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暖文天后木浮生温情佳作全集-第1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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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原本压抑得很好的怒气因为这一声“罪该万死”好像突然就爆发了,同时涌出的还有那止不住的悲伤。这个『妇』人,原先以为在宫廷中这么多年什么风浪过眼,她都只会波澜不惊地一笑而过,情绪好像成了生活的一种附庸品,痴笑怒嗔都是为了某种场合附和某种需要而存在的。直到此刻她才知晓,不是。
“奴婢甘愿领死。”明连依旧俯首道。他并未哀声讨饶或者是竭力辩解,而是斩钉截铁地说出这么一句话。
太后听闻后怒气更盛,抄起手边的家什就砸在他肩膀上:“好一个甘愿领死,你死一千次一万次,也不足惜。可是哀家的皇帝呢?”
太后好像从一根立在母仪天下的基点上,为了徐家一门的未来兴衰而存在的支柱,突然就变成了一位母亲,眼眶内悄然蒙上了一层薄薄的雾气。
“母后息怒。”皇后扶着她劝道,“也是臣妾的错,是方才皇上和臣妾赌气,皇上一生气就没让黄明连试毒。”
太后一叹气:“皇帝他平时喜欢和人嬉笑玩闹不务正业,我知道你不喜欢,但是你比他懂事,凡事你让着他就好,总要对他说教,他当然要跟你赌气,皇后,你啊你!罢了罢了,说这个也无用。”太后目光微敛,神『色』一凛又说,“若是真有人起了这个歹心,要害我儿,无论是谁,哀家定要他生不如死。”
片刻后,明福和凝珠捧着一只联珠纹的青瓷粥碗匆匆归来:“这是剩下的残羹。”
李季用小指沾了稍许残汤放入嘴中,对身后太医院的诸位道:“是葫蔓。”简短商讨之后,他便疾笔在纸上写下方子,上面只有四味很简单的『药』:黄芩、黄连、黄柏、甘草。
眼见煎『药』的人匆匆而去,太后终于忍不住问道:“这样就能解毒?”
李季解释说:“启禀太后,臣等医术浅薄,也只能这样,关键……还是靠皇上自己。”语气不无遗憾,“皇上所中是葫蔓之毒,这东西长在南域,当地人常用它来止痛。可是一旦用量过度便是不治之毒,中毒后发作的症状很不明显,只是感觉全身虚脱,四肢麻木,呼吸困难,脉象会先快后慢,直至……”他没有敢把话说完,因为每个人都已经明白。
通亮的烛火照在尚睿平和的脸上,他好像是沉沉地睡着了一般,眉心舒展开来,连那常年不离身的微笑也在睡脸上隐去。
李季拱手问:“皇后,微臣想问这莲子羹是谁做的?”
皇后一叹:“是本宫亲手做的,路上是我命凝珠端来呈给皇上的。”
凝珠急忙双膝跪地:“娘娘、太后娘娘,奴婢什么都不知道。”
皇后道:“凝珠她……”
李季抬头看了看太后的脸『色』。
太后冷冷地下着旨意:“先把凝珠和黄明连还有相干人等全部收押。只要涉及皇帝的事情都不是小事,案子交给大理寺彻查,哀家倒是要瞧瞧究竟是谁要反了天!”
皇后一言未发。
太后抓住皇后的手说:“皇后你也不必多心,哀家信你!”
婆婆的这四个字蓦然就让皇后心中一怔,而后潸然落泪。只是天生敏感的她早就明白,方才太后沉默的那一时半刻已经是隔阂,一种徐、王两大家族永远无法填补的隔阂。
待太后一勺一勺地喂尚睿喝完第二次汤『药』,已经是寅时过半。脉搏与呼吸都没有继续衰弱的迹象,好像病情有些稳定了。李季直言幸亏毒不足量,只要皇帝还能下『药』就有希望。
太后毕竟年事已高,好说歹说才把她老人家劝去小睡一会儿。
太医院的御医全部领旨来到妗德宫,一些在御膳房守着煎第三次『药』,另一些回太医院查典籍,剩下的以李季为首依旧在妗德宫听候,不过已经退到了隔壁。
明福奉命守着尚睿,眼睛都不敢眨。
皇后为丈夫掖好了被子,在床边的绣墩上坐下,看着榻上的那张脸,心中百般滋味。
王家是世代簪缨的重臣士族,门第高贵,母亲是下嫁王家的素缨公主,她自幼也温淑娴雅、举止不凡,虽未及笄,但已全然有大家之风。
自出生起,她好像就是为了进宫而活的女子。她刚开始也是似懂非懂,直到十四岁时见到了当年的先储。
那日,母亲重病,太子奉旨替皇上前来探望这个下嫁的姑姑。
侍女们叽叽喳喳兴奋个不停,均躲在暗处偷瞧。常听人说尚宁太子温文儒雅,她虽然也好奇却只敢乖乖待在闺房里,竖着耳朵听隔壁园子的动静。
后来祖父唤她去正厅,却在香园的桥上遇见一个迎面而来的男子。他身着宽逸轻缓的素袍,嘴角挂着清淡的笑意。
她虽不知其身份,但从穿戴来看也是家中的贵客,于是浅浅施礼让对方先行。擦身而过时,男子却停下来,说:“你是潇湘表妹?”
