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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堂西畔 作者:青徵-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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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紧紧攥着手,惆怅将那屏上花纹望着。
“屏上荷开七朵,别枝,你可是看得明白。”他温温软软的调侃声隔着屏风,无甚力道。
她转过屏风,撩开竹帘,干笑了几声道,“果是七朵,甚好甚好——”
“别枝。”棉桑靠在枕上,道,“你一夜未睡,困不困?”
她拉过一张梨花凳子坐在他床侧,抬起头来,道,“你这一箭,是给我挡的。”
她语气笃定,棉桑唇上覆了一层秋霜,他道,“不怎么疼,你不必挂怀。”
“疼不疼不由你说了算,但这伤的确在你身上,我欠你恩情,却未想好怎么报答。”她眼神虚虚飘过他,头越垂越低。
“我不求你有何报答,只愿你此后若到平凉,有空来看我这故人。”他闷声咳,待平复下来又道,“他年相见时,大概你已遂愿。”
她心口涌起一抹闷痛,好像被箭矢破胸而过的人是她自己。她道,“你是赶我走。”
他笑了笑,道,“花楼主要来接你,你盼了这么久,我怎会不知。”
那夜她见过花离愁,却不曾告诉他,她望着他,眉头蹙起来,道,“你这伤,不易好罢。”
“至多不过一月。”
她闷声点点头。
一时两人无话,方才撵走的那只鸟雀停在窗棂上,歪着脑袋吐出半声啾鸣。
房外由远及近的脚步声,隐约掺杂着几声怒喝。
“二公子——”
来人带来一股风,竹帘哗啦被一双手掀开,一双薄唇抿成紧绷的弓。
花别枝惊得从凳上跳起来,对上那人山雨欲来的唇,等着悉数的刻薄嘲讽。
“长风。”先开口的是棉桑,他眉间掩下倦色,坐直身子道,“你今日不是同林姑娘出去的么?”
“听闻大哥英雄救美,我怎么也要来看看。”岳长风握了一手旧竹帘,道,“这刺客的功夫,真是蠢笨至极。”
“二公子,今日林姑娘可是不曾来府?”花别枝忽道。
岳长风冷声道,“与你何干。”
“我若是她,也不会来。”她诡异的笑了笑。
“为何?”岳长风脸色一僵,却忍不住问。
“不为何,因为那人是二公子你。”她道,“药熬得差不多,我去看看。”
岳长风立在竹帘旁不动,她关门时,听闻断线的竹片,轻微的脆响落了一地。

、第十八章 参与商

花别枝从槐树下走,几滴雨水砸在她后颈上,顺着脊背一路往下,带出一道蜿蜒的湿冷。
从半夜而来的雨断断续续,她懊恼一阵,将方才收好的伞复又撑起。
头上悬着一伞芙蕖,粉白的花影透过雨水,她凤翎似的眼睫簌簌而动,眼瞳里透出蒙了水雾般的朦胧。
棉桑的伤处要用到的药,偏巧三七不足。府里侍从本就寥寥,加之今日逢集,能去采买热闹的便都去了,剩下的忙着府里事。
她辞了天涯的相随,要她留下照护棉桑,甚为自信的出门去买。
等去了别坊,却被告知三七售罄,她另跑了几家药肆,皆是如此。这时节虽不是三七盛期,但此番情景着实叫人猜不准。
虽夏时,雨却安稳,细细碎碎敲到伞上,她捏着伞骨的手心蒙了水汽。
甫离这家药肆,却见那小伙计追出来好心道,“姑娘,桐花里有户人家,大抵会有。”
她面上浮起一丝欢悦,问那人说清宅落,迭声道谢去寻。
起初只是走,等她提了一裙脚的泥水,却不知何时跑起来的。大抵是急欲想买到那味药,棉桑为她而伤,若今时连这些小事都办不到,倒真是沮丧无用了。
她问过路人,眼见一里弄深处延伸出一树年老梧桐,花期已败,枝叶蓊郁。
左手起第二户。
她在檐下收伞,握着铜绿的门环,叩出几声有些霉腐的声响。
门内久久无声,她不禁想许是寻错地方,她又叩了几声,等了等。
桐花里阒静幽冥,倒似踏足禁地。
今日大抵是买不到药了罢。她喃喃自语,方要转身,门扉吱吱呀呀揭开一道缝。
愈发宽敞的缝隙里,她瞧见一双冷峭的凤目,她张了张口,浑身软的使不出半分力气。
等那人浑然从门缝里挣出来,她一颗心像泡在青梅酒里,也酸也甜。
“雨下的这么重,你要傻站到何时。”
她眼见他蹙眉,神色不郁的握着她的手将她领进去。她随他穿拂过积水的一丛藤叶,待踩进门槛里才道,“离哥哥,你怎会在这?”
