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沧海-第8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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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渐无法可想,无处可避,情急间灵机再现,气韵神态又生变化,一改张扬之态,眉宇间三分欢喜,七分无邪,出乎天然。不染俗尘,正是花生大士的“极乐童子之相”。
花生和尚机缘天成,一生经历无数魔劫,却始终保有童心,故而他的本想有如不老童子,天真自在。陆渐气机一变,谷神通的掌法顿失所指,心中好不惊讶。只听得陆渐一声大喝,挥拳送来。
两人拳掌相交,陆渐用上“天劫驭兵法”,变拳为掌,运劲一拨。不料谷神通洞悉玄机,因敌变化,陆渐气机一变,他也生变,随形就势,顺手反推,陆渐便觉这一拨落在空处,浑身的劫力真气尽数走空,难过至极,未及变招。谷神通早已因应“极乐童子之相”,变化出一路武功,指掌齐飞,飘洒而来。
陆渐心性质朴,虽无九如之飞扬,却有几分花生和尚的纯真,无意中暗合“极乐童子相”的本意,一时以神驭气,以气运拳,与谷神通斗在一起,顷刻间拆了十招,不分高下。
东岛众人瞧得骇然。要知道谷神通往日对敌,极少拳来脚往,谈笑之间,任何强敌一击即溃,如陆渐般连接十招而无败象的对手绝无仅有。只见两人出手忽快忽慢,转眼斗到二十来招,谷神通朗笑一声,扬声道:“出之如泉,不知其所来;收之如雨,不知其所止。跳脱天真,不丧本原,足下何时得了花生大士的法印?”
他寥寥数语,道破陆渐气机,谈笑间,武功发生变化,内力胜似叶梵,身法快过狄希,避实就虚,“龟镜”也要膛乎其后。数招间,陆渐便觉压力重重,纵横挤压,四面八方均是谷神通的影子,“极乐童子之相”渐渐难以施展,当下一旋身,神气忽变清冷,双目深邃,有如万古寒潭。
谷神通越发惊奇,斗得两招,不禁喝道:“鲵桓之审为渊,止水之审为渊,流水之审为渊,渊有九名,太冲莫胜!”
他法眼如炬,一眼看出这一本相的奥妙。这一相名为“九渊九审之相”,乃是三代祖师渊头陀的本相。渊头陀性子沉静,多谋善断。所以名为“九渊九审”,则是说世间深渊分为九种,有大有小,有深有浅,有浊有清,有动有静,尽管平明如镜,却能法照万物。谷神通的招式虚多实少,极难看破,不料这“九渊九审”的法意融入招式,竟让陆渐神识贯通,眼力大长,从幻影中看出谷神通的真身,拳脚亦随之变化,忽而宏大,忽而细微,忽而冷静,忽而激烈。
谷神通越斗越奇,渐渐生出极大兴趣,存心看这少年还有多少变化,故而瞧出胜机,也不忍立时攻破,忽地纵声长啸,拳脚一紧,寥寥数招,又将“九渊九审之相”克制住。陆渐不得已,神态又变,有如湿灰焦木,生气也无,又如行尸走肉,失魂落魄,然而偏偏死中藏活,败中求胜,往往于绝境之中变化出极奇妙的招式。谷神通不由赞道:“不震不正,死中觅活,大苦尊者当年也不过如此。”
这一相正是大苦尊者的“万法空寂之相”,陆渐被他道破渊源,暗暗吃惊,不知觉间,这一相又被破去。当即低喝一声,脸上死气尽去,重现生机,珠辉玉润,衣带飘摇,犹如山间流风,洗尽万古长空,现出一轮朗月。落在众人眼里,陆渐神态举止,哪还是那木讷少年,分明就是绝代雅士,无双玉人,令人神逸思飞,大生亲近。姚晴更觉心头鹿撞,双颊染霞,心中亦喜亦嗔:“这傻子,何时变得恁的好看?”
