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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本闲凉-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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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一看,又不打紧。”

    陆锦惜看了她这一脸小气的样儿,有些无奈地摇头。

    “更何况我怎么能不去看看呢”

    这声音里带着一点点感叹的味道,又有那么几分意味深长。

    白鹭一下想起了之前陆锦惜在屋里对焦嬷嬷说的那一句,便想了起来:她只伺候在陆锦惜身边三年,可也听过那个传闻

    心底,一下有些忐忑,又有些心疼。

    白鹭低低道:“过去的事儿,您也别想了,反正都过去了”

    “我省得。”

    陆锦惜不过是给自己去看看薛廷之找理由罢了。

    一看白鹭的表情,她就知道对方想到哪里去了。

    事实上,那个传闻她也是听过的——

    原身陆氏,十一年来,几乎都没往那庶子的院子里踏过一步。

    表面上看,薛廷之是薛况带回来的胡姬所生的“孽种”,还是在陆氏进门之前带回府里的,忒不给面子。

    是以,成为了府中的禁忌。

    陆氏身为原配与嫡母,不管从哪个角度看,都不可能喜欢这么个孩子。

    不往院子里踏上一步好像说明了她的态度。

    可实际上,府里也有另一个传言。

    说是陆氏当初嫁进来之后,薛况便对她说,薛廷之的事情由他来处理,不会要陆氏操心。

    什么叫做“不会要陆氏操心”?

    也不过是好听一点的说法罢了,字面下的意思,不就是“孩子我管,你不用插手”么?

    陆氏当年才刚及笄,性情虽懦弱,可着实冰雪聪明,又如何猜不出这一句话藏着的意思?

    薛况这是偏袒着那庶子呢。

    从那以后,陆氏表面上看不出什么来,至少在薛况在世的时候,真的从没过问过薛廷之任何一句。

    直到薛况去后,她才每月按着份例往下拨东西。

    但也仅此而已了。

    多问上一句的情况,一点没有,更不愿意自己的孩子与薛廷之接触。

    这传言是真是假,陆锦惜当然也不知道。

    可空穴来风,必定事出有因。若薛况没说过这话,他的言行举止也没表现出偏袒庶子的意思,这些传言又是怎么生出来的?

    陆锦惜心里头总觉着有些微妙的讽刺。

    她一路上没有再说话,只是搭着白鹭的手,转过了好几条道,才经过府后一个比较大的花园,眼前便出现了一座院落。

    暗灰的石板铺在院前,显得极为整洁。一大片的空地上,放着一些大小不一的石锁,还有木偶人,地面上还立着一些梅花桩,靠墙的位置则是几个立得整整齐齐的箭靶。

    一应物什,看上去都有些发旧。

    可视野,却在此处,变得极为开阔。

    陆锦惜一下站住了脚。

    在这一片空地的东面,是一墙低低的瓦檐,很素的青色,很有些年头模样。黑漆的大门没关上,半开着,斑驳地掉了漆。

    一个身穿深灰色圆领袍的小厮,此刻正拿着一块饼,坐在门槛上,专心致志地啃着。

    面容清秀,约莫十四五的年纪,看上去还有些孩子气。

    该是伺候在薛廷之身边的书童。

    陆锦惜向他背后望去。

    隔着半开的大门,隐约能看见里头院落的一角,一口上了年月的水井,边缘长着蕨草和青苔,几个石墩,甚至还有个马厩。

    正面五间屋子并列着,看上去格外简单。

    这里,与将军府别处大气中透着精致的风格,完全不同,显出了一种简洁的粗糙和粗犷。

    陆锦惜就这么打量着,便慢慢皱了眉头。

    她也不说话,慢慢踱步,向门口走去。

    白鹭压低了声音道:“就是这里了,听说原是将军府还没扩建时候的旧址。那时候,老太爷都还没发家呢,所以简陋一些。外面是演武场,旁边这小院子本是备着累了休息用的,不过”

    不过如今将军府已没几个男丁了,更不用说能上战场的。

    老太爷早带着老太太归隐田园,对府里的事情甩手不管,这个演武场当然也就荒废了。

    这些话,白鹭都没说出来。

    但陆锦惜想得到。

    只是这演武场这样大,还这样干净,该是有人时常打扫才对。

    她脚步无声,此刻已经到了门口。

    吃饼的那书童刚啃到第五口,也听见了白鹭那细碎的低语声,不过听不大真切,一时心中纳闷:奇怪,大公子这院子前,从来都是狗都找不到一只,怎么有人说话?

