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筝歌-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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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堂下哄笑一片,他伸手轻拽她的裙裾,示意她不得无礼。

    谁知她竟丝毫不觉得做错,面不改色道:“先生,凤凰于飞,写的是凤和凰相偕而飞,百鸟簇拥跟随,就像君子爱戴天子一样。本篇明明写的是夫妻间的合欢恩爱啊”

    那老先生沉着脸瞧着她,她鼓足了气正视回去,范文采在一旁只觉得尴尬至极,只好连忙起身替她认错道:“小妹少不更事,出言冒犯先生,还请先生——”

    他话到一半,老先生突然仰头笑了起来,惹得众人皆是莫名。

    只见老先生踱步过来,拍了拍她的肩膀道:“因尔所见,得尔所悟哟,哈哈”

    边说着,边瞟了一眼伫在一旁的范文采,眼中满是笑意。

    她浑然不知这老先生话中的意思,愣愣地挠头,身旁的他却早已脸红到了耳根。

    “先生堂上说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自出了学堂,她便开始缠着他求解,谁知他板着脸,一副生气了的模样,压根不打算回答她的问题。

    “好了,哥,我知道今天这样不对,但先生也没有怪我啊”

    “你还知道认错?”他故意提高了几分音量。

    “我真的知错了”

    她又开始像个小鸵鸟一样低着头,声音软软的。

    他心中宠溺万分,嘴上却毫不客气道:“罚你回家抄女训。”

    “哦,”她答应着,脸上仍是苦恼的表情,“先生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为什么你听了会脸红呢”

    “有空想这个,不如好好想想回家抄书要抄到几时吧。”

    他边敷衍她,边在心里偷笑着,幸好她不是大智若愚,幸好她没有听明白。

    万历岁丙午

    “‘杨家有女初长成,养在深闺人未识’。如今我范家也有女一枚初长成哟”

    范楠靠在床上,脸上泛着病态的潮红,只是慈爱地摸着她的头顶。

    范文采和范文程二人皆跪在地上,唯有她坐在床边,紧紧握着范楠的手。

    “爹爹”

    “如今你已到了适嫁的年龄了,为父给你寻了一门亲事,对方是辽阳卫都转运盐使司都同知之子,家境殷实,为父见过一次,相貌品行皆是不错的”

    跪在地上的范文采先是一惊,没想到父亲竟是要将她嫁出去

    她泪眼婆娑,啼哭道:“我不要嫁,我要在家守着爹爹”

    “女儿大了,哪里有不嫁的,你娘走得早,她生前一直嘱咐我要给你寻一门好亲事”

    范楠甚少拿母亲来糊弄她,他一直骗她说,她是他的原配夫人生的,可惜她不到两岁的时候,她母亲便去世了。

    她还在抹着眼泪,声音梗咽:“不嫁,不嫁”

    他听着她的啜泣声,不觉得一阵心痛,冰冷的底面好像将寒意都传到了他的身上一般。

    “此事就这么定了,你就是不愿意嫁也得嫁!咳咳咳”

    范楠说完,突然一阵猛咳嗽了起来,原本跪在地上的二人连忙爬起来扶着范楠,满目焦急担忧之色。

    “父亲——”

    他只是摆摆手,推开了两个儿子道:“你们去,为父无碍。”

    她原本以为爹爹只是在吓唬她,只是因为她太调皮太贪玩了,也许只要她撒撒娇,爹爹就不会把她嫁出去了,爹爹舍不得让她嫁人的

    谁知眼下,当真连哭闹的力气都没有了,都没处使了。

    爹爹老了,爹爹是真的要将她嫁出去

    出嫁那日,正直初秋。

    她穿着红艳艳的嫁衣,麻木的就像灯影戏里头的皮偶一样,任由着别人摆布。

    嫁人对她来说一直是一件很遥远的事情,可她现在却正穿着嫁衣,即将要嫁到辽阳的官吏家去,嫁给一个她素未谋面的男人。

    她心里很乱,理不出个头绪来。爹爹为什么要着急着将她嫁人,她不知道,为什么她要嫁给一个她从来没有见过的陌生人,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她不能嫁给自己喜欢的人

