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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雨闻铃断肠声-第9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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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战事如何?”她又问。

    “都夏王使得妙计,李亨和安禄山这几日正在互相猜忌,一时顾不得攻城。”紫岚巧笑倩兮。銮铃望着镜中温柔娇艳的紫岚,再看看面无血色的她自己,心头生出一股羡慕。

    见銮铃神情落寞,紫岚忙岔开话题:“今日天气甚好,夫人出去走走吧。”

    “我可以吗?”銮铃犹疑地问,她此刻也算是被煦王软禁的人,出入应该不如之前那般自由了。

    “当然!”紫岚闻言吃了一惊,含笑解释:“来之前,王爷特意吩咐,切不可为难夫人,夫人爱干什么便干什么。”

    銮铃笑了一笑,事到如今,她自觉已四大皆空,还有什么喜欢讨厌可言?扶着桌子起身:“那陪我出去走走。”

    紫岚笑应,拿起外衣替銮铃披在肩上。

    銮铃住的宅子颇为僻静,出了小院,便是一条小河,河边上有一片桃林,桃花正开的炫目,蜂蝶逐引,云蒸霞蔚。

    銮铃近日都歪在床上,这么出来还是头一次,走了没几步,便头重脚轻,一身虚汗。她走不动了,就伏在一株矮桃树上晒太阳,任由桃花落满身,骨子里透出的惫懒和疲倦。

    紫岚见她眼神空落落的,倒不知该如何安慰,便安静地侯在一旁。一时只听得风过桃花林,簌簌的桃花纷扬飞落,如红雨。却是一阵低扬的箫声从桃林深处响起。

    初时以为幻觉,又侧耳细听片刻,銮铃才确信真的有箫声。她来了几分精神,拂开落在她手上的桃花,寻觅箫声。沿溪水而上,一路景色清透,没多久,便见一株桃树下,果然是风冽执箫而立,一身桃花纷繁,飒然立于那片明媚的阳光下。

    銮铃怔了一怔,她记忆中,风冽很少这样直接出现在她面前,他似乎总有意无意躲着她,只躲在她身后的暗影里。在她伤心绝望的时候,出来扶她一把。

    一支曲子吹罢,风冽才收了箫,缓缓看向銮铃。他面上有一丝微淡的笑,在阳光下说不出的好看。

    他指了指他身前不远处的那一块平整的大青石,温声道:“你坐着,我吹曲子给你听。”

    銮铃眼中有了笑意,脚步也有了点儿轻盈。她快步上前,那石头被太阳晒得久了,很是温暖,石头不远处便是潺潺的溪水,清风送来桃花的香味。銮铃抱膝坐下,笑意加深,仰脸望着风冽,巴巴儿地等他吹箫。

    风冽迟疑了下,被銮铃看的不自在,最后道:“你还是转过身去,要不我吹不出来了。”

    “”銮铃嘴角扯了扯,终是转身,背对着风冽。

    然,扑入眼帘的却是一派春日繁盛的大好光景。溪水,桃花影,碧草,细柳,湛湛风,阳光,还有刚刚风冽窘迫的神情。身后,箫声温柔而起,来得刚刚好。

    銮铃空荡荡的心头蓦然平静,觉得这世间其实还有一丝美好。她被太阳晒得骨头都酥软了,精神放松,身子越来越低,最后倒在大石上沉沉睡去。

    梦里也不知风冽这曲子叫什么名字,只觉如沐春风,四肢百脉都被熨帖了,所有伤痕都被抚平,难以想象啊,风冽这般霜雪之质的男子,也会有这样温柔如水的时刻。

    紫岚原本远远侯在一旁,见銮铃躺在那里久无动静,竟是睡着了?她轻声走上前,就见銮铃睡得安稳,嘴角还有笑容,再不是这几日的辗转不安。

    她讶然抬眸看向风冽,风冽收了箫,也走近。

    他低眸看了一眼銮铃,轻声道:“让她睡会儿。”

    紫岚忙点头,她低身欲把手中的披风给銮铃搭在身上,却不防风冽的手悄无声息伸过来点在她颈间,她身子一软,便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风冽俯身抱起銮铃,消失在桃林深处。

    銮铃只觉她做了一个悠长的梦,先是桃花纷纷,一片大好光景,她想起风冽,很快便想起竹凊。她想起竹凊,竹凊便出现了,穿一身青碧的衣裳,笑得欢快向她跑来。

    竹凊跑到她面前,却沉下脸,双手叉腰,怒其不争地数落她。

    埋怨她太傻,不该爱上李墨兮。斥责她太傻,因为一个孩子就要离开。愤怒她太傻,听他出征又屁颠屁颠跑回来

    结果

    结果

    结果竹凊一头撞在大石上,热血飞溅,銮铃一惊而醒。

    銮铃惊喘了口气,身上冷汗布满,脸上却满是泪水。她缩在床上半响,才发现她不知身在何处。这殿宇高大幽深,布置的奢华堂皇,便像是回到大明宫一样。

    周围一片死寂,天似乎黑了,殿角落点着宫灯。

    “风冽?”銮铃视线四下寻觅,轻唤了声。她有些摸不清头脑,潼关绝没有这样的房间,莫非她是回到了长安?可为何没人把她叫醒?

