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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绣衣使-第4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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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人不禁双眼一瞪。江子美素来温文有礼,蓦地迸出这样轻慢的一句话来,连白琬都怔了一怔。

    “……好,好。方才家叔入场,江大人身边不见公子,如今在此与白思退之子寒暄,公子却谈得这般高兴。呵呵,好得很!”那人几乎是咬牙切齿说了这样两句句,冷冷一笑,转身走了。

    白琬有些茫然,不禁问道:“这位是谁?”

    “霍冶之侄,霍贤。”江子美蓦然丢下这句,扫看白琬一眼,转眼便也笑着离去。

    白琬望着他的背影,呆愣了片刻。他奇怪,方才在江子美眼中看见的,那是什么。不是诗书清气,亦不是美酒陶然。

    好像,是锋利的剑。

    白琬回到自家座席的时候,场中的气氛颇有些『骚』动,今夜的义卖好像到了某个高『潮』。宾客们纷纷止了谈笑,都往亮宝台上注目,那里刚刚摆上另一件等待竞价的珍宝,一方木盘蒙着红锦。白琬不知那是何名堂,可满堂众人却似乎都深知内情,指点着台上之物,交头接耳地私语。

    那司仪先生待众人静了静,微笑着行礼,而后高声介绍道:“各位上宾,眼下这件宝物,乃是出自太清宫中的内府奇珍,当今圣上隆恩亲赐。今日于宛州现世,实属莫大的机缘。各位请观——‘千情一顾’!”说着,他小心地将木盘上的红锦揭开,座下宾客都不禁倾身觑看,发出一片低低的轰然。

    只见木盘里平铺着的,是一方丝帕。不过一尺见方大小,雪白的底『色』细腻莹润,显见是上上乘的京工素绡,然而奇的是帕子上的图纹,想来应是绣工,却浑如水墨点染的一般,淡润细腻到了极处,所绣的非花非鸟,却是一个朦胧难辨的人影,孑然凝立在一段云崖之上回首顾望,不知等候还是送别,余下的,便只是水云无尽般的半边留白。厅堂里灯火摇曳,这幅图画上的人影便跟着幽幽变『色』,时而暖黄,时而淡青,时而又一派寂寥的嫣红,远观之下,竟似画中自有风动衣袂、日移霞光。

    白琬看得入神,耳畔却听到那司仪先生的解说:“‘天下第一绣娘’谌一顾,针法出神入化、冠绝当世,素有‘绣圣’之称。先帝在时,宫中曾收得北陆珍禽千情雀翎羽若干,捻成‘情丝’三轴,遂命谌一顾绣作这方丝帕,名之曰‘千情一顾’。如今,谌一顾离世已有七年,此帕是她一生最后所制真品,更兼千情雀羽为丝,世无其双。”

    听了这些话,白琬一双眼睛睁得圆圆的,嘴巴慢慢地张大。“这、这东西,”他不禁自语道,“是那鸟儿……”

    “却真是巧呢。”一旁萧清甲低声笑道,“公子不想拿来,仔细赏玩赏玩?”

    “天灾难测,而圣心慈眷,我辈宛商宜当尽力,以表赤诚。各位如有意于此,请莫错失珍品。”台上的司仪先生双手一举。场中众宾见了,便纷纷有人铺帛写价。白琬默了片时,却是一笑,径自也取了一卷洒金帛,提笔写了起来。

    一轮递帛过后,司仪先生看罢。白琬折扇敲着掌心,悠然地等着,只闻那先生宣布道:“千情一顾,价至金铢一万。”

    场中略有些惊叹之声,这件轻如薄纸的宫中内藏,首轮出价便已涨至其余珍玩价格的数倍。

    “哎呀,不是我。”白琬歪了歪头。

    “是霍冶。”良久以来始终把盏自得、意态悠然的白思退,忽然说了句话。白琬经他提点,转头看去,见座位相隔甚远的霍家之主捧着一杯茶端然地饮着,身边霍贤正向他拱手作恭贺之态,他却仍只一脸肃然。

    “看来这个伯伯也觉得这东西好玩,竟是同道。”白琬笑起来,展开扇子摇着,“说不得,再写一轮吧。”

    第二轮递帛时,台上收到的出价已少了三成,不少财力不雄的人见了霍冶出手一万的势头,便已知趣地自行退出。众人都等着听新价的宣布,那司仪先生却低着头,将手里卷帛看了一遍又一遍,久久未出声。

    又过了片刻,那先生站了起来,脸『色』却有些异样,话语也变得迟疑:“千情一顾,价至……金铢十万。”

    贵宾席上的霍冶,“哐”地放下了手中的茶碗。他身边的人也都面『露』惊『色』,霍贤站起来四下地扫看。

    听着这个惊人的出价,萧清甲默默地瞪着眼睛,良久,才转头往白琬的脸上看去。继而他便『露』出像被砸到了头一样的表情——看那死孩子玩心大炽的笑容,这个天价果然是他干的。

    “公子太过了!”他掩口急言,又怕被别人听到,“一轮加价而已,何至于就翻十倍!”

