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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挂墙头的女杀手-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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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番如何?”

谢阿弱似乎早听见他脚步声响,只是痴剑,所以不肯应付,这会剑使完,方才笑道:“难道还有魏园杀不了的人 ?'…99down'我可不想砸了你的金字招牌!”

他微微皱眉,道:“招牌什么的,并非我刻意为之,杀人也并非我所好,可要海澄天清,又不得不如此。”

“你总爱说些高深的话,我也听不大懂,但是我只晓得极倦极累时,我只想赶回魏园,尤其是这腊月寒冬,只想回来燕子坞消寒。”

她说得天真诚挚,令人心上生暖。齐三公子忍不住道:

“可是这深更半夜,没有人备炭,燕子坞冷寒,你不如去我的三希斋先睡一觉罢?”

兰若阁有三希斋、随安堂两处置了床帐,齐晏不好女色,能登堂入室者还未有,谢阿弱却不以为有何不可,不过是三希斋上睡半宿,又何妨呢?

她不曾拒绝,剑收入鞘,笑着应好。

“三希斋旁边的无倦堂,常年有热泉,你先去沐浴罢?”齐晏又添了这话,就穿廊步回兰若阁随安堂了。

一夜一处,共阁兰若,难再矣。河岸的笛声吹得呜咽,宛转得荡波去,粼粼惆怅。他也许该下流些,百无禁忌,做所有他心底想对她做的事情,挽留她在身边,哪也不许去!也许那样就不会有今日的伤心哩。

四时变换,光阴流转,他身畔再也不会有谢阿弱这个人,她已一缕魂魄归天,倾尽珍宝,亦不可再得。但他终于不甘心,弃了笛子丢到江上,随波逐流,又驾上马,星夜前往苗疆。

自古苗疆多异术,起死回生,召魂还命,想必易如反掌呢!

可他没日没夜的寻访了那些寨子,却无一不是落空,他直想放火烧了这些徒有虚名的巫者居所,让他们晓得,若无把握万不可给人期待又教人落空,齐三公子自阿弱死后,亦只有这些期待供他一念撑着,不然真想同她一块落崖!哪怕要弃魏园众人而去,哪怕要摔得粉身碎骨。

终于,他寻到了深山老林一处叫桐木关的寨子,寨里白衣女巫,面貌清秀,灵气逼人,问了他许多话,最后请他留在寨子宿上一夜,次日清晨便送来一个红匣木雕,口口声声道,这是阿弱托梦给她,令她照着梦中魂魄模样雕出来的!

齐晏推匣展看时,才一眼瞧清那黄锦中肖似谢阿弱的木雕,就不免又惊又喜,但那女巫却欲擒故纵、极力劝他道:

“这还魂之术,须用巫毒之木,沾上心系魂魄之人的热血,日日涂抹,兼以孔明灯入天,递了消息,方召魂归来!可此法虽如了意,行术之人却也将深中其毒,恐有性命之虞,万望慎重!”

齐晏哪里还顾得上那许多?他已深信不疑,只要谢阿弱魂归魏园,哪怕要他的命也在所不惜!

那日,他骑着马,将巫毒木雕捂在怀里,终于离了苗疆。只是他未曾看清那苗寨子里的女巫,哪里是神灵附体?不过是得了他的仇人相助,狼狈为奸,要同致他死地罢了。

37多情笑我

魏园天寒,又落了雪,寒涧生冰,枯枝芦竹,几只不晓得避寒的白鹭,皆在滩旁瑟缩,远山芦草的积雪,清冷其境。

过院穿廊,薄娘子避寒衣厚实,一身真红色金银错织的外袍踏在雪里倒是醒目。只是不知他是为了应他三郎这几日大红装扮的景,还是纯粹想在这寒天冻月添抹热闹红色?但见他一路搓着手取热,一边琢磨着今日该吃顿火锅暖暖胃。

话说这薄娘子于妆扮、于烹调都颇有心得,若是女儿身,当是不可多得的贤妇,既是男儿身,当是不可多得的——恨事!连他自己都恨哩,恨不得一清早醒来就重投了胎,生作清水女儿家,去和那世上泥作的男儿。