    喜轿一路从沈阳抬到辽阳,一路上吹着婚庆的唢呐,她头盖喜帕,听着无比刺耳。

    她闷在轿子中,只觉得胸闷郁结,于是揭下喜帕,将轿子侧边的轿帘掀开透气。

    谁知刚掀开轿帘,就瞧见了他。

    他也换上了喜庆的衣服,骑在高高的马背上,马脖上还系了红绸,可瞧他的神态却看不出一丝欣喜来。

    他不开心吗?为什么不开心?眼前明明是一片热闹喜庆的景致,可仿佛落在他的眼中,却像是一片荒凉。他的目光看起来竟像是责备。

    她默默地放下轿帘,脑子里却想起了她跟着他在书塾读书的日子。

    “因尔所见,得尔所悟”

    她默念着当初老先生说的那句话,她一直没有弄懂的一句话。

    因尔所见,得尔所悟哟。你所看见的便是所想到的因为心中想着爱人间合欢之景,所以想到“凤凰于飞”之意吗?

    如果真是此解,那么他呢?他为什么脸红?为什么一直不肯告诉她?

    她“哗”地掀开轿帘,这动静惹得骑在马上的他也侧目望向她。

    四目相对,仿佛一瞬间,所有的感情都苏醒了起来。

    “哥,你带我走好不好?”

    她原本想对他说很多,很多很多,最后只化作一句——

    带我走好不好?

    她盯着他嘴唇张合,仿佛在说,“好。”

    他没有食言,真的带她走了。

    明目张胆地拉她下了喜轿,也不知是哪来的勇气,也不知是哪来的冲动。

    他看着她精心画过的妆容,不由得一阵心悸,幸好幸好他迈出了这一步,没有让她就这么嫁给别人。

    他驾马带着她,一路疾驰,像是逃亡一般。他甚至在想,如果可以,他倒真希望能带她亡命天涯。他将她环在胸前,一低头便能闻道她发间若有若无的清香,天知道他等待这样一低头的温柔,等待了有多久。

    脑海里满是她每日与他生活的点滴,她恼人的样子,读书的样子,习字的样子,撒娇的样子,欢喜的样子,失落的样子,倔强的样子。她也许和世上所有邻家碧玉一样,只是他偏偏就是被她的样子所吸引。

    兄妹他从来没有真正的把她当做妹妹,他陪着她一起长大,有太多美好的回忆。从十五年前,那个战袍飞扬的背影消失在沈阳城的那一天,他再没有把她剔除出自己的生命。

    一路上,多说什么都是徒劳。他与她一路过来,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只要她不再是他的妹妹,所有的感情都成了顺理成章。

    他也不知道要带她去哪,跑到马儿也累得粗喘,他终于在一条溪涧边停了下来。

    她的嫁衣很不方便,得提着裙裾才能走动,头顶上戴了许多繁琐的饰物,沉重重的,束缚得她难受极了。

    他用荷叶给她盛了干净的清泉,因为今天要忙一整日,间隙定是没有时间方便的,所以喜娘特地交代了她不要喝水。到现在早就渴到不行,仰头喝了个干净。

    他们找了块石头坐下来,周遭的景色居然出奇的美。倒真有几分王维笔下“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的意境。

    “哥,你说回去以后,爹爹会不会大发雷霆”

    他一手揽过她,正陶醉这份难得的宁静,她竟十分不识趣地打断了他。她的老毛病又来了,一问便是一连串的问题。

    “哥,你还记得原来书塾先生对我说过的话吗?他的话中之意,我想到了哦”

    “哥,我是不是很聪明?”

    她当真是聒噪,听得他一阵心烦意乱,谁知她仍然一脸毫无所觉地继续说道:“哥”

    他不由分说,一低头就吻住了她叽里呱啦说个不停的小嘴。

    “唔”

    迷恋了如此久,终于是尝到了。他想。原想浅尝辄止,可是却仿佛尝不够,只觉得就算老天要让他用余生换此时片刻的美好,也是心甘情愿。

    她的粉拳捶在他胸前,他却伸手逮住她柔弱无骨的小手,摁在胸前。

    这对她来意味着什么,他不知道。

    他只知道,此时此刻,便令此生足矣。

    ****

    范楠正负手在屋中踱步,脸上的神色说不出是喜还是忧。

    “父亲,您先坐下来,大哥不是不知分寸的人,他一定会带姐姐回来了。”

