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贵女凶猛-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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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念将头埋在他怀中,心里头很是窃喜。这是她对他做出的最大胆的事儿——如果趁他昏迷抱他不算的话,而现下看来,他仿佛也愿意由她主动示好。
倘若白琅的小厮没有在这时候大呼小叫地端着药来寻郎君的话,秦念几乎觉得她愿意这样一直站下去。只是那煞风景的家伙来的太也及时,及时到白琅端着药一饮而尽的动作看着都有些窘迫。
秦念看着他喝药,心中不由有些难过,白琅这一回受的伤大概不轻,又带伤出战枪挑强敌,那心脉受的震伤,也不知几时才能全好。这都过去快要三个月了,还是每天两顿药,不敢落下。
他将药碗交回给小厮,那没眼力见的家伙便急着出去了。白琅抬眼却正看着秦念忧色,便含笑站起身,将手指按在她眉间,用力抚下去:“无妨。什么也不耽误的。”
秦念一怔,脸便红了。
——白琅的唇舌,有一股药的苦香,在她舌尖打转之时,却变了甜的。



、第41章 同枝

和一个心中爱慕的人在一起,他怎样,都是好的。
秦念如今是深深信了这一点。白琅抱着她,亲吻她的时候,是好的,他负手立于窗下,看着下人们在外头焚烧账册,而她静静站在他身后的时候,是好的。
哪怕第一回肌肤相亲,疼得她咬破了嘴唇,能贴着他温热身躯,偎着他怀抱,也是好的。
相比那新婚的早晨第一次尴尬的尝试,白琅这一回温柔耐心了许多。饶是如此,秦念亦疼得难以自持,额上的汗珠沿着脸面划下,倘若不是早先时候卸了妆容,情形定然要狼狈许多。
须知,那上妆的粉,被汗水一冲,可便深浅不匀,宛若一只花脸儿猫了。于秦念这般人来说,要她忍疼容易,要她失仪,却实在难容之至。
身体的疼痛从初时的一阵一阵渐渐连绵起来,疼到了极点,便也麻木了,却是他身体的温度与喘息的湿意,依稀能勾起几分缠绵。
白日里,他只是长长久久地吻了她一下,她便生了预感,今夜他和她,该当真做夫妇了。果然,白琅到得黄昏时分再来她院子,行止便不再如从前一般了。
往日,他会在她身边坐下,含笑望着她,看一会儿,便起身将她拥住,也不说话,只静静地抱她一会儿。而这一日,他却不太看她,仿佛是在纠结挣扎什么,手中翻开的一册书,久久地便停在那一页。直至待得婢子们安枕铺床罢了退出去,他放下书册,突然迎上来的眼神却冲动且决绝。
直至雨住云散,秦念回想起先前的种种,也实在忍不住想笑——她从不曾见过白琅那下了天大决心,赴死一般的眼神。便是在落凤城,他开城与敌将拼死一战的时候,也不曾如这样的。
“你在……想什么?”白琅侧卧着,仿佛有些害羞,终究还是开了口。
“……我什么也不曾想。”秦念不意他竟然会主动挑起话题同自己说话,脸蛋儿便是一红,忙道。
“你在笑。”他轻声道,嗓子有些哑,手指却抚上了她的脸颊:“你笑着,真好看。”
秦念益发觉得心和身子都化成软绵绵的一团了。她这时候才觉得,他手指拂过的她的唇边,当真是勾起来的。
郎君啊,她的郎君。她将脸贴在他胸口上,一句话都不说。
白琅也不再说话了,两个人这么倚靠着。婢子们退出去的时候,她不曾要她们点燃灯树,因而这般时刻,只余下榻角上一只镂空的香炉里别有心思点起的一段蜡烛。微光彤黄,深重的阴影落在白琅棱角分明的脸上,秦念依稀看到未干的汗珠。
她抬了手,想为他擦拭,然而终究是有些犹豫。便在这犹豫之间,白琅竟将她手握住,引着她为他擦去了面上汗珠。
汗水是湿凉的,他的肌肤却是温热的。
秦念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怎样睡过去的,只依稀记得,在她神思恍惚,眼皮子再也难以撑开的时刻,白琅曾在她耳边说过一句什么话。
只是那一句话,在她醒来之后,便再也寻不到半点儿踪迹了,仿佛根本不曾存在过,而白琅彼时已然起身,她仓皇坐起时,正对着衣冠整齐的他,站在外头,隔着半开的榻屏,带着有些腼腆亦有些温存的目光看着她。
秦念怔了一刻,方伸手将锦被拖了,掩住胸前。
白琅失笑,道:“快些起。我婶娘在外头候着你,据说很焦躁了。”
秦念一怔,道:“哪位婶娘?”
