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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城-第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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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却仿佛故意似的,伸手提起那件男士内裤抖了抖,这才回答她:“这不是我的难道也是你的?”
她不理他的不正经,只是问:“你只带了换洗的内衣?”却没想到他漫不经心地紧接着反问:“那还要带什么?”大约是以为她不会回答,他一说完便抬脚朝浴室走,可是她的声音也几乎同时响起:“沈家谦,你的床单呢?”
沈家谦脚步一顿,没好气地说:“要床单干什么?床上又不是没床单!”
他说到做到,洗完澡出来,果然直接掀开被子靠在了床头。等到重年洗完澡出来,睡房里只剩下一盏床头壁灯还亮着,沈家谦一动不动侧身躺在床上。她不由得站在房间里踌躇了起来,正在犹豫是不是穿上『毛』衣外套盖着浴袍在躺椅上睡下来,却听见他的声音冷冷传来:“我说了不碰你就是不碰你,你不用做出一副贞洁烈女的样子来,你就算脱光了躺在我身边,我也不会多瞧一眼。”
这句话不是不伤人的,可是这几年比这更难听的话她也听过,此时此地听到他又说这样的话,只是觉得讽刺可笑,并不觉得难受或者难堪。她只迟疑了一下,索『性』走到另一边床位,一鼓作气掀开被子躺了下来。
她从前睡觉向来是喜欢抱着枕头的,这几年和奈奈一起睡,怀里有了一团软软热热的心头肉,倒是比什么都管用,枕头就丢下了。可是现在奈奈不在,静了一会儿,又觉得怀里空『荡』『荡』,多年的老习惯又回来了,开始『摸』枕头。酒店的床上向来是好几只大大小小的枕头,她在床头『摸』索了一通,却没有找到,又记起来他仿佛讨厌一堆枕头在床头,应该是被他丢去床尾或者床中间了,于是转过身朝那边移了移,伸手探过去。刚刚把一只软绵绵的枕头抓在手里,没提防沈家谦忽然转过身来,不知道是隔得近,还是昏暗的灯光的衬托,那双墨黑的眼睛格外明亮,像奈奈大眼圆瞪着人的时候。
隔了一会儿,他才问:“你动来动去干什么?”口气自然也不好。她垂下眼睛,一只手还紧紧地捏住枕头的一角,声音不由得低下去:“我拿枕头。”
他却起身抓了一只枕头扔过来,声音冷硬:“睡觉!”
重年松了手,抱着扔过来的那只枕头,重又转身躺下来。过了一会儿,身后却又有了窸窸窣窣的动静,她听见他的脚步声落到地上,越走越远,渐渐地听不见。一直到『迷』『迷』糊糊要失去意识时,才又听见熟悉的脚步声越走越近,然后是身后的床铺轻微一震。她终于合上眼睛睡着了。
第59章()
重年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室内已经有了朦朦胧胧的亮光。大概天已经亮了,只是窗帘紧闭,所以光线显得昏暗。她动了动睡得酸软的身体,翻身想要坐起来时才看见有一只手横在她的腰间,身侧也感觉到了热热的体温透过睡衣紧紧贴着身体。她怔了一下,忘了要起身,只是头歪在枕头上看着近在咫尺的那一张脸。
他的额发软软的垂下来,又长又密的眼睫『毛』眯成一条线,她从来没有留意到他的眼睫『毛』原来这么长,像一尾又黑又密的羽扇,密密匝匝地垂下来遮住那双总是漠然看着她的眼眸。那些高高在上,盛气凌人,睥睨不可一世……所有的她深恶痛绝的纨绔浮华统统被关在那双安然闭合的眼睛里,她看见的只是清晨熹微晨光里,他的头抵在她的枕头边上的睡脸。其实她很少这样看他,还是在这样近的枕头边,离上一回她看见他的睡脸已经不知道隔了多久,睡着了的他脸孔安详,越发显得眉目朗朗,嘴角却微微抿紧,带着脱不掉的稚气和天真,仿佛是那个永远住在男人心里没有长大的小男孩,而这一刻安然入睡的他,也只是个还没有长大的小男孩。
