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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毓幽狐 作者:寒江幽雪-第4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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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长的尾骨。只是在那头颈之处,似被钝器狠狠击中,故而断开了几节。九商想到自己方才不留意的那一脚,忙在心中默念一声罪过,摒了气再往前走去。
不过两三步,又是一具相似的尸骸,那兽形比之先前那具还要大上一倍,昂首翘尾,仍是一副不甘的模样。九商借着月华剑尖微微的光芒,凝神细细查看一番,发觉那尸骸的头骨处放佛遭了重击,深深凹下去一大片。时隔这般久,似乎还能想到当年这具尸骸的主人惨死前的痛彻心腑。九商在原地闭一闭眼,小心翼翼从旁绕去,一转身却又差些踢到一具,饶是她还有些城府,如今心中亦如同擂鼓一般。若是水底只有一具尸骸,自然可解释作失足落入水中,不慎溺亡;可如今不过两步之间,已然瞧见三具尸骸,自是教人心惊胆寒。再加之水底明明灭灭的阴森气息,连同那断断续续的弦乐之声,九商忽然有些懊悔不该仗着自己有些本事便到处乱闯——灵毓山中本是危机四伏,再加之如今身处虎啸岭之上,还有个身份路数都不明的彦纥等着她同程云亭甘做奴仆的答复……
那乐声如同跗骨之蛆,又一次缠了上来。九商调了一回气息,终究还是迎着那声音前去。脚下竟有些轻微的响动,九商忍住心头的不适,瞧见了水底密密麻麻残断的碎骨。这到底是何处?整个儿皆如一座恢弘陵墓,抑或是百年前的修罗战场。
不过行得片刻,九商忽然觉着头顶一阵松快,忙忙向上浮去。月华剑芒微微闪动,放佛浓重暗夜中豆大的烛火,教九商心中有片刻的安宁。
那乐声愈发缠绵,九商稳住心神,瞧见顶上便是一片光亮,晓得已然快浮出水面。如今她心中明镜一般,晓得莲湖之下不知为甚同外界已然接通,此处定然是虎啸岭中的一处,且极有可能便是那传说中片羽皆沉的奢海,且彦纥就在不远方。
九商小心翼翼地从水中露出半幅脸,只见头顶月明星稀,天空如同一幅染了墨的蓝缎,远远能瞧见岸边一处黑黢黢的庞大石群,丝弦之声便是从那里传出的。九商深吸一口气,方想慢慢朝那石群靠去,忽然乐声铮铮亮了起来,一瞬间似乎有了魂魄一般,星星点点地洒将下来,九商脑海中忽然浮现了陆悯柔那张恬静又哀然的面庞:“我从不曾出谷,更不曾见过崎木岭钻石林星星点点的模样……”
陆悯柔忽然面色狰狞起来,一下子被烈焰吞尽。九商深深吸了一口气,努力教自己平复下来,眼前竟出现了厉荷讥讽的双眸:“云郎摔下毒谷之时,你只怕还在柳念慈怀里爱娇罢!”
九商只觉着心往下沉。她晓得自己是被那乐声缠住了,偏生面前的“厉荷”半点不肯放过:“你不过是一介妖女,偷偷下了灵毓山钻进了红尘,只晓得往那等藏污纳垢处藏身!不过是云郎受你迷惑甚深,若是云郎先遇上了我,怎地会为了你四处奔走,又屡屡差些丢了性命?”