“郑氏。”
秦念恍惚记得,这位郑氏,乃是白琅的伯父内人。她并不了解此人性情,然而既然是郑姓的,母家想来也定有些很有身份的亲戚。
她自然不敢怠慢,然而昨夜旖旎之间发鬓散乱身子慵惫,仓皇折腾起身,也用了小半个时辰。待得垫了几口点心,见得郑氏,外头天光都大亮了。
秦念以晚辈见长辈的礼与郑氏相会了,便道:“今日起身得迟,实在有些怠慢婶娘,还望婶娘不要怪罪才好。”
郑氏只笑得眼角儿都出了皱,道:“七娘果然好生标致的人物,怪道……新婚夫妇,晚些起身也无妨的,老身虽然早过了那般年纪,可也还记得些许情由呢。”
郑氏大抵不知道秦念与白琅昨夜才真做的夫妻,这一句话自然也是无心,秦念听得却很是戳心,一霎便红了整张脸。
郑氏微微笑了,道:“这有什么好害羞的?三郎自小失了爷娘,我与他伯父,是将他当做亲生儿郎子一般上心的。如今他得了娘子,恩爱非常,我们自然也是很欢喜的。”
秦念不知她此言何意,自然是笑道:“多劳伯父与婶娘从前的诸般照料,郎君也同我提起过呢……”
郑氏的颜色却在听闻此语时微微一变,旋即恢复如常,只道:“三郎是个有心的好儿郎,七娘与他做了夫妇,自然也要好生管了这一座将军府,光耀宗族才是。”
秦念先前并不清楚这位婶娘为何一大早就登门拜访,只能隐约猜测一二,如今突然听闻“宗族”二字,却将她来意猜出了八分——这怕是前一天那一把火惹出来的祸。
她尚且未曾细细看过那些账册,白琅便把它们付之一炬了。是而无论那些账册中有什么见得的又或见不得人的内容,如今皆是无法追查了。
想来白家的族人,多半是想知道李氏掌家这些年的进益的,却被李氏滴水不漏地挡出府去。如今他们好不容易盼得三郎讨了娘子,那些账册该从李氏那里转到她手里了,自然要急着弄个清楚……
“我也很有此意,只是怕本事不济。”秦念轻声道:“偌大一个将军府,哪里是想管好便管好的呢。”
“这倒也是。”郑氏道:“我已然许久不曾问过这边府上的事情了——这些年,全是三郎的庶母李氏一手打理府上事物,你若想真正掌管此处,只怕还要过她这一关呢。”
秦念心中暗道一句得了,颜面上却是娇美无邪的一笑,道:“庶母待我很好的,昨日便将旧账册都搬来了,并不曾藏私,想来是有意叫我过了她那一关呢。”
郑氏要提到这事儿,她便也提——不管郑氏与李氏都出于什么目的来觊觎将军府的家产,如今这一份家产都是她的夫婿白琅的。他已然要烧了所有账册,无非所示先前种种再不追查,而此后的种种,便都是她秦念要打理的了。
除了她,旁人谁想插手,都不会有机会。
“那些账册,娘子可认真读了?”郑氏道:“当真没有半点儿蹊跷?”
秦念咯咯笑了,道:“我哪里有时间读那些个——账册刚刚搬来,郎君便说要来无用,不若一把火烧了去。于是,我便叫婢子们将那些个账册烧了个干净。”
郑氏面上的愕然,由秦念看来都颇有几分做作:“烧了?那么先前的事儿,郎君与娘子是既往不咎了么?”