重年在这一刻想到了奈奈,有许多早晨她睁开眼睛,看着奈奈睡得安然宁静的小小脸孔,前一夜那些被生活而扭曲压榨的绝望惶『惑』,甚至是梦里的失落怅然,总会在一瞬间『荡』然无存,渐渐地内心安宁——尽管外面风雨琳琅,现实苦涩而漫长,仿佛是永无止境的一日一日孤寂凄清的轮回,然而有了清晨枕边的那张脸,她也有了面对残破不堪的生活里那双漠然的双眸和他遥远而模糊的背影的力量。虽然微不足道,但是却已经是她的全部。
她看着面前这张相似的脸孔,一模一样的眉眼,睡着了一样的孩子似的稚气,忽然心里一酸,忍不住难过了起来。
沈家谦却在此时睁开了眼睛,对上她恍然发怔的面孔,不觉也是一楞,神『色』『迷』茫而空白。他不知道她为什么这样看着他,却又被她眼底的专注和惘然击中,下意识伸手去碰触她的眼睛。在他的指尖刚刚触『摸』到她的眼皮时,她忽然眨了眨眼睛,细密的眼睫『毛』像羽翼扑闪着划过他的指尖,一阵颤动沿着指尖晕开『荡』漾。他清清楚楚地记得这样的颤动,尽管时移事往,他曾经也有过那么美那么好的夜晚。他仿佛触电似的朝后一弹,如同大梦初醒,翻身下床就开始找自己的拖鞋。
重年静静地看他伸脚套了两下,反倒踢翻了一只拖鞋。此时此刻,他当然是没耐心的,一把提起那两只拖鞋,赤脚走去了浴室。
这一整个早上,沈家谦的耐心都不好,连动作仿佛都变得笨拙迟钝了起来。在楼下餐厅吃早餐的时候,还打翻了咖啡,他又没及时让开,于是一杯滚烫的咖啡几乎全泼溅到了他的腿上。
重年坐在他身边,也贱到几滴在『毛』衣上,却还是下意识抽了几张纸巾先递给他。姜母在对面惊呼:“烫到了吧?还冒着热气,赶快擦擦吧。”
“妈,没事,隔着衣服烫不到哪儿去,我去擦擦就行了。”沈家谦接过纸巾,无所谓地摆摆手,转身去了盥洗室。
双年和周顾天蒙蒙亮的时候就赶早班飞机走了,现在餐桌上就剩下重年和母亲两个人。姜母看着重年,一脸担忧地问:“你们没吵架吧?”
“妈,我们吵什么架?”重年没事似的说。这几年她已经可以在父母家人面前若无其事地收起生活的千疮百孔。起初当然没那么容易,可是一回两回下来,渐渐地就没有那么难了,生活的表面仍旧热闹鲜活。
姜母仍然劝说:“他能马上赶来已经很好了,你也别怪他没陪你一起回来,有事绊住了总是有的。”大概是沈家谦这一早上心神不宁,状况频出,根本不像平日里的从容优雅,才令她如此想。重年何尝想不到,只是说:“我知道,他出差了。”
沈家谦从盥洗室回来时,裤子大腿上一片水洇湿的痕迹,他大概是拿湿『毛』巾擦了擦了事。姜母看见了就说:“等会儿吃了饭还是上去换身衣服吧。”
沈家谦却大方自然地说:“妈,我没带衣服来。”转过脸来看着重年,煞有介事地问:“你知道这附近哪儿有购物商场?”其实,酒店服务何其周到,这家周顾订的酒店又是这城里数一数二的,房间的服务指南上有各大百货公司、商场、餐厅、游览名胜等等地址,只要一个内线电话,即可提供叫车服务,对贵宾自然会有专车接送往来。
重年是远远比不上酒店的服务指南的,她原本就没在这城市生活过,只是外出读大学后每回回家要经过这座省会城市,或者寥寥几回有事情要来这里,对这座与自己家乡所在的小城只相隔一个多钟头的城市最大的印象是热闹喧哗,自然也是陌生的,连路和方位都分不大清楚的,昨天上午还是周顾带着她和双年在医院附近的一家百货超市简单买了些个人随身用品。然而他当然不会去超市买衣服,她顿了顿,说:“等会儿我问问前台吧。”
姜母却客气了起来,不无感激地对沈家谦絮絮说:“这回她爸爸又要麻烦你,还让你急着赶来什么东西都没来得及带,你看看缺什么,等会儿吃完饭就和重年一起去买吧,出门在外什么都没带怎么方便。”又招来服务员,给他点了一碗蛋酒,说:“咖啡喝多了不好,你尝尝这里的蛋酒,昨天早上周顾喝过说这味道北京都少见,重年从小就喜欢喝,不知道你吃不吃得惯,要是喜欢,下回过年你们回来了,我酿好糯米酒在家里做给你们吃。”