既想到这吃火锅,当有好器,薄娘子一早拣出个炭盘鼎,他这鼎倒不是什么贵重物,不过粗制青铜,但别致在鼎三足间加了炭盘,若生起炭火来,自是当仁不让的上好火锅器!此外他还托得魏园管事的,给他寻了一篓子新炭,保管火烧得旺旺的,涮它十锅百锅的不在话下。至于时蔬鲜肉,他倒也费心亲自操持了一清早,拿他的飞剑将各色食材削得那个眼花缭乱——上山新打的麂子肉细腻鲜美、片片薄如雪,散在黑釉葵花六瓣口瓷盘上,直如一景,还有那各色菌菇野菜,皆被他澄洗得水灵灵的,在绘松针青瓷盘上铺成了山林……

既有好器,更须良朋,薄娘子想到的自然是宁晓蝶和阮娘,但他想着三人不够热闹,还想把桑香那个“贱人”一块叫上,给她好好摆摆鸿门宴……

既寻思定夺了,他便先是去寻阮娘,谁料到了阮娘那,她住处的小婢只说她往乐馆去问话了。这魏园出了命案,薄娘子倒是晓得高高挂起的道理,可阮娘却是学人家食君之禄、担君之忧了,想必是要为三郎省些功夫呢。薄娘子想了想,这火锅都齐备了,访人费事些也无妨,便往乐馆走了。

乐馆,厚厚蒲草编作丈余高的遮蓬竖起在这廊道外,拦住风雪,廊道边上都点了炭盆火,可这地方仍是阴冷,不知是因为薄娘子抄了条近道,还是因着这冷枫儿死在这乐馆,阴魂不散。薄娘子正要举步,却闻见了一股子重香,这香味何等熟悉,不正是三郎身上的么?可他未曾见着齐三公子,倒瞧见了桑香这娘们正倚在长廊转角边上。

只见她着一身紧袖素衫,脸上没有了前几日那番在伎馆以色侍人的媚样,反倒是淡淡眉眼,淡淡情绪,再加之身上那香,令薄娘子不由寻思,这娘们也当真是像谢阿弱了!难怪三郎中了她的迷魂计,再闻着她身上这香,薄娘子不由怀疑,昨夜还指不定她怎么跟三郎在帐子底销魂呢!真是可恨可气,偏她有这样的鸿运,生就这张脸!

桑香亦瞧见他来了,只是略将指头比在唇边,作了个噤声,薄娘子不晓得是什么乐子,只缓轻了步子,上前去,共桑香停在一处,远远的似有人声对谈。二人武功皆高强,倒能灵识强辨,隐隐约约听得好像是月娘与珊瑚在房内说话的声儿。

但听珊瑚道:“月姐,她死了,我高兴极了,她终于不会在这魏园里四处招摇,让我爹蒙羞!”

“你千万不要同别人说这话了!”月娘颇为紧张,珊瑚却百无禁忌道:“怕什么,我倒以为她死得好呢,相比于她,我更喜欢月姐你,你长得像我娘,脾气也像,我记得我娘就是风风火火的,直来直往,哪有那么多花花肠子!我不明白当初爹娶她,到底看上她哪一点,不分青红皂白就带回魏园里来,不就长得好看些?又楚楚可怜的,爹救了她一命,她就巴巴地要以身相许!爹也真是心软,看她无依无靠的,就让她跟着了。她要是知恩图报倒也算了,可她偏偏是个狼心狗肺的,嫌魏园寂寞,就到处招惹是非!爹爹那样的人,容着她,我却不会容着!这下好了,她总算被我治死……”

却听珊瑚这个死字还没落地,却被人捂住了嘴,月娘急声骂道:“你怎么这样不懂事,喊得这样大声,惟恐天下人不晓得?珊瑚,月姊要你发誓,这话可千万不可同第三人说了,万一,万一隔墙有耳,只怕你爹都保不住你!”

