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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本闲凉-第7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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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的分明是类似于久仰大名之类的话,可听在顾觉非耳中却有一种说不出的刺耳。

    军师?

    谋士?

    这种身份的人脑子里在想什么,他是再清楚不过了。毕竟有些话,他在自己那门客孟济的口中,已经听过了许多遍。

    这蔡修,虽没什么官爵在身。

    可他在军中的地位却是实打实的,仅次于薛况。一旦薛况不在,出了什么事情,他说话便有如军令,能调遣全军。

    即便是薛况在,很多时候也会参考他的意见。

    这些,当然都不是顾觉非亲眼所见,可一些蛛丝马迹,都能从当年那一箱卷宗之中发现端倪。

    按理说,他不应该小看此人。

    可此时此刻,对方的笑容和眼神,都太让人不舒服了。

    当年他不择手段弄死薛况,让他战死沙场,博了个为国捐躯的美名,知道真相的人没几个。

    可身为薛况的军师,蔡修能不知道吗?

    顾觉非怎么看这人,怎么不顺眼。

    但越是如此,他唇畔的笑容也就越真挚,甚至还有一种伤感与怀念的味道,叹道:“真是没想到,会在这时候的京城见到蔡先生。顾某还以为,值此议和之时,先生不乐意见,会留在边关不回来呢。”

    议和

    这才刚打了个照面,说了一句话,这阴狠毒辣的顾大公子,就已经开始揭人伤疤!

    蔡修那凤眼的眼角微微一跳,只笑着回道:“好歹也是两国之间的大事,边关也没仗可打了,可不得回京城来看看吗?毕竟大将军为国为民,一身峥嵘,蔡某总要代他回来看上一眼的。”

    为国为民,一身峥嵘!

    这话故意说出来,也像是当着面地扇顾觉非巴掌。

    他温温地凝视了蔡修片刻,慢慢地竟然点了头,眸底一如朗月疏风,清浅浮淡。

    “的确是该代他看上一眼。”

    “当年含山关一役,大将军为国捐躯,竟至于尸骨无存,实在令人唏嘘。可而今江山万里海晏河清,黎民百姓安居乐业,薛兄泉下若有知,也能欣然瞑目了。”

    “顾某不才,收了薛小公子为学生”

    话到这里的时候,他唇畔的笑容便加深了。

    可站在他面前的蔡修,却是陡然色变,面上原本礼貌的笑容,终于渐渐挂不住了。

    “诚谓是一日为师,终身为父。”顾觉非负着手,一脸悲天悯人、为人师表的堂皇,只淡淡续道,“薛大将军已去,无法亲自教养。顾某仰大将军英名已久,只愿代其教子,略尽绵薄之力。”

    代薛况教子,略尽绵薄之力!

    这一瞬间,蔡修的脸色已经完全黑沉了下来,简直不敢相信眼前之人一身疏朗竟能说出这种话来!

    或恐,这是他活了三十余年,听到过的最恶毒的话!

第094章 回府() 
正所谓是“道不同不相为谋”。

    这一句话;用在顾觉非和蔡修两人的身上;可以说是契合到了极点。

    两人相互看着;半点不让;竟都是好半天没有说话。

    蔡修没料到顾觉非会这么“直接”;可这“直接”也是在他听来。旁人若听了;也不会觉得这话有什么太大的问题;甚至还会觉得顾大公子用词如此谦卑,实在可以是说是给足了薛大将军的面子。

    毕竟,就算他还没什么太大的官禄在身;名声也是响当当的。

    置喙不了。

    甚至他连一丝明显的愤怒都不应该表露。

    这人当年能勾结匈奴,害得大将军落到那般惨境,哪里又是什么善茬儿?只恐一不小心;为他拿住什么马脚;可就得不偿失了。

    心里千头万绪,最终还是把那翻脸的冲动压了回去。

    蔡修把嘴角勾起来;是一脸的皮笑肉不笑;只意味深长道:“那我们小公子;从此以后;可就要劳烦大公子多发费心了。”

    “应该的。”

