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烈钧侯-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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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卢俅点点头,又看向顾照清:“那么,淮南运河四洲的漕运承船,半数归于顾氏,年三百万石可有?”

    这数目不需从顾家账本上看,顾照清也没什么好隐瞒,点点头:“概为此数。”

    如此一看,三氏族当真掌握了燕国大半的商业命脉。

    卢俅笑笑:“不愧是我燕国三大豪商,说话就是痛快。”

    林斯鸿一直在旁听着,此时便直言开口道:“卢大人,陛下究竟什么意思?”

    林熠疑惑,这是觉得三氏族风头太盛,要除之而后快吗?

    他倒是不担心,今日就算犷骁卫发难,也对付得了,只是不明白他们这么做的动机。

    萧桓从桌下伸过手来,不动声色拍了拍他按在膝上的手背,林熠微微侧目看他,清朗的桃花眼在灯烛下目光澄澈,令他放松下来。

    卢俅笑容恢复了一贯的和蔼,狐一般的眼睛细长斜挑:“陛下的意思——诸位手里的生意,须得交由官家监办,监办若还不够,便直接交由官家经营!”

    接管?说得真好听,明明就是抄家!

    “荒谬!”顾啸杭忍不住开口。

    林斯伯闻言险些气得开口骂他,顾照清也冷下脸色。

    林斯鸿笑了笑,剑眉星目,气度卓然,道:“陛下若真这么想,卢大人此刻就不会和林、阮、顾三家好声好气地谈,直接让犷骁卫围了诸位府邸即可。”

    卢俅却眼睛一闭,摇了摇头:“诸位,陛下是真的这么想。”

    屋外暗夜沉沉,闪电划破大地,天际一道惊雷,暮春的一场雨瓢泼倾盆,瞬间浇下来。

    几人听了皱起眉头,卢俅这个人很不简单,一身书生长衫,却能统领犷骁卫。

    他仕途坎坷,但很会钻营,大燕国最刚正不阿的老宰辅——于立琛,总是看卢俅不顺眼,很多人也就跟着觉得卢俅是个奸臣。

    这样一个人掌了权,领了皇帝抄家的命令,岂不是要痛痛快快、大抄特抄?

    林斯鸿抱着手臂,也并不担忧,看了座下一圈:“打仗我可以,生意的事,还是你们谈罢。”

    林斯伯和顾照清对卢俅印象并不好,此刻很是不悦,一时没有开口。

    萧桓一手搭在案上,修长手指轻轻敲了敲,微微一笑,开口道:“卢大人,这些生意,官家恐怕接不起。”

    林熠不禁转头看他,萧桓一身浅青衣袍,明明笑得温润、言语平和,此刻却有一种威势,仿佛平日里的他只是敛去了锋芒。

    “接不起?素来只有官家不想接,哪有接不起?”卢俅一笑,更像狐狸一般。

    林熠一挑眉,开口道:“阮公子所言非虚。”

    卢俅睁开眼,望着他们二人,开口道:“阮公子和小侯爷倒讲一讲。”

    林熠笑了笑:“便先说林氏,木材采办交由官办,即便不论百姓徭役之苦,前朝也有教训在先——单单正德九年,乾明宫工程在木材采办上动费百万,国库耗用巨大;比起商办毫不划算。”

    林斯伯听了,有些惊讶他侄子竟能这么正经,点点头:“姿曜记得没错。”

    林熠看了看萧桓,二人对视一瞬,似有默契。

    萧桓稍一向前倾身,桃花眼里带了些清寒,接着说道:“再说我们阮氏,不说钱庄,只说票号,锦亨润在南阳的分号,去年借予该处州府一百二十万两卢大人,若交由官办,票号怕是连备银都留不住,这生意还有必要做么?”