    他下意识地一抬眸,便看见那暗灰的石板上,出现了一对儿精致的鞋尖。

    月白色的衣角垂了下来盖着,一朵一朵遍地金,用细密的针脚勾了,清雅又简单,富贵却也不俗艳,煞是好看。

    书童一下有些发愣。

    “大公子可在里头?”

    头顶上传来一道温软的嗓音。

    书童顿时手一抖,一下回过了神来,抬头看去。

    这一看,立刻惊得瞪圆了眼睛,手里剩下的半块饼立刻掉在了地上,摔成好几瓣儿!

    “二、二二奶奶咳、咳咳!”

    他还没来得及把喉咙里的东西给咽下,又要说话,起身更急,一下就呛住了,憋得面红脖子粗。

    简直见鬼了!

    今天太阳打东边落下的不成?

    他竟然看见了二奶奶!

    书童瞪圆的一双眼睛里,满是不敢相信,但又说不出话来,一个劲儿地咳嗽。

    他有心想要冲进院子里通禀,但陆锦惜的目光,又半点也不挪地定在他身上,叫他连腿都迈不开。

    陆锦惜当然看出了这书童一脸见了鬼的表情,也看出了他眼睛底下藏着的那一分担心。

    心下一时无感。

    她也不等他回答了,只直接从他身边经过,无声地迈入了院子,立刻便有嬉闹的声音传来。

    “大风你别动!你为什么不让我给你洗尾巴?”

    “天啊,我这么好心好意的!”

    “又甩尾巴了,呜,一身都是水”

    “太不听话了,气死我了!”

    “我也是大将军的女儿,你怎么不听我的?”

    一连串委屈的抱怨声,听着格外娇俏,带着十分的灵动。

    陆锦惜顿时循声望去。

    外面的院落很大,里头的也不小。

    地面上都是规整的青石板,缝隙里的杂草被剃得干干净净,东南角马厩里空荡荡地,但前面不远处的水井旁,却站着一匹神骏的高头大马。

    全身黝黑,似在发亮,唯有四个马蹄乃是雪白。

    虽只安静地站在那里,马头却是向上昂起,自有一股凌云的傲气,马身上有许多陈旧的伤痕,看着有些狰狞,却偏偏给人一种峥嵘的气魄。

    完好的右眼卓有神光,可左眼却蒙了一层雪白的阴翳,显得浑浊。

    此刻,有两把小凳子摆在这一匹马身边。

    一个凳子上没坐人。

    另一个凳子则靠着马腿,一个身穿蟹壳青长袍的少年,就坐在上头,脚边放着一只大大的木盆,里面盛满了刚打出来的井水。

    他手中持着一柄大毛刷子,正在给马刷腿。

    听见那一连串的抱怨,少年不由笑了一声,只道:“大风的脾气不好,你别随便碰它,尤其是马尾巴。”

    刚要伸手去摆弄那马尾巴上一把鬃毛的薛明琅,顿时僵住了。

    她穿着赤红滚雪狐毛边的袄子,脚下蹬着一双红色的小皮靴,白皙的小圆脸早成了小花脸,身上更是一片脏污。

    都是刷马的时候溅的。

    “那人家不碰就是了。”

    她可怜巴巴地一瘪嘴,蹲到了一旁,看着少年,见他动作熟练,心里嫉妒的小火花蹭蹭往外冒,只是又不敢说出口,生怕下次就被撵出去。

    于是,只好问点不相干的。

    “大风脾气这么坏,你以前说,它是塞外的一匹野马,那我爹以前怎么收服它的呀?一定很难吧?”

    “刷——”

    少年举着刷子的手,忽然顿了一下。

    陆锦惜站在门口前面一点,一直看着。

    少年的身形,瘦削但挺拔。

    伸出去的手指,即便是拿着半点不雅致的大毛刷,也给人一种修长有力、骨节分明的感觉,但皮肤有些苍白。

    微微仰着头,昏暗的天色,在他一双眼眸底下,投下一片难明的神光,好像是想到了什么。

    陆锦惜看到了他慢慢降下的薄唇弧度,也看见了那明朗的下颌轮廓,以及,因为仰头,变得格外清晰和突出的

    喉结。

    即便他坐着,也能看出他身量很高。

    这架子,看着不像十六岁,倒很似十八十九的弱冠少年了。

    他抚摸着马身上那些或浅或深的旧伤伤痕,声音慢慢地,似乎染上一点边塞寒冷的霜月,吹刮的风雪

    “对着配不上的人,它们才烈。是真将军,何曾需要费力收服?”

