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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种爱,谁敢言说-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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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常的农家菜,却胜在材质新鲜。加上从清晨就开始坐车,大家免不了都有些疲劳,一个个狼吞虎咽,风卷残云般将三份菜吃得干干净净。
老板抽了烟,上来聊天,老孙听了半天,茫然说:“他……这是说的什么?”
杜微言忍了笑,暂且居中做翻译:“老板问你这是赶去哪里?”
也不等老孙回答,她便对嘿嘿笑着的老板说:“明武。”
临秀省向来是十里地外,方言大异。听见杜微言一口地道方言,老板黑黝黝的脸色上有几分惊喜:“姑娘,你是这儿的人?”
攀了个老乡,一高兴,老板收钱也不要零头了,还笑容可掬的说:“回来路过的时候再来吃。”
小梁忍着笑,低声说:“你真好意思啊。”
杜微言眨了眨眼睛:“嘘!回来还能打折呢。”
都没有带雨伞,幸好车子停得不算远,他们一个个将外衣遮在头上,快步跑向面包车。
老孙发动了几次,车子颤抖数下,却都无声无息的熄火。他大声的咒骂了一句,回头说:“我去看看。”
车上统共也就一把伞,杜微言坐在靠窗的位置,忙拿了伞说:“我帮你撑着点。”
大风之中裹着雨水,仿佛是一道水网,哗啦啦的就往人脚上浇。
杜微言知道鞋子已经湿透了,忍不住跺了跺脚,问老孙:“怎么样?”
老孙垂头丧气的摇摇头,搓了搓手:“没办法了。”
束手无策的时候,前后四辆车从远处驶来,风驰电掣,从一个小黑点,直到擦肩而过,只是几秒钟的时间。
大蓬的水花溅起,杜微言站在靠马路的一边,躲避不及,惊慌之下的本能只是把脸侧向里边,下意识的闭上了眼睛。
只听见接连几声刹车声,杜微言手里的那把伞也落在一旁,身上一凉,进而觉得肌肤一湿,她心底哀嚎一声,有些不敢睁开眼睛去看看此刻自己的惨样了。
老孙倒是脸色一喜,一边从口袋里掏了纸巾出来给杜微言,一边很快的迎上车队,向那个下车的司机老练的招呼:“师傅,帮个忙吧?”
对方有四辆车,都零零落落坐了几个人。那个溅了杜微言一身泥水的司机跑回去和车上的人商量了几句,最后决定让他们搭个顺风车。车上的六个人分别塞到那三辆车中,其中一辆suv拖着抛锚的面包车到前边的服务站。
同事们一个个冒着大雨换了车,杜微言跟着小梁,忽然错愕的发现,坐满了。
那个司机有些无奈的咧嘴笑笑,又看了眼衣着单薄又浑身湿透的年轻女孩子,指了指最后边的那辆车:“哎,你等等,我去问问。”
大雨滂沱之中,杜微言走向那辆黑色的车子,不住对司机说:“谢谢你。”
司机替她拉开副驾驶的门,笑着说:“没事。”又低头对着车子后边的那人说,“麻烦了,易先生。”
只听见后边的那人不轻不重的答应了一声,杜微言下意识的想探头看看后边那人长什么样,只是目光扫到了副驾驶座上堆着的几个箱子,显然副驾驶座是不能坐了,她便有些尴尬的顿在那里。
依然是那个声音闲闲的传来:“让她坐后边吧。”
不知道是不是秋意蓦然寒了数分,杜微言猛打了个哆嗦,上下齿都忍不住轻轻一磕……这个声音,为什么这么熟悉?她绕着走回后座的时候,觉得自己连着踩了好几个小小的水坑,脚步一个趔趄,差点没直接摔进去。
车门重重的关上了。
她忍不住,抬起眼,打量了一下身边坐着的人。
是个年轻男人,手里举了一本杂志,恰恰遮住了他的脸。
杜微言心里突了一下,瞄见那是一本语言类的杂志,封面的页脚处印着“阗族”两个字——她知道的,学界这个风潮还没有过去。而这个风潮与热点没有过去,便意味着,她杜微言,依然是学术界的宠儿。于这个年轻的学者而言,此刻看到这个名词,有些突兀,自然也有些骄傲。
杜微言很快的回过神来,心底掠过几分惊讶,坐在这辆车里的人……为什么会对语言学的核心期刊感兴趣?