    卢琛明看见萧桓此时气度隐隐逼人,仿佛换了个人,却更加夺目,不由得在叔叔身边低声附和一句:“阮公子说得有理。”

    卢俅不置可否,狭细眼睛仍是似笑非笑。

    萧桓又敛眸片刻,道:“至于顾氏,官家漕运司掌管两淮运河,管的是物资调运、水利布防,商户承船既不妨事,又交税银,何必非要收拢到官家手里?”

    顾照清再赞同不过:“正是此理,何况官家如今根本消化不掉这么多运力。”

    林斯伯蹙眉道:“若真要强行‘接管’这些生意,到时一片烂摊子,社稷才当真危矣!”

    屋外大雨如注,沿着房檐廊角瓦当发出劈啪声,院内梧桐枝叶飘摇,想必落花皆随雨水流入了城外漉江。

    没人觉得卢俅会关心什么社稷,他一路爬到这个位置,靠的是狠心冷手。

    卢俅笑意丝毫未退,仿佛那副笑脸是一张从不摘下的面具。

    就在众人都以为他要强行发难时,卢俅却起身,展了展袍子,朝座下深深一揖。

    ——“诸位,卢某有一事相求。”

    屋内又是一片寂静,卢俅的举动出乎意料,此时他本该一声令下,让犷骁卫抄了三氏族的家才对。

    卢琛明也惊呆了:“叔叔咱们不是来收拾”

    卢俅站直身子,瞥了卢琛明一眼,卢琛明没敢再说下去。

    林熠心下奇怪,下意识看了萧桓一眼,萧桓给了他一个安抚的眼神。

    卢俅面上的笑容淡了些,一双眼仍如狐狸成了精一般,他抖了抖长衫,说道:“陛下确实打算让官府接管你们的生意,但诚如诸位所言,真这么干了,社稷危矣。”

    他摇了摇头,语气有些无奈,笑容却不变:“这主意其实不是陛下想的,是丽贵妃和宁国公一遍遍的提”

    林熠瞬间明白过来,丽贵妃是后宫一朵妖花,如今圣眷正浓。原来是这妃子勾结外戚,想要吞了三氏族的生意,胃口倒不小。

    卢俅又说:“卢某劝不动陛下,只得先奉命过来。现下要请诸位出力,联名奏疏一份,卢某回朝后,再联名其他同僚,呈递给陛下,但愿能让陛下改变心意。”

    林熠心知这办法胜算很大,永光帝并不是昏君,听众臣的劝还是听得进去的。

    但这毕竟是忤逆帝王心意,卢俅甘愿冒这个险,骨子里便是忠良。

    林斯伯和顾照清原本看也不想看他,此时却神色严肃下来,看着卢俅,心里生出几分敬意。

    上一世,犷骁卫来查林斯伯的时候,统领已不是卢俅,想必只敢奉命行事,万不敢搞什么联名进谏,林斯伯便因此蒙祸。

    林熠那时在北疆,对其中内情并不了解,谁料竟是个后妃引发的祸事!

    犷骁卫只是一把刀,可以借来杀人,也可以拿来替罪,当年永光帝惩戒犷骁卫,也是给林熠一个面上的交代,掩饰自己一时昏庸铸下的错。

    一直静静旁观的林斯鸿起身,朗声笑笑,斟了酒,向卢俅一示意:“卢大人赤胆忠心,用心良苦,我便先干为敬。”

    座下诸人也纷纷举杯,一时间,厅内灯火辉煌,阴霾尽散。

    林熠仰头饮下一杯,不由多打量萧桓几眼,原先还觉得这位阮氏公子不食人间烟火,今日看来,他对各类生意竟是都懂。

    再细思当年的林氏案,却仍旧缺了些什么,林熠揉了揉额角,打算回去再斟酌。

    夜雨来得快去得快,觥筹交错间,雨幕消散,天际浓云碎开,星河万里如瀑,明月当空。

    众人当即拟定了奏疏,卢俅收起来便带着犷骁卫离开了侯府,打算次日启程回金陵。

    雨后深春,夜风清凉,萧桓回到院内,院中一树杜鹃纷落满地,枝头的花沾着雨水。

    萧桓经过花枝旁,突然停下脚步,抬眸望向廊间飞檐。

    一劲瘦修长的人影恰立在檐角,背着月光,腰间一柄长剑,声音带着些许笑意:“七殿下,久违了。”