    一旁的范文程甚是担忧,怕范楠怒火攻心,只有不停地安慰着。

    范楠一言不发,对他的话置若罔闻,他也无法,只好陪着范楠一起等。

    他们回到沈阳已经是深夜,路上的更夫已经敲过了三更。

    家中气氛死寂,跨进屋时,他仍不忘紧紧握着她的手。

    他知道,有些事情,迟早要面对,有些事情,无法逃避。所以回来的路上,他就已经想好了,哪怕被人唾弃也好,他也要说出来。

    她跟在他后面,怯生生地走进来,结果范楠并没有和预想中一样大发雷霆,而是扫了一眼他们紧握的双手,皱紧了眉头。

    “父亲,我有话要说”

    “文采,你知道你今天做了什么吗?”

    “我这么做是有缘由的。”他冷静地应答着。

    范楠冷冷笑了一声,“这个秘密,我藏了十五年,原本打算带进坟里,化作黄土也就罢了。没想到今日,你们终究要逼我说出来。”

    他心头一震,手上握着她的力道也不由得加重。

    “筝儿,你可知,你为何会说女真话吗?”

    “不知。”

    “因为你是女真人的女儿。”

    范楠语调没有一丝波澜,仿佛这番台词早已在脑海中练习过了千遍万遍。

    范文采有如五雷轰顶一般,不敢相信事情竟会是这样的起源。虽然他一度追问过父亲,可他从未将这些透露给他过。

    女真人她竟然,真的是女真人的所生。

    “爹爹”

    “我不是你的爹爹,你日后也不用再这么喊我了,至于你和文采,你二人若是彼此心仪,大可光明正大的在一起,不用避讳任何。”

    她脑中轰然一声,所有意识都归为空缺,不可置信地看着范楠。也就是一秒钟的事情,她身子一软,便昏厥了过去。

    她沉沉地醒来,他和范楠都在床边守着她。

    “十五年前,你被人从你生母手中掳走,我将你收留了下来,你是你母亲和女真人生下来的孽种,所以李家不能留你。我祖上曾有愧于李家,不但如此,家父又曾受过李家恩惠,所以,李家的恩情,我不能不报。”

    “李家是什么人?我生母又是谁?”

    “镇辽二十余年的辽东总兵——李成梁。当年将你交到我们手上的,是他的二子李如柏,曾经的贵州总兵。而你的生母,是他的六夫人。”

    是啊,在大明又有谁敢自称李家?唯有那个名震关内关外的李成梁了吧

    在沈阳长大的她,并不是不知道李成梁这号人的,但毕竟太遥远,太陌生了。

    李成梁,李如柏,六夫人这一个个名字涌入她的世界,仿佛眼前有白茫茫的一片浓雾,总是驱散不开。

    “那我的生父呢?我的父亲是谁?”

    范楠沉默了。她的生父是谁,他不知道。李家人没有告诉他,他担惊受怕了十五年,可这十五年来,李家人也没有来找他,就连六夫人,也没有来寻找过这个孩子。就在他以为他可以安心了,可以将这个事实一直隐瞒下去时,却没想到

    此时此刻,他要如何告诉她,其实她不过是个弃婴,是个孤儿。

    造化何止是弄人?

    “你从前就不许我去赫图阿拉,你和爹爹一样那么恨女真人,你也不会要我了,我知道你也不要我了”

    她忘了该怎么流泪,只是死死拉扯着范文采的衣襟。

    他想开口说些什么,最后还是败下阵来。她捂着耳朵拼命摇头,语无伦次道:“你答应过的,就算是到死也不要告诉我,我不想知道,为什么要告诉我”

    他原本想拥她入怀的手僵在空气中,一切显得那么突兀和不自然。他想不出什么言语来安慰她。他开始后悔,如果没有迈出那一步,如果没有自私地想要带她走,至少她会比现在好过一些。

    上一刻,他们还那么美好。这一刻,早已天翻地覆。

    “你为什么会说女真话呢,难道你是蛮子?”

    “你的眼睛也和我们的不一样哦,好奇怪。”

    “你长得一点都不像沈阳城里的姑娘,倒像酒楼里流连的那些胡姬!”