“什么先前的事儿?”秦念眨动着明亮的眼睛,道:“郎君久在军中,我嫁入府中也不到半月……先前的事儿,我当真是不知晓。”
郑氏皱了眉,道:“您太也疏忽!府上有七八处庄子呢!说来,咱们白家的庄子地界都挨的近,素日里族中公学等事务,也是由大家公摊了的。只是,不知缘何,将军府的庄子,收成却总比旁人的差些,年年交给族中的钱粮,也……”
秦念不由肃然道:“婶娘这话,可是说府上欠了族中的钱粮?这一出若果然能坐实,秦念自然不拖不延,清偿了才是。只是,我家郎君许久不在京中,这事儿须……”
“自然是不能怪三郎,他男儿汉知道个什么?”郑氏忙道:“只是这事儿蹊跷,咱们私下商议着,总觉得有些布帛粮食,仿佛是被谁吞了去呢。”
秦念默然片刻,突然笑道:“我懂了婶娘的意思了。有人借着将军府的家产,中饱私囊,乃至将军府欠下族中的钱粮来。是也不是?婶娘放心,账册虽然烧了,秦念的眼不是瞎的。待到年关之时,那些个庄头来了,秦念自然有吩咐。”
郑氏面上的笑意益发殷切,道:“七娘果然算得贤内助。三郎有七娘这般的好娘子,也不枉同族的叔伯们为他操持这许多。有劳七娘。”
秦念面颊微红,显然是个娇羞不已的新娘子,忙着讨好夫婿宗族的长辈一般:“婶娘说这样的话却见了生分!何至于有劳这样的话儿!做娘子的,总要尽心竭力,为着夫家兴盛才是。”
郑氏大概只当秦念信了自己的话,神色里一直隐约的紧张便荡然无存,与秦念闲扯几句,也便推说中午时分要到了,家中尚且有事,便先退走了。
秦念送她出去,心中却只觉五嫂所言不虚——白家这夫人,当真还不是轻易能做得的。
白琅的父亲与这位郑氏的夫婿乃是一母所出,只是做兄长的自幼身子骨儿不佳,书读不得,武习不得,除了子嗣方面,全然没有哪一样比得过白琅父亲的。品阶虽然不低,粮饷却架不住家中的儿郎子们吃用。
这样的情形,怎么也该算计着过,哪怕只能算计些许族中公学的供给呢?
只是秦念也知晓啊,白琅的那位庶母,同样是个算计的人物。
如今她也分不出两边谁是谁非,只能先应承下来,走一步看一步罢了。她也不曾指望少交钱粮,断了族人的念想,也不指望能叫李氏把前些年可能贪渎掉的钱物吐出来——只要大家颜面上过得去,糊涂些又何妨呢?



、第42章 亲眷

秦念实在是并不太在意财帛金银的,是而想起白家那一众叔伯婶子们对这一份钱粮的看重不过是因看不惯最饶裕的将军府掌控在一个妾室手上罢了。如今她做娘子的接了将军府的财权,郎君又一把火将先前的账册烧了个精光,此事也便该重新翻篇,再不与过往种种纠缠。
然而偏生不若人愿,前脚送走了郑氏,后头又来了白琅几位小叔的妻子,一个二个明里是来探望新妇子,言语中拐弯抹角却都朝着府上收纳的贡租发难。
秦念听得明白,心中虽然看重,但口上也只能敷衍——她难道能因了这些人的几句话就跑去向对她恭恭敬敬的李氏发难么?非但没有证据,且也不合人情。
她只能推说今年众庄头还不曾来报收成,到得那时再看。如郑氏等几个经事的,听了这般解释也便暂收了攻势,随了她敷衍。然而轮得白琅七叔的内人裴氏时,她却敷衍不过了。
那裴氏与秦念阿娘算得是一族,五服之内的亲眷。虽不若秦念母亲嫡室嫡女的尊贵,可也是河东裴家的正经出身,秦念是要唤她阿姨的。大抵正是因了这一重关系,她对着秦念的态度,便颇有些长辈对待晚辈的意思了。
可秦念却坐根儿没把这一流亲戚当回事儿,口上阿姨叫着,然而见得裴氏那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心中难免是有些不满的。
裴氏这却与旁的几位婶娘不同,她也不问秦念在府上过得舒坦习惯否,也不叙叙与秦念母亲同宗所出的交情,上来便问道:“听闻三郎将账册尽数烧毁了,七娘你可知晓?”
秦念喜欢直爽的人,却不喜欢她这样质问的口气,微微颔首,道:“他在我面前叫下人烧的,我如何能不知晓。”
“你便容他烧了?”裴氏一双圆眼睛盯住秦念,道:“这东西烧掉了便是死无对证……”
秦念垂首抿了一口茶,也不知今日的茶是何人煮下的,姜盐过重,实在难喝:“对证?阿姨说得太也要紧,都是一家子人,对什么证。”
“你可莫要这样说,”裴氏皱了皱眉,道:“七娘与咱们是一家人,同那翻了身的陪嫁婢子也算得一家人?她侵吞了咱们白家的资财,难道七娘不想讨回来?”
“咱们白家?”秦念轻轻重复,裴氏无知无觉。
秦念便觉得好笑了,白琅父亲兄弟七人,算上庶出的两个,九位郎君,再加上他同祖的堂叔伯们,这“咱们白家”的区划也实在是有些太大了。那些田庄年年送上的东西,只是白琅一个人名下的,何时要属于全族了?
却由得旁人与她叫嚣声讨!