花离愁闷不作声,拿一方布巾将她兜头蒙住,掌心贴着布巾将她浑身的雨水擦去。
她乐呵呵由着他,眯着两湾眸子将他看着。
花离愁拧了她腮帮子一把,道,“这幅样子,你先生平日便是这般教的么。”
她捉住他的手,按在脸颊上,道,“先生管不了,我只是见了你有些欢喜。”
他被她紧按着手,掌心下是她滑腻温良的皮肤,宛似美玉,又如一只小小的鸟雀,随着她说话的动作温温软软的动。
心头叫一泓温水泡着,他板着的面上泄露出几分笑意,他道,“这么大的雨,你一人到处跑,胆子倒是不小。”
“怎样跑也还是叫你找到。”她道,“三七是你让人买的罢。”
“是你要买?”他凝眸,神色莫名。
“果真是你。”她抱怨不迭,拣了只椅子坐下,道,“我询了好几处药肆,偏只缺了这味药,我跑这么多的路,全赖你。”
花离愁摇了摇头,道,“收药的那人,并不是我。”
她捶着小腿的动作一顿,直起身来,道,“是药肆伙计同我说这里有药,谁料竟是你。”
“这几日有人暗地将市面上的三七盘收,收药人动作隐蔽,若不是你今日一路相询,怕也是不好察觉。”花离愁沉声道,“你今日来,我原以为,是锦瑟告与你的。”
她低声道,“你的行踪,锦瑟何曾告与我,现下见你,也不过是误打误撞。”声音愈发低下去,她垂着脑袋,道,“从来都是你想见我时,我才见到你,如今这一次,是我好运了。”
他喉中微滞,却缓声道,“将此处告与你的,是哪个药肆的伙计?”
“东街头那一处,店名我却记不得了。”她细细想了想。
“你确信是没记错的么?”
“左起第二户,确是无恙。”她笃定道。
花离愁眉头深蹙,他道,“那药肆非是素云楼属下,你可知,这桐花里南北相贯,你此时是从南向来,那若是从北向又如何?”
“琥珀。”花离愁径自沉声道。
花别枝愣了愣,眼见自门外而来的翠裳少女,笑意吟吟。
“三姑娘。”琥珀行了一礼。
“你与枝儿将衣裳换过,去探探。”花离愁一脸阴鸷。
她稀里糊涂由琥珀脱去衣裳换来穿,等她从内室出来,便只剩花离愁立在堂中。
“琥珀她——”她话音方落,便闻一声巨响,好似天塌地陷,又好似在耳边炸响的焰火。
门窗在这隆隆的爆炸声里犹如巨兽般抖了抖,她脸色煞白,花离愁不动声色将她的手握住。
她试图挣开他的手冲出门去,却被花离愁自身后紧紧箍住。
“离哥哥,你放手,琥珀她有难,她是为我去的!”
屋外火光映亮大半个天,融融橘色将花离愁冰刻般的侧颜映出一处暖意。
他制住她挣动的手脚,薄唇紧抿。
她渐渐没了力气,却听闻一声烟熏火燎的低唤,“禀楼主,那处宅子埋得尽是火药,属下方推开门,便有人以火箭为信引燃。”
琥珀一张脸黑漆漆的被烟火熏得有些可笑,她挣开花离愁松弛的禁锢,细细将琥珀上下打量。
“琥珀,你当真是无事?”