九商明知那只是幻象,却忍不住要痛苦出声。似乎有一株带着毒刺的藤蔓慢慢爬上了她的心头,当年在毒谷,自己确是眼睁睁瞧着明之为了救自己而摔了下去。虽自己后来一直都受“珠玉泪”之苦,无法抽身,到底不曾去谷下寻明之。仅此一件,便被厉荷比了下去。若不是厉荷,只怕如今明之同玄狼族黛姬一般无二,已然成了毒谷中一具尸骸。九商拼命压制着心头的痛楚,竭力念着清心咒,好教自己平复下来,却忽然发觉自己浑身滚烫,放佛在鼎炉之中被炙烤一般。那乐声倒是缓缓停了一瞬,九商这才找回些意识,忙以水为桌,将那鸳鸯琴平置,青葱玉指翻飞如影,一阵略低沉的乐声自水底漾开,同先前那阵弦乐相攻相容,渐渐将心头那阵烦恶之感压了下去。
不知过了多久,九商长长地松了一口气。那先前缠绵入骨的乐声亦低沉了下来,不再似先前那般咄咄逼人。九商疲累地住了手,将琴缓缓浸入水中。这一片水域并不同于郁汀溪的水阶那般冰寒刺骨,也不同于火焰石周边的溪流滚热灼人,似乎这片水中蕴藏了太多情绪,时而宁静雍容,时而暴戾恣睢。
彦纥早就觉察到奢海中的禁制被人破开了,只是因了多年前的一桩缘故,他的双目在夜间不能视物,只能模模糊糊瞧见周围的轮廓,天眼更是被毁。又因了身边还有个沉睡的樱秦,他更不会亲去探看奢海中的动静。故而在他探得对方有朝岸边靠来的念头时,手中的弓弦变成了十六股,正可教对方心神大乱。
难得这回闯入奢海之人有些本事,竟亦懂得音攻之术。他侧耳一回,听得那音色虽柔和清亮,倒也有些不屈不挠的味道,不由得勾了勾嘴角。待得同奢海中那人博弈一番,他有意放缓了手上的节奏,对方果然亦停了下来。不期然他脑中竟浮现出了白日里见过的那个小娘子,饱满的额头,乌溜溜一双眸子清澈见底,手中的月华剑倒是耍得有木有样……在小辈中亦算是有勇有谋了。难不成是她?似乎这小娘子还同枫雪岭那胡淑眉有些渊源……
定然不是她。彦纥长长出了一口气。那小娘子同她的小郎君已然被自己困在了古木圈中,若是她想出来,非要通过那睥雄树不可。他自嘲地一笑,若那小娘子真真是胡淑眉的后人,倒算是故人之后了——谁不晓得,当年灵毓山的金狮崖,并枫雪岭上出了两个抗族旨遭囚被逐的后辈?一样才华横溢,一样桀骜不驯,一样地爱四处闯祸找人比拼……听闻胡淑眉终究触犯了族规,被关入了枫雪岭冰牢之中,同自己这个被驱逐之人一般无二,到底还是不得善终。
彦纥慢慢住了手,望着面前那片波澜不惊的奢海,幽幽地散着一片蓝光。那是曾经虎族的骄傲,睨兕一脉当年甚至将王宫选址于此,可如今的奢海,却成了樱秦一粒碰也不能碰的心头血,亦是她父族的陵寝。彦纥模模糊糊地望着前方,似乎还能想到那一日的惨烈状况。睨兕一脉尽数被害,冲天的青焰吞没了石殿,伤痕累累的王族被沉入奢海……头一回,奢海之蓝上开出了一朵朵妖异的花,继而被铺天盖地的血红替代。只余了浑身战栗的樱秦藏在自己的披风中竭力挣扎。再后来……烈女断腕,只为留住心中最后一丝念想。彦纥将那张沙榆弓丢在一侧,将头深深地埋在了膝间。头一回不想将奢海中误闯禁制那人赶尽杀绝,许是想教奢海还留一丝活气——若那人没那本事再次破开禁制出去,自己亦不会发善心去救起。
九商听得那乐声彻底消散殆尽,这才觉得浑身慢慢松散开来。先前在水域之上盘旋不去的杀气亦不见踪影。她只露了双眸在水面之上,又四处察看一番,到底还是不敢再冒险朝岸边的石群靠去,遂又慢慢回到湖底。

、第一百四十六章

第一百四十六章
九商忍着满心的不适,不敢去看脚下那些残碎的尸骸,刻意不去听自己足下那些咯吱咯吱骨裂之声。在海底行得一阵,她忽然发觉找不到回莲湖的路——那彦纥的弦乐之声便是引子!如今引子消失不见,难道自己便要被困在奢海之底?她试着望向腕上的芙蓉花,努力想同白凤树取得联络,却怎地都听不到那熟悉的声音。是她太过自大!
