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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本闲凉-第1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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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他可以跟父亲好好谈谈了。

    一路回路,自侧门而进,缰绳只随手扔给了伺候的下人。顾觉非甚至连他们的模样与神情都没看一眼,就直奔顾承谦所住的院落而去。

    夜色深沉。

    大冷的冬天里,既没有虫声,也没有鸟语。可在他接近那院落,走到院门口的时候,竟然听到了压抑的哭声。

    脚步忽然就慢下来那么一拍,可这时候他已经绕过了院墙,进了院门,内中的景象一下就照进了眼底。

    伺候的丫鬟仆役,跪了一地。

    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惶恐惊惧又伤心的神情,还有人控制不住地哭着。

    廊下的台阶上坐着在太师府效力了小半辈子的大总管万保常,一双老眼通红,哭得泪满脸。

    书房的门半开着。

    门侧站着的则是他面色同样苍白、眼眶发红的发妻,似乎是夜半里惊醒才赶到此处,鬓发只绾成个髻,浑无半点妆面。

    只这一瞬间,顾觉非脑袋里便已经轰然地一声响,不知是那一场在他胸膛里席卷的风暴,终于将什么摧毁,还是构筑在他内心中的什么东西猛烈地坍塌下来,变成一片狼藉的废墟……

    他走了过去。

    他觉得自己走得很稳,可站在门侧的陆锦惜竟然伸出手来,想要扶他。

    不,他不需要。

    顾觉非缩回了自己的手,甚至是退了一步,近乎于空茫地看了她一眼,然后便从她身边走了过去,一下将那半开的门推开——

    “吱呀……”

    门轴转动的声音,在这骤然凄冷的月色里,像是什么动物被掐住了脖子时绝望的呻i吟,又像是黑暗里猛兽忽来的一声嘶吼。

    他听着,竟打了个冷战。

    书房里的景象,在这个刹那,毫无保留地、彻彻底底地展现在了他的面前。

    明亮的烛火照着,满目的红。

    鲜血如同一片烈火烧着的红绸,自书案前如河流一般朝着周遭流淌,浸满了房内铺着的绒毯,成了一片惊心的暗色。

    顾承谦就坐在书案后那一把太师椅上。

    他像是看书看累了,于是靠在书案的边沿休息,头顶上银白的发被烛火照着,添上几许晕黄的光。

    沾血的宝剑就躺在他脚边上,似是无意间坠落。

    有那么一个刹那,顾觉非觉得自己就要倒下去了,可冥冥中偏有那么一股力量,支撑着他,让他走过了这看似近在咫尺、实则远到生死的几步路。

    人站在半干的血泊里,他也浑然不觉。

    只伸手搭了顾承谦的肩膀,声音哽咽而沙哑:“太师大人……”

    顾承谦伏在案上,一动也不动,脖颈上喷涌出的鲜血已经染红了那一身衣袍,却褪去了所有的温度。

    顾觉非就站在他身边。

    一如许久许久以前,他还小时,在书房里等待,候他回来下棋时一样,端正而笔直。

    “太师大人,太师大人……”

    “薛况反了……”

    “父亲,我们再谈谈,好不好?”

    这一瞬间,门外的陆锦惜,忽然泪如雨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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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第201章 平静的潮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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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觉非病倒了。

    就好像强撑了很多年; 被突来的洪流卷溃; 混进那冰冷的潮水里。

    立不住,站不稳。

    昔日门庭若市的太师府; 一夕之间; 挂上了一片肃穆的白,颤抖在京城萧瑟的寒风中。

    一连七天,顾觉非没有上朝。

    朝廷发了针对薛况的讨逆檄文,声称薛况颠倒黑白; 尤其是在七皇子之事上; 实属无中生有。一则萧廷之的身份无从证明,二则以先皇遗诏为名却无遗诏在手; 三则若先皇真立遗诏; 七皇子当有其名,而非沿用忍辱于薛府时的“廷之”为名。

    檄文一出; 倒也挽回不少民心。

    只是薛况哪里管这许多?

    朝廷所谓的真讨逆檄文他连看都没有看一眼; 更没有回应的打算。正月十七自保定举兵,正月十八同时发兵两路,向北攻占霸州、容城; 之后便合兵于一路,一路北进!

    仅用五天时间; 兵临涿州!

    涿州距离京城极近,个把时辰的路程; 堪称是一步之遥。攻下了涿州; 就相当于已经扼住了京城的咽喉!