第11章 饮春() 
檐上立着的那人足尖轻点,便如暗夜里一只蝶跃下来。

    月色下,他被修身劲装勾勒出的瘦削紧实身形,面目俊美,耳垂缀着两颗深蓝紫的宝石,笑起来总是风流倜傥。

    “什么酒?”

    萧桓看了他一眼,走到院内单檐六角亭下,便轻掀袍摆,坐在石桌旁。

    那人一挑嘴角,笑中带着些痞气:“七王爷,我把身份都借给你用了,对我能不能热情点、客气点?”

    萧桓手肘搭在石桌边缘,指尖在桌上随意敲着:“聂焉骊,你改名换姓在外游荡,阮家公子的身份,放着也快要落灰了。”

    聂焉骊“啧”了一声,几步上前,在萧桓对面坐下,手里拎着的两只朴秀清润青瓷酒坛放在石桌上。

    聂焉骊便是江州阮氏的正牌大少爷,素来提着一把饮春剑江湖上风流,挂在口边的常是那句“不容易,混不好就得回去继承家业”。

    聂焉骊倒不是胡乱浪的,自年少在清江剑派习得一身功夫,剑客榜前十便有他的名字。

    “你不在江州当神仙王爷,千里迢迢跑来干嘛?”

    聂焉骊一手熟练地启了一坛酒,瞬间酒香弥漫在月色下,枝头杜鹃花也醉了几分颜色。

    萧桓笑了笑,眼角小痣若有似无,缀着月光一般:“来找个人,顺便替你谈生意。”

    聂焉骊将酒斟了,两只玉杯估计是刚才从屋里顺出来的,一杯推到萧桓手边,秀朗的眉挑了挑。

    “说到谈生意,听闻今日,卢俅把我家票号分号的兑银数都说出来了?”

    萧桓点点头,拈起玉杯,垂眸看了看杯中轻漾的酒:“大约他看到了账簿,你们把南阳的大掌柜换掉便是。”

    聂焉骊抬起一条长腿搭在旁边石凳上,举杯和萧桓碰了一下。

    又指着青瓷酒坛道:“特意带的‘应笑我’,你去年一年饮掉几百坛,简直成了七王爷您的专供,啧啧,你怎么突然变酒鬼的?”

    萧桓饮下一杯,抬眼看了看那晕着淡光的青瓷酒坛:“以后不需要了。”

    聂焉骊又想起来正题,饶有趣味地凑过去问道:“你跑来瀛州,是看上哪家闺秀了?说说是谁,我去横个刀、夺个爱。”

    萧桓摇头轻笑,却道:“这人你惹不起,我也拿他没甚么办法。”

    雨后夜空,月色万里,檐下滴着雨水,地上粼粼水光,院中醇醇酒香弥散。

    前世萧桓带林熠回朝后,便登帝位。

    林熠失去听觉和视觉,烈钧侯被燕国新帝养在丹霄宫里,情爱生于禁忌,滋长得悄无声息,那段短暂缠绵仿佛是毒。

    如今林熠不记得他,萧桓时常想,这是好事多一些,还是坏事多一些。

    如果林熠想起最脆弱的日子里,他如同一只囚鸟困兽,与豢养他的人,在宫殿重幔轻纱内肢体交缠的时刻,会是思念多一些,还是抗拒多一些?

    “西亭王竟有没办法的时候”,聂焉骊耳边的小颗宝石闪烁,映得他笑里十分幸灾乐祸,“怎么,那人心有所属了?”