    白琬摇扇眨眼道:“不是要这样的吗?那……上一轮,霍伯伯出价也是我的十倍呢。”

    萧清甲心头一蒙,真的顿生死志,却听白思退浅淡笑道:“一手即翻百倍,‘练习’得却还不错。”

    事态陡生剧变,今日盛会的主人翁一时也安坐不稳。江垣转目四顾,炯炯灼人的眼光投向台上的司仪。霍冶今日就是为收“千情一顾”而来,江家也欲保他能够舒坦痛快地得手,这一点司仪先生早得过关照,此时看见了江大人的眼『色』,立即心领神会,镇定下来继续主持竞价。

    “宝物已然价至十万,各位如有意者,请再取金帛。”司仪若无其事地含笑说道,眼光径直望着霍冶。那霍贤见势,立即铺开一卷帛来,替叔父蘸好玉笔,而霍冶却未动,凝了霜般的眼睛四下转着,只等看是谁人竟敢如此放肆地给他捣『乱』。

    满场买家一片缄默。十万之价似一道霹雳,已将跟庄陪盘的众人尽皆振出局外。

    “金帛金帛,快点再给我一个!”这时候,这个犹带几分童稚的男孩声音,就显得尤为刺耳惊人。霍冶、江垣以及众人,一齐转头看去之时,只见英芒记白公座下那个十四五岁的秀美少年,一边毫不避讳地大声说话,一边傻笑着提起了饱蘸墨汁的玉笔。

    “白,思,退。你今日,竟是要撕破霍氏的脸。”——这句话,同时响起在霍冶与江垣的心中——而不一样的算计,却是各自暗生。

    白琬却只关心好玩的竞价游戏。他草草几笔写罢金帛,卷了便又递上去,而后竟笑盈盈地转头看着霍冶,拍手催他,看起来就差像纨绔子弟斗鸡赛狗之时那般吹口哨搦战了。

    如果不是这个场合,霍家的人绝对已经跳起来打人了。

    霍冶的脸沉得像是要掉下来。他在卷帛上生硬地写下一串数字,用力将笔掷在了桌上。

    此一番,白琬得了萧清甲从旁贴身指点,加价尺度拿捏合宜,不再离谱地翻倍。霍冶则自是分寸老到。旁人既退,场中唯剩他二人轮流写帛,却是谁也不肯退让,“千情一顾”的身价便这般三万、两万地渐次攀高,几轮下来,已然价至二十二万金铢。司仪先生不时地掏出帕巾擦汗,众人议论纷纷,整个会场似乎都在慢慢地变热。

    白琬又开始取帛写价,五六把下来,这玩法已不需萧先生再指点。萧清甲颇有几分惊喜,小公子虽荒唐,天资却也实是了得,心中渐感快慰之际,忽地,却觉一股灼人的怒火,直直地『逼』近在侧。

    霍贤不知何时,已悄然穿行至白家座位一角,愤恨地拍了一把萧清甲的肩头。

    “呀,怎么是霍少爷?”萧清甲故作惊讶地一笑,“有何吩咐,这边叙谈,莫扰了白公。”

    霍贤已是怒不可遏,强压着低声斥道:“你白家究竟什么意思?难道你们不知,我叔父与谌一顾的渊源?!”

    萧清甲三分轻浮地笑道:“霍爷的逸事,岂无耳闻?实在感人至深呢!你看白公并未出手,这便是谦让霍爷,奈何是小公子『迷』上了那件东西,我也劝他不得。要不,少爷你自去与他说说?”

    这推搪之词,当面欺人,霍贤几乎就要暴怒。他咬牙强忍片刻,恨恨道:“家叔一生心念,尽系谌一顾一人。人已逝,台上遗物,我霍家生死必得,如不遂愿,后事你自思量!”言罢拂袖而去。

    萧清甲默然而笑,转视白公,见他仍只是在漫不经心地独饮。

    这时候,第七轮的出价已经开始。司仪展读了霍、白二人的卷帛正待说话,忽然却有一名侍者急急地跑上台来,双手将一轴精心卷起的洒金帛递上:“先生且慢,还有一卷!”