所谓蛋酒便是酿好的米酒打上蛋花煮成,味道清甜甘美,和着幽静的酒香。重年从小就看母亲酿米酒,舀几勺糯米浸泡在水里,待到米泡得松软膨胀放进笼屉里蒸熟,加入酒曲慢慢搅拌,最后还要拿勺子把和着酒曲的一盆糯米压得平平整整,在中间却要挖一方小小的洞。小时候的重年,喜欢趴在桌边把食指伸进那个小小的洞里转圈,既神秘有趣又满含期待向往。可是每回都要被母亲念叨着揪出手指头,说弄脏了酒糟就不能吃。因为那方小小的洞里渐渐地会盛满渗出的『乳』白『色』酒汁,那是经过时光慢慢分解酿造而成。
重年低头喝蛋酒,耳边听得沈家谦慢悠悠侃侃而谈酿造酒糟,由温度,大米的选择,酒曲的比例,装罐的细节,点点滴滴道来,竟然像真的。她心里却忍不住想,他什么酒没有喝过,何况是这糯米酒煮的蛋花。如同桂姐说他的话——讲起吃来,头头是道,没有不晓得的也没有找不到的。纨绔浮华里也还有漫不经心的世家公子修养。
吃完饭,他们仍旧先去了趟医院,然后才去给沈家谦买换洗的衣服。重年原本觉得男人的衣服最好挑选不过,款式样子都差不多,只要合身衣料舒适,所以也不会花太多时间。然而,沈家谦却偏偏又百般挑剔事事讲究了起来。他们在商场转了大半个钟头,起先他的视线根本不在任何一件男装上停留超过一秒,几乎是走进店子里,一眼刷过去,便漫不经心地掉过头。重年忍不住皱眉说:“你不看怎么买?”于是他正正经经地看了起来。结果,这件料子不行,那件样式不喜,到后来索『性』两个字:“不要。”
重年原本因为父亲的事,心底担忧烦躁,现下被他这样一折腾,哪怕再好的脾气,渐渐也受不了,终于不耐烦地说:“沈家谦,你还是个男人吗?”
“我是不是男人,恐怕只有你最清楚。”他反倒玩世不恭了起来,“你一个人生得出来沈奈奈?”
重年本是无心脱口之言,其实话一说出口便知道轻重,他那个脾气怎么会受得了这样的侮辱。然而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之下,他轻言慢语不疾不徐地说出这样的胡话,还是一幅再自然不过的闲适态度,她压抑了很久的火气一下子全上来了,冷笑一声:“你什么时候管过他?”
沈家谦终于老老实实买了一身衣服,伸手点了几下,不到几分钟就购置妥当里里外外的衬衣『毛』衣裤子,连袜子也没放过。其实他脚上现在穿的袜子还是昨天的——难得他一双袜子也能连穿了两天。重年想到了酒店大床上的床单,现在才后知后觉地想他昨天晚上不得不躺在上面,或者大半夜都没睡下去。
然而沈家谦却根本没打算买床单换下酒店的床单。她站在通往楼上家纺区的电梯口,匪夷所思地看着他:“你不要床单?”
沈家谦理直气壮地反问:“要床单干什么?”
她不理他的明知故问。
“你以为床单不要钱?就住几天酒店还得买一套床上用品?”
这番理由听上去如此冠冕堂皇,假如出自常人之口,完全合理正常,连重年都是这样想的。可是从沈家谦口里说出来却是如此不正常,成了敷衍的笑话。她瞟了一眼他手里的购物袋,不做声。
他却仿佛知道她在想什么似的,又是那一副漫不经心的腔调:“就买几件衣服怎么了?沈奈奈那衣服堆满了衣柜,你怎么不去管了?你瞧哪一个三岁的孩子惯成这样的?养他可不容易,一年到头只管吃喝玩乐,不晓得花多少钱,正经事一窍不通……”
“他花什么钱了?他能吃多少?他又不比你能喝!除了玩具他还玩过什么?”重年听不下去,万般不是滋味,一迭声抢白质问。他纵然有时候调皮捣蛋了一点儿,闹得她无可奈何,可是在她眼里,他也只是一个孩子,是她的孩子——在她的心目中,他永远是最好的。
第60章()
沈家谦瞟了她几眼,却不搭腔了,同以往一样,向来是她吵起来了,他就不理她,表面上看起来永远一副风度翩翩的大度包容,其实她哪里不知道,他是嫌烦,懒得跟她吵。她刚刚涌起来的愤愤不平就这样被堵在了胸口,憋得难受,赌气转身就走。
到了商场门口,沈家谦才伸手拉住她:“看车子!”
