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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世无双-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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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皇帝的最怕有人反驳自己,恰巧刚刚在朝堂上,扶苏公然反对焚书令,叫他一时尴尬不已。这是他嬴政做皇帝以来,头一次遇到反对的声音,而这声音,竟然出自于他最信任的长子。

如今扶苏在民间名声赫赫,早已成为百姓心中的太子人选,储君于他而言,不过就是缺一顶太子的帽子。始皇帝看看扶苏,再想想指日可待的长生仙药,突然背后发寒,甚至感到自己的地位岌岌可危。况且其余公子的确天资不如扶苏,若要推举储君,非他莫属。

然而,知子莫若父,他明白扶苏淳厚仁慈,孝心可嘉,并非是存心筹谋帝位的人。 

拧紧了的心弦再度松弛下来,始皇帝稍加松缓,以竹简轻叩御案,哑声道:“扶苏,拿回你的奏疏去,好好闭门思过,七日之内,朕不想再见到你。”

始皇帝语气虽然是苛责,但这点小惩罚于他来讲,已经是十分仁慈了。

李斯扭脸望向扶苏,见他岿然不动,低声催道:“公子快谢恩吧。”

扶苏看到水滴里的自己,眼神坚定,嘴角含笑,纵使猜到了接下来的结果,却丝毫不感到后悔。他兀自呢喃几句,朗声答道:“还请父皇三思,停止焚书!”

始皇帝不肯相信自己的耳朵,一手捏紧了竹简,一手大力抻住衣带上的夜明珠坠,他刻意憋了一会儿,扶苏的声音回荡在空荡荡的大殿里,一声声都是对他绝对权威的挑战。

他终于还是没能克制住,霍然站起来,手心抻端了珠坠,夜明珠登时崩落,噼里啪啦滚落一地。遏制不住的盛怒冲上头顶,他一脚踢飞面前的御案,奏折如倾倒的山石一般散落。 

“扶苏!”

李斯和李桓应声跪地。对于见惯了大世面的丞相而言,这场面还是头一遭遇见,天子盛怒,如山崩地裂,李斯瞪大了眼睛,伏在地上不住地喘气。

扶苏决绝地闭上眼,身子抖也未抖,倒是捏紧了衣角,等待着接下来腥风血雨的一幕。

他喟然想道,若不能阻止父皇焚书,他死也枉然,只是、只是真的惹得父皇一怒之下赐死自己,他真真对不起自己还在孕育中的三口之家…… 

作者有话要说:




、落拓


天公不作美,骤时闪过一阵暴雷。 

宛宁望望天,恰在这时有一抹紫电青霜的霹雳划过,只一瞬,便沉沉堕入宫闱一角,有如流风回雪般稍纵即逝。

显然,这不是什么吉兆。

她握紧手中的伞柄,疾步朝四海归一殿的方向奔去。

宫中女眷无诏不得入殿,她心急如焚地拾阶而上,在殿门前停下,向里头张望一眼。殿内光线黑暗,在肃穆的大殿中央扶苏如一星白灯,孤桀不屈的跪着。视线再扫向两旁,父亲和哥哥则是磕头如捣蒜,嘴里不住央求着什么。

见此情景,宛宁心里响起三、两声沉闷的警钟——不好,能让父亲如此,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果然,她眼前闪过一丝白亮的光,只见陛下手中握着一柄七尺白刃,面带怒气沿着高阶一步一步徐徐而下。

不知扶苏方才说了些什么惹恼了陛下,他周身骇人的怒气形同鬼魅,震得李斯和李桓不再叩首。李桓膝行上前,欲要劝始皇帝息怒,毕竟此时在剑下的是他妹夫,如若扶苏被一个痛苦斩了,最最受苦的还是自家妹妹。