“那么,婶娘想要如何呢。”她声音平淡,然而已然带上了一点点不耐烦:“账册已然烧掉了,难不成您以为我还能逼着庶母默写一份出来,又或者要开了仓库一一清点,查出哪块儿纱哪块儿布是哪年的东西不成?”
裴氏一时语塞,蹙眉道:“难不成就这样算了?”
“我家郎君,不是逮着谁的软脚就死戳不放的人。”秦念抬手,道:“从前那些财物,再去追查太过艰难,亦不甚要紧,且看今年的罢。人若是知道收手,知道悔改,先前犯下的错处又不过头,秦念也以为得饶人处且饶人。婶娘不若吃茶,秦念不喜欢在茶水中掺太多杂果,只放姜盐,茶汤清澈,却也不坏。”
裴氏端起茶碗的手都有些颤了,抿了一口茶下去半晌,才道:“你这孩儿太也……我看在你是阿央姊姊的骨肉份儿上,才为你的钱财张目,你如何却将我好心当了驴肝肺呢。”
“秦念不敢,阿姨的好心,秦念心里领受了。”她微微笑道:“只是世上之事未必件件由心,左右能有个差不离儿的,将就便好了。秦念是个粗疏的人,自幼在这上头也不十分计较,若是族中事物,若公学啦,宗祠啦之类的需要钱钞,大也可以同秦念开口——我们府上又不曾有小郎君,目下要使钱的,也不过是近些年阿瑶得许了人家出嫁的事情,倒也可以援助宗亲们一二。”
裴氏叫她这话挤兑了,面色紫涨,道:“谁是来向你讨钱的!太也看不起咱们!”
“这……”秦念眼珠子一转,笑道:“大伯娘来时,可是向我说了府上少报收项,短了族中分铺的事情。如今却是秦念误会七婶娘了,想来裴氏豪门清贵,七婶娘也定不会因算计这蝇头小利,叫晚辈们为难的。”
说罢,她站起来盈盈行了一礼,道:“阿念无知,阿姨莫怪。若是阿姨实在难以释怀,阿念隔日请阿娘带了去府上赔罪可好?”
她此时却是又将称呼改为“阿姨”了,端得要看裴氏是不是真恼了她这“甥女”。
她倒也并不是为了护着李氏,烧掉账册是白琅的决定,如今这一众人闹着要查旧帐,可不是奈何了白琅的用心么!他是她的夫君啊。
裴氏果然再不好说什么——同世家出身的人说话便是有这一桩好处,除非是秦念这般泼皮无赖全然不似贵女的人物之外,自矜出身教养的女眷便是暗暗吃了多少亏,也不能在面上显示出不愿接受别人道歉的小气来。
然而裴氏这一面的修养却还不如秦念,她虽然表示无妨,然而面上的别扭却是个人都看得出来。好在秦念也并不是诚心要道歉的,看了她这般拿乔,也假作看不到。
待得裴氏走了,一直陪侍着秦念的脉脉方才笑道:“这一族的女眷,正支旁支嫡生庶养的果然不同!若是换了咱们翼国公府的老夫人,定不会摆出这一张丑脸给小辈看!”
秦念轻声一笑,道:“这却不是正支旁支,嫡生庶养的缘故。你看我姑母,她如何呢,也是庶生的。堂兄又是个庶生的,规矩本事,可都不差。这一位阿姨,只怕是河东裴氏中难寻的废柴罢了。”
她这一句,将脉脉逗得咯咯笑起来,殷殷却在一旁,不冷不热地调侃一句:“痴丫头,你不想想,咱们翼国公府的老夫人何等教养,也做得出这般挑逗小辈的事情么!”
这一句说罢,她自己也笑了出来。连着秦念也笑嗔道:“你这贱婢真要拖下去打嘴了!只是这话说得太也在理——人要是吃瘪,十之*是自己找的!”
“可是娘子啊,”殷殷又道:“这账册烧了……郎君的举动,着实轻率了些。您如今可是不好为人了。”
“有什么不好为人的?”秦念扬眉,道:“他若不烧了账册,我才不好为人。那些个伯娘婶娘,哪个不想从咱们府上的账册中挖出金银来?随了她们,便开罪庶母,护着庶母,又是我做娘子的不分好歹!”