她先是一怔,随即恍然明了,委身下拜:“太子殿下万福。”心境像被一阵风蓦然搅『乱』。那种对宫闱内的懵懂模糊一下子就掀开了,随之而来的是一番难以言喻的喜悦与欢愉。
哪知,两个人之间的缘分只不过就此一面。后来有人告诉他,那一年太子请旨将膝下独子封为燕平王,其母封为太子妃。
永庆二十七年,乌孙人从边境入侵大卫朝,势如破竹,徐绘勇带兵大胜乌孙后跃升为太尉,掌控天下一半兵力。而徐绘勇的女儿便是当时圣上盛宠的徐贵妃。
永庆三十一年,从正月开始圣上就因风寒卧榻,命太子监国。
四月,有折子密报太子意图谋反,后经查实,圣上收回朝权下旨暂时幽禁太子于府内不得外出。
五月,皇帝驾崩,留遗诏传位给徐贵妃所出之皇九子尚睿。是夜,太子府失火,一府上下百余口人无一生还。
那个男子的一切就此湮没于世,甚至没有人敢再提起他的名字。前年再回娘家,在香园拱桥上回忆起他的面容时心中也是一悸,俊美如斯的男子即便在天家也是鲜见的。只可惜,一面而已。
在刚过十七岁的她还来不及为这段单相思的悲哀结束而惆怅的时候,便听祖父说新帝要立她为后。
一个仅仅十三岁就要娶亲的皇帝,也许他急需的不是一个妻子,而是一个后盾。长在相府的她自然知道这是一笔什么样的交易,却只能低眉敛目,安静地承受着。
看着榻上已经褪去青涩的眉目,她轻叹一声起身去推开窗户。苍穹下的星月都隐去了光亮,夜幕漆黑得可怕。
二
天明后,皇后刚去偏殿换下穿了一夜的衣裳,就听见玉碧急忙来报,一脸喜『色』:“娘娘,皇上醒了。”
皇后赶到时,尚睿已经被人扶起靠在软垫子上。
宫女按照御医的吩咐喂他喝豆汁,说是可以解去残留在体内的余毒。他蹙眉,一副不情愿的样子别过脸去。
“朕就说怎么觉得这么恶心,原来昨日李季就是趁朕不清醒的时候灌了这东西。”他打小就不吃黄豆之类的东西,所以连豆汁、豆腐、豆糕等也一并算了进去。
皇后起先还不禁莞尔,但见他其实虚弱得连做转头这个动作都异常费力,心中一涩,垂下头去。
一个太监最先看见她,拜道:“皇后娘娘千岁。”其他人也随之行礼。
她免了礼后,接过宫女手中的豆汁,坐在床沿上。
尚睿见她满脸憔悴与疲惫,喃喃说了一句:“潇湘,对不起。”
皇后轻轻抬眼看了看尚睿,也不说话,舀了一勺习惯『性』地又放在唇边试了试,送到尚睿的嘴前。
尚睿依旧蹙着眉『毛』:“朕……”正要回绝时却碰上皇后的目光,他看了看碗里雪白浓稠的豆汁,又看了看皇后,心中挣扎了几许,最后还是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好吧。”
当日,病情稳定后,尚睿命人放了黄明连,从妗德宫移驾至乾泰殿。
夜里,被收押在狱中的凝珠不知为何变戏法似的凭空消失。有人传,一些老宫人说凝珠长相颇似“先后”。他们口中的先后并非尚睿的生母徐太后,而是先帝的“文定皇后”——先储尚宁太子的母亲。据说,文定皇后生前便最爱白梅,这妗德宫的簇簇白梅均是其年轻时亲手所植。
宫里闹鬼的传言四散开来。
太后为此勃然大怒,还破天荒地第一次埋怨了皇后对后宫整治不力。