琥珀被她紧张兮兮的神色弄得哭笑不得,她抬手抹掉脸上的灰渍,安抚道,“三姑娘莫小看属下,属下的确无事。”
花离愁将琥珀遣退,看着半步开外的她,漆深的瞳仁里些许情绪沉浮不定。
北向里弄口,古桐葳蕤,煞是威风。
若是常人必定会循着那棵桐树去寻,但花别枝此时疲累不迭,能寻到桐花里已是难得,混沌中的念头自然不能比之常人。
但恰好——
但恰好,她还是乖宁安顺地在他眼前,面上惊惶不定的神色,好似惊风而动的兔子,眼眶里坠着倔强的泪。
好似有什么叫嚣着挣出胸膛,叫他鬼使神差的探出手去,将她紧紧的紧紧的拥进怀里。
他猝然的亲近叫她良久不曾返神,但压在眼角的泪,一颗颗砸在他胸膛上,她越发觉得委屈。这委屈来的毫无头绪又蛮不讲理,她双手环住他的背,怯然却又放肆的哭出来。
那处宅子埋的火药,专等她去,屋外持续的炸裂声与冲天火光。若她懵懂推开那扇门,现下他怀里,或许只是一架焦骨。
或许从此大可一了百了,折磨这十几年的梦魇自此灰飞烟灭,但为何他心底有处地方像是被嵌进了一丝蔑竹,痛不可抑。
他留她一命,自作孽。
她在他怀里,声音浮游不定,须臾道,“这药,我是给棉桑找的,他所受的那一箭,原本是我的。”
那人锲而不舍,为的只是她的命。
她道,“我想不通自己有何仇家,细想来或许只有你。”
花离愁箍着她的手臂一僵,面色煞白如纸。
她却是笑了笑,稍稍隔开些空隙,道,“但若你想害我,就不曾养我至今。所以那人,不是我的仇家。”
“若是那药一直寻不到,你便一直找下去么?”花离愁淡淡道。
她想了想,道,“我会。”
他松开了怀抱,一双手虚虚握了一把凉风,垂在身侧。
“他的伤好了,我才可安心来寻你。”她有些不好意思的道,“先生教我不可做忘恩负义之人,我若走了,着实不妥。”
他淡淡一笑,道,“药已给你包好,叫琥珀护你回去。”
她有些沮丧,道,“你不留我吃饭的么。”
“你若想要他伤好的快些,这就走罢。”
她眼看花离愁转进内室,不再看她一眼,她想不通他为何生气,却见琥珀提了药,默默等她。
来时的伞复又撑开,水火交织,她避开聚集围观的路人,怀揣着一包药,略微有些惆怅。
归程遇到撑伞贩售点心的小贩,她想了想,买了核桃酥,若吃了,这伤大概好得快些,却又不记得这话是谁同她说过。
她拿手摸摸碧色裙裾,愈发惆怅。

、第十九章 锦衾寒

花别枝回府时,已添灯,晚饭摆在桌上。
曳动烛影里,棉桑一人,捏着只茶壶,自顾斟饮。
雨水沉重,到后来撑着的伞也没了用处,她只顾了将药护在怀里,此时借着烛火,衣衫大半浸饱水。
棉桑闻声朝此处,嘴角沾着几抹水渍,橘色的暖意就映到里头。
“缺的药,我买回来了。”纸包干燥,与她狼狈的样子倒不相称。
棉桑淡淡应了声,又斟了一盏。
她将药交给侍从,道,“衣裳有些湿,我去换过。”
他陡然站起身来,衣袖带倒茶盏,她才察觉不过是寻常的白水。暗道好笑,不曾想他竟入迷一般喝了这许久。
淋漓的水渍有些浸到衣袖上,棉桑未曾在意,手指已然按在她腕上。
各自披了水痕,到不知淋雨的是谁。
棉桑双眼隐在天青绢帛下,她抬头望去,只看着淡色的唇绷成薄刃的弧度。
“我身上尽是水。”她后退了一步,不愿他嗅到身上残存的火硝的味道。