第016章第一印象() 
“配不上的人真将军?”

    薛明琅一下不大听得明白。

    其实她读过很多书,自小都是母亲教的。

    在读书上,她也有超乎寻常的天赋,更觉得书中的世界,自来比真实的世界要简单很多。

    比如她父亲,比如她母亲,甚至比如

    眼下。

    书上写,好马遇到明主,就会变得很乖顺。

    这个她能看懂。

    但薛廷之这一句话,明明似乎是同样的意思,可她听起来却如坠五里云雾。

    也许是看不懂这一位庶兄脸上那莫测的神态,也许是琢磨不透这话里藏着的意思。似乎敬佩满怀,仿佛踌躇满志,状若感伤旧事

    薛明琅小小的两道眉皱了起来,咕哝着问道:“你的意思是,我配不上大风?是夸父亲,还是夸你自己?”

    闻言,薛廷之却暂时没回答。

    目光落在那不断游走在马身的大毛刷上,平静又深邃。

    直到一点一点将那些外泄的情绪,收敛下去,他才静静道:“是夸大将军。至于你,年纪还太小。等你长大了,会拥有自己的马,但不会是大风。”

    可她只喜欢大风。

    因为这是她几乎毫无印象的父亲的马。

    尽管它瞎了一只左眼,但据说薛况的宝剑,便是它从千军万马的废墟里衔出来的。

    薛明琅的情绪,一下有些低落起来,精致的眉眼,也垂了下去,长长的眼睫毛盖住了她眼底的神光。

    她慢慢地把手放到了盛满了水的大木盆里。

    如果没自己摸过,她是不知道的,刚从井里打出来的水,其实比外面的空气,要暖和一些。

    “那父亲为什么要给这么好的马,起名叫大风?”她声音闷闷地,“这个名字,太普通了。”

    “大风起,云飞扬;威加海内,归故乡;安得猛士,守四方”

    薛廷之的声音,听起来有一点点的沙哑。

    但是很迷人。

    他的刷子有很合适的力度,仿佛十多年来,这件事已经很熟练。

    “如果你去过塞外,就知道这个名字有多好。”

    “深秋里下雪的时候,戈壁上的黄沙,会被天上掉下来的白雪盖住,像是一床鹅绒。”

    “晚上月亮出来,你站在城墙上,拿个火把一照,四下里都是白。”

    “看不见戈壁的影子,也看不见翻滚的黄沙,满世界只有白雪,只有狂风”

    “你如果骑着它,提着弓刀,在雪野上奔驰。”

    “它把四蹄都甩开,踏在雪上,很重,但会让你觉得很轻。像是携裹着大雪的狂风,从雪地上吹卷而过。等它跑过去,卷起的雪,就会把马蹄的印子盖住,半点看不出来”

    仿佛平直的语气,却偏偏给人一种奇异的吸引力。

    薛廷之说完这些,便没有再说话了,只是摸了摸马头,微微地笑起来。

    “大风”

    薛明琅却一时怔忡。

    他说的,是父亲吧?

    大雪满了弓刀,他骑着马,从城外那一片磅礴的沙雪上过

    院子里,一下没有人说话。

    只有毛刷从马身上刷过的声音,越发衬得周遭安静。

    天穹上的暮色,已经渐渐地盖了下来。

    刷完了最后一条马腿,薛廷之看了看天色,只对她道:“天晚了,虽然夫人病已渐渐好了,你也该回去了。”

    这原是很正常的一句话。

    可没想到,薛明琅一听,却像是被人戳着了哪里一样,一下伸手向着木盆里一拍,“哗啦”一片水花溅起来!

    “不要你管!”

    声音尖锐,神态更尖锐。

    就好像是一枚忽然伸出来的利刺,来得猝不及防。

    方才还算是可爱的一个小姑娘,一下变得有些骄纵蛮横起来。

    薛廷之暗暗皱了眉,隐约觉得最近一段时间,薛明琅都不大对劲,便想要开口询问:“你”

    “咳咳!咳咳!”