第192章 应寻此路去潇湘(2)()
在真相水落石出之前,凝珠凭空消失,皇后处在最尴尬的位置,连整个王家在朝中都变得微妙起来。
这案子左边是徐太后,右边是王皇后,前面是皇帝,无论哪一方都是烫手山芋。大理寺分成两派,一派是唯恐躲之不及,另一派则是跃跃欲试,想要冒个险借机攀上高枝。哪想最后太后发话,令廷尉司马霖主持查案。这司马霖在先朝本是驻守西域的武官,后来因为镇压西域兵变的战事中后背中箭无法再上沙场,便调回帝京。司马霖因为做人公正严明、刚烈不阿,多次向太后进言不可外戚专权,一直被太后所不喜,廷尉的位置几乎被架空,世人都道他当不了几天了。却不想徐太后在这件案子上,却独独把他瞧顺眼了。
司马霖接了旨后的几天,蛛丝马迹都没有放过。详细地盘问查询后,发现所有的疑点都集中在凝珠的身上。
这赵凝珠在宫中已七八年,身家清白,入宫至今都在皇后身边,算是皇后自己人,连兄长赵仁都在王家门下谋了差事。
哪知在凝珠消失后的第二天,赵仁也不见了踪影。
司马霖又派人彻查其兄长的起居,发现这赵仁平时作风正派,酒『色』赌均不沾,完全挑不出『毛』病,若说真有什么异常,便是四十岁了却没有娶妻生子。哪知,赵仁的一位同僚突然去大理寺告密,说他在外面养了一个女人,如今这女人也一并消失了。司马霖四下打探这女人的来历,发现她居然是几年前徐家的歌姬。
顺藤『摸』瓜,这件谋逆案竟然同时牵扯出徐、王二家,若是换成别人估计已经不知该如何是好了,但是司马霖丝毫没有停手的迹象。
得了消息就去乾泰殿复命。
尚睿听完案子的进展,微微一笑道:“赵仁的下落你继续派人去寻,而那毒『药』是如何进了妗德宫,赵凝珠如何从狱中消失也要查个明白。”
“回禀陛下,这赵凝珠并非凭空消失,而是被人拿手谕接走的。”
“谁的手谕?”尚睿又问。
这个问题连司马霖都觉得肝儿疼,硬着头皮答:“是皇上……您的手谕。”
“朕?”尚睿不禁“扑哧”一笑,“朕的手谕?”
“狱卒口供上是这么说的。”
“那把东西给朕瞧瞧。”
司马霖擦了擦汗答道:“已经不翼而飞了。”
尚睿闻言摆了摆手:“罢了罢了。既然太后与朕把此事交付于你,也不便多问。”
司马霖本要叩首退下,却听尚睿又说:“朕记得朕还是皇子时,有次淮王看上京畿一块地想要建园子,人家不卖他,他硬要强买,别人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你直接参了他一本,让他当众下不来台,结了梁子。后来先帝病前曾御赐你‘忠正’二字,想必爱卿也不会轻易辱没。若是这朝中有谁最值得我尉家人信任,那么你司马霖定是其一。”
那毒『药』虽被拔除了一些,但尚睿的身体仍未复原,只见他面『色』苍白、力不从心,说了那一大串话之后,疲态尽显。
司马霖看在眼里,心头一热,磕头哽咽道:“请皇上放心,微臣一定全力查办真凶,万死不辞。”
待司马霖走后,原本在殿内的贺兰巡与田远二人也一并告退。
在乾泰殿外的宽阔汉白玉平台上,迎面袭来的春风让石柱上象征最高地位的五爪龙纹雕刻栩栩如生。
“贺兰兄,你对此事怎么看?”