    她好像睡了很久,久到几乎可以将长达十五年之久的记忆重新翻出来重温一遍。

    陷入一个很长的梦靥中,难以自拔,只能徒劳的挣扎着。

    她决定逃跑。

    这一次,是自己一个人流亡,没有人会带她走。也他会去找她,只是她知道,他再不会,再不可能带她走了。

    只因为她和他不一样,她是关外蛮夷人的女儿,她是他的仇敌。

    她不会骑马,只会骑小骡子,于是她草草收拾了行囊,没有丝毫犹豫,没有丝毫滞怠,乘着月色离开了沈阳。

    她不识路,便沿着马市一路走,也不知道何处才是归处。

    也许她应该去赫图阿拉,以前就一直很想去赫图阿拉,现在她才明白,原来这是一种类似血脉般的向往之情。其实老天一直在暗示着她种种,可惜她从未上心过。

    这是第七日,她筋疲力尽,身上的干粮也早已吃光了。

    原以为入夜之后,马市上便不同白天般熙熙攘攘了。谁知越是到了晚上,马市越是热闹非凡。

    草帐外点着篝火,几个女真人围着圈坐着,有吃有喝,有说有笑。

    烤羊腿的香味儿直在她鼻子周围打转,她吞了吞口水,小心翼翼地在在一旁的老魁树下坐了下来。一夜的颠沛,她也已饥肠辘辘了。

    远处一搁老头儿拄着拐杖走了过来,闻道了这边的烤肉香,笑眯眯地靠拢过去,“几位爷赏点吃的呗?”

    “给是成啊,但总没得天上掉馅饼吧?”

    旁边一人附和道:“是啊,你得让爷几个瞅着开心,爷才能给赏啊!”

    “几位爷何必为难老朽这介穷酸书生呢?”

    其中一位颇为年轻英俊的男子从人群中站了出来,周围的人纷纷恭敬地退让开来,看来是身份非比寻常。

    “即使书生,想必有几分文墨,不如就即兴作首诗吧,如何?”

    那老头儿眼珠子骨碌地转了两圈,清了清嗓子,开始念道。

    “累累椎髻捆载多,拗辘车声急如传。

    外邦儿妇亦提携,异装异服徒惊眴。

    待外旧有规,近城廿里开官廛。

    外货既入华货随,译使相通作行眩。

    华得外货更生殖,外得华货即欢忭。

    内监中丞镇是邦,连年峰火疲征战。

    兹晨何幸不闻警,往事嘻嘘今复见,

    外邦安宁斯人福,载酒招呼骑相殿,

    寒威懔懔北风号,不顾尘沙扑人面。

    严申互市勿作伪,务使外邦心有羡。

    群酋罗列拜阶前,仍出官钱共欢宴,

    令其醉饱裹馂余,归示部落夸恩眷,

    朝廷有道将领贤,保尔疆土朝赤县,

    肉食酪浆如不充,常来市易吾不谴。”

    摇头摆脑的一首诗作罢,可把那几个女真人给看傻了眼儿。唯有站出列的那位俊朗非凡的少年,倒是颇为赞许地点头。

    扬手对后头的人道:“作得好,赏!”

    他如此一说,后头的人皆跟着起了哄,不仅是赏了酒肉,还有不少稀奇的玩意儿。

    这都能得赏?她见状,心中十分气不过,也没管那么多,几步走到那老头面前,指着他的鼻子骂道:“你骗人!”

    “姑娘何处此言?”

    她有转身面朝那少年,趾高气昂地说:“瞧你像是懂诗文的人,没想到竟连这首诗都没有听过。”

    他有些讶异和不解地瞅着她。她饿的几乎前胸贴后背了,所以也不管三七二十一,解决温饱问题才是最要紧的。

    “这诗哪里是他作的,这分明是正德年间辽东巡抚李贡写的!”

    那老头一听,便蔫了一般,脸色难看极了。

    她仍旧鼓足了气道:“偷用他人文章,来骗吃骗喝,实在可耻!不仅如此,还擅将此诗原作中的用词美化润色,颇有谄媚之嫌。”

    “借鉴借鉴,岂能叫偷”他摆手辩解着。

    “好你个老家伙,敢诓我们!”边上有几个女真人啃着羊腿,一听这话,撸起袖子就要过来找这老头儿麻烦。

    却被那少年拦住,他笑的十分清雅,有如四月里和煦的春风一般,沁人心脾。

    幸好是在夜里,不然她真怕自己会被他的笑容给蛊惑了。

    “想不到姑娘竟是如此有文采之人,在下敬佩。”

    她也学着他的样子,谦虚道:“不敢。”

    只见他缓缓递出左手,笑得愈发温柔,“我叫叶君坤,你呢?”

