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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绣衣使-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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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星痕紧张地看着眼前情势,一时全然语塞。他不禁转眸看向离离,却见那姑娘一双灵动的眼睛也正望着他,笑意与含义莫名的女孩嗔怪隐隐现现,实在猜不透她的意思,以及在他目所不及的这段时间之内,在她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离离望着星痕,忽然笑了一下,靥窝乍然显『露』:“人家问你话呢,绣衣使大人。我是你的什么人哪?你若不说,柳大先生可放不过我。”
她这一语既出,却令素星痕不知怎的,忽而脸颊一热。是……是什么人?如此之事,相处多日竟从未想过。……不,不不,这时大敌当前,她必定暗『射』隐语,怎好偏在此刻,认真思量起这些不着边际的话来?我该……该……
该如何对答,他满心精算繁若星斗,此刻竟『迷』『乱』如麻,给不出一个答案。
“……哼。”柳誉清忽然发出冷冷的一声,继而转过身去,对着属下兄弟挥一挥手。
“柳大哥!就这么信了他们了?!”左近两个兄弟见了柳誉清态度,却不想奉命行事,忍不住叫出来。
“那个丫头没说谎。”背负着双手的柳誉清,不禁摇了摇头,仿若叹息,“你们哪,这些粗人……懂什么。”说罢他径自开步而行。跟随身边的兄弟见势无奈,只得打开铁栅门的锁,一把将离离推了进去。
素星痕展臂接住离离,不由得拉到自己身后挡住。外面的武夫却没有多余动作,只将铁门重新关上,重重地又上了锁。此时来不及多想其他,星痕只是两步赶上前去,对着门外柳誉清的背影大声喊道:“给我一个晚上!”
柳誉清的步子驻了一驻,未说话,也未回头,转而继续前行,带着一众兄弟走出了废仓。
素星痕兀自站了一会儿,稍定喘息,慢慢转回头来,望着离离。
此一刻他却不知,自己脸上犹未褪去的奇怪的红晕,映在那姑娘的眼里,虽则光线昏暗,却仍清晰毕见。
“你……”他开口,喉咙却意外地哑了一下,不禁轻咳两声,“怎么回事?为什么自作主张,不按我的安排行事?你这样留在这里,有多危险知道吗?”
离离妙目一瞪:“按你的安排?你又按照你自己的安排行事了吗?”
只这一句,竟问得无论什么时候都有话说的素星痕,再度语塞。
“哼,”离离噘起了嘴,“每次都骗人,当我们几个朋友是白痴?我偏要你知道一下被骗了的滋味,还有有个喜欢自作主张的朋友,是件多头疼的事!”
素星痕不禁有些低头,半晌说不得半句言语,甚至不能去看离离的眼睛。这般默了好一会儿,禁不住忧心袭上来,他又问道:“方才,柳誉清为何那样问我?为何他们肯将你我关在一处……你,与他说你是我的什么人?”
“未婚妻啊。”
离离脱口而出的这四个字,让素星痕顿时瞠目结舌,整个身体好像被一朵火焰骤然燎过。
姑娘指尖转着自己的辫梢,斜眼看不知所措的少年,唇角不禁浅笑:“那个柳先生啊,看起来就很通情达理。我说你是我定了终身的情郎,小女子宁可顶风冒雨,只求与你死在一处。他便信了,这便成人之美,真带我来找你了。”她说着,掩口笑了两声,“我看他啊,眉眼间也寂寞得很,说不定年轻时候也有个痴心的姑娘,不知怎么散了,瞧见你我这样深情,就起了怜悯的心思。”
第25章 白日生(10)()
“什……什么这样深情……”素星痕极低声极低声地叨咕了一句,好像怕说对了有什么不妥,若说错了又更是不妥。转而,他又板起一张大人似的脸来,肃然而无味地说道:“你……这样太莽撞了。就算你留下来又于事何补……你,为何要这样做?”