    “他和从前不大一样”,萧桓摇摇头道,修长的手指抚了抚玉杯,“很多事要慢慢来。”

    萧桓想,记不起来也好,他陪着林熠,重新来过。

    “你竟真的对人动了心”,聂焉骊手肘撑在膝上,抬头看了看云间皓月,秀丽俊美的眉眼若有所思。

    “你来又是做什么的?”萧桓随口问道。

    聂焉骊耸耸肩:“没什么事,就是来看看你有没有把阮氏家产低价变卖。”

    萧桓习惯他语不着调,斟了一杯,淡淡道:“聂焉骊,你是来杀谁的?”

    聂焉骊笑了笑,倜傥的眸子微弯,五指摩挲着饮春剑剑柄:“拿着万仞剑那位,行踪飘忽,最近听闻他的消息,便来碰碰运气。”

    万仞剑邵崇犹?萧桓记得此人上一世帮过林熠。

    “你要杀他?”

    聂焉骊摇摇头:“他功夫很好,我并没这个把握,此人去年犯下灭门大案,灭的还是自家的门,江湖声讨,师门里说要找他,我总不能不出力。”

    “不论你师门什么命令,届时不要伤他性命。”萧桓道。

    聂焉骊似有些奇怪,但还是没多问,道:“七王爷发话了,自当从命。”

    聂焉骊语罢就要提剑离开,临走前看了看另一坛未开封的应笑我,想了想道:“丹霄宫的姑姑可最担心殿下你酗酒,我还是拿走吧”

    萧桓将玉杯扣下,抬手拦住聂焉骊:“有人比我喜欢这酒,留着吧。”

    翌日,林熠和林斯鸿送别卢俅,临行前,卢俅回头看了一眼犷骁卫,犷骁卫便退到一旁。

    “卢大人有事?”林斯鸿问道。

    卢俅笑容可掬:“这回的事,林将军怎么看?”

    林斯鸿笑笑,不动声色道:“不是卢大人所说的后妃和外戚?”

    卢俅点点头:“是这么个因果,但卢某倒是觉得,陛下未必无心。”

    话毕拱手一礼,便带着犷骁卫启程回金陵去了。

    林熠看着车轿人马远去,想了想卢俅的话,心里透亮,转头问林斯鸿:“陛下想收权?”

    林斯鸿抬手搭在林熠肩上,揽着他回府,点点头:“没错,上月削了几家氏族的封爵,收了皖南大半兵权。”

    “动作这么大,是为了北疆的事吧。”林熠低头看着鞋尖,边走路边一会一会撞林斯鸿。

    “好好走路,跟小时候一样。”林斯鸿在他后脑勺按了按,复又揽着儿子,“柔然十三部这几年必定会有大动作,攘外必先安内,皇上这也是在做打算。”

    “担心不担心咱们家?”林斯鸿低头问他,语气十分轻松。

    林熠笑道:“你都不担心,我担心什么,皇上最信的就是三军,要对臣子开刀,咱们家还排不上号。”

    林斯鸿哈哈一笑:“你倒是有数。”

    永光帝对烈钧侯府确实是信赖的,不过信赖也只是信赖。

    永光帝不会怀疑侯府的忠义,但烈钧侯府陷入朝中争斗时,若牺牲侯府能换来令他满意的局面,他便绝不会多帮侯府一分。

    这也是为何上一世林熠镇守北疆,才能换得永光帝更多倚仗和庇佑的原因。

    说白了,君臣情谊,不是雪中送炭,是锦上添花。

    林斯鸿中午便也要启程,回北大营去,贺定卿恰好同行。

    林熠把小西横抱起来,看姐姐林云郗依依不舍,便对贺定卿说:“姐夫,可要早点回来。”

    贺定卿笑笑,在马背上俯身安慰妻子几句,极其温柔。

    小西横扁扁嘴,扯了扯林熠束起的发:“舅舅,我长大了也要骑马去打仗。”

    林熠听见这一句,便想起上一世小西横长大后质问自己的情形,心里颤了颤,捏着他脸蛋道:“长大了有什么好,现在多可爱。”

    林斯鸿看向萧桓,笑道:“还得多谢阮公子,带来客卿给姿曜调理身子。”

    萧桓十分文雅地一拱手:“林将军客气了。”

    “姿曜”,林斯鸿利落翻身上马,问林熠,“打算何时去金陵?”

