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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雨闻铃断肠声-第6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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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容容何尝被花飞卿这么瞪着过,腿上一软也跪倒在地,浑身发抖道:“是染儿她,她说不放了她,她便咬舌自尽,奴婢没法子——”

    容容话没说完,眼见着花染衣和那二人斗着渐渐处于下风,花飞卿身子一跃便要加入混战。场面不是一般的混乱,却也就在此时,一个稳当当的声音破空而入:“都住手!”

第150章() 
这声音看似平和仿佛毫无威力,激斗中的那俩胡人和林染衣不约而同都停下来,却是一个中年男子负了手缓步走进花满楼,看着满厅破桌子碎凳子的狼籍,眉头皱了起来。

    也就在这一刻,发生了一件让花飞卿想去死的事。花染衣竟快步跑上前,藏在那人身后,撅着嘴道:“父亲,那两个男人欺负我!”

    宁王沉凝的脸色一愣,诧异地看向不远处的花飞卿,花飞卿正被花染衣的话呛得神魂颠倒,被宁王这么一看,既窘又恼,隔空冲花染衣吼道:“你给我过来!”

    “不要!”花染衣仍瞪着那俩胡人,抓住宁王的胳膊撒娇道:“他们两个欺负我,父亲救我!”

    宁王的神色终于恢复如常,沉声向那俩胡人道:“若是此事闹到皇上面前,想必两位面子上也无光吧。”

    这俩胡人昨日在玄宗皇帝的庆功宴上远远也瞧见过宁王,宁王便坐在玄宗皇帝身侧,知道他身份非常,这才收敛了些,却仍是愤愤骂着离开。

    一时胡人皆散,花飞卿才呼出口气,转眼又看见她苦心经营多年的娱乐场所一片狼藉,又心碎又愤怒,她和这些胡蛮子的梁子是结下了!不由瞪着花染衣大声道:“丫头你给我过来!”

    花染衣见胡人走远,才小跑着来到花飞卿面前,瞧见花飞卿满脸怒意,便伸出她一双被胡人打的青紫的小胳膊给花飞卿瞧,可怜兮兮道:“花姨姨给涂药吧,好疼啊。”

    花飞卿爱恨交加,拉住花染衣便要上楼,那花染衣跟着花飞卿往楼上走了两步,却是想起什么,回眸冲宁王俏皮地一笑:“谢谢你啊大叔,你真厉害,一句话便将那两个坏人吓跑了,真是个男人!”

    宁王被花染衣的话说的呆住。花飞卿同呆住,下一刻才恍然明白,这小丫头是打不过人家,又不肯示弱,所以才把那俩胡人的注意力引到宁王身上害她虚惊一场。花飞卿一时哭笑不得,拿手点了一下花染衣的额头,便扯住她快步上楼涂药去了。

    都说她这丫头傻,其实也不傻吧。

    那些胡人力气大,出手颇重,花染衣胳膊上的伤口一涂药便火辣辣的疼,她疼出泪来,心里恨恨,便抽着气向替她涂药的花飞卿认真道:“养那些个护院儿不顶用,雁白哥哥又不在,不若咱们养那位大叔吧,这样什么都不用怕了。”

    花飞卿听得一愣,下一刻便轻责了句:“疯丫头,整天的胡言乱语!”

    虽然把花染衣打得挂了彩,其实这俩胡人也没好到哪里去,俩人一个被撕破了衣裳,露出肥壮的胸脯,鸡脯肉似的,不甚雅观;另一个则是两眼儿乌青发紫,熊猫一般。狼狈中透出一丝滑稽。

    他们二人并行在长安的大街,惹来人们纷纷的侧目,他们脸色一沉,狠狠朝着四周瞪了一个圆圈儿,有虎目圆睁意味,还作势要去抽腰间的大刀,围看的老百姓们便纷纷抿嘴儿笑着闪离。

    等看笑话的人群散去,左边那人才揉着沁血儿的嘴角,吸着冷气道:“他娘的,长安这些娘们儿到底是水做的,还是铁做的!”