    顾觉非也是要笑不笑的表情;却偏偏认认真真地答了蔡修。

    两人这才三五句话说下来,竟都是怎么看怎么恨不得弄死对方。

    这旧;当然也没叙下去的必要。

    所以两个人都懒得做什么面子功夫,寒暄到这里;便都相互拱手;虚伪地别过。

    顾觉非回太师府。

    蔡修想了想,竟是脚步一转,往九门提督刘进的府上去了。

    这一档子事儿,陆锦惜自然是不知道。

    永宁长公主的车驾一路送她回去,道中那话题几乎都在今天的事情上转悠,又提到薛廷之科举那件事的后续。

    当然,有关为她择婿的事情也没忘记。

    对已经有了目标的陆锦惜来说,这件事也不过就是应付两声。

    可也不知是不是看出了她的不在意,或者感觉出了她态度上略微的敷衍和躲闪,永宁长公主盯着她,考量了半天,竟忽然问她:“你觉得方少行怎么样?”

    那一瞬间,陆锦惜差点吓得把手里的水杯给扔出去。

    若不是刚才与方少行说话的时候,确认过了附近没有什么人,她几乎就要怀疑自己跟方少行那几句话传到了永宁长公主的耳朵里。

    可饶是如此,她也呛了一下,咳嗽起来。

    她们谈的可是挑选夫婿的事情啊!

    永宁长公主前面还对方少行十分不满,如今竟然来问她怎么看方少行?

    一时半会儿,陆锦惜没闹明白在这一位婶母在想什么,只眨眨眼,看着她,也不敢轻易说话。

    永宁长公主却是看出了她的顾忌,似笑非笑道:“方少行虽令本生厌,可自身本事不差,假以时日,未必不能成大器。且如今皇上赏识他,不久就能上来。可以说,论出身他未必能与你相配,论品行也不一定有多端正,可你若看中他前途,觉得不错,倒也不是不行。”

    不是不行

    也就是说,她的确不喜欢方少行,可并不觉得陆锦惜不能嫁给这人。

    毕竟她是她,陆锦惜是陆锦惜。

    只不过在陆锦惜这里,这话听着就有些令人心惊胆寒了。

    她对方少行有那么一点点兴趣。

    但这一点点兴趣,并不与“改嫁”这两个字有任何的关联。更何况,就是那名满天下的顾觉非,一旦要提什么婚娶之事,她都避之如猛虎

    所以,心电急转之下,她立刻就准备出了一堆的说辞来婉拒:“方大人青年才俊,且还是大将军旧部,莫说是世人目光,便是礼法也不容的”

    “行了,本宫知道你对他没意思了。”永宁长公主都不用听完,就知道她是什么想法了,只摆了摆手,“只不过是想问问你,看你能不能吃得下这年纪的”

    吃得下。

    这三个字真是用得绝了。

    陆锦惜自己就算是脸皮很厚,可真要把这三个字明晃晃说出来,怕也会有几分难为情。唯有永宁长公主,面不改色心不跳,仿佛这话有多正常一样。

    她一下就不知道应该怎么接了。

    幸好永宁长公主也知道自己这话的威力,没跟她计较,且一转头就已经发现将军府近了。于是结束了谈话,让人送陆锦惜下去。

    这时候,陆锦惜才算是松了一口气。

    回到东院的时候,府里已经掌灯。

    庭前的海棠盛放,一眼看去,灿如云霞。

    明亮的灯火里,贴身伺候的白鹭就守在门口,见她回来,便连忙迎上来几步,圆圆的脸盘子上沾了几分喜气:“夫人,您回来啦,哥儿姐儿们都里面等着给您问安呢。”

    “这样高兴,出了什么喜事?”

    她见了,有些奇怪,一面往里面走,一面问着。

    白鹭性子素来轻灵些,这会儿跟在陆锦惜后面,脚步轻快得不行,像是带着一阵小风儿:“还不是夫人您在宫里面长了脸?宫宴才一散,您都还没回来,奴婢们就听说您在宫里是跟太后娘娘、皇后娘娘还有长公主一块儿观礼的,还是在太极殿前面。这可是前所未有的殊荣呢!”

    殊荣?

    陆锦惜一听,差点没笑出来,心里面却觉得有些讽刺。

    这殊荣,还不是她那倒霉的亡夫,拿命在沙场上换来的?而且,她在车驾里听永宁长公主那话,这事情怕还有些内情呢。

    “才议和你就这般高兴,不知道的怕还以为你不是将军府的呢。”她音色凉凉的,唇边挂上了一点浅笑,只道,“可长点心吧。”

    白鹭可没料到陆锦惜是这反应。

    待听了“将军府”三个字,她冷汗立时冒上来一些,马上就知道自己是说错话了,只低声道:“奴婢该死!”