“你指的是下毒之人?”贺兰巡眯了眯眼睛。
“我觉得有三方嫌疑人。”他与贺兰巡皆是尚睿推心置腹之人,素日又要好,所以说话也未避讳。
“哦?愿闻其详。”
“首先当属皇后王氏,但是又不太可能。皇后一子未出,如今的大殿下冉浚也只是暂时被她抚养而已,皇上有恙对她没有任何好处。”
贺兰巡道:“也许,她心里有什么不被我们知晓的内情呢,而且这么个最笨的下毒方法反倒是最有效,最让人琢磨不透的。她了解皇上。”
田远又说:“其二是徐家,这个不用多说了。其三也许是淮王,你知道他最近的动向,若是宫里出了什么事情阵脚大『乱』,他自然是寻到了好时机。”
贺兰巡没有驳他,捻捻胡须笑了笑:“田兄说的都有道理,不过巡某寻思着也许还剩一人让你忽略了……”
“还有一个?”田远完全『摸』不着头脑。
贺兰巡却微微一笑。
三
当年的三公中,太尉徐绘勇是太后徐氏之父,掌控天下半数兵权。永安元年幼帝登基之初,丞相王机将中年得来的唯一嫡女潇湘嫁入妗德宫,虽是与皇室联姻,却是徐、王两家暗中联手控制朝政的一种信号。
十年间,徐绘勇去世,帝舅徐敬业继承父亲太尉之职,而王机依旧在位,却成了一种微妙的关系。
让人啼笑皆非的是,整件事情以一种很奇特的方式收场。三月初二,徐太后五十寿辰,天下大赦,在尚睿的提议下连下毒弑君也一概不追究了。
西域与乌孙国边境上断断续续的摩擦,似乎并没有扰『乱』这场喜宴。剑州专为庆贺太后寿辰的迦蓝寺终于赶建而成。
各地亲王奉了太后返京的懿旨,悉数带着丰盛的礼品如期而至,除了淮王尚仁。代替父亲前来贺寿的是淮王的女儿,菁潭。
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尚睿嘴角微扬,那只老狐狸,自己动了歪心思不敢出门,便派了个女儿来。
菁潭是淮王王妃徐氏的独生女儿,徐氏是太后在娘家时的堂妹。当年两个人一个入宫做了帝妃,一个做了二皇子的正室,从姊妹成了婆媳,在卫朝皇家却见惯不惊。尚睿登基之时,便是二皇子淮王第一个磕头奉命回到封地,所以最受太后器重。如今,若是淮王因病来不了,菁潭来便是最妥当的。
菁潭刚到帝京,先去承福宫向太后请了安,然后才去皇帝的乾泰殿。在路过中间景园的桃林时,她见到近处凉亭中的一个男子。
男子负手而立,愉悦地看着宫女们扔着点心屑逗池中的鲤鱼。从身后看,他穿着一身窄袖的常服,式样格外简洁,没有一丝花哨之处,与身边宫女们俏丽缤纷的春衫对比鲜明。即使是低头在看鱼,背脊依旧挺得笔直,腰身精瘦,而肤『色』并非常在宫中进出的天皇贵胄们那般白皙,是一种被阳光晒过的颜『色』。
男子似乎察觉到背后的目光,转过头来,还残留着笑意的眼神怔了片刻:“菁潭?”
彼时,菁潭甜甜地叫:“九叔——”语气中是抑制不住的兴奋,三步并作两步地朝尚睿跑去,行了几尺又捂住嘴,“呀”的一声止住。
停在离尚睿三步开外的地方,理了一下自己的发饰衣衫,清了清嗓子,跪地叩首道:“淮王延庆郡主向皇上请安,恭祝陛下万岁万万岁。”
尚睿强忍着笑将她扶起来:“免了。还不见见皇后?”
经过尚睿提醒,菁潭才发现凉亭中的年轻『妇』人。女子面容并不非常出『色』,发间的金凤步摇随着莲步微微摇晃,好似正欲展翅的凤凰,一如下面的笑脸不素不奢,不浓不淡,此刻不过是两手微微交握在身前,亭亭一立便是雍容娴雅的一朝国母了。
“菁潭见过皇后娘娘。”
“郡主免礼。”潇湘弯腰虚扶,在即将触到菁潭的手时就轻轻收回。脸上依旧是和颜悦『色』,却在这一扶一收中就将两个人用应有的礼数约束起来。
皇后朝尚睿欠了欠身,辞道:“既然郡主在这儿,臣妾就先回宫休息了。”
菁潭等皇后的身影一消失就扑到尚睿怀中:“这么多年没见,九叔想菁潭没有,挂念没有?”
她这一举动令那些陪她从南域而来的人大为失『色』,刚要出言相阻却被尚睿摆手制止。
自小尚睿就疼她,因为双方母亲的关系,两个人素来亲密,况且叔侄年纪差距不大,所以也不拘礼。
“之前想了,后来没想。”
“为何啊?”菁潭皱着眉头。
“因为还记得你以前缺着门牙连说话也走风的模样,后来觉得你牙早该长齐了,却又不晓得你成了大姑娘是什么样子,索『性』就不想了。”
她嘟起嘴:“那九叔怎么刚才一眼就认出菁潭的?”