李斯则闷声横他一眼,意在拉回想要求情的儿子。效忠大秦多年,他最了解陛下的脾气,李桓要是敢在这个时候冲上前去,无意识多添一抹剑下亡魂。 

李桓接到父亲的眼神,立刻被吓得退了回来。

这一幕被殿外的宛宁看个正着,她在急切之余,心中泛起一股说不出的苦楚。倘若换作是自己身在父亲那儿,哪怕明知是险恶也要试上一试。

眼看着陛下执剑步步逼下,因为扶苏背向自己,她看不见这是扶苏是什么表情,不过从那毅然的背影来看,他似乎坦然面对。 

不能再等了,宛宁咬牙冲上前两步,却被殿外的挎刀侍卫硬生生拦下,她无奈退回两步,站在原来的位置,捂紧心口,屏息看着殿内的一切。

仿佛是听到了侍卫的动静,李斯侧头向外窥视,正巧看见她祈求的眼神落在自己身上。他无奈地闭了闭眼,佯装没有看见,在心底暗暗为扶苏祈祷。

失望之情急速掠过心间,不料在扶苏大难之际,自己的父亲竟然袖手旁观。他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丞相,曾经为大秦出过多少良计良策,哪怕只是捎上一句简单的求情,陛下一定会收起剑来考量轻重的。

过往的种种一一浮现,生病时的细心看护、犯错时恨铁不成钢的责骂……多年的父女之情,却在危难关头变得不堪一击。

此时始皇帝的剑已经架在扶苏的脖子上,只要稍加力道,扶苏便能因此丧命。

宛宁在惊悸之余,隐隐想起一点儿史事,似乎现在还为时尚早,扶苏的终局并不是这时。她方才缓了一缓,揪着衣襟静静在心里数秒,不知数到第几秒的时候,长剑“当啷”一声坠到地上,随之而来的,是殿内外几人不约而同的一声大喘气。

李桓忙不迭拾起剑,放回壁挂的剑鞘中,同时趁人不注意抹了一把额,湿淋淋的冷汗粘了满手。 

宛宁目不转睛地盯着始皇帝,确认他再无杀意之后,终于长叹一口气,腿脚像被人抽去力气是的,软绵绵地坐倒在殿外冰冷的石阶上。

始皇帝重重拍了拍扶苏的肩,千言万语都落在沉甸甸的手掌上,紧接着又对李氏父子低语两句,具体说的是什么,宛宁根本听不分明也无心去听。

少顷,李斯李桓二人埋首退出来,李桓双手挟起宛宁,低声问:“你怎么来了?”说着向她肚子上扫一眼,脸上忧心忡忡。“天气这样坏,也不怕伤了身体?”

宛宁拿开他的手,虽是在与哥哥说话,眼神却失望地落在父亲身上。“天冷路滑,父亲和哥哥尽快回府吧。”说话间的语气空洞无情,细听还带着几分怨怪。

李斯尴尬地看她一眼,然后又遥望扶苏一眼,唇瓣翕动,想要问一问女儿的近况,终归也没有开口。

按理说,父女二人许久不见,应该恨不得攥着手彼此问候,最不济也该坐下来闲唠几句家常,可是宛宁锋利的眼神让老丞相退缩,他只得淡淡嘱咐一句:“你安心养胎,有了好消息速派人来府里通知。” 

说罢,他终归拂袖而去。

李桓还傻站在原地没摸清楚,只当是父亲惊魂甫定,于是握了握妹妹的手,宽慰道:“别担心,陛下已经息怒了。扶苏不会有事的,你快些回宫歇着吧。”