    正惊疑不定,大殿远处的门缓缓打开,发出沉闷久远的声响。銮铃紧紧盯着那门开处,想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然,看到那进来的人,她便彻底惊呆,下一刻人要抓狂。

    那人身前身后各有两个宫人提着明亮的宫灯为他照明,身侧还有一个宫人弯腰弓背小心翼翼搀扶着他。他们愈走愈近,殿内便通明起来,瞬间显露出高贵的辉煌。

    銮铃的心却一刻比一刻沉下去,最后被冰冷淹没,她拥紧被子,还是冷得浑身打颤。

    那人来到銮铃五步开外,一把推开搀扶他的宫人,眼神一眯,细细打量銮铃。

    銮铃暗吸口气,勉强撑住脸色,但脸色还是渐渐苍白下去。

    眼前这人身板肥硕如小山,双眸深邃广阔,鼻子微尖,嘴角微翘。正冷笑盯着她,神情危险。

    居然是安禄山!

    “哈哈”见銮铃惊惶,安禄山陡然放声大笑,笑得恣意而张狂,整个大殿一时满是他的笑声。他一把上前抓住銮铃的脖子,恶狠狠道:“本帅这双眼睛,一到晚上便如同瞎子一般,全是拜你所赐!”

    銮铃用力想扯开安禄山的手,可安禄山力气极大,她费尽力气,他却丝毫不动。不由瞪着安禄山,冷冷道:“真后悔当时没杀了你!”

    安禄山猛然把銮铃往床上一按,咬牙切齿道:“你没机会了,当时你放过本帅,现在本帅却不会放过你!”

    “你要干什么!”銮铃惊怒。

    “你说呢?你以为本帅垂涎你的美色只是装模作样给那老皇帝看么?”安禄山欺身上前,整个人压在銮铃身上。

    銮铃的心一下悬空,被他肥硕的身体压得喘不过气,居然连挣扎也挣扎不动。安禄山却颇为享受,他凑近闻了闻銮铃的脖子,赞叹句:“真香。”

    銮铃身子颤了颤,极力躲闪。

    安禄山一只手已扯开她的衣服,露出大半个肩头。銮铃身上白嫩光滑的肌肤显然让安禄山大开眼界,他原本晦暗的双眸耀出一丝兴奋的亮光,大手很快摸了上去。触手温软。安禄山埋头便去咬銮铃的脖子。

    銮铃一阵作呕,一阵接一阵的恶寒。

    远处提灯的内侍们见此,都垂下脸,不敢四处乱看。

    銮铃猛然闭上眼,手指紧紧揪住身下的锦被,大声道:“安禄山,我虽非贞节烈女,却也不是贪生怕死之辈。今天要是被你玷污了,我绝不多活一秒。”

    安禄山手上动作一顿。

    銮铃慢慢睁眼,冷冷望着安禄山。她气势虽凛然,手心却汗湿一片。她不知道她怎么就到了这里,这里又是哪里,也不知道安禄山为何会在这里。可她觉得安禄山一时半会儿还不能让她死,起码不舍得她死。

    銮铃这话说的颇绕,安禄山聪明异常,却也一时迷惑,她这话中先说她不是“贞节烈女”,后又说她“不会多活”?

    便是说,因为被他玷污了,所以她不会多活?若是被别人玷污,她可能不会在意?

    见安禄山似有些明白了她的意思,銮铃笑着解释:“你长得这么丑,我要是被你玷污,也就跟你一样没脸见人了!”

    安禄山眸光陡然一深,死死盯着銮铃,抬手就想把她掐死,銮铃不畏不惧,眼中还有一丝释然,轻嘲地笑了笑。见她如此,安禄山眼中欲喷火,手上用力,心中却犹豫。

    这么一相持,殿远处的门再度被打开,来者见到殿内的情形,很快便疾呼着往殿中赶:“手下留人!”

    安禄山这才猛然回神,他揪着銮铃坐起身,不等銮铃喘口气,已一掌掴在銮铃脸上,骂了句:“贱人!”