金刚一派里,冲大师出身前朝皇族,清雅高华,独步当时,他的本相“明月流风之相”一经展露,连带陆渐出拳出脚,也变得格外潇洒好看。只是好花好景,均不常在,这一相大大违背了陆渐的本身气质,不过多时,便被看破,只得再变“大愚大拙之相”,这却是鱼和尚的本相,出招古拙沉雄,朴实无华中自得天趣。
两人来去如电,百招转眼即过,陆渐越战越强,六大本相交错混施,先一招“唯我独尊”,再一招“明月流风”,招式尚未使足,忽又变为“九渊九审”,气机变化越来越快,好叫谷神通不易瞧破。随着本相,陆渐神情百变,忽如至尊、忽如名士、忽如谋者、忽如童子、忽生忽死、忽巧忽拙,诸般神态如流水泻过,武功招式也随那气机变化,难以揣摩。
众人见状,无不心中狂跳,纵是不甘承认,但也隐隐明白,自万归藏、谷神通、鱼和尚之后,武林中,终又出现了一位绝项人物,只是如此年轻,
当真叫人不可思议。
又拆百招,谷神通蓦地飘身后掠,退在一旁。迎面陆渐却仍是手舞足蹈,对着虚空乱打乱踢,脸上乎喜忽怒,忽痴忽慧,忽而半哭半笑,眉间却又流露出几分癫狂,拳脚招式亦随这些神态,时而灵动,时而沉拙,时而大开大阖。
一众人不胜惊讶,呆望二人,不知发生何事。姚晴心觉不妙,忍不住叫道:“陆渐,你怎么啦?”怎料陆渐魔性也似,仍是对空踢打,脸上神韵变化生动,偏又不似发自内心,更像是刻意扮成。
姚晴越瞧越觉不妙,纵身上前,去抓陆渐,忽听谷神通喝道:“不可。”话音未落,陆渐一掌斜扫,无俦巨力汹涌而至,姚晴浑身血沸,喉头发甜,欲要后退已是不能。就当此时,左臂忽地一紧,被人拽着向后飘出,姚晴惊魂未定,转眼望去,却见那人宽袍大袖,正是谷神通。
姚晴不料生死关头,竟得此人相救,更不料陆渐恁地无情,竟对自己狠下毒手,一时间又惊又气,叫道:“陆渐,你疯了么?”陆渐兀自不答,谷神通却叹道:“如此下去,疯不疯倒是难说得很。”
姚晴吃惊道:“你说什么?”谷神通见她对陆渐如此关切,心知二人必是情侣,谷神通一生饱饮情场苦酒,最见不得劳燕分飞,见状暗生怜意,叹道:“你可知道,这少年七情六欲尽皆混乱,已然不由自身把握,纵不力竭而死,怕也难逃疯狂。”
姚晴芳心大乱,望着陆渐,心中好不惶惑。原来陆渐为免谷神通看破气机,不断变化六大本相,这些本相之中,若干本相与他自身性情格格不入,如非极高的禅定功夫不能把握。陆渐神通虽成,定力却欠修炼,起初凭着劫力神通,尚能勉强驾驭,但谷神通“天子望气术”委实太强,无相不窥,无法不破。陆渐为免法相被破,将诸般本相交错混用,变相也越来越快,渐渐难于把握,时辰一久,迷失其中,七情颠倒,喜怒哀乐均已不受自身控制,纵然演尽世间百态,却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众人见他这般情形。惊讶者有之,惋惜者有之,更有许多人大大松了一口气,不胜欢喜,暗想这人纵然少年得意,练成神通,可是一旦疯癫成狂,武功再高,那也不足为惧了。
沉默半晌,谷缜忽道:“谷神通,你可有法子救他?”谷神通瞧他一眼:“能救又如何,不能救又如何?”谷缜道:“你若救他,我这条小命,你尽可拿去。”
谷神通微感错愕,定眼望着谷缜,见他一反嬉戏神采,神色肃穆十分。霎时间,谷神通眼里闪过一丝困惑,徐徐道:“此言当真?”谷缜道:“不错。”谷神通道:“不后悔么?”谷缜道:“决不后悔?”