    “成了,就是点你两句。”陆锦惜实没有责怪她的意思,说话间已经走入了门里,“既不能哭丧着脸,可也别太高兴,免得叫外人看了说闲话。”

    “是。”

    白鹭暗暗记在了心底,小声地应了,跟着走了进去。

    薛明璃、薛明琅、薛迟,三个孩子都在。

    薛廷之也来了。

    陆锦惜在外面跟白鹭说话的时候,他们就听见了,此刻她走进来,便都规规矩矩地躬身行礼:“孩儿给母亲请安。”

    这整齐的。

    虽然对着薛廷之这么大个便宜儿子,老有一种不很对劲的感觉,可一看到其他三只乖乖的模样,陆锦惜心里就舒坦了不少了。

    问题儿童都走向了正道,可喜可贺。

    “都别多礼了,快起来。”

    她走过去,一个也没扶,只随便摆了摆手,便坐到了暖炕上。青雀沏了一盏热茶上来,她吹了吹,喝了一口,暖了暖身子,接着才放下。

    “我进宫了一趟,你们在家里,可都没捣乱吧?”

    “哪儿有?”

    某只小霸王第一个表示受到了冤枉,不满地嘟起了嘴,几乎立刻就要从椅子上跳下来跟她理论。

    “娘亲就知道我们捣乱,今天我们可都听话得很。是吧,琅姐姐?”

    薛明琅今天穿着一身的粉蓝,自打跟自家娘亲讲和之后,就什么事都站在她娘这边。若换了往常,她或许还要附和两声,但现在么

    她十分不客气地翻了个白眼。

    “我和姐姐当然在家好好的,还描了新的花样呢。你?我们可就不知道了。”

    一旁的薛明璃抿着嘴,悄悄笑了起来。

    薛迟一张小脸气得通红,剑眉都竖了起来,完全没有想都昔日的盟友现在竟然就连站在自己这边都不愿意了。

    好生气!

    “可,可我今天的确什么都没做啊!”他委屈得厉害,“我还想着今天也要去上学,后来才知道先生也要进宫,所以才玩了半天可我也把论语抄了两张纸呢!”

    今天顾觉非是入宫去了。

    想起议和大典开始之前听见的那件事,陆锦惜只觉得,顾觉非的仕途,只怕没有那么容易。

    此刻听见薛迟又提起顾觉非,她不由道:“我还当你不是特别喜欢这一位先生,跟以前一样,能不上学就不上学呢。怎么,现在想去?”

    “想啊。”

    薛迟笑了起来,摸了摸自己的脑袋,似乎还有些不好意思,可一双明亮的眼底,却仿佛透着光。

    “那天顾先生说过了,议和之事一落定,以后治国就要靠经世致用之学。爹爹打仗是为了黎民百姓,我也要努力,学点有用的东西,好成为跟爹爹一样的大英雄,大将军!”

    这也是之前陆锦惜说过的话。

    只是

    她没有想到,顾觉非竟然会对这样半大的孩子,说这样一句通透的话:议和之后,可不是要靠经世致用之学吗?穷兵黩武,到底劳民伤财。

    唇边挂上一点意味浅淡的笑来,陆锦惜看着薛迟的目光,变得温温然,只给他打气:“你知道就好,这样娘亲也放心了。你顾先生可是当世难得的有识之士,他的本事,你若能学来三分,将来也不用愁了。”

    “三分哪里够?”薛迟不肯,“既然要学,我一定要学个十分,甚至十一分,十二分!他们不都说,学生比先生厉害,叫做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吗?说的便是孩儿了!”

    十分不够,还要十一分,十二分?

    这话可够大的。

    陆锦惜莫名就笑了起来,唇边的笑弧荡开,收都收不住,只顺着他的豪言壮语道:“成成成,你就是青出于蓝。不过还是不要学你先生的十分了,但求学个好的十分。”

    “那先生难道还有不好的地方吗?”

    薛迟没想明白为什么,下意识就这样问道。

    这话却一下把陆锦惜问住了。

    她当然觉得顾觉非还有不好的地方,或者说奸诈狡猾的地方,所以才会说不让薛迟学他的全部。

    可薛迟这话,她要怎么回答?