那人似乎知道她在打量自己,缓缓的将杂志拿了下来。
他有着一双奇怪的瞳孔,颜色极纯,似乎是远古的黑色玄武岩。即便吸尽了外边一切的光线,可它从不闪耀,即便尊贵摄人,也总是色泽内敛。
杜微言的呼吸在瞬间僵住了,那个名字在唇间几乎要脱口而出——
然而前边的司机回头问了一句:“易先生,可以开车了么?”
易先生?
杜微言眉梢轻轻一挑,那个名字顺势滑落下去,她张了张嘴:“你叫什么?”
他答非所问:“还是老样子,帮了你的忙,不会说一声谢谢。”
年轻男人的声音像浮云般飘来,仿佛有着笑意,可是他的眼神中,殊然不带半分温度,就像是此刻窗外浇灌下的冷雨。
他把杂志放在一边,嘴角的笑意终于由浅淡,渐渐拢聚成浓烈,最后慢慢的流淌蔓延至眼中,有着难以逼视的英俊。
这样的英俊,让人心底不安。
杜微言注意到他说了一个“老样子”,心里咯噔一下,双手握拳,指节几乎抠进了掌心。
老样子……他指的……是当初自己做的那些事?
而他似乎并没有想那么多,他只是伸手,微笑着说:“易子容。”
四
他对她伸出手,又顿了顿,有片刻的僵局。而不知为什么,杜微言觉得,就连这片刻的停顿,都是他刻意的。
等到杜微言想要把手抽回来的时候,却发现,显然,易子容暂时没有放开她的意思。
“杜小姐,这次去明武,是为了什么?”他似笑非笑的问,薄唇抿得有些失却血色了,却依然线条优美,“公事么?”
杜微言仓促的移开目光,点头:“公事。”
易子容笑了笑,放开她的手:“还是考察方言?”
蓦然罩上了一层看不见的沉重的气氛,杜微言点点头,算是默认。
刚才湿透的衣服在开着暖气的车子里正被一点点的烘干,杜微言往车子一边挪了挪,只觉得浑身不舒服。她间或偷偷看易子容一样,可他自顾自的拿起那本杂志,几乎半遮住脸,看得专注认真,再也不去理她了。
杜微言转过头,看看窗外的落下的雨丝,心里估算着还有多久才能到,最后轻轻咳嗽了一声:“莫……”
易子容放下那本杂志,神色复杂的看她一眼,却一言不发。
“我是说……还有多久能到明武?”杜微言倏然间就知道自己犯了个错误,他什么都不提,难道不是正合自己意思?于是连忙补上一句,“我没别的意思。”
前头司机回答:“还有两个多小时吧。”
她“哦”了一声,眼看易子容又开始翻杂志,终于还是忍不住,慢慢解开了外套。里边还有一条厚实的T恤,她只能将就着靠在那里,一动不动。
路况不错。一路开得也平稳。易子容放下杂志,侧头去看杜微言的时候,她倚着车子的另一头,已经睡着了。
她居然还睡得着?还是说,这样的相遇对她来说实在算不了什么?易子容微微侧脸,目光中有几分探究,淡淡的望向她。
她侧着身,头微微歪着,被雨水沾湿的光线柔和浅约,落在了白皙的颈侧,齐耳的发丝勾漾起浓淡不一的影落。仿佛泼墨写意。
他只看了一会儿,眸色却更黑更浓。半晌,敲了敲司机的椅背,示意他将温度调高一些。
车子开进明武境内,潇风暮雨的缘故,天色已近半黑。
刹车的时候,杜微言惊醒过来,看了眼窗外,已经到了明武宾馆。她看看闭目养神的男人,不知道该不该叫醒他。
司机回过头,示意她下车,杜微言如蒙大赦,向他感激的笑笑,推开车门。
凉风带着碎雨卷进了一些,杜微言正躬身要出去的时候,莫名觉得有人正在盯着自己的后背。
她犹豫了片刻,还是回头。而易子容依然闭目,侧脸的线条十分好看,不曾望向她。
宾馆门口拉着横幅:欢迎各位专家莅临考察。
同事们比她先到一步,已经去了各自的房间,杜微言询问了房号,转身去了二楼。
小梁正在收拾行李,一转头见杜微言进来了,笑着说:“这一路可够呛。”
杜微言在门口站了半天,神色变幻不定,最后开口的时候,有种天塌下来的感觉:“我的行李呢?”