“保不住就保不住,我忍得辛苦,这下才痛快呢!”珊瑚任性挣开,月娘却哀叹:“你说得倒轻巧,冷枫儿一条人命,难道竟不值钱?就算她的命不值钱,你的命呢,你才多大呀,难道就想去那冷嗖嗖、阴仄仄的棺材里睡一辈子?”

“月姐你别说了,怪吓人的!”珊瑚终究还是个小姑娘,也晓得怕了,月娘哄她道:“这会晓得吓人了,总之这话万不可同第三人说了。”

那珊瑚嗯嗯几声,二人扯了些闲话,方被月娘送出门来。桑香共薄娘子退避去了,薄娘子方要开口,桑香却轻声道:

“还有人呢!”

薄娘子这才听见月娘房里又走出个芊儿来,这芊儿不在峻哥儿院里,怎么跑乐馆来了?薄娘子略一沉吟,想起这芊娘原是乐馆舞伎,这间房原是她的,她嫁给峻哥儿后,那房间空了,却也没腾出来给旁人住。而那月娘想必就是看上这间房里清静,才同珊瑚说话的,谁料那芊儿却早是躲在房里?想必她已将月娘同珊瑚二人的秘谈听得一清二楚!

等这芊儿亦走了,薄娘子方才问桑香道:“你说她会不会去将此事禀报齐三公子,邀邀功?”

桑香淡淡看薄娘子一眼,道:“邀不邀功倒不见得,禀报是一定会禀报的,她那样别有用心的人。”

薄娘子听不大懂桑香的言语,她却一霎含笑道:“你找我作什么,莫不是要我去练刀舞了?”

“练刀舞谈不上,带你去吃点好的补补身,这几日伺侯三公子想必辛苦极了罢?”薄娘子阴阳怪气地揶揄,桑香也不计较,只是颇有兴致道:“吃什么好东西?”

“山里野味,各色鲜美,保管你吃到自己的舌头都想吞下去!”薄娘子眉飞色舞,桑香却觉得这家伙骗技拙劣,明摆着是想折磨她,这几日她同齐三公子形影不离,他们几个怎么会不生疑?又怎会放任着不问个清楚?

桑香正要应话,却见阮娘从廊道另一头风风火火地来了,远远地就喊道:“桑香你这狐狸精,害我一番好找,你居然躲到这地方来了!”

阮娘走近了愈发劈头盖脸地道:“看来我们仨接你进魏园,是名副其实的引狼入室啊!你给我好好说说,你是怎么爬上三公子的床?还把他迷得神昏颠倒的!你倒是下手快!是不是以为一日得宠就能爬到我们几个头上?竟然连我也不见!还逃到这地方来!”

阮娘训桑香训得没着没调的,桑香也不答她,反倒是这会薄娘子转出身来,阮娘才瞧见他,道:“原来你也在这,正好,一齐将她捉回去,好好审审!”

薄娘子淡淡笑道:“你倒和我心有灵犀,不过审字多难听呀?我却是备了一堆好料暖锅,正要寻你还有宁晓蝶一块好好吃上一顿,吃得爽利了,咱们仨再同桑姑娘好好聊聊!”

桑香听了不由淡淡一笑,道:“既然主人备肴,我这客人哪有相拒之理?”

“你还晓得你是客呢!”阮娘没几句又想同桑香吵闹,薄娘子倒一手拉拽着她,一手强握着桑香的手腕,一齐朝他自个儿住处去了。

薄娘子住处,於菟园,古楚称虎为於菟,本是个英武园名,却不料被阮娘这爱较真的,每每来,总要在门口鎏金写这行书“於菟”二字的匾下,冷冷笑道:“这名字起得真好,同你真配,你不就是个半男半女的兔儿相公么?”

这会阮娘仍不例外,薄娘子听了她这一遭又一遭的冷嘲,仍是同她怒着较真、吵了一遍又一遍!这会他亦仍是兴致勃勃斗嘴道:“难道你也算是个女人 ?'…99down'怎么不见你得了三公子的青睐?要是我生了你这女儿身,我早得逞了!哪像你这么不济事,活脱脱一个风月堆里的孬种!”