    安禄山常年率军打仗,何等力气。銮铃被他这一巴掌打得七荤八素,耳朵里嗡嗡直响,眼前直冒金星,胸腔里一股气血上涌,“噗”地一口血喷出来,正喷在安禄山身上。

    她几乎要昏过去,却还不忘连忙把衣服扯上,暗思实在太丢脸了,这事儿决不能传出去。她往那来人身上看了一眼,然,她一看便呆住。

    来的是两人,为首的多日未见的忠王——便是后来的太子李亨,李亨后来与安禄山联手篡位,发动了这场战争。李亨和安禄山是盟友关系。

    可李亨身后还默然跟着风冽!

    风冽神情复杂地望了銮铃一眼,眼中有担忧,却终是漠然无所动作。

    銮铃扯衣服的手僵住,任由衣襟裂开,露出半个肩头。她怔然盯着风冽,便那么杵在那儿。风冽和李亨是什么关系?他为什么会在这里?她又为什么会在这里!

    “咱们攻潼关还要用到这女人,老弟手下留情。”李亨朝安禄山笑句,半扶半拉让安禄山远离了銮铃。安禄山凝眉不语,神情不悦,却顺着李亨地搀扶往外走。倒是李亨朝风冽叮嘱了句:“看好,可不能死了。”

    “是。”风冽垂眸答应。

    李亨拉着安禄山走出大殿,那些内侍们也都提灯离开,门从外面锁上。没了别人,没了灯盏,殿内一时一片死寂和灰暗,就像殿内两人此时的心境。

    风冽垂了脸,缓步上前,欲抬手帮銮铃拉拢衣襟。銮铃猛然向后撤了撤身子,干涩地吐出两个字:“大胆!”

    风冽的手便僵在半空。殿内空落落地寒凉。

    “你是什么身份,竟敢来碰我!”銮铃冷笑,眼神却空落,这世上如果连风冽都不能相信,她真不知还有什么是能相信的她躲藏着往床里头挪了挪,避开风冽。

第208章() 
李墨兮近日忙于战事,除了在东平城和雍丘城加重兵力,阻止叛军东进和南下外,又欲离间李亨和安禄山之间的关系,竭力让叛军西进潼关的速度也缓下来。此外,他把那些来自江南的军队重新编排,进行了简单的检阅和操练。

    煦王按照约定,放任李墨兮着手处理,只命江寒笛在一旁积极配合。他人在长安,不闻不问。

    李墨兮做事带有一股认真和偏执的狠劲,一旦投入,便很难自拔。这样一来,他似乎也没有时间去理会銮铃,便也真的没有理会。除了銮铃昏倒当日,他惊痛不已外,銮铃醒来之后,他便再没去看过她。

    銮铃完全交给煦王的人来照顾。

    当下从营里回来,李墨兮便往议事厅走去。议事厅内侧有个小书房,书房不大,窗下有个小卧榻可供休憩——这几日,李墨兮不敢回他和銮铃住过的那间屋子,便在这里窝身。

    刚走到议事厅门口,里面匆忙跑出一人来,和李墨兮撞了满怀。瞧见是悟空,李墨兮倒也没生气,只问:“何事如此匆忙?”

    “夫人不见了!”悟空神情惶急,一把抓住李墨兮胳膊:“贵人快想想办法!”

    李墨兮脸色骤变:“怎么回事?”

    “呵,流楚正想问问王爷呢!”一声冷哼从身后传来,却是流楚冷着一张脸从外而入。流楚也有些神色匆匆,似是跑了不少地方,一头的大汗。

    “到底怎么回事?”李墨兮定了定神,压下一腔担忧。

    “夫人消失之前,风冽去见过她。风冽是谁的人,大家心中都明白。”流楚满目质疑的盯着李墨兮,言下之意,是李墨兮得了煦王的兵马,又把銮铃给偷回去了。

    “风冽?”李墨兮眼神一跳,惊问出声。

    銮铃拥紧被子,靠着墙坐了半响,问:“这是什么地方?”

    夜很静,让她不高的声音在殿内四处飘荡,最后才飘入风冽的耳中。风冽寂了寂,他始终直立在床边上,没有靠近,也没有远离。他沉声道:“东都的皇宫。”

    “你把我带来的?”