莲湖之畔,程云亭如同困兽一般,将白凤树摇撼得头晕目眩。“九商那处真真半点消息也无?”白凤树听他声嘶力竭,亦哭丧着音调道:“果然如此,如今九商根本不在芙蓉庄中!”
程云亭心中如同火灼一般,没有九商,他亦出不得芙蓉庄,更莫谈去寻她。他在莲湖一侧发疯一般疾驰一回,又纵身扑了进去,却是半点水性也无,白凤树眼明手快,用枝条将他拖上岸来,斥道:“你不曾有九商那般本事,又无避水珠防身,这是作死呢?”
“先前那异响定然是个幌子,哄着九商去自投罗网!”程云亭急怒之下口不择言:“若不是你妖言惑心,九商怎地肯去莲湖下一探究竟?”
白凤树见程云亭湿嗒嗒地立着,浑身上下狼狈不堪,心中原有些不忍,如今却也有些恼了:“芙蓉庄是九商的,她爱去那里便去那里,我又如何管得着?且她本事那般高强,若我不说,你便能拦得住她么?好生炼你的丸药去,莫再满口满鼻的烟灰教九商为你操碎了心!”
程云亭盛怒之下听了它这劈头盖脸的一番话,心中反而清明起来——若此时自己愈发失了分寸,真真是半点帮不到九商,反更添乱。他沉下心细细一思量,想到当初九商正是顺着那乐声走入莲湖中的,忽然回身拔足,往阁楼里去。他记得书房中曾有师傅留下的一管碧玉箫,若是能借着箫声之力,能教九商听到……
白凤树一句话不曾道完,便见程云亭发足狂奔,心下倒有些后怕,忙叫道:“云亭兄,你……”程云亭哪里有心同它争辩,急急闯入书房,四下搜寻,终于凭着记忆在一面书墙之后寻到了一只细长的滚银边的盒子。他颤着手将那管碧玉箫取出,轻轻地凑到口边,又似突然想起甚么似的,重又抽身返回了莲湖边。
白凤树过了先前的气头,正暗自懊悔,见程云亭手上捧了一只箫来,忽然福至心灵,叫道:“好法子!”它到底见多识广,想到“以乐为引”的古事,忙道:“云亭兄,你可知晓九商最爱甚么曲子?”
程云亭一愣,忽然心中羞惭。自己同九商恩爱这般久,竟不知九商最爱甚么!他想起先前九商在楚腰阁之时,曾净手焚香,为自己弹过一曲《凤求凰》,末了却轻轻抚弄着那琴,对自己笑道:“不过皆是世间男女相互哄骗的把戏。若真真是两情长久,又何须将心思遮遮掩掩藏在琴音里?”