离离轻轻地笑了几声。“因为我知道,你要一个人留下来,必定是另有打算啊。”她轻描淡写的话语,却让星痕心中一惊。“救出白琬,并不是你真正的目的,或者……你不知又发现了什么,觉得就算救出了人质,可以交差,可是却并不能解决问题。所以——你决定冒险留在这里,用你那些奇奇怪怪的手段,查清真正、最重要的秘密。”姑娘娇声如话家常。
素星痕怔怔看着她,心跳,忽地失了一拍,自己不禁悚然而醒,努力平复胸中固有的节奏。
离离的笑容像朵花般轻巧地绽开,小女孩子的得意扬扬,毫不掩饰挥洒出眉梢眼角:“所以啊,我得留下来照看你呀。想想看,你每次都想甩掉我们,又有哪次离了我们真能平安无事的?光这一个‘睡不醒’的『毛』病,在这大贼窝里,就能要了你的命吧?”她说着,突然举起一只桃『色』的小陶壶,双手捧着掂了一掂,“喏,阿英买到的‘温凉壶’,热水装在里边都不会变凉的。我特意给你带来哒,你身边只带着苦荆茶,没有水来泡,也没有用吧?”
素星痕望着那只小壶,一时发了呆,转而却又移开目光。“你……真周到。……谢谢你。”他喃喃说。
“那当然啦……”离离小跳着凑前了些,笑道,“想一想,万一你睡死了,被别的女人占了便宜怎么办。‘我的男人’当然要看好咯,要不然怎么跟公公婆婆交代呢……!”
星痕的嗓子已经彻底像被系上了绳子,整个人更是红成了半熟的浆果,看上去活脱一个误饮烈酒的小屁孩,这副样子谢天谢地,没被将他视为对手的柳誉清看见。
所以以离离的『性』格,此时此刻不能不笑。
好一阵清脆的肆意朗笑过后,离离在小桌子旁边坐下,双手支起了脸颊。“更何况,鹤巢这帮人,其实挺好的,很有人情味呢。”她静静地说道,“我猜,你也不想简单处置这一件事,结果伤害了他们吧。”
星移斗转,夜已进入深沉的后半。鹤巢之内真正安静下来,紧张劳累了一天的人们显然都已入眠,废仓之外看守值勤的脚步也变得慢了下来,显得有些倦怠。
伏案假寐的素星痕静悄悄坐直了身子,从挎包中取出卷轴铺展开来,画面上的金丝勾线在灯火映照下泛出暗暗光『色』。离离眯眼看了一看,这幅金脉图,比之从前几次见他打开之时,又多添了许多纠缠和复杂。
两人谁也没有出声,素星痕心神暗定,拿出了笔来。
几乎就在落笔之时,整间废仓里的寥寥数盏灯光,忽的一齐熄灭。
“子夜过三刻,这是……鹤巢熄灯之时。”星痕估算天时,心中暗自想道,垂目扫看图轴,骤然失光的眼前只是一片漆黑,不觉眉端一蹙。
“扑”,轻轻的一个声响,幽蓝的光焰恍惚在面前燃起,素星痕不禁合了合眼,继而有些意外地抬起头。
面前咫尺的少女,双掌合捧,掌心上盈盈跳动着一朵冷『色』的火苗,就好似民间传说中的“鬼火”——或是圣洁的彼岸莲光。是她变戏法所用的磷火,当初刚刚相遇之时,她还曾用这东西装鬼吓人呢。
姑娘的笑脸在清蓝光晕中仍是鲜美,向着有些发呆的少年,调皮地挤了一下眼睛。
素星痕会意,笑了一笑,也不多言,低头落笔。“流金归藏”,宛州乃至天下最昂贵的算学,就这样静悄悄在简陋囚室中推演,在她的注视下——毫不避讳,这样的事大概前无古人。
这一次演算,素星痕用了不少的时间。离离看见他画下许多细小胜于『毛』发的脉络,可见这是一次极精细的剖析,他要算出的,是什么细致入微的东西,一定加倍费神。于是她就这样毫不动摇地捧着火,尽量稳定地为他照亮。不知过了多久,有限的磷粉渐渐全部耗尽,那明亮的蓝光,忽忽闪闪,终究是消隐难留。
这一下降下来的,是近乎真正的黑暗。
离离的眼睛一时间感到十分不适,她不禁『揉』了几下。再睁眼时,挤满瞳孔的黑仍未有所消退,但她只看见面前,铺展在案的那幅图轴上一片水波沙纹般绵密的金线在幽黑中更见金灿,而一点小小的淡金,摇移跳跃,时而在金脉之间屈曲勾勒,时而离图高起,轻盈地点算。那是素星痕的笔尖。他竟然,还在淡然自若地进行。
就连黑暗,也遮不了他的眼睛吗?