棉桑压着她手腕的指上加了几分力,人就进到眼前一分。此时彼此离得如此亲近,他身上淡淡的药香就染上她眉睫。
“你——”棉桑道。
开口只这一字,情绪无从猜度,棉桑的手指有些凉,透过她蝉翼似的皮肤,凉意沁到血管,蔓延抵到心头。
她笑了笑,虽知他不见,却仍是安抚道,“我无恙,就是冷得很,你若再不放手,无事也变成有事。”
他松开手,唇角虽无笑痕,语气却柔软些,“蒸了糯米藕,你若是不嫌,换过衣裳来吃。”
“怎会。”她道,“只怕你等不了我。”
侍从换了一只茶盏,她离去的脚步声有些仓皇。
花别枝不好叫棉桑等,匆匆换过衣裳便又回来。饭菜有些凉,但两人着实饿,倒也算是饕餮。
棉桑平素惜言。花别枝虽自幼不受食不言的训诫,但此时心里搁着事,只顾埋头同盘盏里的饭菜计较,难得安静一回。
一时间只闻窗外淅沥的雨声,偶有被风吹到窗纸上的雨,叩击出短促的鼓点。桌上间或漏出半声勺盏相斥的脆响,越发衬得宁和。
等侍从收整出一方干净的桌子,花别枝才抬起头,从茶壶里倒出一杯白水。
“前几日嘉和公主带来的茶叶,你不是喜欢的紧,等我来喝,为何只白水招待。”她咽了一口,意犹未尽道,“是嫌我赖得久,寻了法子赶我走么。”
棉桑唇角弯了弯,道,“说我小气的是你,前些日子说喝茶喝得口中起泡的也是你。”
她有些心虚,却强硬道,“我总以为宫里的东西百姓家的无法比,但喝来喝去,不过尔尔。”
“宫里的东西,哪一样不是出自寻常。”棉桑停杯,道,“素云山上的茶,我倒是极为喜欢的。”
糯米藕有些烂甜,她吃的有些多,此时口渴只得不停倒水喝。她喝干这一杯,打个水嗝,道,“你虽常日挂个公子棉桑的名号,这家常的饭菜茶点,却不如我见识的多。”
“父王求四海棉丰桑足,我却不曾涉足,想来也是惭愧。”
她脑袋枕在手臂上,手指无聊拨弄着桌上的空杯盏,道,“你若觉得遗憾,我素云楼的厨子借你几回也好。这几日有天涯陪着,平凉的各式吃的玩的,我学了不少,你若拜我为师,我或可免你束脩的。”
棉桑似笑非笑,道,“口气不小,你整天跑出府去,学来的尽是这些么。”
她想了想摇头,“也不尽然,杂耍也看了不少,胸口碎大石甚为有趣,我想学,人家师父不肯教。”
“若是叫你学去,他们拿什么营生。你样样都想学,有些贪心。”棉桑淡淡笑道。
“其他未曾学会,倒是听来几句戏词。”她几分得意。
棉桑笑意更甚,“若是不介意,不妨唱来听听。”
她难得有些不好意思,连连推辞,道,“你若听过我唱,大抵提不起兴致去茶楼听戏。我不忍殃及无辜,你便成全我罢。”
说罢两人怔然,须臾笑起来。
如此天南海北的谈,等短烛簇动着身影来催,方才各自散去。
雨歇了一程,等她拂灯就枕时又叩动屋瓦,她如此才嗅到枕被上细微的清水的味道。漆深的暗夜里径自翻个身,肩侧有些疼。方才沐洗,她就烛光看清,大抵是白天那一场猝然的拥抱,因太过用力,花离愁指上的力气便不遗余力烙在皮肤上。
淡淡绯然,如染了几朵胭脂。
她蜷在被中收拢住手臂,缓缓将自己抱紧。犹觉那施与肩上的力度还在,灼热得要烫伤皮肉。
肩膀是热的,脸颊也是热的。
良久阖着的眸子展开,眼睫碾碎眼角猝然涌出的泪。
更鼓不知敲了几下,耳畔只徒留绵密雨声,虽团身盖着厚软的棉被,也还是觉得这夜如冬,冷的有些过分。

