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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州缥缈录v一生之盟-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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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你们,”比莫干看着坡下那些罪人,“只要你们愿意跟随我的旗帜,我就不杀你们,赦免你们一切的罪过。你们虽然没有了财产和牛羊,可仍旧是贵族,从今以后你们编入军队,用战功洗清罪名。我们都是帕苏尔家族的人,我们没必要争斗,我们的刀应该一齐指向外人。”
罪人们没想到是这样的待遇在等着他们,他们心里本来只剩下漆黑的绝望,却有人忽地打开窗子透进了阳光。一时间静悄悄的,没人敢说话。
“你们愿意跟随我的旗帜、听我的命令、跟着我的宝刀!去打敌人么?”比莫干忽然提高了声音,有如咆哮。
罪人们怔了一瞬,都俯拜下去。他们高呼着大君,有人以头抢地,有人哭出了声。指挥虎豹骑的九王举剑向山坡上的比莫干致意,比莫干却没有看他,只是眺望天空,听着高呼的声音一浪高过一浪。奴隶们跪了下去、武士们跪了下去、将军们跪了下去、淳国的使节们也跪了下去。最后,九王跪了下去。
“大君大婚之后,心软了许多,气魄大了许多,胸怀也宽了许多啊。”洛子鄢却没有跪,只是笑。
“木亥阳!”比莫干低喝了一声。
大风帐的将军木亥阳走出人群跪在他前方等待命令。
“你带着我的手令,亲自去一次南方的草场,赦免旭达汗的罪,把他的牛羊和人口都还给他,允许他回北都。你告诉他,我和他的争斗已经结束了,只要他跟随我的旗帜,就仍是我的弟弟。父亲过世的消息暂不发布,等到阿苏勒也回来,我们兄弟五人会以最盛大的仪式送我父亲的灵魂去盘鞑天神的宫殿享福。”
洛子鄢吃了一惊,这件事比莫干并未提前告诉他。他急忙上前,贴近比莫干耳边:“这两件事关系重大,大君三思!老大君临死握着大君的手在众人面前传位,又宣布三位大汗王皆是叛逆,大君是名正言顺的继承人。应当立刻派遣使节向四方公布,这时候隐瞒消息,会让人觉得大君得位不正。赦免旭达汗本无不可,但是我有个很重要的消息还没有来得及告诉大君……”
比莫干摆了摆手,示意他不必再说:“洛兄弟,我不想瞒你。旭达汗是我的弟弟中最有能力的一个,我现在召他回来,是要他和我一同治理北都。我们是盟友,可我不想变成淳国的傀儡。至于发丧的事,我想了很久。发丧之后我宣布即位,下唐的使节势必来北都城续订盟约。但是我们的盟友已经变成淳国,这时候下唐会怎么对待我的弟弟?”
“按照东陆的惯例……一方背盟,人质斩首。”洛子鄢说。
比莫干拍了拍洛子鄢的肩膀:“我知道洛兄弟会说牺牲一个阿苏勒,会为我带来更大的好处。可什么都不必说,阿苏勒的事我曾对一个人做过极大的许诺。洛兄弟你该记得,我说过我们蛮族人没有东陆那样千金难买的玉璧,可是我们有千金不换的诺言!”