    林熠前些天半路折回来,可皇都还是得去的,想了想答道:“不急。”

    “来得及可以折去北大营一趟,带你把行军”

    “北什么大营,行什么军。”林斯伯一听他又要撺掇林熠就头疼。

    林斯鸿笑笑,眼看林斯伯又要开始唠叨,冲林熠眨了眨眼,便勒缰扬鞭,调转马头当先启程。

    贺定卿见状也是一笑,一夹马腹便跟上去,身后数名随行紧跟着策马驰往城外。

    “爹,我过阵子去找你啊!”林熠朝着林斯鸿背影喊道。

    林斯鸿朝背后挥了挥手,示意自己知道了。

    林斯伯揪着林熠就要教育他,林熠赶忙把贺西横往二叔怀里一塞,拉着萧桓一溜烟回府去。

    林熠傍晚被玉衡君按着灌了一大碗苦药汁,再行逆脉,整个人几乎虚脱,洗了澡便懒洋洋不想挪了,躺着又睡不着,心下一动,便溜达到萧桓的院子里。

    萧桓一身白绸单袍,隐可见肩背骨骼流畅漂亮,坐在院内亭子下,手里摆弄着什么。

    “阮寻,这是何物?”林熠跃上亭子栏凳,又轻轻落地,红衣胜过庭中杜鹃。

    萧桓侧头看看凑过来的林熠,笑笑道:“闲来做个小东西。”

    林熠头发乌黑,衣衫火红,皮肤总是苍白,侧脸轮廓如峰岭分明,如今正值年少,便有些说不出的稚气和成熟混合着,映在萧桓眼里,心中某处似乎微动。

    萧桓手中是一块桑柘木,正用一支修光刀细细雕琢,已出来十分精致的形,是一只蝴蝶,只有巴掌大。

    蝶翼薄而生动,蝶身和蝶翼之间连着的是精妙榫卯,完工后翅膀大约可挥动,木纹仿佛是蝶翼的花纹。

    林熠坐在萧桓身边,近看他骨节如玉的手指耐心雕凿着,一抬眼,便见萧桓眼旁那颗小痣,比这桑柘木蝶更单薄漂亮,仿佛在他胸口扇动着引起一阵风。

    他突然很想伸手摸一下那颗痣,但立刻打消了这无礼的念头。

    “这蝴蝶做好了会飞起来吗?”

    林熠赶紧把目光移开,去看那木蝶,问了个十分幼稚的问题。

    萧桓声音如玉石,答道:“我做的飞不起来,倒是听说过墨家传世子弟有这门手艺。”

    林熠突然想起什么,一下子有些走神。

    萧桓修长的手却突然近了些,把手中东西朝林熠递了递:“姿曜,要不要试试?”

    林熠回过神来,笑笑道:“我可没做过这些。”

    萧桓看着他,潋滟的眸子微弯:“兴许是你忘了,我教你。”

第12章 桑柘() 
林熠犹豫片刻,伸手小心翼翼接过那只木雕蝴蝶,蝶翼已经被修凿得很薄,他指尖不敢用力,虚虚捧着,另一手拿着刻刀。

    一时不敢乱动,坐得笔直,姿势比从前在书院里听课还乖。

    萧桓握着林熠的手,带他用修光刀的薄刃去打磨蝶翼:“刀面要顺着木料的纹理,这里还得再薄一些。”