离离一时觉得自己有点好笑了,费力为他点灯,累得手腕酸软,其实并无必要。就这么有意无聊胡想着的时候,却看见那一点金『色』毫端忽地一滞,继而“啪嗒”一个轻声,那支笔倒在了桌上。
素星痕在黑暗中闭上了眼睛,没有让自己发出多余的声音。他持笔的右手,手腕上被棍震裂的伤口始终未能愈合,良久运笔间不知不觉已痛得全然麻木,终于在此一刻,忽然失去了自控。
稍缓一会儿,就把笔再捡起来。他静静地这样想着。却不知怎的,忽有一片柔软触上了指尖,继而一双暖暖、凉凉、润泽的小手,将他麻痹的右腕,小心地捧了起来。
伤痛的腕口上,感到一股微微湿润的气,是自女孩的口中吐出,全然的黑暗里就这般吹来,仿佛带着似有若无的香,一丝微痒,霎时散尽了那些冰冷的疼。
便此一时,天地忽而虚空,流转不息与星辰相应的金脉,也都好似爽然弥散。星痕不觉半合了眼睛,清明若镜的心头那一点朦胧,从不曾有,竟不知何起,不知何消。
“离离她……会不会有事?”阿蒙往柴堆里扔上最后一条干枝,点起篝火,一边搓手,一边念叨了一句。
“嗯,你最挂心的两个人都陷在了那个险地,我若是你,大概也会像你这样——”百木英随口应道,撇了撇嘴,“把同一句话反复唠叨几十遍,自己还一点都没觉察吧。”
阿蒙听着她的话,双眼出神地愣了一会儿,蓦地才有所醒悟,怔怔地转回头:“……呃?我……最挂心的?”
“是啊,‘星痕他会不会有事’,‘离离她会不会有事’,‘星痕他会不会有事’,‘离离她会不会有事’。”百木英学着阿蒙那略有咬字不准的北陆口音,而后一笑,“从前还以为你只挂心星痕一个,原来还有另一个人。”
“是……是吗……”阿蒙挠挠头,不置可否,自己倒认真地思量起来。正这会儿,一个白花花的影子张牙舞爪,歪歪斜斜扑了上来:“离离?离离是谁啊?”白琬眨着一双好奇的大眼,睫『毛』忽闪忽闪的,好像能扇出风。
百木英不打算理他,阿蒙想要回答,却张口结舌了半天,也没能说出什么。
“你那生死兄弟,此番又与我们爽约,看来是有了什么独自行事的计划。”阿英微微皱眉,看着火光,认真地考量道,“现在我们该怎么办?继续按照他之前的安排行事吗?”
“那当然!”阿蒙的心思也转了回来,态度是一如既往的笃定,不假思索,“星痕的主意不会有错。他要我们照顾好白公子,等他消息行事,那我们就这么做。”
百木英不禁冷哼了一声:“等他消息?一定会有消息吗?他可能只是想稳住咱们,让咱们远离是非之地罢了。如今他陷在鹤巢里,相思虫也用掉了,还能从哪儿放出消息?”
“什么消息?要紧吗?”蹲在一旁的白琬凑趣儿问道,“你们很需要的话,我买下来吧?”
根本没人答话,他就好像一团空气样透明。
“这次的案子,原本的委托人是白公,却不曾想到竟会勾出石鹤。人质已经脱身,他的行动却还没有结束……我觉得,星痕他真正要救的人,现在已经变了。”阿英沉思着分析,“而他要对付的敌人,也已经改变。”
阿蒙挠起了头:“我……听不懂,但是好像很麻烦……是不是很危险?”
“危险,从来就很危险。”百木英纤眉紧锁,“所谓的绣衣使,就是一把被人利用的刀,而他这把刀,连个鞘都没有。”
“刀鞘?什么样的?需要的话,我买一个吧?”火堆旁的透明空气中又传来一句话,随风而来,随风而去。
阿蒙忽然十分焦虑了起来:“不管怎么样,他们能平安无事就好……要……要不然,我去保护他们吧!”
百木英一把按下了已经弹身而起的蛮族少年,轻轻摇着头说:“素星痕虽然精明过人,却又总有种舍身犯险的莽撞,相比之下,离离反倒让人踏实。如今我们已被他摆进了局中,只好任凭他折腾,自己却有力难使。护他们平安?呵,有这样不省心的朋友,怎么护?”
“哦……我听懂了。”始终就只在自言自语的白琬点着头,“天女姐姐,蒙蒙兄台,你们是在担心星痕兄的平安哪。”
“多蒙诸位哥哥姐姐相救,若不然小弟都……不知道小弟被绑架了。”白衣贵公子站起身来作揖,诚心诚意说出一句听不出谢意在何处的感谢之词,“若有何小弟可效劳之处,小弟必定尽心——需要买什么吗?”