洛子鄢知道自己无法动摇这件事,只能轻轻地叹了口气,扭过头,去看很远的地方。那里停着一乘华贵的马车,织锦车盖,轻纱帘子,掩得结结实实。洛子鄢凝神去听,轻纱的帘子后传来清澈细微的叮叮声。

第三章 盈寸之翠

胤成帝五年三月,南淮城。
“采莲采莲,莲叶田田。
依依相望,尺水之间。”
夜风流转,柳瑜儿的歌声在风里一转三折,小苏抚琴相和,叮叮咚咚的像是雨水打落在风铃上。
吕归尘背靠宫墙,听隔壁俩枫园的琴声歌声。一墙之隔,他的归鸿馆这边只有屋里一盏灯,空落落的看不见人。初春,夜风沁着凉意,吹到身上觉得布衣单薄。他仰头去看爬上梢头的明月,月光洒落在院子的青砖地上,像是一泼清水。
他想着此时北都城外还是冰封大地,而南淮城里的垂柳远望去已经笼上了一层轻绿。今年他十七岁,离开家乡七年了。刚来这里的时候,他会很固执地爬到围墙高处,俯望门复门关复关的南淮城,觉得东陆的城市如此的局促封闭,想念着北方草原无边,女儿歌唱,风吹草低见牛羊。但是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对于北都城的记忆渐渐都淡去了似的。他喜欢上了南淮城里雾气笼罩的水面、斗拱勾檐的屋宇,窄小的巷子里常有枣树的树荫遮天,入夜了闹市里灯火川流不息,这些都是很美的,草原没有的。柳瑜儿清唱的宫调他听得也很习惯了,绵绵软软,柳絮随风,听久了让人生出一种倦怠和慵懒来。陪百里煜玩闹的那群女孩子一天天大了起来,没有小时候那么淘气,不会看见吕归尘就跳着脚喊小蛮子,她们和吕归尘擦肩而过的时候,也会脸上透点红意微微侧身一让,向他行礼。那个小时候喊小蛮子喊得最起劲的小苏还当了吕归尘的琴艺老师,隔几天就教他指法。
有时候吕归尘觉得自己都变成一个东陆人了,去年还跟着勤王大军去殇阳关打了一场仗,为东陆皇室奋战,差点没能活着回来。回来了又立刻被路夫子抓着继续讲读东陆经国的大道,整天像个东陆文士那样咿咿哦哦。
他无声地苦笑了一下。
“不错,但是意蕴终究还是缺了几分。这首诗以莲叶譬喻,意思还是落在‘尺水、相望’四个字上面,是隔水相望,是辗转思怀,是心轻如缕,是求不得。小苏的琴声太过外露,柳瑜儿的歌声却显得绵软了,不是那个味道。你们要想,是那种春来之际,隔着一水,隔着田田的莲叶,少男少女相望一眼,或者是少男有意少女无心,又或者是反之,但也可能是两人都有情,却不能表露。‘依依’二字平淡而见真情,是看一眼便又把视线转往别处,可忍不住还是要看第二眼的心情,是想说却又没有什么在嘴边,可是闷在心间又苦恼的感觉。”百里煜的声音从隔壁传来,温雅动人。
百里煜跟他同岁,也十七了,时过境迁,百里煜不会再把花球扔在吕归尘脑门上了。他出人意料地娴雅文静起来,整日都钻研辞赋,文笔在南淮城里堪称第一,有人就说百里氏后人终于有人接文睿国主的笔了。百里煜长得风度翩翩,又弹得一手好琴。他很少出宫门,倾慕他的贵族少女却多,常有女孩子成群结队而来等他出宫,百里煜就在宫墙这边听琴,一一指点其中的不足。
“尺水之深,终不可越,那人就在你身边,触手可及,却只能空怅惘,遥相望。”百里煜在那边轻轻地叹了口气,“你们从小长在宫里,终究不明白那种心绪。”
吕归尘心里微微动了一下。
“我们不懂,那煜少主就懂啦?我们没出宫,煜少主也只是跟仕女们隔墙听琴而已嘛。难道还真的对谁的琴声动了心?”小苏调笑。
