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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绣衣使-第4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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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蒙的叫嚷渐变成哭喊,黏稠赤血沾得他满身满脸,越来越多。
素星痕只站着看着,不知何时,无声地倒了下去。
星痕哥哥越渐消沉,终至水米不进,已记不清有多少天了。他变得更瘦,没力气走路,每天晚上的观星也要由阿蒙背着才上得了甲板,但即便到了上面,他也只倚着船栏发呆,一眼都不会去看天上。阿蒙花了很多力气想让他吃饭,始终是徒劳,总是等到饭菜快馊掉的时候,他只好自己全都吃下。为什么会吃不下饭?只有这一点阿蒙真的弄不懂,必须好好地吃饱,才有力气伤心,有力气哭。
郁罗姐姐临死时说绝不会留下,但最终她还是被留下了。晋炽把她烧化,骨灰装进一只坛子,用泥巴封死坛口,用绳子和锁链紧紧捆住,依旧放在她生前所住的底舱。阿蒙有几次梦见她在到处奔逃,或是唱着歌儿依稀在哭,但从没梦见她展翅飞起的样子,像他原以为会梦到的那样。弄得人会半夜哭醒的梦又添了一种,眼下,他只希望不要添得再多,再多出他最不愿去想的一个。
“星痕哥哥,今晚一定要吃一点。”他笑了笑,又撇了撇嘴,捧着碗,已不知该如何控制表情。良久没有得到回答,他急得眼睛有点发红:“你……你说过的,总要活下去吧,你说过的!”
“活下去……为什么呢?”半晌,素星痕的声音忽然响起,虽然低哑得听不清楚,但这着实让阿蒙有点惊喜。“就算一直活下去,也帮不了任何人,谁也帮不了……不能让娘开心,不能让老师好好活着……不能让她飞……一定、一定也不能让你回到家乡,不能的,你的部族和亲人……就这样活下去,为什么呢?”他颠倒错『乱』地念叨着,不同于往日那般伤感,而是无力得几无情绪。阿蒙知道他又在发低烧,他不敢再想,在这海船上,发起烧来是最可怕的事。
他不知所措地放下碗,抱着膝盖埋住了头。“……我、我吹叶子给你听好吗?”心中杂『乱』,他闷着头说了这么一句。他默了一瞬,却忽地抬起眼睛,没头没脑地连连说道:“我吹叶子给你听!这样,你晕船一定就好了!我吹给你听,吹给你听!”说着他起身便跑,慌得连饭碗都一脚踢倒了。
这一去,半宿都不见踪迹。天渐渐破晓,当他跌跌撞撞奔跑着回来之时,昏沉的素星痕竟已回过了心神,独自倚靠着船栏站了起来。
“你,去了哪里……”看见了蛮族孩子的身影,他却松了口气,忧心忡忡地追问道,嘴唇都在发抖。
阿蒙没有答话,汗水流淌着的脸上,闪着异样兴奋的光。素星痕低目看去,却见他将一件东西紧紧抱在胸前,竟是,一个绳锁禁锢的瓷坛。
“郁罗姐姐,郁罗姐姐……我把她带来了!”听到这句喘着说出的话,素星痕怔怔地出了神,无力的手紧紧抓住身后的船栏。
“让她飞。”阿蒙说了一句。
素星痕直视着他,多日暗淡的眼睛,此时凝定了焦点。蛮族孩子双手捧起瓷坛,展开笑意,用力地点了下头。“让她飞!”
夜风骀『荡』,四只手交错紧握住装满骨灰的瓷坛,高高地捧起。一声震颤人心的碎裂,无数洁白的粉末漫天飞起,向着无尽海空飘洒而去。
素星痕与阿蒙并肩望着,那片飞舞的白随风赋形,渐高渐远,就好像一对巨大而朦胧的翅膀舒展开来,不可束缚,魂归自由。梦一般轻幽的歌,分明就在空中飘起。
海若阑,星穹淡。
暮云边,青乡远。
路斯渐,心斯念。
人未醒,梦方遄。
天安然?海安然?
意无何,星辰『乱』!
生如云,死如雪。
长飔风,渺霄汉——
两个孩子望着,听着,久久地,目视远天。
“你们,想死吗?”如同被火燎烤过的沉哑声音在身后响起。高大的黑影突然间迫近背后,来不及有任何反应,素星痕与阿蒙被抓着衣领倒提起来,身子悬空,而后重重地摔进船栏的死角。
一把刀横亘在面前,晋炽的眼睛像燃着火。
他狰狞地抽动嘴角,扫看甲板上残碎的瓷片:“是谁?”问话阴冷到近乎恐怖,“你们谁,偷了我东西?”