    这样试着打磨几下,林熠大致能把握力道,按照萧桓指的位置修薄蝶翼。

    林熠垂着眼睫开口道:“冶光剑若是小一些,拿来雕木头应当好使。”

    萧桓闻言笑道:“好歹是当世名剑,拿来做木工太委屈了。”

    又道:“这刀不够利了,给你换一支。”言罢便起身回房去取。

    林熠捧着机栝木蝶,越弄越顺手,竟像是做惯了这些一般,薄薄的刨木花一片片卷起来落在石桌上。

    萧桓拿着一支新刀具回来,林熠没抬头,皱着眉:“这边不好打磨。”

    萧桓在他旁边俯身去看,把林熠手里的旧刀抽出来,塞给他新的。

    又控着林熠的手,带他用刀锋尖角处一点点刻榫卯附近的位置。

    新换的修光刀更细更尖锐,好用得多。

    萧桓几乎是弯身把林熠环在怀里:“凿刻和打薄的手法不一样,不能完全顺着木纹,要稍转开些。”

    萧桓的长发垂到林熠颈后,声音贴在耳边,他手指微凉,有一层薄茧,林熠觉得自己背脊到手指都有些发软。

    他有些发晕地点点头应了声,心道小爷这是没吃晚饭血虚了么?

    他手上很放松,顺着萧桓手指的力道,一下下凿刻那只蝶,眼看木蝶渐渐变得更加精致,蝶翼一变薄,仿佛能乘风振翅。

    萧桓身上淡淡的清冽气息包围着他,他觉得每一次呼吸都把那气息融进自己身体里,半是莫名的晕眩,半是心安。

    “我可能是当木匠的料,做这个很顺手。”林熠低声道,“赶明儿不当侯爷了,开个木匠铺子吧。”

    萧桓修长手指轻轻顿了一下:“那也很好。”

    他抬眼看了一瞬林熠的侧脸,思绪有些凝滞。

    上一世,他也曾像这样环着林熠,握着他的手,陪他修刻这些精巧的小东西,林熠看不见,他就是林熠的眼睛。

    那时候,萧桓看着林熠束起遮目锦带的侧脸,轻轻吻在他耳畔,说着温柔的话,虽然林熠一个字也听不到。

    “我不该是个将军,该是个木匠。”那时林熠在萧桓手心写下这些玩笑话。

    那段时光太短暂,短到萧桓来不及辨析林熠的感受。

    而林熠温驯地配合他,更像是囚困深宫的人面对帝王的顺从。萧桓无从得知,这份顺从里究竟有没有情爱。

    “阮寻,我从前认识过一个人,他大概有办法让这木蝶飞起来。”

    林熠的声音打破了回忆的恍惚重叠。

    萧桓松开手,坐在旁边平复了心神,看着林熠一刻钟不到就熟练起来的动作,道:“我听说过北方遂州有一支家族,手里掌握失传已久的墨家机栝术。”

    林熠点点头:“就是他们,从前和我爹经过遂州时,碰巧有过一面之缘。”

    想了想又道:“我想过阵子去找找看,他们家族避世而居,不知找不找得到。”

    萧桓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他们是不希望传世的手艺引来祸事。”

    他知道林熠想做什么,若墨家机栝之术能为燕国三军所用,便如虎添翼。

    林熠放下修光刀,托着那只桑柘木蝴蝶看了看:“若是找到他们,就能让这只蝶飞起来。”

    傍晚,顾啸杭和封逸明叫林熠出去聚,林熠拉着萧桓一起出了门,奇怪道:“玉衡君怎么神出鬼没的,做什么去了?”

    萧桓道:“他云游四海,一贯如此,来瀛州就是给你看病,正事办完就随他自在了。”

    顾啸杭转头看了看他俩,见林熠现在走到哪都把阮氏公子拉上,俨然熟得很,想了想还是没说什么。

    酒楼里热闹无比,几人在二楼栏边雅间落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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