“也未必就要出宫。动过一次心,自然也就明白其中意趣了,我这么说还是肤浅了,深的东西终究是说不出来,只有一张琴,奏到迷惘的时候,才能得其真味。”百里煜性子好,对这些女孩子更是温柔,也不恼火。
“少主也动过心?”柳瑜儿说。
“哪能没有呢?”小苏咯咯地笑着,“我说啊,是那年新春来暂住的茗公主。”
“才不是,一定是小舟公主了。你别看我们少主没见过人家几面,可是见一次,梳头还梳了半天呢。”
“胡说的丫头,都给我撵出去讨饭!”百里煜笑笑,却没来由地轻轻叹了口气。
吕归尘头顶上那株梧桐随风一振,叶子上蓄的雨水落了下来,淋在他的身上。他没有动,呆呆地看着空中月轮,有一些东西从心里泛了起来,绵绵的像是柳絮,可是层层叠叠地压在一起却是沉重的,把他的心都塞住了。
“姬野,你该请我的客了。”息辕松松地拉着缰绳,和姬野两个策马漫步在街上。入夜了,他们一天的武训刚结束,从大柳营回城。
“可别把我当有钱的阔佬,又怎么了?”姬野摘下头盔,打散满是汗的头发,狠狠地一甩头。
“我今天凑巧看见叔叔的文书,下个月禁军晋级十三人,你的军衔提升为牙将,不用再当青缨卫了。难道不该请我喝酒么?”息辕笑,“叔叔说国主也是觉得殇阳关一战中阵亡的将士太多,如果不安抚,恐怕冷了人心。”
姬野愣了一下,也笑笑:“我还以为我一辈子都升不上去呢。”
“你好像也不是很开心的样子,”息辕说,“牙将虽然不是什么高位,却是将官,和一般卫佐不同。而且你在禁军,又是叔叔的学生,升迁一定很快,再过了参将就可以升副将。大柳营演武那次,副将的军衔本该是你的,国主没赐下,可按你现在的势头,没准二十岁自己积功就能升到副将。这个速度很多世家子弟想都不敢想,你也算是讨回了你应得的。”
姬野低头看着起落的马蹄:“其实我以前也这么想,国主不赐我副将算不得什么。我自己积功升官,这样有朝一日我升上去变成副将,比国主赐的更体面,也许还能升得更高,升到后将军、前将军、也许大将军……”
“你是叔叔的学生,升到武殿都指挥使都不奇怪。”息辕笑。
“可是息辕,我们在殇阳关,死了那么多人,多少人和我一样,都是想升官,想晋级,想不缺钱,想不会被人看不起。不过他们都死了,也许再打一场大仗,我们两个也都回不来了。”姬野抬头看着息辕,“你说我们到底是为什么拼命呢?我老是想,可也想不清楚。”
息辕想了一会儿:“我觉得,我们几个都是想做大事。要做大事,就该像离公那样,敢拼命,无所顾忌。其实我看见离公在战场上挥刀一指,千军万马向他靠拢,我真的不觉得他是我的敌人,我想英雄就是那样的,那么多南蛮的勇士听他的号令,肯定有他们的理由。可惜能像离公那样的人,毕竟是太少了。你说得对,很多人一场仗过去就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将军呢?你是将军的侄儿,不想象将军一样么?”姬野问。
息辕犹豫了一下:“姬野,你不觉得叔叔是个很难懂的人么?”
姬野愣了一下,点了点头:“你也这么说……其实我有时候觉得不懂将军在想些什么,可是不方便说,息辕你是从小就跟在将军身边么?”
息辕摇了摇头:“我家里的事情,也不用提了……我直到快死了,才知道我的叔叔是御殿羽将军,叔叔带着皇帝的手令来监牢里把我提了出去,他跟我在监牢对面的馆子里吃饭,说要送我去一个远方的亲戚那里。他说话很少,我也有些不敢跟他说话,后来他说有人会来接我,站起来要走,我就看着他的背影。走到门边他回头看了我一眼,然后过来拉了我,说那从此之后他就是我唯一的亲人,让我跟着他。”
“就这样?”