阮娘一听薄娘子这话,正戳到她痛处!往日必会不依不挠地同薄娘子吵上一整日——这亦是魏园常常可见的——今日有正事,却没想到他俩仍不收敛,仍又热热闹闹地吵了起来。

桑香头一回晓得这骂人的话原来还可以这样新鲜有趣,只当乐子听了。她倚着门儿,拿指尖缠绕自个儿的耳边青丝,眉眼静静的,淡淡回忆齐三公子待她的温柔——若不做那事,他对她的头发最是爱不释手了,桑香平心静气、若无其事的,不让回忆的扁舟触到寒冷的礁石,尽了力,静了乱,避开那扯痛心怀的某一处、或是某一大片心湖。她为他心湖上一夜结了冰,处处滞涩心痛,可为何还是会忍不住沉迷那短暂的吉光片羽?

于是,这於菟园门边,两个嘈嘈杂杂地吵嚷,一个乱乱糟糟地追忆,世间仿佛如此自如地一分为二,各上演一段冷暖,可说到底,这仨人这般失态,却都是为了那个高高在上、清贵如莲的齐三公子——今夕何夕,今辰何辰,这些痴儿,何等情痴?

38红络香囊

於菟园,雪檐之下,三人或立或倚,热络的衬出冷清的静,冷清的衬出热络的闹,而宁晓蝶被薄娘子的小侍请来吃火锅时,就瞧着了园门口这番情景。

但见宁晓蝶今日着一身月白锦袍,小侍们手上还捧着一只白釉鹤颈瓶、一只白釉纸槌瓶跟在后头,这样锦衣踏雪来,倒使他这个至静至无聊的人微微有些风雅韵味了。但听宁晓蝶朝这薄、阮道:“二位,还要吵到何时?远远就听着这动静了,总给旁人看笑话,你俩也不倦吗?”

阮、薄二人吵得脸红脖子粗时,就算是大罗神仙来也不会赏脸的,更何况宁晓蝶不是什么大罗神仙呢?但这番又不同,宁晓蝶巴巴地送来这么一对白釉好器,看来是有备而来。

宁晓蝶瞧这二人态度和缓了,才淡淡道:“看着好东西就不吵了?”

“宁老三你哪弄来的这一对宝贝?”薄、阮二人异口同声,宁晓蝶道:“也不是特意弄来的,不过下山时多留意了,以防你这对活宝又吵上了,所以预备这一对珍器给你俩当和事佬。”

薄、阮二人一边惟惟称是,一边毫不客气地上前就挑拣起来,细看这对瓶子形制皆是优雅、釉色亦皆是温润纯净,不分高下,二人不知如何定夺挑选,薄娘子忽然就耍赖道:“这对都是我的,阮娘你别跟我争!”阮娘亦针锋相对道:“呦,你倒想得美,都得了去,巴巴地又想讨谁的好?”薄娘子冷笑一声,道:“你心知肚明,你还不是一样!”

一直冷眼旁观、不明就里的桑香这会儿才明白过来,原来这对瓶儿正是为了投齐晏的所好,齐三公子兰若阁里一应器物,都是尚白,这会宁晓蝶弄了一对白釉瓶来,阮、薄二人怎么会不想占为己有,以博得齐晏的欢喜?

宁晓蝶瞧一眼桑香,只见她这会不悲不喜的神情,在这仿佛浑若无人,却让人移不开眼。宁晓蝶对那阮、薄二人道:“各取一只去就完事了,不然我自个儿收起来,献给三公子也好,拿来当虎子使也好。”

“虎子?你竟敢拿这对宝贝当夜壶使?你这个暴殄天物的败家子!”阮、薄二人难得一处骂起宁晓蝶来,宁晓蝶挥挥手道:“那你俩还挑不挑了?说是请我来吃香喝辣的,怎么倒让我当门灌了半天的冷风?”