    他说话时,两眉拧紧抱团,愈发显得一对眼睛碧青发紫,幽深得很。右边那胡人用手拢着衣襟,亦是骂咧咧:“那贱婢竟敢戏耍咱们兄弟!哼!回头定要她尝到爷儿们的厉害!”他骂着,忽而想到什么极重要的事,“嗨”了声,忙道:“不说这个,哥,你可有看到主子让咱们找的那女人?”

    那被唤作“哥”的男人其实叫陆甲。此刻,陆甲摸着肿胀的嘴角认真思索了会儿,方摇头道:“还真是没见到!”他猛然又抬头看向他身侧的男人,沉声道:“陆乙,把将军给你的画像拿出来,咱们对照着再仔细瞧瞧。”

    那陆乙于是松了衣襟,手直接伸进去怀里掏画像,动作先是机械的,后面便是慌乱的一通乱摸。陆甲等得不耐,低骂道:“自个儿有啥好摸的,赶紧找到那女人,咱们也摸女人去,离了长安这地儿,可再找不到这长安的女人了!”

    陆乙手上动作却慢慢停住,他面色发白,双目呆滞地看向自家兄弟陆甲。他发出一声低嚎,语调近乎哽咽:“哥,画,画像没了!”

    “什么?!”陆甲怪叫一声,伸手在比他还高壮几分的陆乙脑门儿上重重拍了一掌:“你想死是不是!”

    “哥,我不想死啊!”陆乙哭出声,他真不想死,定是刚刚和那丫头打架时落在花满楼了,他猛地转身就要回花满楼,陆甲一把把他扯住,恨声道:“你想所有人都知道我们刚刚是为了找那什么狗屁萧銮铃才闹花满楼的?!主子找那贱人的事儿在咱兄弟俩这儿暴露出去,你想主子会放过咱们?!还敢回去?!”

    陆乙被陆甲说的心惊胆寒。原是安禄山前几日在那潼关镇看到銮铃之后,心中惊疑不定,便暗自命人寻找。找銮铃的人不是别人,是安禄山的长公子安庆宗,而这兄弟俩是安庆宗手下亲信。安庆宗对安禄山执意要找一个已然“作古”的女人甚感不解,便也不很上心,那画像取回来他看也没看,便随手扔给陆甲陆乙这对兄弟,自己逍遥去了。

    安庆宗不当回事儿,他们兄弟俩可不敢怠慢,毕竟安禄山怪罪下来,安庆宗或许可以把责任一推,但他们兄弟俩首当其冲便是炮灰。于是明察暗访寻寻觅觅之后,他们俩终于在花满楼捕捉到一丝踪影。所以才有了他们兄弟俩大闹花满楼这一幕。胡人虽蛮,却也不是不通言语的人,更何况是安禄山带入京师的人。这些人和他们的主子一样,别的本事或许没有,“装傻”却一定装的极像。

    “也许,也许那女人真的早死了,那日是主子眼花,主子不是时常看走眼嘛——”陆乙嗫喏地话未完,陆甲又一掌拍在陆乙脑门儿,低喝句:“还不住口!”那陆乙委委屈屈的,却埋下大头,不语了。

    “此事推脱不得,还是想法子再命人画一幅画像来,不然回去有咱们好果子吃!”陆甲低声说罢,便凝眉沉思,迅速把脑子里所有见过画像的人过了一遍。他和陆乙虽见过画像,但两人都没碰过文墨,用语言描述那女人的美都有点困难,别说亲自画出手了。

    陆乙见陆甲在想办法,便不敢出声打扰。俩大汉没有察觉就站在这家胭脂坊外大眼瞪小眼了。这家胭脂坊很有名气,胭脂种类齐全,品质上佳,是很多贵妇小姐们喜欢逛的地方,只是因为今日胡人游城,所以她们都不愿出来,或许不被允许出来,于是门前冷落,没有多少马车行人。

