道:“若违誓言如何?”陆渐道:“若违誓言,千刀万削。”
“好。”沈舟虚双目陡张,瞳子里奇光迸出。陆渐忽觉怀中女子娇躯一颤,低头望去,姚晴面涌潮红,长长的睫毛轻轻颤动,倏尔妙目张开,望着陆渐,迷茫不胜,陆渐喜道:“阿晴,你没事么?”
姚晴六识久闭,意识浑茫,听得这声,诸般知觉才点滴转回,盯着陆渐,面露奇异之色,说道:“你,你怎么,怎么在这儿?”她许久不曾言语,此时说话,吐字亦有几分模糊。陆渐望着她,不知怎地,心口一酸,眼泪就流了下来。
姚晴忽绽笑靥,抬起左手,掠过陆渐面庞,为他拂去泪痕,说道:“你哭什么,我,我莫非是在做梦么?”陆渐摇了摇头,哽咽道:“不是做梦……”姚晴怔了怔,转头看向众人,心中微惊,欲要挣起,却又软麻难禁,一时间,记忆点点滴滴浮上心头,不由狠狠瞪了沈舟虚一眼,说道:“陆渐,怎的这么多讨厌的人,我不想见。”
陆渐与姚晴历劫重逢,胸中悲喜荡漾,闻言点头:“好,不见他们就是。”抱起姚晴,方要举步,蓦地心神一凛,摇头道:“不成,阿晴,我须得救了谷缜,才能走的。”
姚晴望着他,微笑带嗔,忽又露出一丝无奈:“你要救谁,去救就是,干吗问我?”陆渐挠挠头,说道:“你是我最喜爱的女孩子,他是我最要好的兄弟,无论谁有危难,我都不能置之不理。”姚晴听他当众说出自己是他“最喜爱的女孩子”,心底涌起一股柔情蜜意,伸手将陆渐鬓角乱发一一掠顺,淡然道:“你的病,好些了么?”
陆渐笑道:“全都好了。”姚晴见他英华外烁、神仪内莹,比起常人还要精神,便疑心他痼疾尽消,此时闻言,心中大喜,笑道:“那很好,只是对头厉害,你千万小心。”说罢探出纤手,与陆渐轻轻一握,陆渐掌心温软,胸怀激荡,点头道:“你放心,我去去就来。”
他二人温柔对答,就如丈夫出门、妻子叮嘱一般。姚晴说了这几句,玄功数转,身子生出气力,让到一边。陆渐一转身,向沈舟虚道:“沈先生,你好人做到底,既然放过阿晴,也该放过谷缜吧。”
沈舟虚冷笑一声:“你这句话说得不对。”陆渐道:“怎么不对?”沈舟虚道:“第一,沈某决不是什么好人;其次,这地部的丫头救得,谷家的小狗却救不得。”
陆渐怒道:“怎么救不得?”沈舟虚道:“此事关系我西城兴衰,小子,你就算将沈某一寸寸割了,我也不会救他。”陆渐念头疾转,也想不出谷缜与西城兴衰有何关联,心知十个陆渐加起来也不及这些谋士的心眼,便也懒得细想,大声道:“我不管别的,若不解开术法,今日天部中人,一个也别想离开。”
天部弟子均有怒色,沈舟虚却是一哂,盘膝闭眼,一副任君宰割的模样。陆渐见此情形,反觉犹豫,这时忽听谷神通徐徐道:“沈舟虚,你想怎地?”
沈舟虚笑道:“岛王说笑了。沈某一介废人,哪敢有什么念想。”谷神通冷道:“你不必拿腔拿调,我与孽子有一句话说。你如何才肯解他六识?”
沈舟虚击掌三下,哈哈笑道:“岛王果然是明白人。沈某也无什么非分之念,只想点醒岛王一句:当日在吟风阁上,双方约好,九月九日,论道灭神。今日却是几月几日?”
谷神通摇了摇头:“谷某此来中土,只为这个孽子,并非要与西城一战。但风君侯伤了赢伯,未免欺人太甚。”沈舟虚淡然道:“左师弟,此话当真?”左飞卿冷笑道:“不错。但你不妨问问,这姓赢的老头做了什么丑事?”谷神通看向赢万城,赢万城老脸发热,目光闪烁。左飞卿冷笑道:“你不敢说么,那我来说好了。这老头儿专找大户人家下手,装神弄鬼、冒充狐狸大仙,惊吓对方一家老小,待得对方不胜其扰,又装成有道高人,代其驱妖,从而勒索金银,肆其贪欲。赢万城,我说的对不对?”