谷神通深深看了他一眼,缓缓点头道:“好……”话音未落,赢万城忽地叫道:“不成。”谷神通皱眉道:“赢伯有何高见?”赢万城道:“此人武功太强,若是与我东岛为敌,除了岛王,谁能制得住他?他如今与谷缜沆瀣一气,岛王救其人而杀其友,难保将来不成为我东岛强敌。”
第38章破壁(下)
谷神通唔了一声,拈须沉吟,谷缜却笑道:“赢爷爷。”赢万城冷哼道:“什么?”谷缜笑道:“你老这话可不对,这人若是疯了,对你大大不利。”赢万城道:“怎么不利?”谷缜诡秘一笑:“你将来的富贵可都在他身上,他若疯了,可就糟糕至极。”
赢万城身躯一震,眼里透出灼灼亮光,口唇颤动,欲言又止。谷缜却已不再理他,向谷神通笑道:“你放心,你是父,我是子,父亲责罚儿子,天经地义,我这位大哥纵然憨直,却也明白这个道理,不会与东岛为敌。”
谷神通点了点头,望着陆渐,叹道:“所谓物极必反,他七情放纵至极,反而忘情失性,太冲莫胜,天下间能近他身的人物,也是寥寥无几,想要将他制住,谈何容易。”谷缜笑道:“再不容易,也难不住‘谷神不死’。”谷神通沉默不答,瞧了半晌,忽一晃身,飘然纵出,一指如箭,射向陆渐心口。
陆渐七情虽乱,招式却与性情相合,无不精妙入微,威力绝伦,一遇外力侵入,立生反击。口中嗬嗬,忽地一拳,竟将谷神通指力挡开,谷神通呼啸一声,翻掌拍出,拳掌相交,浩气奔腾,远隔十丈,仍叫人气为之闭。谷神通清啸悠悠不绝,排空冲霄,风为之息,云为之开,随其啸声,身化幻影憧憧,掌影漫天都是,如波如浪,纵横起伏,将陆渐通身裹住。
谷缜不禁动容,脱口道:“千浪千叠手。”同是一路武功,谷神通使来,穷极造化,真如苍茫大海,叫人无处可避。陆渐则是心中空空,全凭本能,身如陀螺乱转,东一拳,西一脚,漫无章法,然而劲力之雄,时机之巧,总能将谷神通惊涛骇浪般的招式抵住。
两人惊心动魄,又斗了数十招,身法越来越快,渐渐形影交错,难分彼此。蓦然间,谷神通又发一声清啸,人影分离,陆渐踉踉跄跄,跌出数步,谷神通如影随形,疾风般在陆渐后背连拍三掌。姚晴大惊,纵身欲上,却被谷缜拉住,摇头道:“看看再说。”
谷神通三掌打罢,飘然掠回,陆渐却如醉酒一般,摇摇晃晃,脸上喜怒哀乐渐次消散,恢复本来神气,忽左忽右走了两步,蓦地盘膝坐倒,阵阵喘气。
谷神通袖手而立,扬声道:“我以‘北斗封神’封了足下的‘三垣帝脉’,但以你的能为,这点儿雕虫小技,片刻自解。你这路神通如佛如圣,驾驭七情,妙而妙矣,但在参详熟透前,还是少用为好。”原来谷神通眼力高绝,瞧出陆渐一身神通与隐脉劫力大有干系,若是封住他得隐脉,或许能够阻其疯狂。当今之世,万归藏、鱼和尚死后,唯有东岛的“北斗封神”能够封住三垣帝脉,阻碍劫力运转。谷神通对症下药,果然一举奏功,只是这么一来,谷神通惊奇更甚,心道这少年是何来历,竟能不受“有无四律”的约束,任意转化劫力真气,若是主奴结合生养,真气劫力相互抵消,威力均会大减,决不会如此循环相生,共生共长,开创千古未有之奇迹。
只因陆渐机缘太巧,饶是谷神通见识超卓,也不能参透奥妙,微一沉吟,抬眼注视谷缜。谷缜微微一笑,迈开步子,向他走来。