    一时微怔。

    她眨了眨眼,没说出话来。

    左手边第一把椅子上坐的就是薛廷之,清瘦的身形,穿了一身浅蓝的袍子,还有那略略带着几分病气的面容。

    陆锦惜没敏捷回答的这时候,他浓长的眼睫便颤了颤。

    一双幽暗的眼眸抬起,看了她一眼。

    晦涩,了然。

    还有一种难以言说的嘲讽与克制。

    陆锦惜没察觉,因为她在思考说辞。

    顿了片刻后便有了答案。

    她只眨了眨眼道:“金无足赤,人无完人。虽然你们顾先生驰名天下,可圣人也有不对的地方,他肯定也有。你取其长,补其短,这才是对的。若学他十分,那你又自己置于何处呢?”

    “啊”

    薛迟听过这一句话,之前却没想到这里去,现在听陆锦惜一说,就转过来了,顿时吐了吐舌头。

    “孩儿懂了,那反正先生有什么优点,我都学了。”

    薛明琅在一旁听得皱了皱琼鼻,哼了一声没说话。

    陆锦惜听见,却是想起自己先前对她们姐儿俩的打算来,只转头看了看她,又看了看薛明璃,问道:“如今迟哥儿的事情都落定了,我先前想要给你们姐妹也请个先生。虽是女子,也该识文断字,不知你们两个愿意不愿意?”

    薛明璃有些惊喜地抬了眼眸。

    薛明琅也是愣了一下。

    这话茬儿陆锦惜先前不是没提过,甚至也一直有教她们识文断字,可她们没想到她真的要给自己找先生了。

    “怎么了?”

    见她们不说话,陆锦惜还有些疑惑,但转念一想便宽慰她们。

    “也不是要你们跟迟哥儿一样出门去上学,就请个先生来,到咱们家里。看看能不能有几个合适的。须知,读万卷书,行万里路。万里路走起来是太难了,可读书也是简单的。”

    “我,我”

    璃姐儿平时更爱针黹女红,琅姐儿更爱读书。可有时候看琅姐儿读书,她也会很喜欢,很羡慕。

    这一时听陆锦惜提起,心里喜欢,却又有些犹豫。

    可薛明琅就不管那么多了。

    她素来年纪小,胆子大,有脾气,也甚少露怯。

    反正是半点都不觉得女子读书有什么问题,还直接帮璃姐儿也做了决定:“当然愿意,我和姐姐一起!娘您一定要给我们也找个好先生!”

    “好。”

    陆锦惜一看薛明璃,虽有些怔忡,却也没有反对,便放下心来,只准备在宫宴事了之后就开始张罗这事儿。

    屋内的气氛,融洽得不行。

    谈完了些许正事,又问过他们今天看的书,做的事,陆锦惜照旧留了他们吃饭,还又讲了个薛况那边行军打仗的故事。

    还是没讲薛况,而是接着前一天,讲方少行。

    还没开始讲呢,薛迟就已经期待得不行,一个劲儿地哇哇大叫起来:“我知道我知道,今天外面都传遍了!方叔叔可厉害了,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直接就把那个匈奴的霍什么给打到了地上!我要听,我要听!”

    陆锦惜暗地里觉得好笑。

    前一天不讲蔡修,要讲方少行,这小子还不乐意呢。没料想,宫门前那一件事传开,他还崇拜上方少行了。

    正好,她今天这故事也精彩。

    三国里有赵子龙白袍小将,被誉为“杀神”,却是恰恰好套到方少行的身上,且他当年的确有个“杀神”的名头在。

    今日这一出,讲的便是“长坂坡”。

    在陆锦惜的世界里,但凡有点文化的,都该听说过:赵子龙长坂坡,单骑救主,七进七出,杀出个如入无人之境。

    如今,变成了白袍小将方少行,单骑冲杀敌军,万人阵中七进七出,取敌将首级。

    薛迟再一次听了个目瞪口呆。

    因为有宫门单挑匈奴使臣这个前情在,他对方少行的崇拜已经无以言表,越听就越是兴奋。

    就算是故事讲完要离开了,那模样也是在兴奋之中。

    陆锦惜心里叹气,只琢磨这小子回去,怕是一晚上都不大能睡得着了,只交代青雀给他多备些吃食,免得半夜饿了。

    这一下,才叫人把孩子们送回去。

    只是临到他们行礼要走的时候,她才看了一晚上都没说一句话的薛廷之一眼,淡淡道:“你留下。”