外面风大,吹得她的头发『乱』蓬蓬地飞扬起来,脖子上搭的一条丝绵围巾在转身的动作中滑不溜秋地飘落。她要挣开他的手,他使力抓住不放,蹲下来捡起了丝巾。他还穿着昨天那身黑『色』的西装,身旁行人往来不绝,在漫天街市的喧嚣声中,仍旧衣冠楚楚,像是从会议室里走出来,从容不迫地站在初冬街头的猎猎寒风里。他手臂里挽着风衣,拎着自己的购物袋,却还能腾出一只手来把丝巾绕在她的脖子上。
重年嫌他毫无章法胡『乱』在脖子上缠了一圈又一圈难看,在他转身招车的时候,就伸手扯开了,仍然松松地挽在了一边颈侧。
沈家谦回头瞧见了,一脸的不苟同,眉『毛』都皱成了一团:“你们女人真是找罪受,围巾系着暖和就行了,这样搭在脖子上能管多大用?待会儿一阵风就吹掉了。”
“你看我吹不吹得掉!”
重年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自这天开始,她就没好好和他说过话,总是三言两语就赌起气来了,不是冷嘲就是讥讽。她身体里面那个自己都不认得的自己,又一次冲破重重桎梏,破体而出,牵动她所有的情思与感官知觉,总是在她还没意识到的时候,就冲着他而去。要是从前,沈家谦怕不早就气得佛袖扬长而去了,然而现在却反常得脾气好得不得了,一概不计较,在她的冷言冷语下好整以暇地该说什么就说什么,该做什么还是做什么,至多意味深长地打量她几眼,一派优雅而从容,反倒显得她像个无理取闹的小孩子。
重年渐渐沮丧了起来,父亲的身体一直没有大的好转,虽然医生说开颅手术后没有那么快醒过来,她每天看着躺在重症监护室架着呼吸器的父亲,担忧一天比一天重,每天焦头烂额地从医院回到酒店后,晚上还要在电话里哄一直吵闹着要过来看看姥爷的奈奈。沈奈奈又是个油盐不进的硬脾气,好说歹说一堆,最后也还是换得了一个字:“no!”重年拿他没有法子,实在没耐心的时候,却被他盛气凌人而又夹着不干的声音追着问:“妈妈,那你什么时候回来?”又什么气都没了,只得哄着劝着。只是沈家谦经常在一旁听得不耐烦,拿过去电话,他向来对奈奈没好言语,在电话里头也一样,直接扔下一句:“沈奈奈,你有本事就飞过来,别没用得尽在电话里头磨人。”沈奈奈自然是听不得,三言两语,两个人不欢而散,电话也就挂在他们手里了。
当然,沈奈奈也飞不过来,虽然在电话里连声嚷着我马上坐飞机过去,也还是没过来。沈老太太自然是留下了他。重年私下里只托桂姐要看着他一点,别叫他到处闯祸捣『乱』,自己也不知道父亲什么时候会醒过来。沈家谦与梁瑞城还有其他赶过来会诊的医生谈过,决定实施第二次手术。姜母一口同意。重年却惴惴不安,虽然知道父亲目前的状况,第二次开颅手术或许是必须的,可是又担忧手术的风险,心『乱』如麻,根本拿不定主意。
到了星期五的晚上,双年又乘夜机过来探望,倒是和沈家谦一样,很快决定做第二次手术。他们都果断明晰,利弊一清二楚,知道该做什么,于是下决定也快刀斩『乱』麻。仿佛只有重年是迟疑的,胆怯的,小心翼翼的带着壳缓慢爬行,永远没有那一份洒脱和勇气。深夜躺在床上睡不着的时候,她也忍不住想,是什么带走了她的勇气。年幼的时候,她也曾经羡慕过扑火的蝴蝶,那样决绝的惨烈与绚烂;她也曾经幻想过刀山火海高山巅顶的皑皑白雪,想要背着一只包走遍漠漠草原与海拔几千米的藏区高山。可是什么时候,那样的朝气蓬勃的姜重年已经悄无声息地埋葬在岁月深处。岁月是一只茧,年月深长,织成了重重叠叠的壳,她被束缚在岁月的壳下,自以为从此可以现世安稳,人世静好。
也许是她翻来覆去,沈家谦也不能好好睡觉,突然坐起来打开了床头壁灯。重年在背着光的阴影里转过身来看他。他掀开被子,探身抽走她怀里的枕头,才说:“你要是睡不着,我们出去走一走。”