“是我!”阿蒙咽了咽口水,仰起头喊道。晋炽的眼光转向他,刀刃慢慢提起,旁边却忽然响起素星痕的话。
“她是你的吗?”低烧着的少年反问,竟有几分冰冰的讽刺,“那你怎么留不住她呢?”
刀刃一转,狂暴的男人狠厉地侧目。
阿蒙愣了一瞬,转而惊急地拉住素星痕,举起细弱的胳膊想将他遮挡住,却反而被他用力地推开。“藏在那么深的底舱都留不住,藏了那么久,还是留不住呢。”素星痕还在低声说着,晋炽把拳头的骨节捏得咯咯作响,沉重的刀已高高举起。
“是我偷的,是我啊!”阿蒙连声大叫,那男人却好似全听不到,喷着火焰的眼只是瞪着星痕。瘦小的蛮族孩子目眦欲裂,突然飞身跳起,不顾一切地扑上晋炽高大的身体,死命咬向他的颈根。
素星痕惊得瞪大双眼,张口,却来不及叫出声响。他看见晋炽暴怒地挥刀,但那动作却猝然一滞,大刀如泰山压顶般落下,却只是歪斜地劈砍在身侧乌黑的船栏上。那高大的黑影僵直地站在那里,忽然,喷出了一口血来。
阿蒙从他身上跌落下来,嘴边尽是淋漓的鲜血。他惊异地仰望,不敢相信自己真的阻止了那暴虐的强盗。
阻止他的当然不是阿蒙。
“原……忍。”晋炽慢慢侧转回头,低哑的声音无比惊怒,“你敢……杀我。”
用长刀从背后刺穿晋炽的人,发出一声轻轻的冷笑。“早就看你不顺眼了。”他的语气竟很悠闲,“还想动我的货物?”
晋炽口中不断地淌出血来,已根本无力做任何反击。“我也……是船主,”他竭尽力气,想要挽回生命,“你怎敢肆意……杀我?”
“你上船做盗贼,不过是为占着那个女人。”原忍略略恼怒地沉声道,“根本不是为了得自由啊!真丢‘猎星团’的脸!”言罢他已不再有耐心,刀刃只一横,晋炽的身体被从旁侧豁开,垮塌般倒下,污血喷溅在素星痕和阿蒙的身上。
原忍吹着口哨,举袖擦抹着刀上的血。“蒙苏普克,敢偷东西,不错啊,不错。”他轻淡地说着,收刀还鞘,转而从腰后抽出一条乌黑的皮鞭。
“……船主,他没有偷。”愣怔已久的素星痕,忽然僵哑地开口说话,“郁罗,不是晋炽的东西。”
第64章 思相忘(5)()
原忍仰天笑了一笑:“谁管他!我说的是我果树上的叶子啊!”他伸脚蹬开晋炽的尸身,腾出一块空地。
“刚才你又拿了一片。一共已摘过三片了吧?”他凭空挥动鞭子,笑着,却不容抗拒,“三十鞭。挨完了,下次还可以去偷。”
原忍的鞭子,素星痕是见过的。他不禁摇着头,移动身子,将阿蒙挡在自己的背后。“船主,他……还小,不能挨这么多的。”他有些颤抖,竭力地控制着,尽量让自己说得平静,“请让我替他分一半。叶子,他是拿给我的。”
“不用!”阿蒙扯住了他的衣衫。
“就这样。”素星痕转目看他,固执地低声说道,“我们一起。”
原忍微笑地看着他们,竟颇有几分赞许。而后他弯下腰来,将脸凑近星痕,忽而很遗憾地摇了摇头。“不行啊。你是珍贵的货物,打坏了,我们就赔钱了。”他说着便伸手抓住阿蒙,却是转头一笑,“不过,你就坐在这儿别动。我打他,你听着。”
阿蒙被拉扯到血迹纵横的空地上,按着跪倒。他抬头看素星痕,竟咧嘴笑了一笑,『摸』出藏在怀中的绿叶,挥手抛给了他。这一瞬,凶狠的皮鞭,呼啸而落。
鞭子一下接着一下地落下,小小的乐曲也被慢慢吹响。乐曲在某一个音戛然断止,后来鞭声也终于停了下来。自己与星痕,是谁先倒了下去,阿蒙已记不太清了。
浑浑噩噩间,做了似乎无数的梦。再度醒来的时候,却只觉身周一片雪亮银白。月亮不知何时已完全变圆,洒下饱满明亮的光;黑船并不像往常那样颠簸——竟然是靠了岸,暗夜笼罩的远处,隐约可见山原起伏的曲线,那是一片陆地。
阿蒙怔怔地看着,爬起身来,背上的鞭伤犹如撕裂般的痛。猝然,一张冰冷坚硬的木脸紧贴上他的侧颊——不是脸,而是雕画作美女脸孔的面具。
“看见了吗?那是瀚州的陆地。”洛鬼士枯瘦尖长的手爪勾住阿蒙的脖子,诡异的嗓音紧贴在他耳边响起,“是草原——是你的家哦。”
骤然滞住呼吸,蛮族孩子僵在那里。洛鬼士的耳朵贴着他的肩背,倾听心跳须臾,而后大笑着转身离开。
“我赢了。不用琴,就叫他一醒来就伤心到哭。”他边走边嗤笑着言道,“你可别赖账啊!”