    当下有一位年轻的贵妇挑完胭脂正要离开,却被门口这陆甲陆乙兄弟俩堪堪挡住,陪同的老板忙地要命人将这两个极没眼色的胡蛮子赶走,却是那贵妇听完兄弟俩的困惑,嘴角一扬,有了明媚的笑容,眼中阴郁尽皆弥散,让那午后秋光陡然绚烂。然,却又不知不觉一丝透骨的沉冷,更深的忧郁在不可瞧见处暗自凝结。

    那贵妇把手一抬,看也不看那老板,径自打量着陆甲和陆乙,微笑句:“不必。圣上命他们进城,他们即是客,我们作为主人要以礼相待。”那老板闻言一愣,便点头哈腰地奉承句:“王妃所言极是。”

    花染衣的手臂被花飞卿涂完药后,青紫便消退一些,也不是那么疼了。她便高兴地从榻上跳起,从怀中掏出一团纸给花飞卿瞧。花飞卿一面打开那纸团,一面随意地问:“从哪里来的?”

    “嘻嘻,那俩蛮子,我顺了他们的东西还不知呢,傻瓜!”花染衣调皮地笑着,又小嘴一撅道:“也不知道是什么宝贝,还那么贴身藏着。”

    花飞卿看完那纸上内容,面色却一时凝重,她思忖片刻,便果断地转身往外走。花染衣不解,忙地跟上去:“到底是何东西?花姨姨,你怎么了?”

    宁王还未走,正命人收拾着楼下的残局,一个堂堂王爷,命自己贴身的侍卫在长安的花楼里收拾东西,还亲自监督,呃,这情形不能说不怪异。不过,然而,花飞卿却没有反应,仿佛早有所料。倒是她从三楼往下那么一俯瞰,心灵感应一般,宁王一抬眼便看到了她。

    花飞卿侧首对一旁的丫头道:“请楼下那位爷上来,我有话问他。”那小丫头忙地跑下去。花飞卿又对跟在她身侧脸色忐忑的容容冷声道:“去把染儿锁起来。”

    容容再不敢迟疑,飞奔着去了,下次便是花染衣真的寻死觅活,她也断不敢再把那惹祸精放出来了。果然,一进房门,花染衣早倒在床上动弹不得,只愤愤含泪瞪着容容,骂了句:“花姨姨真坏,容姐姐也坏!”

    “小祖宗,但凡你消停一日,花妈妈也不会把你看这样紧,你看看雁白公子,来去自如”容容虽于心不忍,可还是把那铁锁链子套在花染衣手脚。

    花飞卿把宁王引到一间小室,不等宁王问她关于花染衣身世的半分,径自把花染衣从那陆甲陆乙兄弟身上偷来的画像拿给宁王看。画像上画着一个美人,而且这样容貌的美人花飞卿见过两个,一个是比女人还美的清歌公子,另一个是三日前刚刚被神秘人物接出花满楼的杨玉婀。

    不过,她心中早有料断,这画像上画的不是杨玉婀,而是那清歌公子。然,她虽早猜到“清歌公子”身份非凡,但同时惹来皇上和胡人,还是让她始料未及,事情已经不是严重,而是有些严峻了。

    宁王看到那画像也微微凝眉,容貌和玄宗七分相像,却更多温和闲雅。他已经不年轻了,不复十多年前两人相处时的风华,但那一身皇族贵气,和弹指间逼人的气势却是依旧,依旧温和,却慑人。花飞卿从未想过这世上还会有令他皱眉的事,于是一向大胆的性子也不禁收敛。

    “无妨,此事交给我。”片刻,宁王抬头温和笑句,难得见到花飞卿在他身旁一脸服帖,知道她是怕了,便又安慰句:“此事本就与你们花满楼无关,若有胡人再来询问,你便老实告诉他们。或命人去王府找我。”他说着把画像递给花飞卿,又道:“他们若找这个,你便还给他们。他们能装傻,你们便也能装无辜。”