赢万城老脸涨红,怒道:“这有什么,那些富人的银子哪里来的,还不是从穷人家搜刮来的,爷爷这叫做劫富……”说到这里,倏的语塞。左飞卿不由失笑道:“劫富济贫么?左某跟踪你两日,亲眼见你骗了三家富户。劫富确然有之,济贫么,左某却没瞧见。这么说,赢老龟,你若肯将浑身家当拿出来赈济百姓,左某立马认错,任你发落。”
众人闻言均是吃惊,赢万城面皮酱紫,盯着左飞卿,口唇哆嗦半晌,蓦地将竹杖重重一笃,恨声道:“老夫不与你小娃儿一般见识……”仙碧见左飞卿立此重誓,本自担心,此时不觉心头大宽,忍俊不禁,咯咯笑出声来。虞照亦大笑,由是牵动内伤,边笑边咳,涨的满脸通红。
谷神通眼露无奈之色。他深知赢万城贪财如命,为了敛财,多行不法,瞧他神情,左飞卿所说十九不虚,当下叹气一声,说道:“沈舟虚,今日就此作罢,九月九日,谷某必在灵鳌岛恭候大驾,只望届时西城群贤不要令谷某失望。”他口气虽淡,西城高手却无不心涌寒意,以他今日显示的神通,纵然是八部之主齐至,也未必能够胜过此人。
沈舟虚却是微微一笑,淡然道:“岛王一诺千钧,沈某信得过你。想当年,岛王立誓不攻西城,十多年来果然留驻东岛,不履中土一步,只这一点,便叫沈某佩服。”
东岛众人闻言,无不吃惊。谷神通身负绝世神通,十多年来却始终不曾攻打西城,岛众深感困惑。不料今日方知,谷神通不出岛攻敌,竟是与沈舟虚早有约定,一时各自猜度,莫衷一是。唯有白湘瑶咬着细白牙齿,只是冷笑。
谷神通负手望天,忽地叹道:“清影还好么?”沈舟虚笑道:“她好与不好,你大可自己问去。”谷神通摇头道:“缘分了了,见如不见。”目光一转,落在谷缜脸上,目光一寒,淡然道:“沈舟虚,你要的,我已经给了,我要的,你想如何?”
沈舟虚笑笑,目光一阖即张,奇光外露。谷缜心头一震,浑身已能动弹,但觉腿酸脚麻,揉了几下,方才起身。陆渐又惊又喜,未及说话,谷缜双手将他双肩握住,上下打量。他眸子清凉,直透人心,陆渐被他瞧的不好意思,笑道:“你瞧我作甚,没见过么?”
谷缜笑笑,说道:“这样的陆渐,我倒真没见过。”陆渐道:“什么这样那样,我就是我,又有什么不同?”谷缜笑道:“不错,你就是你,不论何时何地,都是一样。”陆渐亦觉喜乐,握住他手,低声道:“你爹爹肯救你,足见父子情深,你过去跟他好好说话,讲明来龙去脉,定能澄清冤屈。”
谷缜笑道:“父子情深?这四个字听起来有些意思。”他一指沈舟虚,又指了指沈秀,“你瞧这对父子,不但情深,更似一个模子倒出来,一般的卑鄙无耻。”
沈舟虚冷然道:“沈某纵然卑鄙无耻,也总胜过那些奸妹弑母的畜生……”话音未落,谷缜蓦地掉头,厉声道:“沈瘸子,闭上你的鸟嘴。”一声喝罢,目中透出凌厉煞气。
沈舟虚自命清高,与人争论,多是以理服人,从未受过如此辱骂,以他城府之深,也是一愕,但又不愿失了气度,强按怒气,欲要笑笑。谷缜却已冷笑道:“笑什么?别人当你是什么天部之主,西城智囊,在谷某眼里,你不过是个功名无着的臭瘸子,与商清影那淫妇天造地设,恰是一对。”
沈舟虚双腿残废,纵然才如江海,依照大明律例,也无法应试八股,赢取功名,只能以幕僚干政。这一点确为沈舟虚心底至痛。谷缜单刀直入,将这痛处捅个正着,以沈舟虚城府之深,也是变了脸色,颔下胡须微微颤抖,双手攥拳,几成苍白。
“放肆!”忽听一声冷喝,如裂惊雷,谷神通虎目中精芒迸出,刺在谷缜脸上。谷缜笑道:“怎么着,我骂那淫妇,你不高兴?”话音刚落,谷神通一晃身,啪的一声,谷缜跌倒在地,左颊高肿,口角鲜血长流。谷神通一反冲虚淡定,沉声道:“你骂清影什么?”