、第二十章 棋字

风过帘隙。
膝下枕着的一方簟席借风几分凉意,花别枝披着一罩单衣的肩侧就有些受不住凉。
月榭虽不甚高,但今夜澹月浮云依稀清鉴,视野却甚好。棉桑于她面前跪坐,两人之间石质的棋盘,落子不过一二。
白子捏在棉桑的指尖,迟迟不落。
花别枝等的腿酸,稍稍换个舒坦的姿势,心不在焉往上看。
月色清皎,天空就显出灰暗的墨蓝,时而有风,皎月便扯上几绢轻纱。
嗒。
白子跌在棋盘上,骨碌打了几个转,滚到她裙边。
她拾到手中,叹气道,“别人或是观棋不语,到你这就是落子有声。”
听出她话语里的调侃,棉桑回过神,道,“难得你不嫌烦,肯陪我下棋,但我今日实在是——”
“不过是个宴席,你担心的似乎过头。”
“早该要你走,明日东宫的宴席,我不愿你去。”棉桑说出今晚徘徊在唇边良久的话,眉头却不见松懈。
“走不走,也是我的事,你整日让人跟着我,都不曾把那人逼出来,我没那么好的耐性。”她从棋盒里抓了一把棋子,黑白混淆,杂乱无章堆在棋盘上。
耳边听到哗啦的落子声,他又听她道,“我在这也是给你添了这许多麻烦,你伤养的差不多,赴宴后,善始善终,我也该走了。”
绵绵密密的痛楚看不清来路,刺得心口一阵尖锐的疼。他虚握着的手指猝然握紧,骨节的脆响混进棋声里,便听不大清。
见棉桑迟迟不曾开口,她将停在棋子上的目光移到他脸上,方见他脸色煞白,几近透明。
“你哪里难受?”她探身过去,棋盘被撞了下,先前堆好的字就有些扭曲。
清荷似的味道涌进鼻端,棉桑有些狼狈的挡住她的试探,淡淡道,“夜深了,明日早起,你回去休息罢。”
她被他陡然的冷漠挡住,忽觉两人之间到底不过萍水。
脸上有些尴尬神色,她直起身子,走出几步去,却只道了一声好。
等她步履已远,他才探手去抚棋盘上堆砌的字。
黑白棋子从指腹下一一划过,指尖抚到字尾,他像被蛰伤一般急遽撤回了手。那一字却如一柄甫开刃的匕首,从心口缓而深重的割过一道伤痕。
看不见淋漓血色,但他却手抵着胸膛,弯下身去,直到额边的几缕漆黑的发丝被汗浸透,才察觉那种感觉是疼。
月榭月下,棋字棋显。
远处几声寥落琴声,断断续续从夜色中剥离出来,长风大抵未睡。他唇角扬起一丝诡异的弧度,卷袖拂过棋盘,那些棋子便悉数砸上墙上青瓦,一时清鸣,压琴曲韵。
花别枝和衣就枕,方拂了灯,才闻琴声喑哑,入神间猝然断弦声,她攥紧了被角,将心头那抹不详避过。
整夜无好眠,待日走三分天,马车依次载了三人,直往东宫而行。
进了府邸,沿途侍从恭顺,一路引到繁花交横处。
深青锦衣的男子背靠一湖山色,遥遥看来。
花别枝挽着湖绿的衣袖,却听棉桑颔首称一声太子。
她见机服服帖帖矮下头去。知这男子便是岳铭舟。
声若蚊蚋的称呼还未来得及念完,便听岳铭舟慵懒道,“这小姑娘,便是老三你的心上人罢。”
她嘴角抽了抽。
棉桑道,“正是。”
众人寒暄入座,她坐在棉桑身侧,正对岳铭舟的打量,坐如针毡。
等端茶过来,她才看清岳铭舟的脸,与岳如菱果真是兄妹,眉眼里流动掩不住的妩媚。想到这一词,她觉不合适,并非岳铭舟过于女气,但她实是寻不到恰好的词,只得将目光落到岳长风身上。