陆渐逃过一劫,身子却甚虚脱,见状心急,欲要挣起,不料隐脉一封,神通不啻废了大半,双腿酸软不堪,怎么也站不起来,眼望着谷缜走到谷神通面前,忽而转身,向自己粲然一笑,眉梢眼角一如当日初见,依稀透着那股孩子气。
这时间,只听一声尖叫,一道墨绿影子飞掠而出,冲到近前,挡在谷缜面前,正是谷萍儿。她满脸是泪,凄声道:“爹爹,不要……”谷神通浓眉一蹙,左袖拂出,谷萍儿身不由主,横飘丈许,跌倒在地,眼睁睁看着谷神通右掌高举,向下一挥,咔嚓一声,拍在谷缜头顶。刹那间,谷缜身子失去支撑,只一晃,软倒在地。
谷萍儿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捂住双耳,发出一声撕肝裂肺的尖叫,纵身扑上,抱住谷缜,叫道:“哥哥,哥哥……”边叫边摸谷缜口鼻,一丝呼吸也无,再摸脉门,也无半点搏动,刹那间,谷萍儿口唇颤抖,眼中透出哀绝神气。
谷神通叹道:“萍儿……”伸手欲摸她的头发,谷萍儿却跳开两步,死死望着他道:“你,你真的杀了他?”谷神通默默点头,谷萍儿起初心存幻想,虽然听到父兄谈论生死,内心深处仍不能想象谷神通当真会杀谷缜,此时只觉万念俱灰,踉跄几步,放下谷缜,呆呆望着他苍白面容,又回过头看了看白湘瑶,却见她看似淡漠,双目深处却分明透出淡淡喜气。
谷萍儿胸中大痛,泪如泉涌,点点滴在谷缜脸上,她颤抖纤手,抚摸他的睑,他的额,他的头分,他的嘴唇,只觉谷缜的身子正在慢慢变冷,刹那间,谷萍儿脸上流露出痴狂神气,反手握紧袖里那口“分潮”短剑,附在谷缜耳边,神情温柔无比,轻声道:“哥哥,都是我害了你,你别走快了,我这就来陪你……”手腕猝翻,短剑刺向心口。
谷神通见她神色有异,已有提防,况且相距咫尺,他若不许,天下任何人物也休想自尽。谷萍儿短剑一动,他早已伸手,攥她的手腕,谷萍儿浑身麻软,自杀不能,失声尖叫道:“尔把我放开,我要去陪他,我要陪他……”叫得两声,脑子里忽地的的一声,眼前金星乱迸,谷萍儿一口气上不来,口吐白沫,昏了过去。
谷神通一愣,正没处置,白湘瑶早已移步上前,将谷萍儿抱起,苦笑道:“这孩子不懂事,岛王莫怪。”
谷神通看她一眼,木然抱起谷缜,目光扫过东岛众人,只见一张张人脸上或是吃惊不胜,或是沉默黯然,或是喜悦鼓舞,诸般神态,各各不同。谷神通目光转过,凝注施妙妙身上,见她一张俏脸煞白如死,左手扶着身旁树木,五指深深陷进树身,指尖迸裂,缕缕鲜血,顺着树干淌落。
谷神通露出一丝苦笑,撮口长啸,啸声中满是悲痛愤懑之意,蓦地转身,足不点地,飘然去了。东岛众人呆了呆,纷纷动身,尾随奔去。须臾间散得干净,唯有施妙妙眼神空茫,呆望前方,身子犹似槁木,一动不动。
狄希见状,上前托住她的身子,叹道:“妙妙,哀戚上身,还须保重。”施妙妙娇躯一颤,眉头颤动,泪水无声流下,身子软绵绵的,提不起半分气力。狄希露出怜悯神气,叹了口气,扶着她缓缓去了。
天柱峰前静荡荡的,悲风去远,余声犹闻。蓦然间,陆渐发出一声长啸,
纵身跳起。他劫力精强,反复运转,将谷神通所设禁制尽数破去。姚晴惊喜不胜,欲要上前,忽见陆渐蹲下身子,双拳狠狠敲打头部,嘴里发出低沉哭声。