    一阵用力的咳嗽声,忽然从门口的位置传来。

    院角的薛廷之与薛明琅,几乎齐齐吃了一惊,回头看去。

    门口处,不知何时已经站着三个人。

    正在用力咳嗽,满脸通红的那个,是书童临安,正在给他们使眼色;另外的两个,自然是陆锦惜和白鹭了。

    在看清来人的那一个瞬间,原本还蹲在地上的薛明琅,一下就站了起来,面上眼底,一时露出惊喜的笑容,衬得整张小脸都明艳了。

    脚下一动,她立刻想要跑过去,像是以前一样,扑进她怀里。

    可就在她第一步迈开的那一刹,当初在窗外听到的那些言语,便在她脑海里回响

    迈出的脚步,瞬间僵硬。

    连带着她脸上还没收回的笑容,也一下僵硬。

    薛明琅站了很久,颤抖了一下,面上的血色一下褪尽,控制不住自己一般,向后退了一步,险些踩到了旁边的木盆。

    盆里的水晃了晃,溅起来打湿了她的靴子。

    陆锦惜自然是在门口站了有一会儿了。

    她本没出声,静静地听着,想知道这兄妹俩到底是在聊什么,可哪里想到,忘了后头还有个坏事的。

    书童临安,就是她们方才在门口遇到的那个啃饼的。

    这会儿就站在后面,伸手卡着自己的脖子,咳嗽得面红脖子粗,只是陆锦惜转头来一看,便能轻而易举地看见他稚嫩的眼底,那掩饰不住的心虚。

    明摆着是生怕院角那两个孩子说错什么话,所以关键时刻咳嗽提醒。

    陆锦惜瞧着他,唇角微微勾起,是个带着淡淡凉意的笑容,半真半假地夸了他一句:“对主子,你倒是很忠心嘛”

    临安顿时吓得心跳加速,冷汗狂飙。

    他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更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什么,只好朝着这一位传说中的二奶奶,露出了一个尴尬的、看似憨厚的笑容。

    哼。

    一个假装老实的。

    陆锦惜心里冷哼了一声,倒也懒得跟他计较,直接搭着白鹭的走,就朝那角落里走了过去,第一眼便看到了薛明琅,顿时皱了眉。

    方才隔得很远,也看不大清楚她身上是什么情况,如今近了才看清,一身的泥污,袖口都湿了一半。

    这天气可还冷着,残冬未过。

    一个七岁的小姑娘,怎么搞成这样?

    她把自己披着的雪狐裘斗篷一解,走到她身前,就想要给她披上:“天气这样冷,出来不多加件衣裳也就罢了,怎么还——”

    “不要你管!”

    可还没等她走近,薛明琅便突然大叫了一声。

    她身子紧绷,抗拒地看着她,像是注视着什么敌人一样,眼眶一下变得通红,可眼神里又飞快地掠过了什么。

    在陆锦惜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直接一把将她推开,拔腿就跑:“我不要你管!”

    “琅姐儿!”

    站在陆锦惜身后的白鹭,根本就没料到这一出,愣了一下,才伸手想去拦。

    可薛明琅穿的本就是灵便的小靴子,跑起来很快,哪里是她来得及拦的?

    只这么一错,薛明琅便一阵风似的,跑出了门去,不见了影子。

    这可大大出乎了陆锦惜的意料。

    她手中还拿着那刚抖开的雪狐裘斗篷,慢慢转过头去看门口,眼底闪过了几分费解,又有几分深思。

    远山似的眉,慢慢地拧紧。

    虽只是那么片刻的接触,可陆锦惜已经看出来了,薛明琅对她竟然很抗拒,甚至脱口而出就是“不要你管”,一下炸了毛。

    没记错的话,下人们对琅姐儿的评价,可不是这样。

    知书达理,娇气虽有,却只比璃姐儿活泼一些,断不至于顽劣乃至于叛逆。

    陆锦惜沉思了片刻,只把手中的斗篷递给了白鹭,道:“她好像不大愿意搭理我,你追出去看看,千万别出事。找不到人,就拿对牌,满府给我搜。”

    “是。”