忙乱的翻找之后,终于确定了,是那位好心的司机将她的行李箱放进了易子容车子的后备箱,如今他们的车大概正驶进在明武开往红玉的崇山峻岭之中。
暂时无法可想,杜微言只能找小梁借套衣服,先去洗了个澡。幸好钱包证件都在随身的小包里,大不了明天去商场兜一圈,把该补齐的东西买齐再说。
正吹着头发,老孙来敲门了,兴奋的说:“小杜,刚才下午载我们过来的那个司机打电话来了,说你的行李最迟明天晚上给你送回来。”
旅途中的种种意外,以及起起伏伏的心情,终结在这一刻。杜微言诚心诚意的笑了出来,说:“哎呀!太好了!”
这一晚大家都有些劳累,早早的关了灯睡觉。杜微言躺在床上,明明疲倦不堪,可偏偏睡不着。眼睛睁开着,空洞洞的望着上方,仿佛那里存在着一个看不见却熟悉的面具。
杜微言使劲闭上眼睛,空调的声响告诉她,这是在自己熟悉的世界里。
语音分析极度疲倦的时候她会想看台湾的综艺节目。不工作的时候热爱找一个露天的咖啡馆,点上一杯蓝莓茶。在发呆的时候,城市里的气流带着微热,尘埃拂面而来。因为年轻,还有些小小的虚荣,喜欢享受外边的赞美。属于她,也属于这个世界的,众生繁华。
半睡半醒间,这幅画面中出现了幻觉。
那是一个异常英俊好看的男人,正侧着脸,默不作声的抿唇看着她。
易子容……他是易子容么?
唇齿间喃喃的想发出声音,有些断续,像是梦呓,可是到了最后一出口,杜微言心里咯噔一下,她想自己喊的,是另一个名字。
第二天早起,在宾馆吃了自助早餐。杜微言剥了两个水煮蛋,蘸着酱油囫囵吞下,问小梁说:“今天有什么安排?”
“哦,今天和市委分管文化教育的领导见个面,他们也意思意思,招待一下。”
服务员走过身边,杜微言喊住她:“小姐,我要一杯白开水。”
“好的,请稍等。”
杜微言转头对小梁说:“听到没有?她的平卷舌音,还是有些模糊不清的。”
小梁有些感叹,一路过来,山路崎岖也不是没有看到的,看来地理环境的不便,倒成了一些古老文化的保护伞,让现代社文明不至于一下子就侵袭进来。
“不过没什么用。连广式早茶都已经进来,何况是语言?那可是天天能在电视广播里接触到的东西啊。”杜微言下了结论,顺手接过服务员手中那杯水,笑容满面,“谢谢你。”
明武市政府先派车将他们一行人送到了明武高级中学,那边拨了三个空闲的教室,给他们当做语音实验室和办公室。
办公室是在教学楼旁边的一座小楼。木结构,地板踏上去还嘎吱作响。技术人员在安装设备,窗外学生们的读书声朗朗传来。杜微言在走廊上微微远眺,远处群山如黛,许是因为下过雨的缘故,空气清新湿润,依稀就是王维笔下的诗句:空山新雨后,天气晚来秋。
在这样一方天地里,叫人觉得心旷神怡。
在这样的地方工作、出差让她想起另一个更漂亮飘渺的地方,有些像在诗意的世界里栖居。
等到吃过午饭,又去市区转了一圈,杜微言回到宾馆的时候,总台服务员喊住她:“杜小姐吗?”
杜微言猜想是行李送来了,疾步走过去,然而小姐笑容可掬,递给她一个信封:“这是306号房江先生留下的。”
杜微言怔了怔,下意识的伸手接过:“江律文?”
“是的。”
转身回房的时候,她忍不住,拆了信封看了看,其实里边不过是一张纸条,钢笔字迹遒劲有力:回来之后联系我。
杜微言一愣,随即苦笑,他可真了解自己。让人转交字条,方法是挺原始。可如果自己不主动联系他,将来他问起来,人证物证都在,连狡辩的机会都没有。
她将纸条放回信封,又塞进包里,取出房卡开门进去。第一眼看见的,那个黑色的行李箱已经横在窗边了。杜微言心中掠过惊喜,觉得松了一口气。
暗扣清脆的咔一声,她漫不经心的掀开,却忽然愣在那里。
箱子的正中,完好的放着一只绣花鞋,只有一只。
极烈极艳的红色,仿佛是枝头石榴花,那串红色像是流水,荡漾出来,将底下那件灰色的T恤染上同样的色泽。鞋底纳得很厚实,而鞋面上是精致的牡丹花纹,素色绿叶被这红到极致的颜色一衬,竟也斑斓起来。
注视很久,杜微言慢慢坐在地毯上,将短靴和袜子一并脱下来,然后将左脚缓缓的伸进那只鞋子里。
不大不小,正好,仿佛这只鞋子天生是为她而做。
白皙的脚背,红缎的鞋面,穿上之后,脚型十分秀气,像是古时的大家闺秀。
身后的门咔哒一声打开了。小梁开了大灯走进来:“哎呦,行李已经拿回来了?”