“可是……她若真是贪墨了……”脉脉压低声音道。
“何妨?她一个婢子做了妾,自己脱了籍尚且不易,难道能将贪墨的东西送去给母家的贱籍亲友使用?还不是为了瑶娘!从前郎君不在府上,未必主持得了瑶娘终身,她做阿娘的为子女考虑,便是有这般行止,到底其情可悯。”
“……娘子嫁了得意的人,便是说话,也同从前不一般了,这得饶人处且饶人的本事……”
“我是要同他过一世的,与上一回不一般,妯娌姑嫂,设身为她想想,大概也不坏。那瑶娘……不是个有心思的,若是出嫁时母家陪嫁不丰厚,只怕真要被夫家欺负了去。”秦念道:“这几日来的是亲眷,可瑶娘,到底是郎君同父所出的亲妹,护她些许,也是应当的。”
她这一句说罢,便也不再讲什么了,只将已然半冷的茶慢慢喝下去。堂前侍立的婢子们静静的,没一个说话。
这座府邸,同什么都不曾发生过一般宁谧。只是过不得多久,那些庄头便该来了,如何应付今年的账,秦念还需与白琅多商议一回。



、第43章 琴瑟

白琅素日里并不太爱出门,若不在秦念这边陪着她,便多半是去书房闲坐。如今秦念要去寻他,自然也是向书房里去。
这是秦念第一回来白琅的书房,奇异的是,这一回,白琅身边的小厮在,他自己却寻不见了踪影。
“郎君他……”秦念进了门,方问道。
“娘子少坐,”那小厮道:“郎君……大抵转眼便要回来的。”
秦念见他脸上浮起的尴尬,算是明白了多半,便笑了笑,示意他退下,自己却在白琅的书房中转了一圈儿。
他这两进的书房,布置得极是简单。外头有桌案书架,内间不过一张藤榻外加一只盛了冷水的素面铜盆,想来是读得倦了小憩及醒神所用的。墙边摆着一张琴,然而琴上有灰,显然是许久不曾弹动了。
秦念看了一遍,也只对那把琴提了些兴趣——至于白琅那满满五六架的经史子集诗文律议诸般种种,她实在是打不起半点儿趣好来。按说白琅身为军中子弟,这书房里总该有些兵书的,但并没有,至少是易看到的地方没有。这一桩,秦念有些疑惑,但转念想想,白琅但凡是不着戎装,便十足是个谦谦君子,那般气度,大概是读兵法的男儿难有的吧。
他在军中的名声,素来逃不过“有勇无谋”四个字。秦念在落凤城许久,听闻的与白琅有关的传说,无非是他十四岁从军便在几场血战之中露了峥嵘,之后提拔成了将军,却除了悍勇敢战之外再无优点——每每将军们帐中推演,白琅的行为都够叫人想将他赶出去的。
旁人正你来我往勾心斗角,辩得面红耳赤之时,他都在一旁静静吃茶,若是有人问他那沙盘上推演的一局当如何破,白琅总是抬抬眼皮,极诚恳地回答:“诸位将军的计谋都是极好的,然而我看,若是将士不勇不悍不用命,胜局败局,皆是难说。”
若再有人追问下去,白琅便生死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诸将难免会轻慢他,然而每逢战事,白琅所部总是能打赢,这便叫人不能再看轻了他了。至于有人说白琅战马过处不留活口,白无常这名号一日日响亮起来,终至悍勇之名远震军中,那都是后话了。
只是,那样一个铁骨铮铮的将军,与这一房的书……秦念想到便忍俊不禁,这两样,放在一起,实在是奇怪了些。
她总觉得,文士是要比武人有才华些的,白琅平日所读的既然都是这些文士才欢喜阅看的东西,如何会在一众赳赳武夫之间也落个有勇无谋的名声呢?甚至他自己也承认……难不成,白琅是故意不学兵法的?
她正踅摸着,背后脚步声响,秦念便知晓是谁来了,不由面上绽开一个笑容,转回身来,轻轻甜甜地唤了一声“郎君”。
白琅向她走过来,揽了她腰肢,亲密地贴了贴她的脸颊,便松了她,后退一步站定,问道:“你如何过来了?那位……”
“您是说我那位阿姨么?”秦念道:“她走了,叫我气得不轻——说来,我正是要来向郎君请教分明的。这白家的宗族,怎么人人都盯着那账簿子?这一众人里头,究竟哪个是好人,哪个是坏人?”
“……”白琅怔了怔,笑道:“世上哪儿有好人,又有谁全是坏人,痴儿!”
“我单是想着,婶娘们都大不满意咱们烧了账册的行止。她们这不满呢,是为了宗族,还是为了她们自己?”
“公学是大伯父家管着的。”白琅走到几案前,将方才未曾读完的书拿起,夹了秘图签子进去,放回书架上:“宗祠也是。”
秦念一怔,失笑道:“我看七婶娘那般着急,倒似是……”
“她自然急,”白琅道:“当初她一力保举我庶母管这府上财帛。”
秦念一惊,她算了算那位七婶娘的年纪,想来白琅爷娘过世,府上无所支撑的时刻,彼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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