“就这样,叔叔是个很特别的人。”息辕叹了口气,“我觉得离公还是可以学的,叔叔是学不来的。”
“对了,你有升迁么?”姬野岔开了话题。
“我也有,我已经可以升为副将了,”息辕笑了起来,“不过我本来是牙将,这次越了一级是承袭了叔叔的功荫,叔叔说可能要为我谈一门亲,所以军衔升得高一些好。”
“你要论亲了啊?”姬野也笑了起来,隔着马在他胸口击了一拳,“那该你请我喝酒才对。”
息辕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其实是还没有影子的事情。”
“对了,我得抄近路先走,我约了一个朋友。”姬野想了起来。
“是那个羽然吧?”息辕回了姬野一拳,“谁请谁真是难说得很!”
这次轮到姬野不好意思了,他的反应和息辕一样,低下头挠着乱发,觉得身上闷热得很。
“不过……”息辕犹豫了一下,“这话我也许本来不该说的,不过我是你的朋友……我昨天去文庙,想买一副马鞍,看见羽然和尘少主在那边挑坠子。尘少主也是喜欢她的吧?她那样一个女孩儿……”
他发觉自己说这话实在是别扭,于是兜转了马头:“我先走了,叔叔那里还不知道有多少文书等着我去整理呢。”
息辕的马蹄声远去了,姬野一个人立马在那里,觉得身上又凉了。他仰头从浓密的树荫间看出去,树枝树叶切碎的星月之光点点洒落在他一身鲮甲上。


羽然捧起一泼水,忽地一吹,水里倒映的星月之光破碎。水从她的指缝流下,带着所有的光一起。她又蹲在巨大的浴桶里面抬头去看月亮,模模糊糊的像是一个煎开的鸡蛋,她想着就想笑,忍不住吐了几个气泡咯咯笑着从水里探出头来。
“又笑!都是大女孩了,还喜欢玩水,洗好了赶快进屋来,衣服我为你烤干了。”翼天瞻的声音从很远处的屋子里传来。
羽然吐了吐舌头,从浴桶里面钻了出来,水面上本来浮了一件亵衣,直接贴在她身上。旁边是一块青石板,石板下面放着个小小的炭盆,上面是一件织锦的宽袍。宽袍被烤得干燥温暖,她把袍子裹上,赤着脚踏着冰凉的青石地一溜小跑回到屋里。
“好冷好冷好冷。”她在翼天瞻面前跳着脚。
“鞋子也不穿!”翼天瞻瞪了她一眼,把一块手巾盖在她头上。
羽然把宽袍一抛,转身过去摘下手巾擦拭头发。她已经长大,身段不再是小女孩的样子了,湿透了的亵衣紧贴着肌肤,清清楚楚地勾勒出细软的腰肢和贲突的胸口。翼天瞻看着她的背影,愣了一下。映着火光,他海蓝色的眼睛里有雾一样的东西慢慢浮起来。
“换好衣服叫我!大女孩了,不要遮拦都不懂!”翼天瞻低声呵斥了一声,起身出门。
他合门坐在台阶上,点燃了烟杆,深吸一口,轻轻吐出烟圈,眼睛里的雾气更加浓郁了。一会儿,门开了,羽然一跃而出。她换上一件白色的箭裙,腰间系着极宽的白帛腰带,头发扎成长长的马尾,像是东陆贵族少女出猎的模样。
“爷爷我今晚要出门去。”
“又跟谁约了?”
“反正不是阿苏勒就是姬野喽,我也不认识多少人。”
翼天瞻看她不想说,摇摇头,又沉默了一会儿:“羽然,阿苏勒和姬野,你喜欢他们么?”
“当然喜欢了,要不然我为什么要跟他们在一起?”
“更喜欢谁?”
羽然警惕地瞥了他一眼:“爷爷问这个干什么?”
“我刚才在想,也许我们会一生都住在南淮了,”翼天瞻抽了一口烟,“你长大了,我当然想知道你喜欢谁。”
“我不知道,他们都挺好的啊。我为什么要分更喜欢谁?”