    白鹭这会儿也是心惊肉跳呢,忙接了斗篷,半点不敢耽搁,直接出了门去追薛明琅了。

    书童临安看着这发展,一下不知所措。

    他在原地站着不是,跟着去找似乎也不是,急得满头大汗。

    可院子里剩下的两个人,却好像都没有搭理他的意思。

    薛廷之是根本没想到,陆锦惜竟然会来。

    以前在府里的时候,他只远远看见过这一位大将军的嫡妻几次,可她是从来不靠近这一座院落的。

    好像对她来说,这里是一个禁忌之地。

    原因,薛廷之是知道的。

    他手往简单的木凳子上撑了一下,才不大稳当地站了起来:“夫人”

    还是刚才那样微微带着沙哑的嗓音。

    但是藏着一点惊异,还有一点警惕。

    陆锦惜听出来了,打量他。

    站起来之后,果然很高,竟比她要高过大半个头去,只是左足微微有些跛,让刚刚慌忙站起来的他,看上去有些狼狈。

    长眉如剑,自有一股锋芒气在。

    挺鼻薄唇,并着狭长桃花眼,又藏着一段很隐约的名士风流。

    也许是曾跟着薛况,在边关待过,也或许因为他是胡姬的儿子,这一双眼底,藏着一种别样的气质,交织着中原江南的烟雨与塞外的大漠沙雪。

    矛盾。

    并不简单。

    几乎是在对上这一双眼眸的刹那,陆锦惜便感觉出了他看似单薄的身躯里,藏着的千刀万剑。

    欲敛锋芒,却因此锋芒更露!

    夫人?

    叫得这样生疏。

    陆锦惜迎着他的目光,面上没有什么表情:“看起来,你不大喜欢我。”

    “”

    薛廷之一怔,一时竟不知应该怎么回这一句话,只觉得心底有一股奇异的忌惮生了出来。

    陆锦惜打量他的目光,浸着点凉意。

    偏偏她本人是极温和的,又半点不觉得迫人。

    见他如此形状,像是不知如何是好,她又慢慢勾了唇角,含着笑意,半似玩笑,半似安慰,和缓道:“不过放心,我也不大喜欢你的。”

第017章庶子的书房() 
不过放心,我也不大喜欢你的。

    太坦然,也太直白。

    说这话的时候,她面容柔和,眼角眉梢都带着点光彩的笑意。

    甚至声音,都轻得像是原野上飘过的一片云,吹过的一阵风,那一时的感觉,叫人有些温暖的错觉。

    薛廷之的手,因为刷马才在井水里浸过,此刻冷风一吹,就有些发东冻。

    他素来是又敏锐又聪明的人,可陆锦惜这一句话,却罩着一层迷雾,叫他分不清是真是假,是善意,还是恶意。

    十一年了。

    他在薛府已经很久。

    久到几乎就要忘记旧日那遍地横流的鲜血,冲上云霄的哭号,还有年幼时脚后跟处那钻心的剧痛

    每日读书,写字,刷马。

    只有偶尔见天气好了,才会悄悄携了临安,自角门出去,走走那一大片繁华的街道,看看满京城的热闹

    一日一日,从无例外。

    作为将军府的掌事夫人,陆氏是从不关心他死活的,也不曾对他的存在,多置一分言语;

    作为一个胡姬所生的庶子,他亦从不离开自己这一亩三分地儿太远,更从不对府里任何事发表议论。

    十一年来,相安无事。

    即便平日薛明琅喜欢朝他这里跑,可夫人也都是教训过了就完,这还是头一次,她自己个儿出现在这里。

    往日隔得远,他不曾真切瞧见过陆锦惜的容貌。

    到了方今,才知道,这果真是京城一等一的美人。

    只是瞧着那精致五官里面蕴着的一股神气,不卑不亢,反有一股刚柔并济的味道,倒与传言不大符合。

    不过

    天下被藏起来的真相那么多,遇着一个与旁人议论略有不同的陆锦惜,也没什么值得惊讶的。

    薛廷之沉默了良久,才躬身道:“母亲说笑了。母亲不喜欢我,实乃寻常之事,但儿子断断不敢对您有所不敬。”

    从“夫人”到“母亲”,这改口

    若细细追究,那胡姬的死,到底能也陆氏攀扯上几分关系,可他这声音与神态,竟无半分勉强的意思。

    一身的坦然,一身的从容。

    瞧着,竟然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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