程云亭稳住心神,将那管箫递到口边,轻轻吹了起来。他还是幼时听闻师傅夜间吹奏,凑在一旁涎着脸要学。如今隔了这般久,指法早已生疏,亏得他在博闻强识上有一套,如今一管细细吹来,虽稍显生涩,到底还算畅韵兼备。白凤树听了一回,亦摆动起来,以叶击叶,清清泠泠一道相和。程云亭待得将曲调顺通了一遍,渐渐在曲子中注了内力,那《凤求凰》愈发浑厚起来,同白凤树所奏一高一低,渐渐往湖心探去。
九商在奢海之底渐渐生出一股绝望来,难道竟要困在此处么?没有自己,明之根本便出不来芙蓉庄!所幸庄里一切俱全,明之亦暂无甚危险。她垂下月华剑,轻轻避开足下一段森森白骨,却见那白骨自己颤巍巍地动了起来,饶是她胆儿壮,仍旧被唬得一跳。与此同时,放佛有甚么黑影在足下一闪,九商手微微一颤,再定睛一瞧,竟是一只似蚁非蚁,似蜂非蜂的古怪虫子,自那海底的细沙中钻将出来,正好将那段白骨抵到一边去。那虫怕是在尸骨中长成的,故而十分胆大,抬头来朝九商处望了一回,竟半点不惧,昂首阔步地朝一边爬去,在那累累白骨之上倒是如履平地一般。九商如今留一个心眼,亦不敢像先前那般去招惹它,只是暗暗将那虫子的形容记在心里。
忽然,水下忽然出现一丝波动,只听得一阵古怪乐声又传入耳中,放佛是和鸣一般,九商侧耳一听,竟是《凤求凰》!虽曲调颇有些走样,可明明白白便是《凤求凰》,当听到一处时,九商再也忍不住,这正是自己当初在楚腰阁弹与明之听的那一曲,自己还曾在此处变了一回调,这定然是明之所奏!她顾不得去细想芙蓉庄中的乐音如何能传入奢海,只是竭力朝那声音处移去。那乐声持续了一炷香的时间,愈发虚弱,九商卯足了劲儿朝那音源处一跃,果然觉着身子周遭陡然一亮。她低了头,又瞧见了先前莲湖地下那些形状各异的石头,心中狂喜,忙足下发力朝上浮去。
程云亭已然大汗淋漓,面色惨白,见那莲湖中半点涟漪也无,不由得垂了头,心中渐渐生出些不祥之兆来。白凤树亦疲累不堪,方要停下,忽然尖叫一声道:“云亭兄瞧那湖里!”
程云亭抬头一望,正瞧见了九商朝湖边而来,心下狂喜,丢开碧玉箫便探手入湖,将九商拉了上来。
“明之,方才我进了奢海。”九商顾不得饮下一旁白凤树殷勤递来的一坛果汁,忙忙道:“奢海一侧,放佛便是那彦纥的老巢——我在那处同他的弦乐声相抗一回,倒觉着他不曾痛下杀手。”
程云亭先吃了一惊:“奢海?便是那极为难得一见的虎族内海么?”九商眸中闪亮,道:“若我瞧见的不差,那定然是奢海。”
白凤树先是沉默不语,后道:“那唤作樱秦的小娘子只怕有些来历。”程云亭苦笑道:“灵毓山何人无来历?这一路走来,都不曾遇到善茬。”他想到在锦玦岭的沧澜夫妇,到底住了口。九商方想开口说话,忽然白凤树凄厉一声道:“九商,那是甚么!你的裙脚上!”
九商忙提起裙裾来猛地一抖,力道贯穿,那裙裾恰如鼓起风帆一般,正将一只玄色的虫儿抛将下来。九商倒是吃了一惊:“原来你也随着我一道从奢海来了!”
程云亭奇道:“这是个甚?”那虫儿兀自左顾右盼,一副高傲模样。白凤树哀嚎一声道:“这虫儿唤作‘尸虫’,怎地跟进了芙蓉庄?”
九商想到先前在一截白骨下瞧见了此虫,亦有些心有余悸,忙道:“这尸虫可有甚坏处不成?”话语之间,二人一树无数只眼睛盯着那玄色虫儿,那虫儿竟十分自得,翘着首“嗖”地一下自肋下生出两对透明地翅翼来。
白凤树结结巴巴道:“听闻这种虫子大有来历,若是被它狠狠啃将上一口,哪怕是大罗金仙也要丢掉半条命。听闻当年山神不喜它四处横行暴逆恣睢,故在它身上下了咒,教它只能以尸骸死物为食,否则其自身将灰飞烟灭。”
程云亭听闻这虫儿不能随意咬啮活物,心中先舒了一口气,不动神色地从九商身侧让开来,道:“既如此,咱们想个法子送它出芙蓉庄,也就是了。莫要伤到它罢。”
九商颌首,又想到先前那奢海之下的累累白骨,叹息一声:“这么说来,能在那里寻到它,亦不足为奇了。”她素来胆大,此时向那虫儿伸出一只凝脂般的手掌来,想教那尸虫爬到手上,程云亭忙拨开她的手道:“你又胡闹!”