尚睿侧着头想了一想,笑说:“本来听说你今日进宫了,突然在眼前出现一个朕不认识的漂亮姑娘,就猜大概是你。”
菁潭喜形于『色』,盈盈一笑:“九叔真的认为菁潭变漂亮了吗?”
尚睿点点头,心绪早已飞到了千里之外。对着那样洁净的笑颜,他如何能告诉她,是因为他正在设计她的父亲,猜想这老狐狸让亲生女儿来帝京的缘由,所以当她出现时才会不禁就将“菁潭”二字脱口而出。
走在湖边曲曲折折的回廊下,菁潭叽叽喳喳地不停说话。她记『性』很好,能够一一回忆起儿时这御花园中每处转角、每棵树下她曾经经历过的事。某些关于尚睿,某些则关乎另外的人。说到兴奋之处,还会不禁抓住尚睿的胳膊亲密地摇晃。尚睿则一边应着,一边拍着她的手背。
“九叔,你还记得吗,那年元日里,郁哥哥从这个地方滑到池子里,是你把他给捞起来的。”
尚睿微微一愣:“你说谁?”
“郁哥哥呀,就是……”话语戛然止住。
她失言了,忘记了皇宫内多年的禁忌。
尚睿看着方才菁潭手指的地方,原本是绕湖的碎石小径,拐角的地方临着流波湖的湖岸成了一个豁口,若是小孩子的话一跑起来很容易滑下去。而今那个地方早已经被石头砌了起来。
片刻的沉默后,尚睿问道:“他是怎么掉下去的?”
“大人们都在乾泰殿问安,不知道哪个哥哥抱来的狗,放在御花园里任那畜生野跑。一见……一见他就猛叫,他像是害怕,路过这里靠边让那畜生,一不小心就滑进流波湖里。当时就我和他俩人,太监宫女都不在,我吓得大哭。你听见动静跑过来眼睛都没眨就跳了下去。”
菁潭的娓娓讲述,唤起了尚睿心中某些被他刻意封存的记忆。
那个孩子啊……他心中升起了一声叹息。原来他们的生命还是有交集的。
后来的情景菁潭未说,他也记起了。
在正月冰凉刺骨的水中,他将孩子从水中托起来,孩子一边惊恐地睁着漆黑的眼睛大口呼吸,一边紧紧地抓住自己的肩膀生怕失去生命依靠。
此时此地,尚睿蓦然想起生死关头他对孩子说的话。如今看来这句话居然成了一种莫大的讽刺,尚睿自嘲地一笑,随即领着菁潭去了别处。
当时,他对那孩子说:“有我在,没事了。”
四
一下子就到了帝京的四月,时值暮春,气候宜人。
午后的阳光透过枝叶间的缝隙落在地面上,从别处望去有种说不出的庸懒与惬意。
“还是京里好啊!南疆的春天可是一个劲地下雨,风筝都放不了。况且……”菁潭用那如琉璃般的漆黑眼珠瞅了瞅尚睿,俏皮地说,“况且,京里还有九叔啊。就这一点哪儿都比不上,真不想回去。”
皇后闻言,和身后的小宫女们都忍俊不禁。如此可爱的一个小姑娘,岂会有人不喜欢她。
尚睿却一反常态,只是凝视着远方,也不知他听到菁潭的话没,心里在想着何事。他平时很爱说话,也爱『插』科打诨,少有的沉着脸不笑的时候,神情又会自然而然地流『露』出一种冷峭。
“皇上?”
他听到潇湘的提醒才调过头来。
皇后道:“郡主正说帝京好,她不想回去了。”
尚睿道:“既然潭儿喜欢,朕就留你在宫里多住些日子。让他们把凭栏轩重新收拾收拾,空给你吧。”
菁潭面『色』一喜:“九叔还记得我最喜欢凭栏轩的小池子啊。”转眼却又嘟起嘴,“不过出门的时候,父王对我说最好早些回去,免得娘惦念。”
尚睿浓黑的眉微微挑着,嘴角勾起一抹笑:“朕替你跟你父王求情,你就多住些日子如何?”
菁潭身后的女官神『色』微微一滞,随即又提示道:“郡主快跟陛下谢恩。”
“哦。”菁潭恍然,喜滋滋地下拜,“谢皇上不赶我走,还给我挪这么好的地方。”
一侧的王潇湘脸上平静似水,甚至还微笑着点点头,心中却是万分错愕。随着菁潭的叩谢,这便成了一道不可逆转的谕旨。一句“多住些日子”,如此模糊的五个字,倘若没有尚睿的再次开口,便成了一个可以禁锢这个姑娘的约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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