薄娘子也不磨叽了,指了指那鹤形瓶,道:“这个我要了。”阮娘也不与他争,只冷笑道:“什么眼光,给你先挑倒挑了个次的去,这么好心剩个好的给我?”说着她亦吩咐小侍道:“这个纸槌瓶给我收起来。”

二人这番吵闹总算收了局,薄娘子这才领着阮、宁,还有桑香一块进了园里,共小小正堂,围桌就坐,他吩咐了小侍卷帘生火,赏起帘外腊梅,得意道:“别小看这几株腊梅,都是我精挑细选的名贵品种,一个叫素馨,纯色如蜜,一个叫磐口,素花紫纹,皆是难得浓香。”

“这些你倒是很懂!”阮娘赏那些腊梅,再看薄娘子整弄的吃食,难得服气起来,她肯软和,一下倒和睦了,说说笑笑的,动了筷暖暖吃了起来,宁晓蝶一直瞧着桑香,明知是鸿门宴,她倒也肯吃一点,不会同自己过不去,吃得很斯文,这点同谢阿弱倒是两样,谢阿弱吃起东西来,风卷残云不说,还必会张口呼喝着要这世上最烈的酒,不过谢阿弱也有吃得慢条斯理的时候——除非是她不快活的时候。

薄娘子得意道:“我还懂得这腊梅入粥,喝了最能发散郁气,原本是我一片心意,给三郎熬上梅花粥开解开解!谁晓得不等我这粥呢,有人已经作了解语花,香得比那腊梅还厉害。”

这三言两语酸不溜丢的,桑香搁下筷子,淡淡笑道:“薄公子说的是我么?”

桑香从容的样子很有些莫名的气势,她既敢劈了兰若阁的佛堂巫坛,就晓得情海幻境破灭,早晚被弃,既然见弃,世上还有什么挂碍?还有什么可怖?

薄娘子同她眸子灼灼对视,茫然以为是谢阿弱附魂来了,懵懵懂懂就有些伤心,搁下筷子叹气道:“上回和你边吃边吵,还是在天下堡,那会你差点没剁了我的指头,这回你若想要我的指头,给你也无妨,但愿你活过来呢,我还熬什么梅花粥?”

桑香听得骞眉不语,阮娘亦有些发蒙,惟宁晓蝶还有些清醒,冷冷道:“你二人莫不是中了失心疯?自个儿领回来的歌伎而已,怎么胡乱认人了?”

薄娘子低头怅怅道:“我晓得她不是谢阿弱,可是愈看愈像,如同妖法里的莲藕化人重生,我想着难受,看着也难受,不如当她是了!兴许,三郎也是这么想的呢!所以才逋见着她一面,就忍不住相思欢好起来!”

他忽作此语,阮娘默不作声,桑香却偏着头,看着帘外腊梅不语,她作梅妆花钿时,齐三公子的指尖抚过她的额间,不可再来。

宁晓蝶却清醒冷漠道:“什么逋一见面?你二人也不想想,怎么她好好的不在乐馆,当夜就见着了三公子?若不是包藏祸心,又是为何?”

宁晓蝶说话从不空穴来风,桑香一霎冷了眉,他莫非是查了她的底,已晓得她进魏园的来意?

桑香手儿缓缓搭在筷上,一点也不心虚,一点也不抖,她含着笑反问道:“请教宁公子,我能包藏什么样的祸心呢?”

宁晓蝶定定看着桑香的眸子,他曾说阿弱的眼是鹿儿睛,这个桑香的似乎也差不离呢,深邃得如碧海青湖一般,竟令人愈发捉摸不透了——他的确派人查她的底去了,而那飞鸽传说陆续回来,说得不尽不详,只能查到她并非久侍烟花地的舞伎,不过是才入行的。这般蹊跷?再要查她的从前,却被人抹净了,一点蛛丝马迹也无,更加可疑!想必是有来头的在给她撑腰呢!不然怎么会查不出过往?

正这般莫名对峙时,却有兰若阁的小侍来传话请阮娘去,说三公子要问话,那小侍很是通情达理,同阮娘小声道:“三公子脸色难看吓人得很,像是要吃人一般,您可小心点!”