    在场之人,皆是一怔。那司仪心『乱』,不禁皱眉问道:“还有何人?”瞬间自觉失言,却不期远处的角落里,竟有人清声回答了一句:“是我。”

    这一回,故作风度矜持的人们,再也难以保持起码的平静。一瞬之后,整个会场哗然起来。

    靠在角落里说话的,是今日随十城商政使大人接待众宾的江三公子。他擎着一盏酒,慢慢向前踱了几步,微笑言道:“子美出价三十万。‘千情一顾’有些意思,白公子、霍爷——不如放手,让给在下吧。”

    霍冶倏地立起身来,径直走到江垣的座前。扰扰杂『乱』之中,听不见二人说了些什么。远处,白思退却只瞥着那年少斯文的江公子,不禁出声地低笑起来。

    “好一个三十万。”萧清甲也惊望着,对白公附耳低声道,“在下密查过江家银号的内账,若未记错,这三十万金铢,应是江三公子私人名下全部的财产。”

第70章 思相忘(11)() 
“好后生,好后生。宛州之棋,尚未残局。”白思退轻弹着酒杯,『吟』诗似的连连赞叹,说着挥了挥手。萧清甲见了他手势,便垂首称诺,抽身快步往亮宝台上走去,到了台前,干脆一把将满目仓皇的司仪先生推开。

    “诸位且住,白公有句话说!”他高声喊了一句,哄哄扰攘的会场顿时为之一静。

    “‘千情一顾’确非凡物,竟然引动这场漂亮的竞逐。今夜义赈之会,料来要成商界佳话传奇了。”萧清甲淡定自若地笑道,“诸位明眼所见,如今竞价各方皆是财力雄厚,如此逐一回合下去,不知这盛会几时收场。竟不如痛快些,由白公在场作保,三位买家就此各出一价,一局决之。不知诸位意下如何?”

    众人静了片刻,又开始议论,渐渐地有人响应起来,最终满堂之客,竟是轰然称是。此时所谓的“三位买家”,不正是江、霍、白三家手握山海之资的银号寡头?众人期待的雷霆之变,蓦然地,仿佛就要系在这一方小小绣品之上,见个分晓。

    人群中,霍冶兀自冷笑了两声,慢慢转正了身子,面向那亮宝台上的木盘挺立,再不发一言。江垣见此情景,皱眉不语,竟自趁人不觉,默默退出了会场。

    萧清甲举手平息了台下的纷『乱』,笑了笑,先将目光投向远处擎着酒盏的江子美:“前者,江三公子出价最高,此番就请江公子先叫价。”

    众人皆注目在江子美的身上,他的脸『色』却有些落寞,看起来,就像个伤春悲秋的文人。“子美……输了。”良久,他只淡淡地说了这么一句,仰头饮尽杯中残酒,竟自转身走了。

    满场又是一阵议论,萧清甲却毫不意外,只是微笑。转而他又问道:“江公子既已退出,霍爷是前辈,就请您出价吧。”

    霍冶的眼中,犹如燃烧着寒火。片时沉默,他面无表情地开口道:“白家人先出价。”

    萧清甲挑了挑眉梢,转目看着白思退。白思退却对他的询问并无回应,也转了眼睛,看着他身旁那犹然只是在随心玩乐的少年。

    白琬歪着头。此一刻,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他的脸上,一双双眼中似乎含着各样复杂的含义,这令他好像有点糊涂。“要我说?”他望着众人,又看了看父亲,“只能说一次吗?”

    “就一次。”白思退看着他,笑得温和。

    白琬非常认真地思考了一下:“只说一次的话,当真是说不好。”片刻,他举手挠了挠后脑,“那便只好,霍伯伯出多少价,我都再加十万。萧先生,这样子……可以吗?”

    偌大的乌里雅庄中,只闻寂静。过了不知多久,霍冶的笑声,低低响起,笑了一会儿,又忽地戛然而止。

    “白思退……”那面『色』凝重如铁的男人合上了双眼,阴沉至极地说道,“……宛州地上,有你无我。”

    白琬捧着“千情一顾”的绣帕,对着灯光细看。最终他花掉四十万金铢买来了这条帕子,还借机试验了一下左手上的英芒指环——其实也没什么特别。

    “这神品,可好看?”萧清甲在他耳边问道。

    “……还好吧,也蛮有意思。”白琬微噘着嘴,有些兴味索然,“其实还是长在那鸟儿身上的时候,更好。”