    消息一传到京城; 满朝文武人心惶惶。

    庆安帝萧彻一张脸已经黑沉得好似阴郁的雨天,几乎瞬间便将御案上所有的奏报都掀了下去。

    此刻的他,看上去就像是暴怒在崩溃边缘的困兽,急促地呼吸着,双目因为连日来的忧心与操劳而布满了血丝。

    他瞪着眼睛,看着下面吓得跪了一地的大臣。

    “废物,废物!都是废物!连区区一个薛况都拦不住,还说什么不足为虑!你们还有什么用?!”

    下面的大臣们情知皇帝正在气头上,这当口心里虽然觉得这指责来得毫无端由,可也不敢去招惹他,于是闷声咬牙忍了。

    但也有脾气爆且忍不了的。

    在皇帝指责落地的瞬间,就有人伏在地上反驳了:“皇上,薛况可不是用‘区区’就能形容的。他与穷凶极恶之匈奴交战数年而不落败绩,本就是用兵如神人物,且一早就扼住了保定要地,岂是寻常兵士能阻挡?微臣等虽不通用兵打仗,可早几日提议让方大人领兵前往阻击,您却偏偏不允!试想薛况之强,除了方大人外又有谁人能抵御?还望皇上速做决断,以免贻误战机啊!”

    “一派胡言!”

    他不说话还好,一说话,萧彻反而更怒,一双眼底似乎都能冒火。宽大的袖袍一挥,已然指着那大臣的鼻子骂了出来!

    “派方少行?派他出去了京城谁来镇守?你,你,还是你?!”

    “京城自有禁卫军来守,若不先阻击薛况,疆土已失,民心已散,只有任他蚕食壮大,则我京城将越见危急啊!”那大臣险些气得昏过去,声音都颤抖了起来,“且武将中如刘提督者皆有多年的领兵之能,派方大人前往阻击薛况后,京城防卫可交至其手,岂不比如今碌碌无为、坐以待毙要好?!”

    萧彻阴沉的目光,向右列武官之中静立的九门提督刘进扫了一眼,非但没觉得心里清楚了,反而越加烦躁起来。

    他双手撑着御案,竟不再回应这话。

    反而不耐地问道:“顾觉非呢?怎么还没来上朝?永宁长公主呢,也不在吗?!”

    下面朝臣听得此言,全都窃窃私语起来。

    倒不是对这事实本身有些议论,而是觉得眼下萧彻这分寸大乱的模样,作为一国之君来说,实在是不好看。

    立在萧彻身旁的大太监也是慌慌恐恐,凑上去低声提醒道:“皇上,您忙忘了,太师大人身故,这才第七日,顾大人还在灵前呢。至于永宁长公主,却是暂还不清楚。”

    连着这几天来,顾觉非都不在。

    朝中文武大臣也是早就听说了太师府的事情,都在暗中猜测此事是否与薛况那一封檄文有关,怀疑是上面的一番指控逼杀了顾承谦。

    大部分都是顾承谦的同僚,这几日也都去上过了香,只是见到顾觉非的人寥寥无几。听府里的管事说,是大病了一场,但具体的情况却是不知了。

    往日顾觉非在时,这朝堂上的事情基本是他说一不二,讲起来也是头头是道。如今他不在,永宁长公主也不在,皇帝一下变得像是个没了头的苍蝇,不仅找不到方向,甚至暴躁、易怒,压不住心中那一股因过度的不安而起来的邪火。

    大臣们都暗中叹了口气。

    萧彻也一下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尤其是在喝问顾觉非为何没有上朝这件事上。

    于是他重新坐了下来,平缓了一下气息,才道:“是朕急了。继续议事吧。”

    朝议于是继续。

    只是大约是因为皇帝对派人前去迎击薛况的事情始终拿不定主意,一整个上午过去,也没议出什么结果来。

    离开大殿的时候,群臣都在摇头叹息。

    散朝后先行离开的萧彻,更觉胸膛有一团火在烧灼,离开了金銮殿不去想什么薛况造反的事情之后,他本以为自己能平复下来不少,但结果竟然恰好相反。

    只要想到太师府里发生的事,他便心神不宁。

    一路回到乾清宫时,贤贵妃卫仪已经在宫内等地,案上的奏报都摞得厚厚的,可没有翻开一本。

    “皇上。”

    见了萧彻进来,她从恍惚之中回过神,站起身来,唤了一声。

    萧彻往那椅子上一坐,几乎是整个人都垮了下来,只疲惫地抬眸看了她一眼:“爱妃看得怎么样了,可想出了什么对敌之策?”