“是为了什么事?”阮娘倒不晓得又发生了什么变故,若是为了魏园杀人案子,可同她半点瓜葛都没有,若是为了旁的什么大变故,也不该只叫她一人去,她一时摸不着头脑,心里没底。

小侍只道:“也不晓得是为了什么,您还是快去罢,去晚了恐怕三公子更生气呢。”

宁晓蝶和薄娘子听了,要陪着阮娘同去,阮娘只摆手勉强笑道:“又不是上刑场,更何况还不晓得是什么事呢!一齐去了,反而唐突。”

这会惟有桑香望了她一眼,又淡淡撇过头去,阮娘莫名就觉得和桑香这祸水脱不了干系,不由道:

“桑香你同我一块去罢,一会到兰若阁,不用进去了,先站在门外头。”

桑香倒也不怕,丑媳妇总有见公婆的时候,昨夜她在乐馆枯坐到天明,一直等着这一刻,这会从容起了身,含笑道:

“那我陪你走一遭罢。”

宁、薄二人瞧着这两人稀奇古怪,似有密约默契,一时也参不透,徒望着她俩相偕出门去了。

兰若阁外,庭院中几名青衣小侍正忙着清理一个炭盆飞灰,阮娘只纳罕,这炭盆是从哪来的?怎么像是被人盛怒丢出窗来的!还有一些杂乱无章的祭坛之物,都是七零八落的。只有桑香却心如明镜一般,不过是齐三公子设巫作法,被她昨夜弄坏了,她人去魂散,这会他恐怕已幡然醒悟,世上哪有鬼魂?她处处是活人气象!

再寻思像他那样心高气傲的人物,被愚弄了自然要恼羞成怒的,只丢个炭盆哪里压得住他的火气?只是这会不知他到底看出什么端倪?更不知他既要拿人作筏子解气,怎么头一个挑上了阮娘?

阮娘嘱咐桑香在阁外侯着,桑香静立着,望向那小湖堤不远处的燕子坞,若她那日不好奇坐在那坞上重檐看什么孔明灯、莲花灯,这会是否就不会生出这么多节外旁枝来?

却说阮娘掀帘而入,东暖阁里,书案那边,一身素衣儒生打扮的齐三公子神色比寒冰之水还要冷清,手上把玩着一个镂空暖香金囊——阮娘认得这东西,不正是她那日送给桑香作刀舞打扮时的一件衣饰么?那香囊挂钩上原该结三缕红绳打成的一根络子,冬日系在衣上熏香取热,但那钩上的红络早解了去——阮娘想起来那日还被三公子用来绑在手上,一端恐怕还是系在帐底锦被里桑香的手腕上,不正是她听了齐三公子吩咐,递了金剪子去剪断……

齐三公子冷冷看着阮娘,手指缠着那香囊寸余链条,链条穿连的瑞鸟半边球冠上,扣钩、扣纽咯嗒一声被他用指腹推开,一声又扣上了,隐隐露出里头更加精致小巧的焚香金盂,早烧尽了的蜡丸香囊,只有残灰在里头轻晃,不再发出那夜阿弱魂归时叮当金铃之声,齐晏忽而冷冷道:“你认得这东西就好!”

阮娘自知瞒不过他法眼,嚅嚅不敢答话,齐三公子忽而将那金囊轻轻在手心里握紧了,掌力之劲,那金囊仿佛转眼就会如同金灰、自他掌中簌簌流落,但他脸上青筋毕露,却终究没有那样做。他一清早搜遍兰若阁与燕子坞,只得了这么件香囊剩着——他想起那日阮娘递金剪子时,瞧着他腕上红绳的神色,何等古怪?他今日只是将这金囊请侍婢管事的问过,便已晓得是阮娘领去了、送给这几日乐馆新来的一个叫桑香的舞伎。

她来了三日,阿弱亦回魂了三日,何等可笑?

齐三公子冷冷道:“你去把那个桑香叫来!”

阮娘领命称是,正要退下,齐三公子却忽而变转了心意,愈发冷怒道:“不用去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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