    “我我没有名字。”

    “人生在世,怎么会没有名字呢?”

    “名字很重要吗?”

    面对他一个又一个的问题,她摸摸肚子,有些犯难。

    “我可以告诉你我的名字,不过,在那之前”她舔了舔嘴唇,“可不可以先给我一些吃的?”

    他朗声大笑了起来,立马招呼人来给她准备了些烤好的羊肉。顺便递给了她一把羊皮匕首,用来割羊肉。

    “我们吃的都是半生的,这些是全熟的,不知合不合你胃口。”

    她蹲在火堆旁狼吞虎咽,顾不上答他的话,只用力点了点头。

    瞧见她这副模样,他不由得好笑了起来,轻拍她的后背,“慢一些,该不消化了。”

    他一直陪到她饱食餍足,周围的那些女真人早已不见了踪影,唯有他二人。她伸出袖子揩了揩嘴上的油,一点儿也没有大家闺秀的模样。

    他仍是笑,笑着说话,笑着看她。

    “吃饱了,不如去河边散散步吧,一口气吃下去这么多,若不消化掉,晚上该闹肚子了。”

    她有些警惕地看着他,毕竟他是陌生人,从未相识的陌生人,她不敢轻易相信他。

    “放心,我是好人。”

    也不知这句话有什么神奇的力量,竟然真的起了安抚的作用。她没有再犹豫,牵上骡子,跟着他去河边散步。

    拱桥月下,他们席地而坐,月光洒在河面上,泛出层层银光。

    “现在可以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了吧?”

    “筝筝。”

    “没有姓氏吗?”

    “没有。”

    她冷冷地回答着他。

    “我认识一个姑娘,她和你很像,也住在沈阳城里的,闺名也作筝筝。”

    她侧目去望他。

    “不知道你认不认识她,她姓范。”

    她瞪大了眼睛,只见他说得稀松平常,丝毫看不出说谎的模样。

    “你认识她?”

    他点点头,眸子清亮透彻,皎洁如月。

    “听说她独自离家了,所以我一直在这里等她,等了已有七天了。”

    “你为什么要等她?”

    “因为她的出走,她的爹爹忧郁成疾,她的哥哥茶饭不思。所以她的弟弟希望能找到她,带她回家,家人团聚。”

    她心中一空,顿时心中的酸楚翻涌而出。

    “你是谁?”

    “我是叶君坤啊。”

    他的笑容在夜幕下,透亮如星辰。

    他邀她去帐篷里休息,她拒绝了。于是她独自在河边坐了一宿,他没有陪她。

    吹了一夜凉风,自然是要感冒的,她也没有幸免。不过,至少让她清醒了一些。

    第二日初晓,他起床来河边洗脸,她出声问他:“今天呢?今天还要继续等她吗?”

    他抹了抹脸上的水珠,“也许等,也许不等。”

    她顿了顿,思绪飘远了片刻,突然对他说道:“你是女真人,那你能带我去赫图阿拉吗?”

    “赫图阿拉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好。”

    “即使这样,我也想去看看。”

    可是,他最后还是没有带她去赫图阿拉,他说:“我还要等那人来呢。”

    “只怕她不会来了。”

    “我是信守诺言之人,既然答应了朋友之托,便不会出尔反尔。”

    “如果她一直不来呢?”

    他苦笑,“那我只好边烤羊肉,边等她来。”

    “好吧,你继续等吧。我要走了。”她骑上骡子。

    他塞给她一袋子碎银,还有那把羊皮匕首,“女孩子家,在路上肯定用得到。”

    她没有拒绝他的好意,却也没有回家去,而是继续走走停停绕着圈。饿了,就吃点干粮,累了,就投宿客栈。她带着他给的匕首到处游走,贴身携带,那把匕首上刻着一个隶书的“皇”字,她一直不明白这个字是什么意思。

    又这么奔走了数日,后来她累极了,抱着一丝侥幸去了马市,没想到他居然还在那里。

    “你真的还在等?”

    “是啊。”

    “真有毅力。”她心中有些过意不去。

    “今天要不要吃烤羊肉?”他问。

    她冲他笑着,拿出匕首来在他面前晃着:“要,我要全熟的羊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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