    “……”

    卫仪真说不出这一刻自己心里面的感觉,无力之余还有一种陡然生出来的荒谬,她面上依旧带着最精致的妆容,却不再是旧日那个光彩照人的贤贵妃了。

    “皇上真以为,臣妾能想出什么对敌之策吗?”

    “满朝文武都是废物!一个顾觉非没了之后,竟然连半点对付薛况的法子都想不出来!爱妃,只有你了。当年你在闺中时,人人说你有奇智,堪与顾觉非比肩。这些年来朕偶有问计于你,你也能说个头头是道。今时今日的京城,也只有爱妃能救朕于水火、克敌于危难了!”

    兴许是察觉到了卫仪的不对劲,萧彻一下又坐了起来。

    他看上去有一些紧张,但还挂上了勉强的笑意,试图振奋卫仪。

    可卫仪心中那荒谬之感更甚了。

    在寻常生活的时候,其实很难感觉人与人的差距,因为做的都是简单的事;可一旦面临了十分的危机,强者与弱者,智者与愚人的差距,便轻而易举地显露出来。

    萧彻便是这样的一名弱者,一个愚人。

    这就是她嫁的人。

    这就是她不得不嫁的人。

    卫仪那一双雍容的凤眼注视着萧彻,眸底深处却涌现出一种复杂难明的悲哀:“臣妾智比顾让先,不过是世人过誉。您此刻内外忧患交加,身边又乏明辨之智士,为何不去找顾觉非呢?他虽在孝期之中,可若皇上您亲自登门到访,问计于他,他又怎会将皇上拒之门外……”

    萧彻沉默了下来,一下不说话了。

    于是卫仪的心也幽幽地沉了下来。

    她想到了近些天他的魂不守舍,也想到了自己在宫中暗中探得的一些消息,再连着此刻萧彻的沉默来看,一时竟是连笑都笑不出来了。

    她怀着一种未知的恐惧,偏又无比平静地开了口,询问萧彻:“皇上,那一天,你是否曾派人去过太师府?”

    “你闭嘴!”

    先前还对卫仪和颜悦色的萧彻,在听得此问之后,竟陡然暴怒,额头上青筋都突了出来,毫不留情地责斥着卫仪僭越!

    “朕的一切,岂是你能私下打听的?!贤贵妃,你还知不知道自己的本分?!”

    本分?

    什么是本分?

    这么多年下来,这还是卫仪头一次从萧彻的口中听到这般疾言厉色的话,且还这般的色厉内荏,充满了一种生怕被人拆穿的心虚!

    于是她一下就笑了出来,笑出了眼泪。

    心里那种荒谬彻底将她整个人席卷,让她觉得这宫殿里实在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她不得不往外走,往外走。

    把萧彻抛在脑后。

    把乾清宫抛在脑后。

    就这么跌跌撞撞的从殿中出来,摇摇晃晃地行走在重重宫门夹着的长道上,看着头顶阴沉沉的天幕,第一次觉出了满心的绝望。

    她太了解顾觉非了。

    只可惜——

    萧彻不懂,这个当皇帝的萧彻不懂。

    昭阳宫的宫门就在眼前,是今时今日她的寝宫,也是昔时昔日她姑姑卫嫱的寝宫。

    卫仪忽然就觉出了一种悲哀的宿命感。

    大宫女笙蓝跟了她许多年,此刻眼见得她这般情态,半点也不敢惊扰她,只是眼底挂着重重的忧心。

    卫仪有三个多月的身孕了。

    但因为她身形纤细所以仅看得见些微的隆起,并不引人注目。

    她抬首盯着昭阳宫那红漆的宫门,看着透过宫墙飞起的檐角,终于还是缓缓将眼帘垂下,用那恍惚的声音吩咐道:“明日,太师大人的头七便过了,你拿我的手令,天明出宫,去请大学士夫人陆锦惜。”

202。第202章 京城雨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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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天看着,像是要下雨了吧……”