    “是。”

    “你背叛了李墨兮?”銮铃把被子往上拉了拉,只露一个脑袋在被子外,看着很冷的样子。

    风冽一阵沉默。

    銮铃无声笑了笑,嘴角还挂着血迹,像是被冷风撕裂的花瓣,撕裂处便流出嫣红的血来。

    “风冽本来就是太子殿下安插在都夏王身边的人。”风冽缓缓出声。

    銮铃寂了一寂。

    徐徐笑出声:“他还真是深谋远虑。”

    风冽抬眸,注视着殿远处仿佛无边幽深的黑暗,面无情绪:“风冽十多年来从未替太子殿下做过一件事,等的便是这最后一刻,最关键的一件事。”

    “把我绑来?最关键的事?”銮铃失笑,无力而苍白。

    “潼关城本就易守难攻,都夏王现在又有煦王的大军,想要拿下并非易事。若有你在手,便可诱他出城,进入太子殿下设的局中。这才是当下攻潼关的最好办法。”风冽说的很平淡。

    銮铃暗暗心惊,风冽跟了李墨兮十多年,近日又陪在李墨兮身边处理战事,对李墨兮,对潼关城都了如指掌,可他居然在阵前叛变,投奔了太子李亨这简直是不堪设想!

    她心头虽忧虑,面上却仍是嘲笑:“你们未免高估了我的影响。他会抛下我第一次,便会有第二次,你们未必能如愿。”

    话到后来,悲凉却是真的。

    风冽闻言,眉峰略凝,他望着銮铃,欲言又止。

    銮铃却是累极,合上眼,便靠着墙那么一动不动,似是睡去。风冽又站了片刻,才离开。

    当下李亨率他的禁军诸统领,安禄山率他手下诸将,一起商量攻打潼关的事情。表面上李亨为主帅,可他手下只有两万多禁军,和安禄山的十五万大军相比,实在太过渺小。所以行军诸事,一般都由安禄山做决定。

    今日情况却有不同,风冽从潼关城内来到洛阳,带来了很周详的关于潼关城的布防信息,他又是李亨的人,所以安禄山也不得不给李亨一些面子。李亨面上敦厚,行事却狠辣,实际和安禄山是同一种人。他深知安禄山的不好相处,当初也正是看中了安禄山的狠辣,才选了安禄山做盟友。

    当下,李亨仍是不大说话,凡事听安禄山做主。而风冽也是个少言寡语的人,行事低调,李亨问他一句,他才答话,不问便也是沉默。

    不过风冽这样,反倒让安禄山心生猜忌,他暗自以为风冽是被李亨吩咐过了,所以有所保留。早在前些日子,安禄山便听说李亨收到过李墨兮的密信,要李亨与他联手,一起结束这场战事,之后李墨兮把皇位让给李亨。

    安禄山也是个很能猜忌的人,尤其二人当下这般联手,本来就是各取所需,谁也不会太过相信谁。

    李亨看在眼里却是有苦说不出,他知道风冽是天生冷性子,若不是这样,怕也不会这么多年来留在李墨兮身边,深得李墨兮的信任。但李亨此刻身边人手不多,安禄山又是个强敌,他正竭力拉拢风冽,也不敢太多责怪。

    是以,大战在即,洛阳城内的关系却颇微妙。

    李亨和安禄山谋划着借风冽绑来銮铃,是要挑拨李墨兮和煦王之间的关系,让他二人不合。谁想过了一晚,命人去探听,煦王仍安然待在长安,毫无动作。潼关城内也未乱成一团。

    “这一招怕是行不通。”李亨踱步思忖:“不过是一个女人,都夏王未必把她放在心上,未必会因了她自乱阵脚。”

    安禄山体态庞大,不喜欢站着,便斜倚在一旁的榻上,眼神也有些怀疑:“他能用她换了十万军马,说明在他心里,这皇位才是最重要的。”

    “属下不这么以为。”风冽蓦然出声。

    风冽向来很少说话,更少在主人说话的时候插话,他这么一出声,李亨和安禄山的目光不由都投向他。李亨道:“说下去。”

    “都夏王虽然爱天下,却也不是薄情寡义的人,属下跟在他身旁时日已久,深谙他对此女也是真心。他若知道这女子在咱们手中,一定阵脚大乱。”顿了顿,风冽又道:“不过都夏王惯于隐忍,他便是心中慌乱,面子上也必定安然无恙。”

    李亨眉色一松:“依你之见”

    “属下以为,殿下和安将军原本所定计策,已是上上策。”

    安禄山本还怀疑风冽,可见风冽如约把銮铃带到洛阳,昨夜也在銮铃面前承认他是李亨的人,此刻又把李墨兮的老底儿给揭了。不由信他信了九成。李亨亦然。

    和风冽一起走出议事的大厅,眼见所有人都走远,李亨才意味深长道:“本王知道你也喜欢那女人。”

    风冽寂静无语,身影却微僵。

    “你放心,事成之后,本王便把她赐给你。”李亨温和地笑了笑,拍拍风冽的肩膀。他说罢,缓步消失在宫阙深处,身影渐渐被黑暗吞没。

    风冽目视李亨走远,转身,向銮铃所住的寝殿走去。

    他走了许久,又有人从黑暗中走出来。那人悄无声息掠向安禄山的寝殿,低声禀报。安禄山听了,冷冷自语:“这女人还真是抢手!可那李亨似乎忘了,他曾答应要把那女人给本帅的!”

