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震旦 (1-2部)作者:凤歌-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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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运锋的脸色阵红阵白,知道这老太婆说得出做得到,好汉不吃眼前亏,今天的仇,只有留待以后再报。
他咬牙笑笑,转向麻中直一声大喝:“愣什么?带上窝囊废,我们走!”
甲士脸色阴沉,俯身抱起鲍残。那小子口吐白沫,还没苏醒,麻中直一抖翅膀,冲天飞起,与古运锋一前一后,晃眼钻入云层。
老龙望着二人,悲吟一声,忽地轰然倒下,浑身抽搐不已!
简怀鲁抢上前去,一摸龙须,冲口叫道:“庄道师!”
庄老太落在龙前,右手挥笔,轻轻念诵两句,左手伸出,“噗”地插入巨龙的胸膛。桃花鳞发声哀叫,眼神极尽痛苦,可又竭力忍耐,尽管浑身发抖,但也一动不动。
“有了!”庄老太吐一口气,将手缩回,她的手攥成拳头,沾满了青色的龙血。老人徐徐摊开手,手心里躺了一条金光闪闪的虫子,尖头刺脚,形似龙虾,浑身拼命扭动,发出咝咝的尖啸。
“金符虫!”吹花郎微微动容。
“这也难怪!”庄老太叹了口气,“有了这个东西,神龙就不能变化,牧龙者远在天边,也能要了他的命!”
“庄姥姥,干吗不毁了它?”简真盯着那虫,又惊又怕。
庄老太摇了摇头:“这东西只有天道者才能造,白王皇师利,可不是好惹的。”她低头想了想,冲金符虫说,“替我带个话,告诉皇师利,如果还记得当年的庄道师,不妨来留云村喝一杯茶。”
她一扬手,虫子放生尖啸,张开两片薄翅,只一闪,冲天消失。
“好快!”大个儿连连咋舌。
“庄道师!”简怀鲁深感不安,“怪我一时冲动,给您惹了麻烦!”
庄老太笑了笑,满不在乎地说:“玉京通灵台常说,人老骨头松,需要经常活动活动。再说皇师利忙得很,请也请不来呢!”老太婆目光一转,投向长牙的遗骨,眼里闪过一丝伤感,“可惜,我还是来晚了!”
“他们为什么要牧龙?”方非的心里似有一团火焰。
庄老太看他一眼,笑了笑说:“神龙通身是宝,龙血、龙鳞、龙角,放到黑市里,样样都是畅销货!神龙不能圈养,要不乘云飞动,不出几天就会死掉,所以必须经常放牧。道者和神龙渊源很深,从古至今,牧龙都是死罪。可是皇师利出于私心,一直暗中鼓励牧龙。这么多年了,哼,一个牧龙者也没有判刑!”
“又是皇师利!”方非暗暗记了一笔。
“小容!”申田田苏醒过来,踉跄着飞奔上前。
方非抱起简容,交到她的怀里。女道者抱住儿子,以为已经遭遇不幸,拼命又摇又晃,登时把简容晃醒了。小家伙张眼看见母亲,哇地哭出声来。申田田只一愣,紧紧抱住儿子,一时喜极而泣。
方非回头看去,长牙的躯体已成灰白,他忍不住伸手抚摸,龙头冰冰凉凉,好似一块无知的顽石。
“方非!”简怀鲁轻轻叹了口气,“神龙死后,就会化为石头。”
凉意幽幽,透过指尖传来,方非望着巨龙渐渐石化,心里升起一阵凄凉。
“桃花鳞!”有人忽用龙语说话,方非掉头一看,说话的是庄老太,她符笔一指,老龙身上的火链簌簌脱落,“你自由了,上哪儿去都行!”
“我就留在这儿!”老龙望着长牙的化石,眼里流出深切的悲伤,“我的兄弟死了,除了我,谁来给它做伴?”
“好吧!”庄老太叹了口气。
桃花鳞挣起身来,看向方非,龙眼清莹如水,透出奇异的光彩。
“昂!”老龙举头向天,发出一声长吟,身子宛转上升,直到尾巴离开地面。它盘在空中,龙身卷曲了三次,舒展了三次,斑驳的鳞甲生长如飞,残破的龙角也弥合无痕。片片龙鳞发出迷人的光彩,白里透红,就像是迎春怒放的桃花。
老龙低吟一声,悄然失去了形体,化作了一团花光流溢的云气,云气注入深潭,空气中漫开了一阵冷香,轻轻包围众人,久久也不散去。
“云龙香!”简怀鲁的脸上闪过一丝伤感,“好多年也没有闻到啦!”
庄老太点了点头,一转身,忽地轻叫了一声。众人顺着她的目光看去,长牙龙的化石头上绿意涌现,冒出来一枚孤零零的树芽。紧跟着,嫩芽生长如飞,笔直向上,无花无叶,也不分叉,长到一米多长,终于停了下来。
“这是什么?”简真十分诧异。
“这是尺木!”庄老太望着石龙,若有所思,“尺木是神龙的精魂变化,活着时长在龙的头部,死了也随魂魄散去,神龙没有尺木,就不能乘云变化。尺木、龙珠、元水,神龙三宝,舍之必死,常与神龙同化,很少留在人间。唔,现在长了出来,真是有点儿古怪?”
“我来瞧瞧!”简真毛手毛脚,上前要采。
“别乱来!”庄老太伸手拦住他,“有缘人才能采,人不对,尺木就会石化!”