    揣着袖里那一卷“棋谱”; 带着身后端药的风铃从廊下走过时; 陆锦惜听见了不远处伺候着的丫鬟说话的声音,于是顺着抬首向天幕望去。

    阴沉沉的天; 透着一种压抑而冷寂的气息。

    风吹拂着四面挂着的白绸; 太师府里满目萧瑟,在这冰雪渐渐消融的残冬初春; 让人体查不到半分的暖意; 反而有一种刺骨的寒。

    的确是要下雨了。

    陆锦惜没有停步,只一路穿过这昔日宾客满座的府邸; 向着停灵的中堂方向走去。

    还没等她走近; 雨已经下来了。

    刚过了惊蛰,淅淅沥沥的雨水里还夹杂寒意,濛濛地笼罩了整个世界。

    而越靠近那灵堂; 她的记忆也就越发不受控制地朝着顾承谦出事的那一日倒流。

    第一次看见那样的顾觉非。

    也是第一次亲眼看见还有这样的死亡——

    她赶到老太师书房里的时候; 已经是深夜。地面上的鲜血还未干涸; 甚至还残留着一点点让人心悸的余温。

    老太师就伏在案上。

    分明是最痛苦的死法,可他面上的神情却平静而安稳。仿佛自己不是要去赴死,而是走向一场既定和已知的归宿。

    于是她在空茫之中猜想:临走之前,他是否还有什么未了的遗憾,或者说天定的命数已经让他看破了这世间的一切; 纵使有遗憾也不放在心上?

    不知道。

    不了解。

    也无法寻找到一个确切的答案。

    昔日叱咤风云; 翻覆朝局; 如今也不过是这堆满了雪似的灵堂里; 一具逐渐消亡于世间、终将化作黄土的躯壳。

    陆锦惜的心底,无端端充满了怅然。

    她停步在灵堂前,朝里面看去,便看见了顾觉非正在点香的身影。

    几天前那一场突如其来的大病,让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瘦下来,显得苍白而枯槁。好几副药灌下去,才勉强恢复了神智,又强拖着病体守灵。

    孟济想过要劝。

    但陆锦惜知道劝不住的,便放任他去了。

    好在那一场大病只是要将胸臆中压抑已久的某些东西释放出来一样,只凶险了一场之后,便再未有反复。

    所以现在的顾觉非还能站得住,没倒下。

    这些天京中但凡与老太师有一点交情的都已经来吊唁过,只是时逢薛况造反,朝廷正乱,都是匆匆地来,匆匆地去。

    人人都表示着自己的遗憾与同情。

    他们从不当面问老太师缘何去世,可私底下的议论,只怕早已沸腾如潮水。

    是寿终正寝,还是畏罪自杀?

    谁也不知道答案。

    太师府的消息在严令之下,一点也传不出去,只任由旁人猜测着。

    此刻的顾觉非,穿着一身重孝,手中捏了四根香,慢慢地点燃,背对着门口,口中却问:“查得怎么样了?”

    “嘴很硬,打了一夜也不肯说。今早按您的意思,让人把他牙敲掉了一排,才老实招了。”

    站他身后的是孟济,声音低沉而谨慎。

    “跟夫人先前怀疑的一样,也与您所料不差。是宫里面派来的,只说来问老太师当年有没有留下什么手脚。但老太师滴水不漏,声称绝无什么错漏之处,该毁掉的也都毁掉了。他便回宫复了命,并没有想到……”

    香已点燃。

    明亮的火星在顶端燃烧,又慢慢地落下去,其所爬过的地方,都渐渐冷却,成为了惨白的灰烬。

    顾觉非于是忽然想,这香与人是很像的。

    他苍白而干裂的嘴唇,不见半分血色;原本丰神的面庞上,两颊已微有凹陷;一双深邃的眸底,则铺满了一种常人难以探查的淡漠与冷酷。

    他的身上,藏着隐约的忧悒。

    但不管是他身后的孟济,还是门口的陆锦惜,都无法从他身上窥见哪怕半分的颓丧。

    父亲逝世后那短暂的软弱,已经彻底为坚硬的外壳所包裹,不给任何居心不良者以可乘之机,如一面铁墙般坚实、可靠。

    从此以后,他是顾氏一门的主心骨。

    从此以后,他的沉浮牵动着满门的荣辱。

    顾觉非躬身拜祭,将那一炷香插向了香炉,起身后又注视着眼前的灵位,注视着上面那几个原本熟悉的字。

    过了一会儿才道:“既问明白了,便处理掉吧。”