杜微言站起来,单脚穿着那只鞋,还来不及脱下:“是啊。”
小梁一眼扫见了,笑问:“哪里买的纪念品啊?这鞋绣得挺好看的。”
杜微言笑了笑,避重就轻:“家里带来的。本来是一双呢。后来右脚的那一只弄丢了。”她把鞋子脱下来,问小梁:“晚上没事吧?我想随便去转转。”
她到总台边,犹豫了一会儿,还是问:“麻烦你,能不能给306号房间的江先生打个电话?”
等了半天,小姐抱歉的说:“对不起,江先生好像不在房间里。”
杜微言松了口气,语气也轻快起来:“没关系,谢谢你。”
明武市是临秀省经济和地理的一道分界线。再往南,就是民族杂居,地形更加繁复,丘陵纵横。而明武市内,已经算是汉族和各民族大杂居、小聚居,文化也独具一格。
杜微言住的的宾馆在老城区,道路都不宽,大都是碎石子儿铺成,连两旁的屋子都是石头砌成,这样的夜晚,有着别样的幽静。
她走了一会儿,忽然见到前边的一个铺面,灯光是橘黄色的,晕染得那一片都带着明黄的暖意,而吱吱呀呀的声音传出来,极热闹的样子。
丝竹管弦,女人的吟唱,缓缓的在清冷的街道上陈铺开,仿佛就是游人在荒芜的原野上走着,忽然就发现了一朵肆意绽开的花朵。
杜微言往那个方向加快了脚步。她知道这是这里特有的一种戏曲,也算是傩戏的一种,这一次的文化旅游开发中,这项戏曲也是重点要考察的项目。
原来是一个茶馆,杜微言找了角落的一个八仙桌坐好,角度也不错,可以将那个小小的舞台看得清清楚楚。
伶俐的服务员已经从一旁绕了过来,用夹带着浓重方言味道的普通话问:“要喝什么?”
杜微言还没开口,已经有悦耳的男人声音替她回答:“两杯八宝茶。”
灯光大都聚焦在舞台上,茶馆的里的光线有些昏暗,人影幢幢,更是模糊不清。唯独江律文的脸近在眼前,目光浅浅流转着笑意:“我从宾馆追出来,转眼你就不见了。还以为你走丢了。”
台上的那个女子戴了面具,看上去岁数也不年轻了,身形有些臃肿,声音也说不上甜美,恰好接着江律文那句话,缓缓的唱了起来。
杜微言向他笑了笑,比了个“嘘”的手势,专心致志的开始看戏。
女人穿着大褂,手中抓了一只鞋,和那个男人抱在一起,看这情景是在失声痛哭。
其实台上的男人女人,都过了中年,戴着线条粗犷的面具,更和俊美搭不上半点关系,傩戏的唱词也不及昆曲越剧优美婉转,大多是民间的方言对白,粗浅易懂。
那一幕漫长,却又仿佛短暂。她像是在艰难的思索和回忆,以至于周遭的变化,倏然被抛在了一边。
杜微言专注的看着,转眼的功夫,那个舞台上,已经空无一人。而茶馆里,看客们的声音又响了起来,稀里哗啦的,仿佛是风声乍起。移开目光的时候,似是已经过了很久,杜微言慢慢的剥开眼前果盘里的一颗花生,并不急着走。
江律文修长的手指在桌子的边沿轻轻的敲击,终于轻声问她:“那个戏……演的是什么?”
杜微言抿抿唇,没去看他,却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江律文也忍不住,眉梢微挑,轻笑说:“你知道我听不懂。”
杜微言看他一眼,他坐在八仙桌的另一侧,浓眉折起,眼底却尽是笑意和无奈。
“这个故事啊,其实是和一项民俗有关。”杜微言一手支颐,不急不忙的说,“我们回去吧,回去的路上我说给你听。”
幽长的小道上,似乎只有他们两个人的身影。星光,月光,光芒流转之间,人影长长的拖曳在身前的地方。
“其实黑狗灵王的信仰是从红玉那边传来的。一对男女,只要相爱,可以去灵王那里山盟海誓,然后其中一人将一只鞋子仍在灵王的庙里。这样,要是那个人变了心逃跑了,灵王就会凭着那只鞋子,把那个变心的人找回来。”
“那个戏就是讲这个故事。那个女孩子被恶霸抢走了,男主人公就求助于灵王,把女孩子救了回来。”
江律文沉默了一会儿,淡淡的问:“真的有灵王庙么?”