    “这,这李清歌究竟是何身份?”花飞卿柳眉蹙紧,不愿接那画像,叹一口气坐回桌旁:“早知道这样麻烦,这些钱不要也罢,真不该惹上她。”

    “雁白必然知道,他没有告知你?”宁王讶然道,自己走上前把画像放在花飞卿手边的桌上。

    花飞卿在此地开花满楼也十多年了,他期间虽远远来看过,可从不进来,上次陪玄宗皇帝那才是生平里的第二次。故地重游,总是颇多惆怅。

    后来他命人暗暗询查,才知道花飞卿和都夏王妃走得颇近,而当今圣上对这都夏王妃感情也不一般,他心中还颇忧虑,直到不多久,那都夏王妃“难产”而亡,才放下心来。却不妨皇上刚走,胡人又来。

    见花飞卿果然不知,宁王沉吟片刻,又道:“也罢,还是命雁白回来。他去了哪儿?”

    “他自有他的事”花飞卿一时答的含糊,若是宁王知道林雁白保护那李清歌去了,她真怕她要挨骂。

    宁王见她不说,便也没为难,道:“雁白回来后便不要让他总是往外跑了,该替你一起打理这花满楼,这场子越来越大,少不得有人生事儿,今日若不是我无心路过,只你和染儿怕是撑不住。”

    宁王说出“无心路过”时是瞬间改口的,这其中意味花飞卿自然明了,可她故作不知,岔开话题,嘲讽道:“哼,那李清歌是不是又跟你们这些身份昂贵的皇族有关?!”

    “她与我们有关,却也不能说与你无关。”宁王温声道。花飞卿听得又一愣,此人虽然性子温和,但却不是多话之人,他说出的每一句,自有每一句的道理。

    宁王声音放缓,目光柔和地望着花飞卿,徐徐道:“她便是你失散多年的音初妹妹的女儿。”

第151章() 
李墨兮听说程千里亲自护送銮铃到了陕州,离京师远了不少,而安禄山也一直没有动静,略略放下心。当下他便抱了李蕙在怀里,教他下棋落子的技法,黑白棋子间,父子俩沉溺正深,却是忽而有人来报,宁王来到。

    他心下一怔,他与宁王交往不深,仅限于少年时溜出大明宫找寿王玩儿时的模糊印象。这位皇帝的长兄职位闲散,为人和善,总是笑呵呵的,朝中万事不关心,只一味躲在他舒适奢华的王府中和他的诸位妻子品花赏月,醉美酒,生孩子。直至长大他才明白,宁王这么锋芒收敛不过是在自保,而且很有必要,宁王也做的很好。

    若是一味借着身份不知天高地厚,怕早已落下个如同庆王一样的下场,焉有现在和玄宗皇帝的兄弟情意浓厚。

    一抬眼才发现殿外天已暮,李墨兮命人带李蕙下去吃晚饭,他径直走出皦玄殿,快步往前堂拜见宁王。只见院中夜色翻卷,无端冷风,惹来一身清寒。

    和程千里分别之后,銮铃没想到她还能去见一见一千年前的壶口瀑布。还未行至黄河边上,耳畔已满是咆哮如雷鸣的江水声,疾风阵阵卷起马车上帘幕,离得还甚远,可銮铃仿佛已感受到水珠子溅落在脸颊的激动和热烈!