就在他们的楼上有一个空中花园酒吧,灯火靡丽的玻璃屋,漾在闪烁的霓虹灯里,像半空中托出来的一只金光灿灿的宝石。酒吧旁边是花园『露』台,因为夜里高空『露』天花园风大,人都躲在温暖的玻璃屋里寻欢作乐,这里成了荒僻的空中花园,只有一盏一盏华丽的欧式庭院灯伶仃矗立在深浓的墨『色』里,黄铜灯罩下的灯光仿佛也是冷冷地照下来,人的影子走在里面,一短一长,大风吹得衣衫鼓动翻飞,那影子也晃来晃去地挨在一起。其实他们是隔了一点不近不远的距离,并排走在一起。一直走到了栏杆边,头顶上是冬日黑暗而深邃的夜空,仿佛一望无际的深黑海洋,目之所及处,有几点极亮的星光静静地嵌在黑丝绒似的夜幕深处,遥遥俯照人间苍茫夜『色』。
沈家谦抬起头看天空,微微有点诧异地说:“没想到这里还能看见星星。”
隔了半晌,重年才回答:“冬天还是有星星的。”
沈家谦说:“我知道,冬天的星星要比夏天的亮,我以为今天阴着天,不会有星星。”
他仰头看着夜空里那最亮的一处,恍惚里那亮晶晶的光芒仿佛一直映到了他的眼底。他终于说:“重年,我知道你不相信我,但这一回你要相信我,爸这个手术必须得做。我不敢保证他做了手术马上会醒过来,马上会好起来,可是做了才有希望。我们能做的就是尽力去努力做到,而不是因为害怕一直躲起来。如果有一天出事的是我,我也躺在监护室里人事不省,你也要对医生这样说……”
他没有说完,因为重年的眼泪流了下来。她永远也想象不到有一天会见着那样的他,他在她眼里仿佛永远都是坚不可摧,然而人却是会老的会病的,倘若真有那样的一天,到了那样的一天,她又该怎么办。在这样一个寒『潮』来袭的冬天夜晚,在高空花园迎风之处,在远离他们生活的城市,离她家乡只有一个多小时车程的他乡之夜,她想起来了曾经一步一步从家走到那座繁华的城市,在那里遇见他——有生之年,终于狭路相逢,在那里与他纠结缠绕的那么些岁月,却总是想不起来,当中那么多空白的岁月到底是因何而来,又是如何能够把岁月噬成千疮百孔的一个又一个模糊的片段。就像她永远只晓得一遍又一遍地追问:“沈家谦,你为什么要和我结婚?”而从来不敢问出来,哪怕是轻轻的一句:“沈家谦,你爱我吗?”
很久以前,他说:“你从来都只想躲在你的壳里,自然那样是安全的,可是你有没有想过或许你的那张壳早就破洞了,你只是不想出来而已。”他又说:“你应该试着好好睁开眼睛看看,总是躲在壳里并不一定是安全的。”那时候以为不懂的,却被岁月慢慢揭开面纱,如同她被强行摘掉的眼镜,没有了那一层习惯安全的镜片,透过那一层薄薄的纱,在表面的话语后面看见了更深处的幽光。
从来红尘几多梦,他乡之夜也有梦。踏进红尘,何处是吾乡。
沈家谦并没有转过头来看她,然而他却知道她流泪了——虽然他并没有看她。他只是低头看着漆黑夜幕里错落有致的一重又一重屋舍,那星星点点的灯光,像是散落在天边的淡淡流星,而远处江滩似远而近的一条灯河蜿蜒流淌,一直延伸到他的眼睛看不见的地方。他并没有想到自己会说出来这些话,可是这些话就这样自然而然地说出来了。在生死面前,人这样渺小,一直小到沉埃里去,曾经被重重包裹武装的心,冷硬如铁的莫名坚持统统灰飞烟灭——那些统统都不再重要,最要紧的唯有身边这个人和最现实的温暖。
在这世上,许多人最后在琐碎而粗粝的现实生活面前低下头,为生活而妥协。可是那样的现实对他来说从来都不是现实,生活从他出生之初,仿佛就是躺在温暖的玻璃罐子里的糖果,甜美鲜艳,揭开盖子剥开包装纸就可以尝到。当一切生活的表面都与生俱来,那样理所当然,渐渐地也就索然无味了,流于浅显。于是他要的也更多更多,他以为他永远也不会低头。然而岁月总是匆匆催人老,当一切盛年的孤傲清高在一天又一天漫长的孤寂与落寞中渐渐褪去后,他终于还是低下头了——只是为自己的心而妥协。
隔了很久,他下面的话又自然而然地说了出来:“重年,我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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