姚晴知道他心中痛苦至极,心头也是黯然,轻轻抚着他的发梢,欲要劝慰,却又不知如何说起。仙碧三人原本站在远处,为陆渐护法,此时见状,左飞卿皱眉道:“祖师画像还要讨么?”虞照冷哼一声,摇头道:“这当儿还管什么狗屁画像。”说着叹息一声,望着天际流云,大感世事无常,眼里透出深深憾意,喃喃道,“他***,这世上又少一个会喝酒的。”说罢只觉心灰意懒,一拂袖,大步去了。仙碧本想安慰陆渐几句,但见姚晴在旁,不愿与她相见,只得喟然叹息,随在虞照身后,寂然而行。
左飞卿注目二人背影,蓦然间只觉寂寥不胜,心头空空,转头望去,宁不空早已不见人影,沈舟虚一行也已去远,回想这一战,初时那等荡气回肠,到后来曲终人散,却又如此凄凉。左飞卿想到此处,倍觉伤情,幽幽叹了口气,与虞、仙二人背道而驰,萧然而去,雪白的影子竟如一缕霜痕,茕茕孑立,惨淡孤清。
陆渐难受至极,闷声哑哭,双手深深插入土里。姚晴起初尚有几分怜惜,但见他一味哭泣,不觉心生焦躁,顿足道:“这么大人了,哭哭啼啼的,也不怕人笑话?”
陆渐被她这么一骂,悲痛之余,生出羞赧,讪讪止了泪,抬起头来。性觉忽地移步上前,合十叹道:“陆道友,轮回生死,本是大道,若无其死,哪有其生。道友既是金刚传人,理当堪破生死,暂少悲戚。”
陆渐哽声道:“大师说得在理,但我却不知怎地,心中总是难过。”性觉望着他,不由寻思:“此人神通虽强,却终究留恋世俗人情,不是我门中人。没想到大金刚神力在我空门三百余年,到底和光同尘,归于凡俗。唉,善哉,善哉,空又如何,俗又如何?佛性大海,若分内外空俗,岂非着相。”
他本也是绝顶聪明,恶根一去,智慧便生,来日终成一代高僧。这时想到这里,不觉微笑,合十道:“浑和尚大师的法身便由贫僧带去焚化安葬,道友以为如何?”陆渐忙道:“大师慢走一步。”说罢上前,向着浑和尚的尸身再拜三拜,方才起身,出手如电,在性字辈四僧后心各拍一掌,四僧只觉无俦暖流透体而入,筋脉疏通,身子为之一轻,只听咯咯两声,性觉、性海各自吐出两口乌血,胸臆间大感快意。四人不料金刚佛力如此了得,不胜惊喜,纷纷合十致谢。性觉说道:“贫僧四人德行大亏,已不足以统领祖庭宝刹,此次回去,自当卸去俗职,与三位师兄弟隐入深山,静参佛法,只怕从今往后再无相见之期,道友前程远大,还望再三珍重。”又瞥姚晴一眼,说道:“女施主,我寺不少弟子伤在施主神通之下,还望施主慈悲,不吝解救。”
姚晴不答,忽见陆渐目光瞧来,流露乞求之色,只得冷哼一声,说道:“鬼枯藤一钱,砒霜半两,附子六钱,蛇蜕三钱,以水煎服,可治十人。”性智听得吃惊,脱口道:“鬼枯藤、砒霜都是剧毒,附子是大毒,这么多分量,岂不毒死人么?”姚晴冷笑道:“蠢和尚,连以毒攻毒都不知道?”性智脸色涨红,还欲分辨,性觉止住他道:“罢了,师弟就算心有怀疑,还信不过陆道友么?”陆渐忙道:“不错,我为阿晴担保,若有不妥,大师只管向我问罪。”