“我什么时候赖过赌局?”原忍淡然说道,与他同行而去,两人的脚步与那喑哑诡异的笑声,渐渐都消失在远处。
阿蒙独自跪坐在甲板上,眺望着船栏外那据说是草原的地方。离得真的很近,风迎面拂来,分明是泥土与青草的香味。
素星痕昏睡在甲板的角落,不知听到了什么,径自慢慢睁开眼睛。那个蛮族孩子正站在眼前,衣衫残破,伤痕干凝,肮脏的脸上泪迹横斜。
“星痕哥哥……”他哑哑地开口,圆睁着的眼睛转向一侧,“那边、那边就是草原。”
“草原”二字甫一出口,干涸的眼却瞬时溃堤,他一下扑倒在素星痕的膝上,大声地痛哭起来。
素星痕呆了片刻,依他所言望向船边的海岸,转而却循着什么轨迹仰视向上,凝目在点点疏淡的星光。“那边……就是草原吗?”喃喃念叨着,他的手轻抚上阿蒙颤抖的肩背。
就是那一刻,所有的命运,已静悄悄地逆转了。
月光,悲恸,星痕哥哥抚在背上的手,记忆之中始终如昨。
十二年前,八月之望,黑『色』的海船停靠在瀚州岸边。那只瘦小的手轻举向天际,蒙苏普克,展翅飞向自由。
【忘】
“整条街的酒家都找过了,没有见到人。”百木英活动着略有些疲累的腿脚,对阿蒙说道。
“我倒是寻得两个打工的机会,‘留仙居’想雇我品评名酒,‘百宴楼’有意请我做陪席相公。”白琬摇扇而笑,『插』着闲话,“可阿英不让做,拉着我一下子就跑出来了!嗯,我都还没问明白‘陪席相公’是干什么的。”
百木英脸『色』肃硬如蜡雕,狠狠地瞪他两眼,将头扭向一边。
阿蒙听了两人所言,皱着眉点了点头:“我们这边也没找到。可我梦里看见的,就是这一带没错。要不,咱们再回头去找一遍吧?”
百木英转目看着他,想说什么,先是深深地吸了口气。自从昨夜阿蒙从所谓“神启”的梦中惊醒,他们几个人便跟着他在茫茫闾阎间寻找素星痕的踪迹,通宵连昼地奔走,眼看又到了黄昏时刻,大家都已是十来个时辰没有休息了。
“阿蒙,梦中所见其实……未必作准。”阿英把话说得很小心,声音放低,“也许,是你日有所思……”
“天神报梦,不会有假!”阿蒙睁圆眼睛,有些激动地喊起来,“我、我怎会拿神的事情来开玩笑!”
站在他身边的离离见状,连忙双手握住了他的手掌。百木英也适时地合上了唇。
“我相信阿蒙,梦启的事,他是不会弄错的。”离离慢慢地解释了一句,望着那『性』子憨直的草原少年,宽慰地笑了一笑,“不过,依我说,已找过的地方就不需再去。我看见那边还有一条小巷子,里面兴许也有卖酒的地方。大酒家里既没寻到,咱们再去小巷里看看,可好?”
阿蒙看了看她,激动的粗喘平息下来,颇认同地用力点头道:“好,好!”