    他说着站起身来,两指拎着那条帕子,摇摇晃晃地往外走,方才他“月华膏”喝了不少,此时颇想去如厕。

    霍家的人早已全体退场,江大人也不在,义赈之会上满场零落。白公子穿过杂『乱』人群的缝隙走出厅堂的门,沿着弯曲甬道漫步而行,户外庄园里春天的花香濡了夜『露』,清新醒酒,一切越渐安静。

    这是他第一次来到乌里雅庄,天『色』又暗,一味地『乱』走,没几步便已失了方向。想要寻个人问路,左右却哪有旁人,正『迷』糊间,却闻得甬道边几株茂梅遮就的树丛后面,传出说话的声音。他不禁一笑,踮起脚来往树后望去,一时却怔住——只见那梅树荫下偏僻至极的一小块空地上,两人相对而立,左边的老者魁伟威严,右边瘦削的年轻人却是文弱模样——却是江垣父子两个,正在那里密谈。

    “你先是怠慢霍冶,反与白家的人交接,后又竟去染指‘千情一顾’,也太荒唐!”江垣沉沉之声,虽是压制,却掩不住一腔怒意,“今日你莫不是疯了!”

    江子美微低着头,面对父亲的呵斥,并无动容。须臾,他却只冷笑着说了一句:“只恨手中财力不足,终不能夺他心系之物。”

    “混账!”江垣怒喝一声,瞪圆了虎目,“我与白思退相争多年,而今已成势均力敌,霍氏权重攸关成败,纵然你平日耽于诗酒闲务、不知商政,总也该晓得此中的利害!霍冶一向与白思退不和,经我苦心绸缪,如今即将与我江家结盟,当此关键之机,你竟这等倒行逆施,险些坏了江家大业!幸而方才天佑,终是令他白家与霍冶结成死仇。否则今日之罪,你如何自赎!”

    “父亲大人!今日输掉了大局的,是我江家!”江子美突然提高了声音,举目望着江垣,不停地摇头,“父亲难道看不出白思退的野心?江、白、霍三家早成鼎足之局,相持不下,先动者死,如此局势,结盟又有何用?白思退从不像父亲这样,为了所谓的盟友,曲意讨好于人!他想要的,正是霍冶因怒失智,主动对他进击——如此他便可后发制人,排兵布局,一举吞并霍冶,成为宛州银号业最大的东家!”

    “住口……”江垣齿缝间缓缓挤出两字,江子美的这些话,令他的脸『色』变得沉如铁石。

    然而江子美却不遵令,反而上前两步,词锋变得更加犀利:“父亲如有雄心重整宛州格局,大可不必顾惜什么交情。唯有抢先吞并霍氏、反制白家,如此方能取得真正的优势!欲赢此局,仅此一途,可惜今日子美未能助父亲钓上霍冶这条大鱼,让旁人占先。如今……”

    “住口!!”江垣突然一声暴喝,继之而来的是重重的一记耳光,将他的儿子击倒在地上。藏身树后的白琬见了,不禁大惊,险些叫出声来。

    “想不到,江家竟出如此逆子!你敌友不分,自作聪明,居心且如此歹毒!”江垣顿足怒斥,须臾又愤中转悲,一手指着跌倒在地的江子美,咬牙切齿道,“子珣、子琚都已早去,子瑶又是那个样子,唯指望你能成才,尚可稍顶江家门楣。如今你竟孟浪至此,心术偏邪,可叫为父复有何言!”他怒骂数句,径自拂袖而去,步履铿铿,声震静夜。

    江子美只在泥尘间静静坐着,良久无声,花荫暗淡,瞧不清他脸上的神『色』。白琬平白地偷看了一场,又呆站片刻,这时恍然一怔,一边叫着一边绕过树丛跑了上去。

    “江、江公子!你没事吧?”他奔到江子美身边关切地询问道,蹲下看时,却见那斯文静雅的公子面『色』苍白,口角淌着一道血迹,眼神却是凝冻了般,寒如冰剑。“哎哟!”白琬见了血,不禁叫了一声,举起手中帕子便要帮着擦拭,一边叹道,“竟、竟受伤了!江大人他……何以动手打人呢!”