杜微言双手环抱在胸前,低头走了一段路,才慢慢的说:“你说呢?”
“应该是没有吧。”江律文拍了拍她的脑袋, “我想,更大的可能应该是这样。明武以前穷,有很多买进来的媳妇。当地人为了不让那些女孩子逃跑,才编了这个故事来吓人的。”
江律文侧头看她一眼,语调冷静却不失柔和,“你觉得呢?”
杜微言摇摇头,慢慢咀嚼着他的分析,良久,才叹了口气:“你的分析,可真煞风景。”又笑出声音,“江先生,你的专业,难道是侦探学?”
江律文轻笑出声:“微言,你也是科学工作者,难道也信这样的东西?”
啾啾的几声虫鸣,天地肃清。
“其实那些东西,在没有把握完全否决之前……我也不知道是该不屑一顾,或者坚信不疑。”
女孩子的声音很茫然,在偌大的空间里传开去,仿佛是青烟散开在空旷的平原上,最终还是袅然飘渺,渐渐的失去影踪。
接近九点的时候,对于这座素来宁静而安详的小城市而言,杜微言已经算得上是晚归人了。她和江律文在电梯里道别,擦身离开的时候,她似乎是察觉出他的欲言又止。
“微言……”
电梯门即将合上的时候,江律文忽然伸出手,门被阻了一阻,又缓缓的向两边弹开了。
“嗯?”杜微言站在离他一臂距离的地方,“怎么了?”
“我想让你知道,我不是随随便便的回来找你的。”他顿了顿,“我已经离婚了。”
五
江律文的笑容渐渐的隐在了电梯之后,走廊空旷,静得听得到电梯里绳索绞动的声音。此刻的杜微言,依然站在电梯门口,镜面里的女孩子,目光中说不上究竟是惊讶,又或者是一种茫然,只是黑色的眸子一眨不眨,像是要望穿那块精亮的铁板。
良久,她转了步子,往自己的房间走去。
黑夜是一个人最好的保护,每个人都可以在自己的世界里辗转反侧,哪怕夜不成寐,也始终只有自己一个人而已。
小梁的呼吸已经变得平缓绵长,大约已经熟睡了。杜微言心里有些着急,不知道为什么,自从这次来了明武,她的睡眠状况一次比一次差。恍惚之中,似乎又想起江律文的话,他气定神闲,隔了电梯,不紧不慢的说:“我不是随随便便的回来找你的。”
他离婚了?
他离婚了……如果是几年前,知道了这个消息,那么自己或许就不会有被愚弄和屈辱的感觉了。
可是现在听到,仿佛是精疲力竭的走到了终点,早就没了惊喜。或许还有些惊讶,可是神经仿佛被磨砺得更粗重了一些,早失却了韧性和敏感——杜微言有些沉重的阖上眼睛,翻了个身,耳边似是隐隐回荡出傩戏中的女声,正一点点的将她拖入梦泽之中。
第二天起得很早,杜微言洗漱出来,天空蒙蒙的发青,她将桌上准备好的资料和录音笔统统装进背包里,对小梁说:“我先出门了。”
昨晚经过的那条路,此刻已经成为一个小小集市,吆喝声、讨价还价声、还有偶尔溅在鞋面上的几滴泥水,都让人觉得有一种生机勃勃的热闹。
回到工作的状态,在人群中穿梭,这让杜微言觉得舒心而惬意。
杜微言负责这次方言调查的语音部分,首先要做的第一步是寻找大量的被测试者,收集语料,然后分析音标构成。这一步的工作繁琐,又有些枯燥,需要极大的耐心。
杜微言手中拿了录音笔,一家家的找人聊天,请他们说一样的话语内容,记录下来,若是出现了不同的口音,则要分别标记,细致的分析。
她从来不觉得方言的语音分析繁琐,因为取样就意味着和很多很多人面对面的交谈,这样的交流,总给她一种很愉快的感觉,仿佛一下子可以溶入一个大的集体,亲切感油然而生。
在第一条等言线出来之前,杜微言已经在东区工作了半个月左右。每天都早出晚归,即便不是大夏天,却依然难以遏制的晒黑了。
江律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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