谷缜嘻嘻一笑,挺身纵起,脸上满不在乎,啐了口血沫:“他不是淫妇是什么?”话音未落,右颊剧痛,又挨了一下,这一下更重,打得他跌出丈许,连滚两匝,爬将起来,右颊已成青紫,唯独目光倔强,死死盯着谷神通,咬着牙,一字字笑道:“商清影就是淫妇……”谷神通目光一寒,左手抬起,谷缜却是双目大张,一瞬不瞬,与他对视。父子对视半晌,谷神通蓦地吐一口长气,倦色流露,放下手来,说道:“我此次来,只想亲口问你一句。”
谷缜笑道:“但说不妨。”谷神通道:“你为何要逃出九幽绝狱?”谷缜笑道:“那鬼地方又黑又湿,少爷我坐得烦了,出来放放风,透透气,喝喝美酒,逛逛窑子。怎么,你老人家不高兴了”
谷神通叹到;“你知道后果么?”
“后果?”谷缜笑道,“是了,东岛岛规,也不知哪个王八蛋定了一条……”谷神通沉声道:“是云虚岛王……”
“是,是。”谷缜笑道。“那云虚说了:‘逃出九幽绝狱者,一旦成擒,当场格杀。’你谷神通铁面无私,料来也不会法外开恩!”
谷神通眼里透出沉痛之色:“谷某少时武功未成,屡战屡败;后来遇上万归藏,连败三次,死里逃生。但这些败绩比起今日,也都算不得什么。”
谷缜笑笑,指着鼻尖道:“你最大的失败,就是养了我这不肖子吧!”谷神通点点头道:“你是我的亲生儿子,由我而生,也当由我而死,我此次西来,便是不想你死在别人手里。”此言一出,众人皆惊。谷缜亦流露古怪神气:“谷神通,你真要亲手杀我?”谷神通道:“不错,”谷缜笑道:“若我真是冤枉的呢?”谷神通浓眉一振:“可有证据?”谷缜摇头:“没有。”谷神通望着他,跨前一步,衣发飘飘,无风而动。
陆渐听得心摇神驰,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万料不到,谷缜逃出狱岛,一旦不能洗脱冤屈,竟是自判死刑,无怪那日在萃云楼头,他会交代后事。眼望这对父子相残,陆渐心如刀割,一晃身,抢到谷缜之前。
谷神通皱眉道:“足下有何指教?”陆渐心中空自着急,嘴里却不知怎么说才好,只是道:“谷缜他是好人,你,你不要冤枉他。”谷神通道:“他是好人,有何凭据?”陆渐心念疾转,也想不到半点证据,不由得张口结舌。
谷神通摇头到:“足下既无凭据,暂请退让。”陆渐心情激荡,不知怎地脱口而出:“总之你不能杀他。”谷神通道:“这是我东岛家事,足下也要插手?”陆渐只觉一股热血涌上头顶,声音陡扬:“这是你东岛家事,谷缜却是我的朋友。”谷神通一怔,忽听谷缜哈哈笑道:“什么朋友,分明就是兄弟。”陆渐转过身来,但见谷缜形容狼狈,气度仍是从容,嘴角一丝笑意若有若无,与往昔谈笑并无二致。
陆渐心头一热,高叫道:“不错,就是兄弟。”谷缜伸出手来,二人双手紧握,谷缜笑道:“你是兄,我是弟。”陆渐胸中血沸:“我是兄,你是弟。”两人相对大笑。陆渐一声笑罢,忽地扬声道:“好兄弟,但使我陆渐一口气在,谁也休想害你。”这一句掷地有声,闻者心头均是一震。谷神通不觉微眯双眼,注视陆渐:“你真要护着他?”陆渐大声道:“不错。”
谷神通一言不发,只是宽袍一卷,双目陡张。刹那间陆渐忽生异感,只觉谷神通身上涌起一股气势,如山如岳,高壮绝伦,身后的天柱奇峰与之相比,亦矮了一截,自己在他面前,更如蝼蚁蚊虫,渺小卑微。