    江子美凝了冰的眼瞳,蓦地动了一下。他闪开白琬的手,缓缓转过头来——看见那赤血玷污了的丝帕,正是价值四十万金铢的“千情一顾”。

    “嗬,好一条帕子!”江三公子忽而浅浅地一笑。

    “白公子,请转达令尊。”他慢慢地站起了身子,目视幽暗的远处,“恭喜他,他赢了。”

    十五日后,经营上百年的霍氏银号发生连环挤兑,银资链条轰然崩解,遍布十城的联庄纷纷关闭、抵让,多数旧产为英芒记所收。宛州商界格局的这场剧变,勾连深远,影响甚巨,直至许久之后,仍在不断地发酵、嬗变。

    两年后,江垣去世,年轻文弱、声名不显的江子美继任十城商政使之职,颁布设立绣衣使等十一道商会新政,然而他本人却是深居简出,隐逸如旧。

    又一年后,淮安商会增补第十三绣衣使。白琬遇到了他人生中,一群可称作“朋友”的人。

    然而这一切,十五岁的白公子都还不知道。彼时他参加了一场哄哄嘈杂的义卖晚会,喝了些酒,返回家后便一觉睡到日上三竿,而后如同往日那样跌跌撞撞跑到花园里来拜见父亲,头上顶着一只鸟。

    “哦,果真如此?江垣大人竟这等动怒吗?”白思退用小锄整理着花根,听儿子讲罢昨夜见闻,悠闲地答话。

    “是真的!”白琬回忆着乌里雅庄树丛中所见的一幕,白皙的脸上一派有些不豫的疑『惑』,“他怎么会那样呢?他不是江公子的‘父亲大人’吗?”

    “父亲与父亲,却是很不一样的。”萧清甲在一旁『插』言道,“拥有如白公这样父亲的,世上又有几人?”他说着,自笑了一笑,极尽小心地从怀中取出一块叠成四折的绣帕。“想来唯有这样的父亲,才能教导出你这样的公子。你看看,昨夜离了席就随手『乱』扔,四十万金铢买来的东西,若非在下捡到,可就不知丢哪儿去了。”

    他将千情雀羽绣成的丝帕递到白琬的面前。那男孩才扫了一眼,头顶上落着的虹鹣鸟却忽地一拍双翅,扑棱地飞走了。

    白琬转头看着天上,绚丽而有些不太平衡的羽翼,已然消失不见。

    “……我觉得,它不会再来玩了。”须臾,他幽幽地说道。

    “看来,你对它颇是在意?”始终在摆弄花草的白思退问了一句。

    “不知道……我们一起玩好久了。我如今觉得,好像也不是什么人都能一起玩的。”白琬双手抱在头后,无聊地轻叹道,“能一起玩就很好,也许,算是个朋友吧。”

    【醒】

    “荒谬、荒谬、荒谬!!”百木英连连捶着酒桌,“你就什么都不知道?!叶天卿人呢?他都跟你说了什么?!你有事没有?有没有哪里受伤哪里难受哪里不对劲的啊?!”

    杏眼圆睁,柳眉倒竖,剑鞘被捏得咯咯作响。这般雷霆霹雳,就连最爱听她说话的白琬,也不免双手捂起了耳朵。“嗯……我真不知道啊……昨晚跟他喝了点酒,然后就睡着啦……”他侧着身子向后躲着,堆笑答道。

    百木英还想大喊,却觉得嗓子都有点哑了。她闭眼平静了一会儿,沉声言道:“问这个白痴是什么用都没有的,好在方才给他诊过脉了,他身子没大碍,大概真的未受损害。星痕还在这里,依我推想,姓叶的不会走远,定然还要回来。阿蒙、离离,咱们要严加戒备,再不可让昨夜我被围困、酒馆空虚那样的事情发生!”

    听着这山样威严、铁样肃穆的军令,蛮族少年与长辫少女放下正在大嚼的早饭,齐刷刷地点头。

    “唉!”一声轻叹,醉忘斋的木门哐啷响动,老板娘提着一只陶壶便往外走。

    “店主,哪儿去?”浑身都充满了警惕的百木英开口问道。

    “给个熟客送酒。”那悠闲的女人轻描淡写道,脚步未停。

    “这样便走?店主不担心店里的安全吗?”男装的女剑客着急地追问道。

    “你们守得这样严实,我这小馆儿打从开张,再没这么安全过啦。”那女人淡定地说着,径自去了。

    老板娘提壶走过狭长的深巷,转了两三个弯,已抄近路来到一座宅门紧闭的旧屋前。她在门上敲了几下示意,也不待屋中的人应答,便自推门走了进去,直将陶壶放到小木桌上,取下壶口扣着的碗,将壶中之物倾倒出来。

    “吃几口吧。这是醪糟,没有酒劲儿,误不了你的大事儿。”她说着,不禁轻轻地一哼,“你可当真大胆,竟对白公的儿子下『药』。将来若是死在这事上头,全宛州都没人敢出头给你收尸。”

    端坐在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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