“……一起去。”百木英默然一瞬,平静笃定地说了一声。
淮安城里的坊巷渊源久远,历代人间烟火堆叠,形成弯斜周转的格局,蛛网般延展,令人看不透前路。四个伙伴步入一条小巷,很快便遇到岔道,于是决定分头行动,各自往陌生的歧路深处探寻而去。离离在一个三岔巷口与阿蒙分开,独自拐进一条狭细古旧至极的小路。
秋日爽晴,斜阳的光是金『色』的,将这条灰青与旧黄点画而成的古巷映得一霎灿然。参差起翘的铺路石板,檐角上随风摇动的细草投下的影,还有自己脚步的轻微回响,此间的一切皆幽僻宁静。两壁高墙就这样隔开了繁华世界,隔开了黏稠周转的心机、奔流不息的交易;一时只觉得好像这里不是商都淮安,甚至不是宛州,不是这个熙熙攘攘、遍地往事的天下。
“一直走到尽头,然后就回去吧。”姑娘这样想着,悠然地慢行着,长辫子的发梢随步轻摇。暮风掠过,舒爽却又引起一丝孤凉的情绪,末了,飘着一缕微淡的酒香。
她忽然停步。
阿蒙说,梦启中见到素星痕,在一个堆着许多酒的地方。离离的确相信他的梦不会错,但却并未指望真的能在这种行人罕至之处有什么收获,来此探寻,不过是为了哄慰那个呆傻的蛮族孩子。然而不想,这条看起来完全没有生意可做的幽巷之内,好像竟真的有人卖酒。心头似乎异动了两下,她左右探看着向前奔走,步调变得快了许多。
循香而行,果然见到一家题作“醉忘斋”的酒馆,小小的门面半掩半开,寻常外人路过,恐怕都很难留意得到。离离推门奔了进去,晶亮的眼睛急切地扫视一圈,却看见这小馆中唯摆着几张空桌,并无一客,账台边只闲倚着一个掌柜的女人,见人进来,『露』出个慵懒的笑,也并不热切招呼。
这里也没有呀,似乎有一点失望,转而又觉得是自己有些犯傻了。离离嘴边自笑了一笑,掉头离去。他才出门两步,却猛听得“啪”地一响——是一片屋瓦落地摔成了碎片,吓得姑娘不禁缩肩。尚未退去惊愕,一串更夸张的声响又紧接着袭来,她小跳着回头去看,只见一个人手忙脚『乱』地从小酒馆倾斜的屋顶上滑下,又挤掉了一两块瓦片,终于摔下房檐,凿实地跌落在她的眼前。
屋檐虽低,这一下却似也摔得不轻,那人趴在地上『揉』了手肘又『揉』膝盖,好半晌还爬不起来。离离讶然睁大了眼睛,须臾,才不禁走近他背后,弯身搀扶住他的胳膊。
“啊,谢谢……”他口中无意地叨咕,回头去看她。看见之时,却一瞬怔在那里,整个人只那般呆坐着,一切动作全都滞住。
“你……”离离微张双唇,却只吐出一个字来。“你真的在这里啊!”——本来是要说这句的,却不知为何,这般对视着他那双凝定不移的眼瞳,话,竟有些讲不畅达。她抿了抿嘴,用力扶着他站了起来。
他却仍只是怔怔地盯着她,身子已经站稳,瘦细而微凉的手却仍握在女孩子的皓腕上,竟是牢牢抓着不肯放开。离离敏感地眨了眨眼睛,有些窘迫,徒劳地掣动两下手臂,便也一时呆呆地立着。光润的旧石墙反『射』着夕晖,将少年的脸映出从所未见的光彩,却又轮廓朦胧,好像有些陌生。
“姑娘,你的眼睛……很好看呢!”
竟然是这么一句话。他说罢笑了笑,便松开手,转身去收拾那碎落一地的瓦片。
离离一下愣住了,好半晌,渐渐地瞪圆了眼:“……你说什么?”
他却只蹲在那里忙碌,将碎瓦丢进墙根的一个簸箕,东一片、西一片的,『乱』无头绪,显得有些丢三落四。好容易拾掇完了,他捧起簸箕慢慢地向酒馆中走,走了几步忽想起什么,回头望向离离,又怔怔地看了须臾,方浅笑着走进醉忘斋里去。
“素星痕!”离离大叫,而那个人却全无反应,只见那清瘦的身影隐入了虚掩的门后。愣怔一瞬,姑娘跺了跺脚,跟着跑进了酒馆。
“屋顶没补好……破洞,更大了。”素星痕捧着簸箕站在闲散的女掌柜面前,慢慢地说。
老板娘只一笑,轻摇着头,指了指店堂的后门,叫他将碎瓦拿去后院。他点了一下头,便自去了。
打发了他,老板娘转过头,看着站在门边的离离:“姑娘,既来了,何不坐坐,用杯水酒?”她笑脸迎客。
离离默然片时,挨着一张桌边坐了下来。老板娘便移步过来,为她倒上盏茶。“姑娘识得他?”轻轻将茶盏推给离离,她悠闲地问道。
“……老板娘,识得他?”离离眨着晶亮的眼睛,反问道。
老板娘摇了摇头:“他也只是个酒客。两三天前到这里吃酒,看样子,是想忘掉什么事情。”她自己也斟了盏茶端着,嘴边噙着浅笑,“不想饮下几盅,他竟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
离离不由得目光一凛,转而,却是笑道:“哟,老板娘卖的什么酒,这等厉害?”