    銮铃所居大殿为夏日避暑所设,终年不见阳光,潮湿阴凉。当下虽是春日,可一进来便是透骨的沉寒。风冽自外面而入,被这寒意一侵,兀自皱了皱眉。他见銮铃又睡了,便把手中提的食盒放到一旁的桌上。

    走近床前,才发现銮铃脸色通红,整个人却怕冷似的,蜷缩在被子里。

    听说銮铃病了,李亨本待不理会,可想到风冽,他又看一眼安禄山,见安禄山不做声,便道:“找个大夫吧。”

    大夫是随行的军医,替銮铃诊完脉,皱眉半响,才道:“这位夫人,体质虚弱,似是受了寒。”

    “什么叫似是?”风冽凝眉道。

    “嗨,卑职随军多年,治的多是男子的刀剑之伤,对女子这些虚软之症实则不甚了解。”那军医说罢,擦了擦头上的汗,小心翼翼道:“不过,卑职觉得这位夫人,似是有喜脉。脉象很弱,日子不会太久卑职实在不能断定。”

    李亨和安禄山原本远远侯在一旁,此时才都竖起耳朵。

    风冽心头一震,看了眼床上兀自昏迷的銮铃,诸葛青玉曾亲自诊断,说銮铃无法生育,连萧华也亲口说过。如何竟会是喜脉?他扫了那军医一眼,凝眉不语。

    那军医被风冽质疑的眼神一扫,深深垂了头。

    倒是李亨站起身,命那军医下去,又朝风冽道:“本王再命人请位大夫来。”

    “多谢殿下。”

    李亨又命人去洛阳城内“请”了位老大夫过来。那老头不是别人,竟是当年在温泉宫中替李墨兮弄虚作假的公孙邈。銮铃假孕一事结束后,公孙邈便辞官,举家迁至洛阳。

    当下被叛军从家中拖出来,公孙邈直吓得手脚发软,见到躺在床上的竟是銮铃后,才怔了一怔,他回头看到李亨,看到安禄山,又看到守在床边的风冽。心下虽不清楚到底是怎么一种情况,还是在他们迫视的目光下,抬手搭上銮铃的脉。

    诊了一番,他似是难以置信,便又替銮铃抓脉,细心凝神听了半响。听罢,又凝眉思索,似是很困惑。

    “到底如何?”李亨此刻也有些急躁。

    公孙邈思忖片刻,徐徐道:“这位夫人是有喜了。不过,日子尚短,多则一月,少则只有半月,夫人身子又虚寒,若不好好照顾,这孩子怕保不住。”

    他心中也纳闷,当日在温泉宫中都夏王妃明明脉象异常,似是无法生育,此刻,居然真的是喜脉。

    听了公孙邈的话,风冽心中再不怀疑,只是以诸葛青玉的医术,銮铃有喜,他不可能诊断不出来。

    下一刻,风冽便明白了其中缘由李墨兮本就宁可放弃皇位,也不愿用銮铃去换煦王那十万大军,若是让他知道銮铃还有了他的孩子,他怕是宁可天下百姓为叛军践踏,也不肯了。所以,诸葛青玉才瞒着。

    李亨闻言更是大喜,一个萧銮铃或许还不能震住李墨兮,若再加上一个孩子呢?乱心足矣。

    当下公孙邈不敢丝毫怠慢,小心写了方子,又亲去取了药来,李亨才放他离开。安禄山冷冷盯着床上的銮铃半响,哼了哼,也走了。李亨却是微笑往外走,又有几分笃定。

    风冽却是立在床前,神情复杂。

    床上銮铃的脸被烧得通红,似是身上不舒服,她眉峰紧蹙,头歪向一侧,手指紧抓被角,身子略微蜷缩。

    风冽正好看到她的侧影,尖瘦的下巴,轻抿的唇角,冒汗的鼻尖,紧闭的双眼,鬓角的发丝有些乱,也被汗湿透。脸颊还有些膀肿,隐约看到指痕。

    想到昨日那一幕,她被安禄山——风冽眼神一紧,不由在床边坐下,他很想去握住她抓着被子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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