    林雁白把马车远远停在一座小的山坡下,带着她们爬上一处高崖。站在高崖上,万物皆收眼底,一望无际的秋的黄剌剌的肃穆。

    然,那奔腾的河水,从高处陡然坠落,仿佛雪落千丈,激起滔天的浪花,仿佛不停歇的,无止境的,没有人能阻挡的,一路咆哮着奔涌着向东流去,那浩大壮观的气势,让所有人都瞠目结舌的沉默了。

    林雁白非第一次来到壶口看瀑布,可他每次来都是如第一次那般,震惊无言。好半响,他才看向身侧的銮铃,銮铃一袭白衣,衣袂被潮湿的风卷起猎猎飞舞,然而她人却一动不动,清眸惊呆,只定定望着脚下不远处滚滚的流水。

    林雁白默不作声伸手拉住她,她身子绷紧,手微拳着,冰冰的凉。眼见着林雁白拉銮铃的手,本来被黄河惊呆的竹凊一下子惊回神,愤愤正要出口阻拦,木媌已轻轻扯了她一把,示意她看銮铃的反应。

    手上一暖,銮铃才猛然回神,灵魂归体,她呼出一口气。林雁白瞧见她脸色也发白,柔声问:“不是吓到了吧?”

    他也不知为何,明明知道此时该即刻把她送至洛阳,催促她火速下江南,可,还是忍不住绕道带她来看这壶口的瀑布。这样绝世的风景,她这样的女子是应该来看看的吧?他是这样为自己找了个借口。可他隐约明白,他只是不想她那么快离开他的视线。

    冰爽的大风卷起她鬓边发丝零乱飞舞,她的神情却是平静了,她低头瞄一眼脚边被风雨清洗的干净的大石,自然而然从林雁白手中抽出手来,一撩衣袍在那大石上坐下,感叹了句:“这黄河的水也不是很黄啊!”

    不妨她看了许久,说出的竟是这么一句,林雁白的关切一下被风卷走,化成一个白眼,他好笑道:“谁说黄河的水一定是黄的?”

    “”銮铃欲辩解,却又生生咽回去,这个时候环境还很好,上游水土流失的问题也不严重,黄河的水质自然是上上等,所以哺育了一代代的中国人。

    当下,銮铃一笑便没再说话,只是凝神望着崖下奔腾的河流,忽而想起李墨兮,这样惊天动地的声势,这样磅礴的景致,若能和他并肩携手一起看,此生便无所谓害怕,无所谓遗憾了吧?只是,然而,此生还有和他并肩携手的机会吗?是他派人亲自送她离开的,那程千里临分别前,还嘱咐她往江南去,这些话该也是他命那程千里嘱咐的吧?

    銮铃很喜欢黄河,这几日跟程千里他们总在一处,气氛也一直紧张,当下彻底放松,便不想走了。四人在那崖头一坐便是半天,直到日落西沉,整条黄河的水都蒙上一层薄薄的夕光的红幕,才恋恋不舍地离开。

    天黑的时候,毫无征兆地洒下雨来,细雨如丝,冰凉如针,洒在身上冷而疼。秋意也就在刹那间来到。銮铃她们坐在马车中,仍是冷得身上打战,别说驾车的林雁白了。不一会儿,他的衣发便湿透。

    林雁白本是个干净俊秀的人,此刻被淋得有些狼狈。銮铃不由歉意道:“随意找个地方歇一晚吧,不必赶着了。”林雁白应了声:“也好,前面有座小村子,咱们便往那里去留宿一晚。”

    林雁白这一路行来,地图工作和后勤工作都做的很到位,所以虽然木媌和竹凊对他多有戒备和恼怒,却也没有反驳他的意思,他毕竟是个能人。马车很快在村口停住,这个村子不大,只有十几户人家,一眼望去,房舍零乱分布,于是从那房舍中透出的光芒也是零乱分布着,一簇一簇,在夜雨中静默氤氲,形成一个个光团,莫名暖人心房。

    村子口也无人看守,林雁白轻易驾车驶入那窄小泥泞的巷道,他记得这村子只有一道街,街口有一处简陋的客栈——虽然他上次来已是十几年前的事了。

    那客栈小而简陋,比他记忆里的还不如,门外的旗子歪歪斜斜地挂着,被雨打湿,耷拉着脸。客栈窄小的木门关了一半,另一半中透出一线光芒,隐约可以看到里面两三张陈旧的木桌椅。

    林雁白跳下马车:“你们先等着,我去里面看看。”他这样说着,已抬步上了客栈门前那破旧到可怜的三级台阶,闪身进了那窄小的门。林雁白为了安全起见,凡事总要先去探情形,銮铃她们心知肚明,便都安心在车中坐着。

    可坐了一会儿,林雁白一直没有出来,倒是从客栈中传出一阵剧烈的争吵声,一个女子凄厉的哭骂:“你还我孩子!你要把女儿抱到哪儿去?!”