这等怪异之感前所未有,刹那间,陆渐汗出如浆,双腿颤抖,斗志半分也无,唯觉谷神通气机越来越强,撑天立地,高拔万仞,不自觉呼吸艰难,几乎便要屈膝跪倒。
旁观众人只见两人遥相对峙,也不见谷神通如何动作,陆渐已然脸色大变,浑身发抖,心中均觉奇怪,惟独虞照和谷神通两度交手,略知奥妙,心念一转,蓦地喝道:“陆渐,可以输人,不可输气。”
他这一声以“天雷吼”喝出,震山动谷,陆渐神志略清,脑海里灵光一现,“咄”的一声大喝,将身一摇,气势陡增。
谷神通微觉讶异,他对陆渐观感不恶,不愿出手伤他,是以现出“天字法相”,叫他不战而屈。这发相一出,对手无不斗志沦丧,即便不就地服输,也绝无这般气势反涨的道理,正觉不解,陆渐又喝一声“咄”,身子在晃,气势更扬。
谷神通不由咦了一声,忽听陆渐再喝一声,握拳嗔目,气势盈涨,上决浮云,下决地纪,倏尔间,竟与谷神通的“天子法相”旗鼓相当,难分高低。谷神通看出这气势来历,心中惊奇,失声赞道:“好一个惟我独尊,如来化身。”
称赞间,二人气势交替攀升,四周众人均然知觉,不由得纷纷后退,各各惊奇:“谷神通绝代高手,武林一人,有此气势到也罢了,这姓陆的小小年纪,怎么也有此气象
?”
陆渐显露的正是九如祖师的本想。九如和尚开创金刚一派,呵佛骂祖,吼啸十方,驰骋禅林,无有抗手,所留本相,大有藐睨六合、惟我独尊的风采,决不屈服于天地间任何人物。是以这一本相被后代门人称之为“唯我独尊之相”。
黑天劫力性质奇特,能够转化为天下间任何体力、内力、心力,乃至于变化气机,脱胎换骨,成为另外一人。只是变化气机所需劫力极多,远胜于变化体力、内力、心力,而寻常劫奴受制于第二律,劫力较弱,论理虽能变化气机,却几乎无人能够蓄积足够劫力。”
陆渐性情质朴端凝,与九如的性子天渊有别,原本永远不能模拟这位祖师的本相。他初见祖师本相时,就因为劫力不足,几乎走火入魔。后来天缘巧合,破解“有无四律”,成就千古未有之奇功,无须劫主助力,也能将劫力运用自如。
劫力既足,演化气机,已然不在话下。
谷神通施展“天子法相”,几有顶天立地之势,但他气势高出一分,陆渐亦高一分,有如神鹰俊鹘,在云天间比冀竞高,相持不下。
谷神通望着眼前少年,心中暗奇:“这人是何来历?这般年少,气势却已不下一代宗师。足见深山大泽,隐藏龙蛇。谷某久处荒岛,不免小看了天下英雄。”一念及此,认真起来,长笑一声,左掌飘飘拍出。
陆渐面对谷神通,如登天梯,深感其苦,只觉无论怎么努力,对方气势总是高出一线,难以企及,几度想要放弃,但想到稍一退让,谷缜必死,顿时又激起雄心。此时忽见谷神通挥掌拍来,似轻还重,似快还慢,竟分不出来掌的轻重缓急、快慢方位,陆渐心头一迷,微感慌乱。
谷神通挟”天子望气术”,几已无敌于天下,陆渐气势虽足,却不是本身气机,纵然强横,却欠圆满,不像九如和尚可放可收,圆融自在。故而谷神通只一看,便知虚实,这一掌看似平平,却是为陆渐量身定做,专一克制他的气机。
陆渐无法可想,无处可避,情急间灵机再现,气韵神态又生变化,一改张扬之态,眉宇间三分欢喜,七分无邪,出乎天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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