她暗自想,反正他也看不见,凭他样貌,并非白看。
湖光被渐渐西移的日光映亮,几瓣光影便开在她颈侧,朵朵如新生的白荷,摇曳出醉人的风姿。
察觉岳铭舟肆无忌惮的打量,她毫无惧色的回望过去。
岳铭舟挑唇,不无遗憾道,“叶姑娘生的这般好,老三你见不到,真是可惜。”
脸颊犹似浸在热水里,她哽了一下,去看棉桑。
棉桑捏着杯盏的指节浮出青白色。
她莞尔,颊侧一弯梨涡惑人,亲昵挽住棉桑的手臂,她道,“小女以为,这般独看着长庚,也有旁人不及的好。”
岳铭舟懒懒翘起一条腿,似笑非笑。
棉桑温然一笑,道,“太子过虑了,长庚虽不见,如此这般就足矣。”
岳长风道,“太子不知,叶姑娘的长相,大哥他指掌之下估摸得不离八九。”
她呛了一口茶。
“我府里的茶,叶姑娘喝不惯?”岳铭舟道,“这茶是如菱那丫头拿来的。”
“哪里哪里,这茶,着实好喝,好喝——”她干笑一声,低头牛饮一口。
不免腹诽,这岳如菱的癖好忒怪,见人都要送茶的么。
这番念头还未消下去,就听一声急促的脚步声。
“哥哥,叶姐姐可是来了?”声若莺啼。
果然——
她一口茶哽在喉中上下不得,眼前一黑就被岳如菱结结实实抱住。
“叶姐姐,多时不见,我想你得很。“
茶水几乎要从鼻端冒出,她七手八脚扯开她,道,“小女也甚为想念公主你。”
才怪。
岳如菱乌溜溜的眼珠转了转,道,“听说,你跟长庚哥哥要成婚了?”
她正欲反驳,手腕却暗暗被棉桑握住。
她乖巧望着棉桑,顿了顿,道,“公主你,何以知晓?”
岳如菱看了岳铭舟一眼,道,“哥哥说,若长庚哥哥再不娶你,雨镯姐姐忍不住要抢的。”
岳长风兀自咳了几声,解释道,“这茶太苦。”
岳如菱甚是熟稔端了花别枝的杯盏,喝了一口道,“这雨前茶味道不差,长风哥哥你拆我台。”
棉桑缓缓搁了杯盏,道,“如菱,我与你叶姐姐,确是快要成亲。”
岳如菱欢喜的笑弯了眉眼,道,“长庚哥哥的洞房,我闹定了。”
“好。”
花别枝只觉得耳边平地炸雷,嗡嗡直向。喉中干涩,脑中反复只两字。
成亲。
她手指暗自在棉桑手背上掐出几朵花,棉桑不为所动,道,“这桃子,我记得你最喜吃的。”
她握着桃子恶狠狠啃了口,欲哭无泪。
【小徵乙:俺的顾先生,什么时候出来~~

、第二十一章 之子于归

府门前两只红灯笼被风拨弄了下,却不曾被带走。
“叶姑娘,您走不得啊。”燕管家躬身拦在府门口,愁容满面,只差一把老泪。
“你让开。”花别枝拎着包袱,道,“天涯,你把他拉开。”
良久未得到回应,她转过头,却见天涯一张哀戚的脸看着不远处的柳城,悲痛欲绝。
无奈的叹了声,她冷声道,“我如何走不得。”
燕管家身子躬的更甚,哀求道,“叶姑娘发发善心,帮帮我家公子,您走了,公子他该如何是好。”
“天下要嫁他的女子多得很,倒不差我这一个。”她立在府门口,去意已决。
“燕总管,放行。”
她身子一僵,终是忍不住转过身去。
棉桑唇畔一痕清凉笑意,他缓声道,“让叶姑娘走。”
“大公子。”燕总管伏跪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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