之后,不得不随着父亲的步伐离去。 

雪花落尽,天空飘起淅淅沥沥的小雨,咸阳宫外的天空洒上久违的七彩云霞,只剩这座气势恢宏的皇宫还笼罩在烟雨中。 

不知始皇帝又和扶苏说了些什么,扶苏终于慢吞吞地走出来,他垂头走着,步履分外沉重。从晦暗的四海归一殿直到舒朗的露天,身边无人随行,亦无人撑伞。

宛宁记得青茗说过,扶苏素来喜欢干净,受不得一点儿污秽。可是现在他孤零零地踩在水洼里,鞋袜染尘。 

她看得心疼,于是含着泪奔过去,顺手把伞撑在扶苏头顶,又拂了拂他肩上的水珠。 

扶苏双肩蓦地一颤,恍然抬头的瞬间,眼底有心如死灰的悲凉。往日夹带着温情的眸子里,像被吸去了精神,连半丝光彩也无。

“父皇……说什么了?”宛宁犹豫着问出一句,语调极轻,生怕触碰了他敏感的尊严。

然而扶苏只是轻轻摇头,一句话也不愿说。他负手走出伞下,走到雨里,仰头望了望天,大秦、政途、皇位……千丝万缕的想法在脑中交汇,最后化作一笑,怡然迈步归去。 

宛宁在他背后深深注视着,片刻也挪不开目光,她万般无助的想,身为最亲近的人,自己居然一点也不了解扶苏,不知道他心里想什么,想要做什么,甚至是接下来将要面对什么。 

她压低伞面,不忍去看扶苏的背影,只望着那双白色的朝履,然后默默地跟在后头。 

漫长的宫道仿佛没有尽头,祈年宫的方向第一次变得这么远,一直以来,这条路上都是他二人执手走过,如今隔着三步开外的距离,却形成了难以逾越的鸿沟。

作者有话要说:




、临行前夕


扶苏徐徐走回祈年宫,一群宫女围成圈,七手八脚的要凑过来伺候。却见他目色一凛,无声地喝退了左右,只等宛宁急匆匆地跟上了,才略微挤出一点笑容。

在失落之余,扶苏的眼底仅存着一点儿柔情。

宛宁收了伞交给云意,仰头与他相视,“在大殿里,父皇说什么了?”她勉强挤出一丝宽慰的笑,眸子里却是干巴巴的担心。

“没什么,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扶苏避开众人的目光,撒谎道。 

青茗见公子终于开口了,立即迎上去为他换掉淋湿了的外衣,又找来一件干净的薄衫给披上。

这显然是谎话。宛宁绞着裙角想,方才她在殿外看得触目惊心,怎么可能是无关紧要的话呢?

于是她盈盈摆了摆手,一屋子的宫女见状立刻退下,除他们夫妻俩之外,只留下跟随扶苏多年的青茗一人。

周遭没了生人,扶苏脸上的笑容立时不见,他不再伪装,而是步履缓慢地走了几步,孤身蜷坐在紫衫木大迎榻上。宛宁和青茗注视着他的步态,往昔的叱咤风姿浑然不见,心底油然生起说不出的苦涩。

他扶额叹了一叹,力竭一般说道:“父皇命我明日启程,去上郡的长城根下,随蒙恬将军历练几年,期间倘若无事就不必回京了。” 

“上郡”这个地名一出,青茗的心里像炸开一阵惊雷。大秦边关,那是何其偏远荒芜的地方!且不论边关的生活是何等苦寒,就看他身为一位想要从政的皇子,远离京城就如同远离了权位中心。

青茗突然止不住地嘤嘤哭起来,在她看来,扶苏时常直言上谏,一定早就惹得始皇帝不满,今次说是“历练”,其实与“发配”没有差别。

听青茗一哭,宛宁心里也不好受,却是无论如何也哭不出来,只剩轻微的抽痛。

她慢悠悠在扶苏身旁坐下,替他理了理耳边湿漉漉的乱发,轻声说道:“我在丞相府的时候,曾听父兄多次提起父皇有意要锻炼你,只是苦寻不到机会。现在,正好借此机会把你磨砺成一个刚毅果敢的皇子,以便将来做父皇的左膀右臂。” 

难得安慰人,宛宁心里也没底。至于秦始皇是不是多次想要锻炼扶苏,她不得而知,只是曾经常听父亲提起,扶苏心肠慈悲,和陛下年轻时的性格背道而驰,因为数次和陛下的政见不合,惹得陛下早已积怨在胸。

现如今为了安慰扶苏,她却只能这样胡诌。

扶苏一字不落的挺进耳朵里,嘴角微动。宛宁又说道:“恰好我自小就在咸阳长大,从没见过边关风情,能有机会去见识一下也是好的。听说蒙恬将军刚毅果敢、堪称一代猛将,此次去上郡,我想去上郡一睹蒙将军的风采。”

由着她说完,扶苏摇摇头,转眼看她:“我没打算让你跟我一起去。”

她愣了一瞬,喉咙里一阵反复,“为什么?”