第095章 人情债() 
薛廷之脚步顿时一停。

    他是知道陆锦惜今日入宫;应该是要帮他说那件科举之事的;所以今日才会来请安。只是见了她仪容端庄;半个字也不提此事;他也一直没问。

    没想到;临到要走了;才将他叫住。

    情绪没有十分外显;他转过了身来,也没看她,只低眉敛目地站住;唤了一声:“母亲。”

    人都已经走干净了。

    这屋里,就剩下几个跟前儿伺候的丫鬟,陆锦惜没叫她们退下。先前一直没得空;也不好打量他。

    直到这时候;才仔细看了看。

    身量很高的少年郎,穿着一身蓝袍;看上去那一股病气其实已经好了不少;但始终隐隐地;没有散去。

    腿虽有些微瘸;可在她目光之下;偏站得笔直。

    人的眉目虽然低垂着,但她本就坐着;依旧能看到一点。微冷的眉宇之间,藏着一股锋芒。

    一个本就不凡;也不愿甘于平凡的人。

    他自己没坐。

    陆锦惜也不喊他坐。

    两手向身前一搭;莫名觉得这庶子有几分意思,想吓吓他,可又懒得做出那种事情没成的低沉来。

    于是,她只似笑非笑道:“你那件事,我今日进宫,请人问过了。皇上得知是将军府这边要请命开特例,还在大典过后单独召见了我,询问此事。”

    薛廷之垂放在身侧的手指,顿时有些僵硬。

    看得出,他的心应该悬了上来。

    陆锦惜老惦记着自己今天给皇帝磕的那些头,平白觉得自己亏了,说着说着,竟没谈正事,反而岔开一笔问他:“你知道,我今天给皇上磕了几个头吗?”

    这话语,简直出乎了薛廷之的意料。

    既没有提到半个与科举开特例有关的字,又甚而透出一种让他极为不舒服、极为不喜欢的意味。

    那种预感,是隐隐的。

    他寡言少语,但性情并不谦卑,骨子里便有一股傲气,只是鲜少表露。

    那一天向陆锦惜低头下跪,几乎已是极限。

    她偏在此刻提及这词,分明不像是安了什么好心。

    所以薛廷之有片刻的沉默,过了一会儿,才低声回道:“廷之不知。”

    “你不喜欢给人磕头,我也一样。”

    这是陆锦惜少见的坦白话,她垂了眸,用那透明的指甲,轻轻勾着今日这一身华服上那孔雀绣纹的线条,声音轻轻地。

    “当初你求我,只让你给我磕了一个头;可我为了你去求皇帝,议和大典跪过了三回也就罢,单独见皇上又跪了两回”

    数清楚了,其实是六次。

    后来宫门口方少行闹事的时候皇帝也来了,她自然跟着众人一道跪了。

    就是上辈子统共算起来,陆锦惜也没跪过这么多。

    她唇边挂上了一抹说不出的讽笑。

    再抬眸时,便撞上了薛廷之那一双眼。

    幽深的瞳孔,铺满了暗光,浮着一点浅淡的戾气。面上似乎没有什么,轻描淡写的,可垂在身侧的手已经悄然握紧。

    他没说话。

    陆锦惜却迎着他的目光,笑着续道:“你记清楚了,若有下一次,你要再求我什么,我出去磕几个头,你就给我磕几个头;我付出了什么,你就欠我什么。天底下没有什么是能白吃的,这还是因为我是你嫡母。他日你要求别人,可也得想想清楚,自己是不是能付得起这代价。”

    求人的代价

    面子,往往才是最轻的那一个。

    最怕的是还不清的债,还不清的人情债。

    某种意义上来讲,这既是在表达自己的不满,也是在敲打薛廷之。

    可在他这般的年纪,这般的处境

    听来,或许还是难堪居多。

    薛廷之低低地应了一声:“是,廷之谨记。”

    当初都已经磕过头了,陆锦惜其实也没什么按着人头叫人给自己磕的想法,他求她的时候,她也不过是因为看不惯薛廷之求人的态度罢了。

    如今好,姿态都低低的。

    反倒是让她生出了一种自己不应该折辱他的感觉。

    但这些都不要紧。

    陆锦惜没有很将这庶子放在心上,只是思考了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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