百木英的额角上,爆出再也压抑不住的恼怒。“平安二字,也是能买的吗!!”她跳起来叉着腰,瞪住白琬一通数落,如洪而泻『荡』涤飞尘:“白公子,白小公子!你姓白而已,难道是‘白痴’吗!买买买买,从我见到你你除了说些哥哥姐姐的白痴话以外满嘴就只有一个‘买’字,除了买东西你就不知道世界上还有很多其他事情可做吗!令尊大人一代豪商,想来心思自当深沉,于智识上也该有所建树,除了钱,除了钱,难道他老人家就没给你任何别的东西吗!比如说,‘脑子’‘心’‘判断力’‘常识’!!你荒谬,你荒谬你知道吗!!荒谬!!!”
白琬怔怔地看着她,整个人全然呆住,这暴跳的天女今番才让他知道仙家风度的真貌,果真非同凡响,超乎臆断,令人一见难忘,欲顾忘言。只见天女姐姐唇红齿白舌利如枪地说了不知多少话语,而后暂停,深吸一气,冲着他的脸喊出一句力透夜风的诘问:“你真的以为所有问题用钱就能解决吗?!!”
“不啊。”须臾的沉默之后,白琬正视着天女姐姐,眨了一下眼,“用零花钱就能解决。”
百木英纤细的身躯,直直地立着,美丽的脸,一时凝滞如冰雕。
“呃。”抱膝坐在篝火边的阿蒙,这时忽然仰起头来,不解地望着白琬,“‘零花钱’,不是‘钱’的一种吗?”
……今天的星象一定有什么不对吧。碰到这么个罕见的白痴也就算了。可为何连阿蒙都偏在此时……忽然开始……“想问题”了……
原本她坚强镇定地控制着自己,到此时却一脱力,跪了下来。
“蒙蒙兄台此一问,倒也有几分意思。”白琬双掌一拍。
“我不叫蒙蒙,我叫蒙苏普克。”阿蒙说。
“蒙苏普克兄台问得好,此事小弟是这样看的。”白琬已经整理清楚了自己的思绪,颇为正式地作答道,“所谓‘钱’者,是指一物,圆圆小小,由金所制,谓之金铢,由银所制,谓之银毫。”
“还有铜锱。”阿蒙点了点头,还认真地附和了一句。白琬却眼中一怔,显然铜子儿级别的零碎小钱,他并不熟悉,大概没有见过。“那么,‘零花钱’又是啥?”阿蒙接着发问。
“零花钱嘛!”白琬兴致盎然,一张嘴,却哑住了,半晌未能说出话来。
阿蒙专注地看着他。
“零花钱就是……是……”白公子一边思量着措辞,一边不觉将左手举了起来,中指指环上巨大的宝石在半空摇摇晃晃,想要表达什么,但憨直的蛮族兄台全然不能明了。
“零花钱就是,我需要的东西,只要买,就会有了。”最后,贵公子终于说出了一句至为准确的描述,而后自己想了想,倒也还算满意。
当啷一声,跪坐在地上的百木英突然拔出利剑,惊得阿蒙、白琬都是一愣。转目看去,只见那干练的姑娘将剑反刺在地,银牙紧咬,剑锋在石头上无意地磨了两下。
“若是为了救这个白痴,害那两个人有什么闪失——我就劈了所有的白鹤车。”天女姐姐脸白如纸,愤然发誓。
素星痕拧开陶壶,向茶杯中倾倒。壶中流出的水果然热腾腾的,很快将苦荆茶泡开,乌『色』的『液』体冒出醒神的气。他捧起来啜饮的时候,离离醒了过来。
天『色』已经亮了,金脉图的卷轴也已被收起。看来他已完成了推算。囚室中的小桌子上干干净净,唯有一两星磷粉,想是昨夜离离“点灯”时所飘落。这是姑娘闯『荡』天下所凭借的绝招,不好让旁人看出端倪,她鼓起腮帮要将粉渍吹去,却被星痕拦下,而后轻轻掸扫,将那几颗细小发亮的东西扫入了掌心。
“昨晚,谢谢你。”素星痕微低着头,对离离说道,唇边仿若还挂着一丝浅笑。
“现在还不用急着客气。”离离却是晶莹地笑起,话有所指,“真该谢我的时候,还没到哪。”
几乎便在她话音落时,这座废仓的大门被轰隆地推开。
柳誉清再次出现在眼前之时,人已明显地瘦了一圈。还有不到两日的时间,他的东家和所有兄弟命脉所系的事业,就要崩盘。
“我再听你最后一次。你要说些什么?”他沙哑地问道,布满红丝的眼睛盯住素星痕。