“我不想你去边关受那种无谓的苦。”

“这不是受苦,只是夫妻间应有的陪伴!” 

如今大秦的江山在走下坡路,秦始皇的身体也是每况愈下。她恍惚间想起在史书中流传了两千年的悲凉故事:秦始皇在巡游途中病故,一代翩翩公子拔剑自裁。

她生怕扶苏这一去凶多吉少,假如有自己陪着,兴许还能多少帮他化解一些险恶。如若他一人面对,那将是一步踏进深渊,万劫不复……

“扶苏……”宛宁试图为他提个醒,奈何话到嘴边如鲠在喉,只吐出了两个字便再没有下文了。

整整一日,祈年宫都沉湎在悲伤的情绪里。

夜里再次下起了瓢泼大雨,随之而来的还有一道御旨,大体内容是敦促扶苏明日一早准时离京。宛宁率先看过之后心中无比憋闷,都已是一锤子敲定的事了,父皇何必再下一道旨?!

于是她一个冲动,把御旨搁在烛火上烧了,然转身叮嘱宫女们,千万不要把此事告诉扶苏。

临睡前,宛宁伏在扶苏的膝头,扶苏的手缓缓捋着她的头发,气氛静谧而安详,她忍不住低声又问一遍:“明天能不能带我一起走?”

扶苏手上的动作停了一瞬,没有说话。在心底最深处,他还是割舍不下。可是,身为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他怎么能带着妻儿一起去吃苦。

“不说话就代表答应了。”宛宁抬头望他一眼,只见他目光复杂,脸上带着倦容——扶苏已经为了这事够累了,或许她不该在这个节骨眼上紧追不放吧。

于是她叹一口气,乖觉改口道:“算了,睡吧。”

扶苏想了想,突然松口说道:“要是想去,就一起去吧。塞外风光的确是好,你在咸阳闷得久了,是该出去透透气。”

宛宁万分惊喜,想不到扶苏豁然想通了。她当然知道上郡地处偏远,又是在蒙恬的军营中,吃穿用度肯定不比宫中,只是能与扶苏一同离京,哪怕真的是“发配边疆”也无所谓。

不知怎的,她脑中有一个想法如灵光闪过,她的眼睛如灯火般璀璨,突然下床去妆奁的暗格里摸索一阵,回来时手捧着一个锦囊。

扶苏茫然看看她,又看看手里的锦囊。那是丹云阁方士俸药用的锦囊,仅作装饰之用。

他在好奇之余,又惊讶为什么宛宁会有这个。

宛宁神秘兮兮地躺在他身侧:“明天记得带上它。”

“这是什么?方士炼的药?”

她拎着锦囊徐徐道来:“国师送我的临别礼物。今后你要是遇到凶险,就打开锦囊吞下药丸,虽然我也不清楚有什么效用,但能隐约猜到它作用不凡,绝不是忽悠人的玩意儿。其余方士我不敢信,但是国师……他和别人不同。”

扶苏听得如堕云里雾里,他知道国师早年在丞相府住过半年的时间,和宛宁算得上半个朋友。 

宛宁又将锦囊在手里拿捏了一会儿,接着伸手挂在扶苏脖子上,以防明日起床起得急,慌忙之下忘了这事。

扶苏见她信心满满的样子,也不再追问,只好乖乖任其挂着。 

心里一颗石头落定,她略微松口气。听闻塞外有香甜的奶酒、吃不完的牛羊,还有热情好客的边关人……说不定,今后远离尘嚣,扶苏会愿意放弃宫中荣华富贵,和她比肩天涯。说不定史书里的故事只是杜撰,真正的扶苏就是这样被“拐走”,过上了幸福安稳的日子。