姚晴听得大恼,狠狠肘了陆渐一下,心道:“这个滥好心的臭小子,什么事都要揽在自己身上。”想到这里,冷冷道:“忘了说一句,这药方里的蛇蜕不要也罢。”众僧均是愕然,性智转念一想,蓦地心中大怒:“好狠毒的婆娘。蛇性最长,前面三种毒药即便能够以毒攻毒,加入蛇蜕,却势必延迟痊愈日期,叫我弟子多受痛苦。”他望着姚晴,怒形于色,但碍于陆渐颜面,不敢当众说出,只一咬牙,与众僧抱起浑和尚尸首,向三祖寺方向去了。
陆渐望着群僧去远,忽地疑惑道:“阿晴,你给的解药当真不错么?”姚晴白他一眼,说道:“假的,将这群贼秃统统毒死,才快我意。”陆渐啊的一声,忽见姚晴嘴里冷淡,脸上却似笑非笑,大有促狭之色,当即明白她在打趣自己,那解药也必然不假了。
放下此事,陆渐不觉又想到谷缜,伤心难抑,唉声叹气,说道:“阿晴,你不知道,谷缜真是太惨,从小妈妈跟人跑了,长大了又被坏人陷害,最后还死在亲生父亲手里,我一想起来,心里就如刀剜一般。”
姚晴想到谷缜一死,日后便少了一个斗嘴斗智的对头,也觉寂寞,当下劝道:“人死不能复生,你哭一辈子,也不能叫他活过来,再说他死在亲生父亲手里,你再难过伤心,又能为他报仇么……”说到这里,蓦地想起自身遭遇,那日姚江寒为了胭脂虎,竟要杀了自己这个亲生女儿,虽未成功,但心肠之狠,却不在谷神通之下。这本是姚晴此生最大伤痛,想起来不觉眼圈儿微红,心中暗恨:“天下男人都没有什么好的,辜负情人妻子不说,连儿子女儿也不放过……”转眸一看陆渐,忽又心儿一软,“天幸他还算有情有义,不枉我如此对他,但若他敢负我,哼,我不杀了他才怪。”
陆渐又叹一声,说道:“是啊,谷缜去了,再也不会回来了。阿晴,若是没有你,我真不知道怎么才好。”说着握住姚晴双手,姚晴桃腮排红,抽回手啐道:“好端端的,说这些话就不怕脸红?”陆渐一愣,说道:“这都是我的真心话……”姚晴不容他说完,岔开话头:“我饿了困了,还是找一个地方歇息才好。”陆渐点点头,正想举步,忽听嘎的一声怪叫,一道白影掠将过来,姚晴吃了一惊,正要出招,陆渐却举手拦住,说道:“大家伙,你也来啦。”
姚晴定眼望去,那白影竟是一只巨鹤,体形奇大,两粒乌珠望着陆渐溜溜直转,喉间发出咕咕叫声。原来它讨厌人类,一见人多,便躲在林中窥视,待得人群散尽,忽见陆渐也要离开,方才着急赶来,只因来得突兀,几被姚晴当作敌人。
姚晴望着如斯巨鹤,暗自惊叹,白了陆渐一眼,说道:“你的朋友可真多,男的,女的,是人的,不是人的,都是你朋友?”陆渐微微苦笑,抚着巨鹤道:“大家伙,
你伤没好,随我住几日,养好了伤势再飞不迟。”巨鹤咕咕两声,俨然相答,见陆渐转身要走,忙又拍翅赶上。姚晴怪道:“这大鸟儿不会飞么?”陆渐道:“它伤了翅膀。”姚晴笑道:“原来如此,它这模样却像西方的一种怪鸟儿,不能飞翔,只能用腿跑路。”陆渐纵然兴致低落,闻言亦生好奇,说道:“竟有此事?”
姚晴道:“地部有个大园子,养了许多珍禽异兽,其中就有这种怪鸟儿,双腿细细长长,跑起来却比马还快。听说是从西南沙漠里得来的,十分稀罕。”陆渐叹道:“竟有这种奇事,也不知是否有缘一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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