“不过是家酿的淡酒啊,以前可从没见人醉成这样。”老板娘踱着步子,淡然自若地饮茶,“我也不知他从哪儿来,也只得让他在这里待着。亏他好心,愿意帮我做些杂事,只好笑十桩倒有九桩办不利索,到了晚上,便是没完没了地画这些画儿。”她说着从柜台里拈出几张纸来,递给离离看。
离离展开那些纸张,却是一怔。只见每一张上涂着的都是人像,墨线缭『乱』下,那人长发披垂、衣衫飞舞,却都没有画出眉眼,只留着半张空白的脸。
“这个人的相貌……他也忘记了。”离离看着画有些出神,喃喃地说了一句。
“也可能,这是他唯一还记得的人呢。”老板娘说。
离离怔了一怔,眸光有些闪烁:“醉成这样还记得的……会不会,是他心里最惦念的事?”
“却也未必。”老板娘淡然言道,“酒之为物,何尝是顺着人的心意?沉醉之时,拼命想记住的可能会忘掉,最想要忘掉的,倒也许记得更牢呢。”
离离微微瞠目,一时默然。老板娘笑了笑,望着门缝里透进的斜晖:“记或者忘,都要看缘分。”
夜幕已降临,小酒馆里暖暖的灯光摇曳着。阿蒙、离离、百木英和白琬围坐在墙角的小桌上,全都默不作声。在他们的注视之下,素星痕端着一些酒菜慢慢地走来,将托盘放上桌子,拿一块抹布轻轻地擦着桌面。
阿蒙倏地站起来,想要动手帮忙;离离扯住了他的胳膊,不动声『色』地拉他重新坐下。素星痕却只兀自做着手里的事情,横斜地将桌面抹了一遍,在四位客人的面前依次摆上杯盏,而后他捧起瓷壶,特意为离离的杯子斟上了酒浆。离离有些惊讶,不禁抬眼看他,只见他那总似有些神思游离的双眼也正向她望着,唇角边溢出浅淡的一笑。
又是这般怔怔的凝视,清甜的醴酒渐渐满溢出杯,已有大片淌在桌面上他却犹然不觉。直到看够了之后,他收回目光,才收了酒壶。坐在离离下首的白琬见状,忙笑盈盈地举起杯子等着,素星痕却没看见他,放下瓷壶径自走开,又去为别的桌上的客人送酒。
白琬举着空杯,望着桌面上一大摊香气扑鼻的浆『液』,若有所思:“阿英你看,打工端盘送酒这种事,确实很难。不光是我做不来,就算星痕兄出马,也搞得很糟。”
百木英双手捧住头,看起来郁闷至极。
阿蒙愣怔地望着素星痕忙碌的身影,唇间喃喃:“他真的,不认得我们了。”
“你相信?”百木英捂脸的手掌下传出低低的话语,“他真不是在骗我们?为了甩掉咱们四个,他可什么都干得出来。”
“我看,这回是真的。”离离说道,“他存心骗人时候的样子,一眼便看得出。又不是没被他骗过。”
“老板娘,头顶上这么大个洞,让咱们怎么吃酒?”隔桌传来几个酒客的抱怨声。素星痕正在帮他们倒酒,听了这话,茫然地抬头看看屋顶,傍晚时被他“补”成了个大洞的破损处正在那里透着天光。
“我再去修修。”他叨咕了一句,把抹布丢在客人的桌上,走出门去。那老板娘不禁一惊,连忙喊他,却全然喊不住。“星痕,我帮你!”这边阿蒙叫了一声,起身也冲了出去。
……半个时辰之后,酒馆里的宾客就只剩下离离他们几个。屋顶的破洞时不时就会惊悚地往下掉土,摆在它正下方那张桌上已堆满了尘沙,还有蒙了一层土『色』、被客人未付账便丢下的酒菜。
“要不……叫你家白琬去搭把手吧?”离离直勾勾地抬眼看着,“原本他比起阿蒙,还算聪明一点,可现在醉坏了脑子,这个房顶上就等于是趴了两个阿蒙。”
百木英往杯中斟酒,一脸破罐子破摔的表情:“第一,‘我家’没有一个叫白琬的人。第二,你认为加上一个白琬,状况会变好吗?”
第65章 思相忘(6)()
离离眨眨眼睛,转头望去——白琬正趴在柜台边跟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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