一下子想的远了,她挪了挪位置,侧头枕着扶苏的手臂,想到明日可以离开死气沉沉的咸阳,心里竟泛起一丝快意纵马的愉悦。

这一夜风雨大作,祈年宫里静谧如斯,中车府里却是另一番景象,赵高身为胡亥之师,得知扶苏被陛下贬去上郡做长城监军,心中大喜,心想着扶苏一旦离京,他辅佐胡亥的机会就来了。此后宫中再没有人能和扶苏一样叱咤风云,只剩下陛下宠爱的幼子胡亥。

多年的心病终于在今日被剜去,他高兴的睡不着。

丞相府更是愁云惨淡,荷华听了消息,赌气不再理李桓,一口一句要跟皇兄去边疆守长城。李斯和李桓则是为了宛宁今后的命途愁得抬不起头来,也只好任由着荷华胡闹。

……

宫城里,始皇帝也是迟迟不眠,今日的种种不断在眼前涌现。他仰面躺在榻上,回味着扶苏和他的点点滴滴,心中竟有些后悔。窗外风雨飘摇,大秦的江山亦是如这正承受着风雨的黑夜,他心里的酸涩无处排遣,偌大的皇朝,唯独长子扶苏能挑起这重任。
作者有话要说:




、相逢有期


翌日拂晓,扶苏从混沌的梦里醒来,昨晚心事过重,加之整夜暴雨不断,他睡得十分浅,一早醒来,颅内有处筋肉一跳一跳的疼。

父皇一向金口玉言,时辰已到,他便不能再多做停留。

青茗进屋帮扶苏收卷了行囊,她眼眶红肿,一看便知是昨晚哭过。她收拾完毕,转身欲去唤醒宛宁,扶苏见状一把拉扯住,食指抵在唇上比了一个制止的手势,青茗瞬间领会了他的意思。

昨夜两人彻夜相谈,临睡前宛宁已经困极了,现在她睡得正香,沉浸在一场畅想未来的好梦里。

扶苏本就没有带她去上郡的意思。像那般穷山恶水的地方,连军士们都抱怨连天,她怎堪忍受?昨夜,扶苏只是害怕磨不过她,所以随口扯了个谎。

既然是不告而别,总不能走得不声不响。扶苏沉头在案前,命人端来绢帛和毛笔,打算留一封书信。提笔在砚台里反复搅了几圈,竟不知该如何落笔,笔尖的狼毫喝足了墨水,他试着写上几句,却是断断续续不成句子。

想说的话有千千万万句,像涨潮的水一样奔涌,一下子全部挤在心头,化作一片浮白。犹豫不定了许久,扶苏提笔一挥,落下“相逢有期”四个大字,末了,他双手无力一送,颓然交到云意的手里。

匆匆挥就的字迹沾染了一滴泪痕,映在雪白的绢帛上,如同茵开一朵乌梅。

做完这一步,扶苏背过脸去,面向轩窗抹了一把泪。他心中苦楚,既是因为父子之情的崩析,又是因为即将舍不得离京。 

云意轻扫一眼,瞧见雪白的绢面上只有四个字,便猜到这四个字的分量定是很重很重。

青茗取来整备完毕的行李匣,打开匣盖一一验过,点数清楚了常备衣物和佩饰等等,又问扶苏还需带些什么。

扶苏略作思量,走到宛宁的妆奁前挑挑拣拣,最终抓过那一对南越贡珠制成的耳珰。这一走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回来,按始皇帝的性格脾气,哪怕他能早日息怒,少说也要一二年的光阴,更别提这次他是在朝堂上公然驳斥既定旨意了。