“你只要想,如果让你跟他们中的一个人一辈子在一起,只能一个,你会选谁,你就明白了。”
“我不想……这样就挺好的。”羽然背过身去。
“傻丫头,世上才没有这样的事呢。就算再好的朋友,即便是亲生的兄弟,所爱的那个人,始终是不能跟人分的。就好像一颗心,分成两半,也就像琉璃那样碎掉了。”翼天瞻说着,忽地有些出神。
羽然拿手指把两个耳朵塞了起来,缩着头说:“我不听我不听我不听!”
翼天瞻低低地笑一声,摸了摸她的脑袋,继续抽烟。羽然背对着他站了一会儿,蹦蹦跳跳地出门去了。
翼天瞻的烟慢慢地燃尽了。他抬头去看升起到半空里的圆月,身体忽地僵住。晶莹圆满的月轮里,有一个漆黑的影子,随着风,似乎在轻轻地起伏。那个影子背后,鹰一般的双翼优雅地张开。翼天瞻摘下烟杆,缓缓地站了起来。他想起自己那副弓箭就在背后的屋子里,距离他只有不到五尺,可他已经没有机会奔回屋里了。他转身的时间足够那个人发三次箭,每一支都能洞穿他的颅骨。
羽族传说鹤雪的箭从不虚发,射出的箭必然要饱饮敌人的血,所以即便追到天涯海角也会命中。
一瞬间翼天瞻觉得自己是老了,在这个繁华绮丽的南淮城住久了,松懈懒散起来,失去了当年的警觉。对方逼近到这个距离上他才发现,对于天武者而言是从没有过的事。翼天瞻挺直身体,夜风撩起他白色的长袍,像是随时也要腾空而起。可他没有动,两个人都保持着绝对的静止。
月轮中的人忽地把羽翼张至极限!那个瞬间,翼天瞻仿佛被风吹动了似的向着自己的右侧飘移。金属破风,啸声尖利,一支白色尾羽的长箭仿佛从月光中化出来那样,直射翼天瞻。翼天瞻的速度已经不够他避过,于是他忽地站住了,重新静止下来。翼天瞻看着那支箭到了他面前,伸出了烟杆。在绝对精准的瞬间,烟杆打在羽箭的箭镞上,溅出几点火星,把那枚箭拨开了一线。
箭插在屋门上,尾羽嗡嗡地颤动。翼天瞻看着自己烟杆上的伤痕,这根铜制的烟杆被箭镞剖开了一半。
“我刚想在南淮城也许要过一生了,你们就来了,来了多少人?都出来吧!”翼天瞻淡淡的说。
“如果来的是羽皇的杀手,你根本看不到人就有至少十支箭射过去,面对天武者,还没有人敢用一支箭去挑衅。那支箭,只是代表故乡的问候。”那个人影缓缓地振动双翼,从月轮中下降,轻盈地踩在屋脊上。
“你是一个鹤雪,难道不是羽皇的杀手?”翼天瞻冷冷地看着他,“你刚才那一箭的狠毒,距离杀死我已经不远了,那是你的问候么?”
“我对箭术自负,可是如果是斯达克城邦的主人,一定可以避开那样的一箭。”屋顶上的人拄着裹有金络的绿琉弓,半跪下去,低下头,报上了自己的名字,“斯达克城邦,翼罕。”
他抬起头:“羽皇已经死了。”
翼天瞻拨了拨灯芯,火光照亮了桌子两侧的人。翼罕把他的绿琉弓放在了桌上,还有随身的双匕首,他摊了摊双手,以示自己完全解除了武装。翼天瞻默默地抽烟,端详翼罕。他很多年没有见过来自故乡的人了,翼罕英俊雅致,嘴唇的弧线却有着刀锋般的凌厉,一头白色的长发,一双海蓝色的眼睛,一身镶嵌了金丝络的墨绿色漆甲。翼天瞻从他身上看到几个故人的影子。
“你是伯里克利·斯达克的儿子,那么你的母亲是塞雯娜?”