    “是。”

    虽觉得这声音实在太过淡漠,且藏有一种以往的顾觉非所不应该有的冷酷,孟济也不敢有半分的反驳。

    陆锦惜便是这时进来的。

    她身上所有繁复的、明艳的妆饰都卸了下来,一身的缟素,只让风铃将药递给顾觉非,道:“事要紧,身子也不能倒。大夫开的药还要喝上几日呢,还是先喝药吧。”

    顾觉非转过了身来,默然无言。

    他从风铃手里接过药,温度是刚刚好,便一口气喝了,又将药碗放回她捧着的漆盘中。

    “啪嗒”地一声轻响,是瓷碗的底与漆盘的底碰撞的声音。

    陆锦惜看见了他的手指。

    修长的,可此刻看上去竟像是一把枯枝,了无生气。

    心底骤然有些钝痛。

    这些日子以来,顾觉非的话都不多,好像昔日那个健谈的、善言的顾大公子,已经湮灭于尘埃中,再找不见半点的影子。

    她的话也自然地变少,无法不沉浸在他的苦与痛之中,感同身受。

    太师去后,停灵三天下葬;如今是第七日了,今日一过便算是过了最紧要的头七。

    如今这局面,无法容他为太师守孝。

    所以有一些事情,也总应该让顾觉非知道——

    毕竟,这或恐是老太师临终前唯一留下的遗愿了。

    送完药后,陆锦惜并未离去,而是将那一卷棋谱取出,看了片刻后,在心底叹息了一声,递向他:“这是太师大人不久前着人送来的棋谱里发现的,我想,该对你有用。”

    一旁的孟济,一下就抬了眼眸。

    以他对陆锦惜的了解,几乎是在看见她取出那一卷棋谱时,便敏锐地察觉到了其中会有玄机。

    此时几乎是眼都不眨一下地注视着。

    顾觉非仿佛也没有想到,竟然还有这样的东西留下来。然而只怔忡片刻后,他便隐约了然了……

    伸出来接这棋谱的手,再一次轻颤。

    然而那神情中的复杂,却无论如何也让人分辨不清悲喜。

    他打开了棋谱,垂眸看去,过了许久终于是笑了出来,嘲讽至极的笑,笑了很久,可笑到后面终是流出泪来。

    这一天的雨没有停。

    近暮的时候季恒来访,与顾觉非在小筑里说了很久的话。

    天晚了,顾觉非回了屋,无言地搂着她躺了一夜,谁都没有睡着。待次日黎明,他便独自起了身,向她道:“我上朝去了。”

    可陆锦惜知道,今天不是上朝的日子。

    《我本闲凉》来源:

203。第203章 雾锁禁宫() 
《我本闲凉》来源:

    今天不是上朝的日子; 方少行也知道。

    自打接过了卫戍皇宫这担子之后,他的日子便日渐无聊起来,尤其是此刻的涿州兴许正在爆发一场大战; 而他却偏无缘参与; 实在是让他心里面痒痒又牢骚满腹。

    于是这天还没亮开的时候,便站在太极门前喝酒。

    昨天下过了雨; 又因天气还冷,这昏昏沉沉的黎明里; 竟是涨满了雾气; 被远远近近的宫灯照着,晕黄浓白的一片。

    放眼望去; 什么也瞧不见。

    有时候这是方少行喜欢的天气; 有时候也是他厌恶的天气。但在这安安静静屁大点事都没有的皇宫里; 却只让他生出一种百无聊赖的厌倦。

    方少行从来不是个安分的性子。

    他年轻气盛; 血气方刚,喜欢在沙场上驰骋,迷恋那交织在黄沙戈壁上的刀光剑影; 热爱追逐胜利的鲜血……

    因为只有那时候才能深切地感知到自己的存在。

    活生生的。

    沸腾腾的。

    但同时又是脆弱的; 轻而易举就可以折断的。

    上惯了战场的人,其实很难适应太过安逸的环境; 尤其是方少行这种天性就好战的。

    他巴不得薛况打进来。

    这样的话,既可以欣赏他们这一位糊涂皇帝惊慌失措的神情; 又可以彻彻底底与薛况分出一个高下了。

    “涿州; 涿州……”

    嘴里面将这两个字又念了一遍; 方少行仰头又喝了一口酒,滚烫热辣的烧灼感几乎立刻蔓延到了五脏六腑,让身周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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