那虫儿先似是十分欢喜,又见九商的手缩了回去,口边两根触须如铁钉一般竖将起来,似是十分恼怒,朝着程云亭处气咻咻地叫个不住。九商竟被它逗得笑了,道:“这小东西似是恼了你呢!”又见那小虫儿凑近前来,一副讨好模样,白凤树瞧不下去,哼哼道:“它以尸骸为生,九商你还是早些将它丢出去罢,它在芙蓉庄里能找到甚么可食之物?”
那虫儿又似听懂一般,一双黑得发亮的眸子放佛能读懂人心,直冲着九商叫个不停。九商心下一软,对白凤树道:“传闻不过是传闻,亦有其不尽不实之处,你先前亦被鄂华岭上众人视为毒物,可如今我晓得是那雀族人有眼不识金镶玉,如今这虫儿亦算同我有缘,为甚不能留下?说不定亦是个大有来头的。待到它不肯留在此处,我再送它回奢海之底,也未尝不可。”
那虫儿欢喜非常,朝九商处顿了两下首,又扭着身子往莲湖中爬去,还不时回首一望,以示自己将乖乖地留在湖中,等闲不露面。白凤树怏怏然道:“请神容易送神难,不知这尸虫可会将芙蓉庄……”九商一记眼刀飞过去,白凤树总算悻悻然不再做声。

、第一百四十七章

第一百四十七章
九商携了程云亭的手,细细同他讲一回那奢海底下的情形,将同彦纥斗法的那段凶险略过不提,只是含糊道:“此人身上谜点颇多,且法力高深,若是如白日里那般硬碰,自然是不行的。为今之计,自是低头伏小,找到他的命门所在——若咱们将那唤作樱秦的小娘子握在掌中,不怕他不肯放咱们走。”
程云亭颌首道:“正是此理。明日将计就计,若能一见那奢海,更是饱了眼缘了。”他心中总是惦着那一片蓝,虽听九商道那海底尽是尸骸,却还是想一观。
二人自歇下不提,第二日早早起了身,闪身出了芙蓉庄,静静蜷在古木圈的一角处,候着彦纥到来。
“笃、笃、笃……”昨夜间九商同程云亭本就不曾歇好,正拥在一处阖眼歇憩,便听到不远处又传来那已然十分耳熟的敲击声。九商心中诧异樱秦怎地这般勤快,方掀了掀眼皮想作声,却听到身侧程云亭悄声道:“莫要作声。”
九商把眼细细地睁开一条缝,正瞧见不远处彦纥那张阴沉沉的面孔。似是觉察到了九商的目光,彦纥微微转了头,眯了眼瞧向拥在一处的二人,又放佛被刺痛了一般扭过头去。林中的樱秦已然换了一身翠衣,在幽凉的树影中端坐,姿态雍容,无可挑剔。她如女王一般将裙裾仔细展开,松松地覆在肥厚的草茵上,九商甚至一瞬间都有了些错觉,放佛这片古木圈便是一个小王朝,而他们皆是樱秦的臣民。四周风声皆止,安静如斯,只有那碧色石章同绢帛相击之声,如同潺潺溪流一般一刻不停地传入耳中。
彦纥同樱秦皆无动静,放佛九商同程云亭二人不过是树木上的一滴露珠。九商趁着彦纥不察,缓缓探手打算将月华簪收入袖中,一摸之下竟摸了个空,心下一凉。她忙忙在识海中对白凤树道:“可瞧见了我的月华剑?”
半晌白凤树闷闷道:“芙蓉庄中并不曾见。”九商这才忆起昨夜在奢海底四处寻路无门时,许是骤然听到了明之的《凤求凰》难以自已,许是在海底瞧见了一抹黑影瞬时被惊到,竟跌跌撞撞地将月华剑留在了奢海之底。
彦纥心中抑郁难当,今日樱秦醒来,竟是半点都不想理会自己,比之平素更是冷若冰霜。想到昨夜里闯入奢海禁制之人,他无意识朝那小娘子瞧去,正瞧见她悄悄将手探入发髻,似要有甚小动作,心下更是不快,又升起些异样之感来——若昨夜在奢海中的人便是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娘子,如今她该多多庆幸才是——若非自家手下留情,她哪里能安安稳稳坐于此处!