“是的,不过他们都去世了。”
“你的血统足以令你自豪,箭术也足够凌厉,在鹤雪里你也是很难得的了。”翼天瞻说。
“我很感谢您的赞扬,不过我来这里并不是听天武者评论我的家世和箭术。”翼罕直视翼天瞻的眼睛。
“你说羽皇死了?”翼天瞻笑笑,“你是为这个来的么?羽皇死了和我有什么关系呢?羽皇死了还会有新的羽皇,新的羽皇依然会把我看做整个羽族的敌人,我依然不能踏上宁州的土地。”
“柏木尔城邦的勒古殿下三个月之前被烧死在他的树屋里,整个柏木尔城邦现在已经化为灰烬,所有的居民都被杀死在河里。河水流到斯达克城邦还是血红的。”翼罕缓缓地说,“一支军队正向着齐格林进发,就是毁灭柏木尔城邦的那支,沿路不断地征服城邦。现在他们已经拥有一万五千名纯血的羽族射手和六万人的轻甲步兵,这样一支力量足够把齐格林也毁掉。率领那支军队的人派出了刺客,在大臣们面前杀死了羽皇,这样强硬的手段震骇了整个羽族,齐格林已经失去了决战的信念,整个鹤雪团向他倒戈。”
翼天瞻的眼角一跳,他没能克制住心中的惊惧:“谁是那个率领军队的人?”
“一个您很熟悉的人。他的名字叫翼霖·维塔斯·斯达克,您的侄孙,也是现在斯达克城邦的主人。”
翼天瞻沉默了很久:“你说的这些都无法被证实。我所认识的维塔斯不是这样一个人,他是个时常感到悲伤和无助的年轻人,非常看重友情。勒古是他最好的朋友,他被羽皇放逐的时候,是勒古为他求得了宽恕。就算他决心反叛羽皇,为什么要对勒古下手?”
翼罕冷冷地笑了:“古莫殿下,您离开宁州太久了。人是会变的,如今的维塔斯·斯达克把自己看做斯达克城邦复兴的领袖,他要在世人面前为翼氏夺回羽皇的桂冠。他也许曾经是个时常感觉悲伤和无助的年轻人,但他已经强大起来,他所到之处,人们望着他的战旗下跪。其实在他起兵之前,宁州的森林已经陷入了战乱。人们互相攻杀,不杀人的人,就会被别人杀死。维塔斯抓住了这个混乱的机会。”
“是什么改变了维塔斯?”翼天瞻低声问。
“也许就是悲伤和无助。”
翼天瞻沉默了一会儿,吸了一口烟:“你来告诉我这些,为什么?你站在哪一边?你是个斯达克城邦出身的鹤雪,你为维塔斯而战,或是为了已经死去的羽皇?”
“我是为了整个羽族!”翼罕一字一顿地说。
“整个羽族?”翼天瞻冷笑,“你还太年轻。”
翼罕猛地站了起来:“古莫殿下!也许我是太年轻,不过有些事我想我已经看得很清楚了。羽皇也许把您看做整个羽族的敌人,但是羽皇掌握权力的时候,鹤雪团的精锐威慑着四方的城邦,我们的族人仍能有平静的生活。但现在不同了,羽皇死了,整个羽族失去了主导。任何一个想当英雄的人都能在此时投身战场去夺取他的荣耀,而这荣耀是以杀人为代价!维塔斯殿下疯了,他被眼前的胜利蒙蔽了视线,报复很快会降临在我们的头顶。他杀死了羽皇,逼近齐格林,即将戴上羽皇的桂冠,可谁会承认他?他如今已经是整个羽族的敌人,战火迟早会蔓延到斯达克城邦,那时故乡的命运是不是会像柏木尔城邦那样呢?”
“这些你不该跟我说。我在齐格林和斯达克城邦留下了怎样的名声,你很清楚。我不会再回宁州,我的族人们恨我,我也不想对他们解释。”
“不!不是那样的!你是天武者,最伟大的鹤雪,至今人们还在传诵你的名字。”
“那是因为他们并不知道叛徒古莫和天武者是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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