“先生明知道我要说什么的。”素星痕仍是自若地喝着茶,直到将一整杯茶都饮尽,放下空杯继续说道,“鹤巢的内『奸』。我可以给出证据。”
跟随在柳誉清身边的武夫们听到素星痕再次提起“内『奸』”这两个字,照旧是群情激奋,有的已冲上前意图动手打人。而这一次,柳誉清却只是眉头深锁,苦苦地沉默了良久之后,突然高举双臂,压制了兄弟们的喧嚣。
“我只给你一次机会。”他严肃至极地看着素星痕,“如果你的证据有半分纰漏,那么我绝不会再让‘内『奸』’这两个字玷污鹤巢兄弟的耳朵,而此前的玷污,也要用你的血来清洗。”
“好。”素星痕静静地看着他,应了一声。
第26章 白日生(11)()
“鹤巢仓库,共有大小三千七百四十间,存放白鹤车日常赊销的各类货物,全城五百辆车装载卸货皆在此间,每日货流巨大,柳先生手中,大概只有具体到仓门数量的粗账。”素星痕走在高大库房之间的甬道上,一边平静地说道。
他的双手被反绑,走在人群的最前面,柳誉清等一干鹤巢中人手持刀剑监押在他的身后,唯有离离跟随在他身侧。听罢他的这几句话,身后众人的步子明显滞了一滞。星痕回过头,冷冷地言道:“不必奇怪,这些皆是在下推算得知,并非有内『奸』通气。”
说罢他转头继续前行,背后投『射』而来的愤恨目光,简直都可以将他击穿。离离不禁咬住了自己的下唇——身旁这个小子,绝对是她生平所见最不懂人情脸面的人。
素星痕继续言道:“由于货物太多,且皆为赊账,每种货物的账期不同,甚者相差一年以上。因而鹤巢将仓库大致分为两种,账期较紧、一月以内便要偿付货款的货物,入‘短贷仓’;而账期较长、不急于付款的货物,则入‘长贷仓’。如此便可统筹经管出货的数量,让需要快速流转的货物迅速出仓,到期可以退货的货物得到完好的保管,因而不至于造成银资调配不当、临期短缺,遭到债主催账而资链断裂的危险状况。这些想必都是柳先生的精心设计,一张算盘经营偌大货流,值得佩服。”
柳誉清听着素星痕的分析,步步紧跟,暗自惊心。自从陷入奈券危机,一向还算自信的他感到了自己的无能与无力:忽然察知在这个商界有着那么一批人,高居云端之上拨云弄雨,而自己和兄弟们这样逐利求生的生意人,只不过是他们俯瞰之下的棋子,随时可以被宰割的猪羊,只要那些人的利益有所需要,或者——他们只是为了开心。到此刻,与素星痕的相遇,却是让他真正认识了一个这样不可思议的人:他也可以站在云端,但他却只是踏足在这贫瘠的地上,做着与白思退、石东家、自己……与所有人都不一样的事。
江子美给商界的印象,一向飘忽难测,并不值得信任。然而眼前的“绣衣使”,却忽而让柳誉清的心中燃起了一丝奇异的希望,在这如瞽如盲任人摆布的尘埃命运里,也许……他是可以指望的人。
“可惜的是,”且行且言的素星痕,话锋一转,“柳先生的算盘再长,也算不清一笔被人故意捣鬼了的错账。”他说着已走到一座巨大的仓库门前,停住脚步,“如果,有人瞒着柳先生,积年累月暗做手脚,将长贷仓与短贷仓的货物彼此掉换,就会造成自毁的局面,柳先生设计的管库规矩,反而会为鹤巢的银资布置施加越来越大的压力,以至在始料不及之时突然崩盘。”
柳誉清骤然怔住,双目大瞠,一瞬之后心跳如鼓,竟猛地吐出一口血来。
“柳大哥!”周遭几个兄弟见状大惊,都挤上来扶住他,还有两个人急得不知所措,拔拳冲向了素星痕。
星痕转回身,并没去看扑上来意图攻击的人,只是看着远处的柳誉清。铜钵大的拳头就要砸上面门之际,那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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