    接着便是一阵摔凳砸椅的哐啷声。

    雨夜宁谧,这声音煞是突兀,突兀到让人心惊胆战。竹凊从座椅上弹起,撩开帘子往外看,就见客栈原本关上的那半扇门“轰隆”一声被人撞开,门板“啪嗤”摔在地上,随那门板一同摔出的还有一个壮汉,那大汉摔在雨地里,痛得面色狰狞龇牙咧嘴。

    此门一除,整个客栈里的情形陡然曝露眼前。客栈还是普通的客栈,很是窄小破旧,屋里的灯也不是很亮,摆着几张破旧的桌椅,一个钗环零乱的女子正紧紧抱着怀里的蓝布襁褓,张惶地瞪着那摔倒在门外的大汉,凄楚道:“虽然是女儿,可她也是你的女儿!你怎么能——”

    这女子说不下去了,抱着孩子跪在地上埋头痛哭。

    那大汉愤愤从门板上爬起,又冲过去夺那女人怀里的孩子。那女人把孩子死死抱住不肯给,那大汉一掌掴在那女人脸颊,把那女人打趴在地,才夺过孩子,用手高高举起,奋力就要往地上摔:“哼,娘儿们,你要再不给老子生个儿子,你生一个女儿老子摔死一个!”

    “不”那女人趴在地上尖叫出声。

    竹凊“啊”了声,一把抓住銮铃的手!銮铃也惊呆,这,这也太真实了,这么上演,她坐不住便要冲出去阻拦。

    可就在她冲出去之前,坐在马车边上的木媌身形一动,便无声溜下马车,化作一道冷光掠向那客栈。

    銮铃和竹凊同时呆了呆,转眼,木媌的身影已闪进客栈,只见木媌神色冷凝,素指间冷定的银光一闪,一道寒芒已然射出,击在那大汉粗壮的手腕。

    那大汉痛呼一声,往后踉跄一步,不由抛开手中婴儿,木媌身子凌空一跃,抬手稳稳接住那孩子。

    见木媌救了那婴孩儿,竹凊蓦地松开紧抓銮铃的手。銮铃才讷讷出口:“这就是传说中的轻功和暗器?”

    可没等銮铃松口气,那原本趴在地上痛哭不已的妇人又一跃腾空,嘴里发出一声尖利的冷笑。

    雨声愈来愈急,像是敲在人心头的密鼓,层层追迫不露空隙。但见那妇人身在半空,眸色诡异,一柄冷剑已从她袖中跳出,她双手握剑柄,对着木媌当头劈下!

    也就在这一天傍晚,阴沉两日的长安上空也落下秋雨。因玄宗皇帝颁下旨意,胡人这几日收敛不少,不再到处玩闹。可长安的百姓们已都存了几分躲避胡人的意思,便也很少出门。于是暮色掩映的长安,行人寥落,一时只闻雨声霖铃,恁得多了一丝浮华过后的凄清。

    李墨兮伺候他的两个儿子用过晚膳,纷纷上床睡觉之后,便信步走出寝殿,走往书房。自銮铃离开后,他养成了每日去书房写字抄经的习惯。埋头细书,笔尖墨汁淋漓,长夜便会不知不觉过去,偶或一抬眼,但见窗外天色发青,已微微投下晨光。

    转眼,銮铃离开都夏王府已四个月,离开长安业已月余,他的经书抄了一盒子又是一盒子,吓得那慈恩寺的老和尚合不拢嘴,有点要把他度化了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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