耳珰成色新丽,珍珠的光芒闪耀如初,他缓缓贴在心口处,低头冥思一阵。不经然间,他想起赠珠之事的始末,经年的往事如同悠悠青云拂过,终究化作云过雨舒之后的碧空,了无痕迹。

青茗知晓此物意义非凡,因此在此刻着实能理解他的心情,于是连忙说道:“这耳珰是公子送的,还是把它带走吧。”

扶苏点头赞同道:“也好,收起来吧,旁的都是俗物,带走也是不中用的。”

刚刚收好了耳珰,祈年宫外已经停了一辆形黑绸马车。

扶苏苦笑:“是父皇备好的车马。” 

车夫单手握马鞭坐在车头静候,见扶苏公子倚在宫门前立着,身后只跟着一名宫女,主仆二人轻装简从,不像是堂堂公子该有的阵仗,再看看自己驾驶的马车,形制几乎是简单到了极致,也是不符他的身份。

车夫心中略有几分讶异,扶苏淡然冲他一笑。

像他这样身份地位的下层小奴,哪里见过皇亲国戚的笑模样。

车夫受宠若惊,先是愣了一下,急忙跪地向扶苏行了个礼,转而又投去钦羡的目光。在民间,扶苏的声望甚高,传言都说他既有帝王之风,却无王孙贵族的高架子,现在看来,的确是如此。

想到这儿,他肃然起敬。 

青茗和两名宫女搬了钿金锁的沉木箱子上车,除此之外,再无其他行礼。

车夫问道:“听说上郡气候无常,军营里条件堪忧,大公子不带些长物走吗?” 

扶苏沉着脸摇摇头:“不必了,这些足够。”他说完便垂下头,指尖有不易察觉的颤抖。 

青茗知道公子被戳到了痛处,看得心里不痛快,暗怪车夫多嘴,公子是奉皇命去戍边监军,并非游山玩水,哪有心情多带行李。她瞪着眼白了车夫一下,急道:“我家公子不喜欢那些金的银的,俗气!”

车夫唯唯诺诺应了声,直勾勾瞧着青茗想,连身边的宫女都这么漂亮,能生在皇家真是好福气。

青茗目不斜视,对他的谄媚之态置之不理。 

车轮在濡湿的宫道上碌碌而过,马蹄声“哒哒”叩过青砖,同时叩在扶苏心尖上,他掀起帘子去看,夜幕将近,天色欲明,此一去山高水远。他至今也不后悔固执直谏,仔细想来,惟愿父皇有一天想通了,明白自己是为大秦江山着想,一道诏书召他回京。

总会有那么一日的,他坚定地想着,祈年宫的重影在视线里节节倒退,最终,巍峨的宫门也被远远甩在身后,咸阳二百七十余座宫殿,仿佛渐渐随风远去的华梦。

天降破晓,扶苏深重的目光像一颗黯淡的流星,跌进重重的宫门里,再跌进宫墙掩映的祈年宫里。

雨后的天空清明如洗,宛宁正做着一场滋味喷香的好梦。

梦里,她和扶苏携手走在边关的集市上,那里是匈奴和大秦的交界地,民风淳朴,异域风情浓厚,街头有此起彼伏的叫卖声。喝一碗用牛骨大火慢炖的浓汤面,面身劲道匀称,再浇上一大勺热腾腾的肉汁,那滋味真是终身难忘。

梦里有大鱼大肉,睁开眼,却只有孤冷凄清的宫殿。

酣睡方醒,她懒洋洋朝里滚了一圈,并没有像想象中一样贴上扶苏温暖的身体,而是扑了个空。

……

今天的寝榻格外宽敞。

宛宁察觉有异,一个翻身坐起来,却见云意在一旁守着,眼睛肿的跟桃子一样。她顿时感到不妙,急问道:“你哭过了?公子呢?青茗呢?”

云意支支吾吾说了句:“扶苏公子……扶苏公子他……”她目光躲闪,右手背负在身后,紧紧捏着扶苏留下的薄绢。

见她有意不答,宛宁联想起昨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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