瞧着身侧樱秦那那古井一般平静无波,更甚平日,彦纥忽然觉着一股无名怒火在灼烧。若不是对方强闯入此境,樱娘定不会如此冷落自己!彦纥放佛为自己找到了极好的说辞,猛地起身朝九商同程云亭处走来,冷哼一声,道:“昨日在此处可歇得痛快?”
九商同程云亭对视一回,皆沉默不语——若这古木圈中在夜间有甚古怪,他二人却又不知,只怕会教彦纥起了疑心。彦纥见二人默契十分,并不肯答话,心中更添烦恶,恶道:“我教你二人好生伴着樱娘作耍,你二人可思量明白了?”
九商温和道:“若是能陪着樱秦小娘子,明之同我自是甘愿的。”程云亭亦暗自在心中道,若能瞧见那奢海,亦算替师傅圆了一桩心愿。
彦纥并不去理会九商的弦外有音,只是道:“樱娘平素里寅时起身来此处,申时回寝殿……回去休憩,你二人好生伺候着,若教樱娘能笑,我自有赏!”他口气虽恶,气势却在樱秦平静无波的眸光下低了下去。樱秦听了他的言语,竟不置可否,也不曾蹙眉。彦纥心中暗道一声庆幸,抓起身侧那张沙榆弓,走到木圈一侧睥雄树旁,那估有双人抱粗细的树微微轻响,恭恭敬敬侧开身子,让开一条道来。彦纥又回首瞧了一眼樱秦,到底还是大踏步行将出去。
彦纥这一走,古木圈中的金乌光陡然皆亮堂了几分。九商悄声道:“明之,你说这里头的树……可会是彦纥的耳目?”白凤树的本事,她同程云亭都见识过,白凤树当年在鄂华岭之上,只要叶子能达之处,皆可探察一番。
程云亭低声道:“这只怕先前那唤作‘睥雄树’的,不是甚么凡品。九商,你可还记得先前你我二人在这古木圈中遭袭之事?”
九商微微颌首,又听程云亭在耳侧道:“樱秦是个万事不管的性情,若不伤到她,她定然不会出手抑或求救。可当日樱秦还不曾出声求援时,咱们已然遭袭,那彦纥更是迅速赶来,若说此间设了禁制,当初亦被你我破开不少,问题定然还是出在那株树上。”程云亭喃喃道:“若是能将那树放倒,出虎啸岭定然不难。”
九商闻言悄声道:“咱们还是莫要乱来。不若悄悄等到了今日申时,若能随着樱秦一道出了此处,并能瞧见奢海……”
程云亭苦笑道:“那彦纥只怕不肯将你我二人引到那处去。”九商不解,却亦不再问,只是道:“务必想个法子再回奢海一趟——月华剑只怕落在了奢海中。”
程云亭先是一惊。他自晓得月华剑之于九商不啻于炼丹房之于自己,忙道:“这个自然。”他二人在古木圈中一侧低声喁喁,樱秦亦不管他二人,只是自顾自地在绢帛之上缓缓敲击。
九商不动声色,念动口诀召出自己的分身来,只见一只淡金色小狐欢喜蹦跳,来到樱秦脚下四处转圈儿。樱秦手下节奏明显一滞,九商心中暗喜,知晓樱秦心中喜爱自己这具分身,虽自家稳坐不动,却由着那小狐在樱秦面前撒娇卖乖。难得樱秦一手瞧得好章,却还能腾出半边眼来盯着那小狐四处游走。
程云亭见九商就地打坐,分身却在樱秦面前嬉耍,真真是一心二用,却十分恰契,亦细细察看起着古木圈中的一草一木来。这一瞧,竟也教他大为讶异。那原本在毒情洞悬崖之上才有的羚茯草,竟在此处亦有迹可循。那油亮茂盛的草皮之下,似还生长着密密麻麻的珍稀药草,只是滑溜得很,放佛根下皆长了足脚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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