“有缘人!”大个儿一愣,回头看向方非。庄老太笑了笑,点头说:“小度者,只怕还得你来!”
方非心中迟疑,简真推了他一把,他才走上前去,握住那根“尺木”。木棒入手冰凉,纹理十分细润,一瞬间,少年的脑海中浮现出长牙的影子巨龙神态安详,冲他默默点头,倏忽云烟四起,那影子又模糊起来。
方非一个激灵,醒悟过来,跟着吃惊地发现,尺木已经连根拔起,落到了他的手心。他怔了一下,扬起尺木,木棒青碧流光,几乎全无重量,他似乎感觉得到龙的精魂就在木中,勃勃跳动,跃跃欲飞。
“有意思!”庄老太呵地一笑,也不道别,转身向流云村走去。
“老道师真矍铄!”申田田目送老太婆消失,微微露出笑容。
“又欠她一个人情!”简怀鲁摇头苦笑。
申田田目光一转,突然怒形于色:“小真,你的铠甲怎么回事?”
“什么?”简真转过身来,一脸茫然。
“看你背后?”
大个儿反手一摸,甲胄破了一块,露出里面的外套,他的翅膀被麻中直打折,神形甲受了损坏,回复不了原状。
申田田还要嗔骂,简怀鲁忽说:“小真今天做得很好,管家婆,你就别骂他了。”父亲帮腔的机会少得可怜,简真听在耳中,眼巴巴望着老爹,面孔涨得通红。
简怀鲁将申田田昏倒后的情形说了一遍。女道者听得惊心动魄,本以为庄老太救了儿子,谁知救人的竟是方非,她只觉不可思议,忍不住问:“方非,你跟那条龙说了些什么?”
方非想了想,说过的话云烟一片,除了只言片语,几乎记不起来。他满心困惑,摇头说:“我记不清了!”
“你怎么会龙语?”
“山都的金犼阿维兰,给我吃过一颗能言果!”
“什么?”申田田失声大叫,“你进过山都森林?”
方非点点头。简怀鲁夫妇对视一眼,神情都很震惊。
“能言果可是宝贝呀!”吹花郎轻轻地说,“那是人头树的种子,金犼用元气滋养长成的。方非,从今以后,震旦里的任何种类,只要拥有语言,你都能轻易地听懂它们的话,并与它们任意交谈!”
“可是刚才那些话……”方非仿佛陷入了一个谜团,“好像、好像不是我说的。我的身子里面还有一个人,说话的是他,不是我。”
简氏夫妇对视一眼,将信将疑,申田田说:“能言果还有这样的妙用吗?”简怀鲁摇了摇头,注目方非,流露出深思表情。
简容抽抽搭搭,嚷着回家,申田田又气又怜:“小鬼头,你平时的调皮劲儿上哪儿去了?哼,看你还敢不敢瞎胡闹。”
小东西羞愧难当,一想到龙爪下的光景,忽又哆哆嗦嗦地流下了眼泪。
申田田心生不忍,招呼众人回家。走了一程,方非回头望去,寒潭里升起一股云气,冷清清,白惨惨,一晃眼,就将巨龙的化石吞没了。
简容受惊过度,不到华盖车,就在母亲怀里睡着了。其他四人坐在客厅,相对无语。简怀鲁燃起琅嬛草,一口口地吞吐不已,他的心思连接烟斗,烟气化作了飞龙,一条接着一条,在空中来回起舞。
“我去做饭!”申田田开口打破了沉寂。
简怀鲁却摇了摇头:“我想喝酒!”
“不行……”
“饭,能填饱肚子;酒,能填满脑袋!”
申田田沉默一下,苦笑说:“好罢!今天破例。”
不多时,酒杯斟满,简怀鲁举杯说:“为了死去的龙!”
方非心中酸痛,也举杯说:“为了长牙!”
“长牙?”申田田小心地问,“独角龙的名字吗?”
方非默默点头,举杯饮尽,可是,无论多浓的烈酒,也冲不淡心中的伤痛,有些痛刻在心底,纵使岁月流迁,也不会轻易磨灭了。
“方非!”简怀鲁长长叹了口气,“我真想看一看你的气!”
“什么气?”方非喝了酒,脑子晕晕乎乎。
吹花郎取出震灵笔,手一扬,笔尖吐出一缕黑气,气色明净疏朗,好似散落在水里的墨汁。
“在红尘中,人种的区别是肤色。”简怀鲁徐徐张嘴,吹动水墨色的烟气,“在震旦里,道种的区别是气色苍龙青气,朱雀火气,白虎白气,玄武黑气,看到了吗,这一股气在告诉你,坐在你面前的是一个玄武人!”
“魔徒呢,他们是什么颜色?”方非忍不住问。
吹花郎脸色一沉,冷冷说:“和入魔前一样。”
方非看了看双手,大概酒气作祟,双手红彤彤的,透着一团滚热,“我呢,我的气是什么颜色?”
“你的点化人是什么颜色?”申田田问。
“红色!”
“朱雀人?”女狼神一扬眉毛,“你也是红色!”
“为什么?”
“度者和点化人的元气相同!”
方非喜不自胜,大声叫道:“我也是朱雀人?”
“没错!”申田田笑着点头。
简怀鲁却冷不丁说:“那可不见得!”
申田田一愣:“怎么不见得?这可是千古以来的通则!”
“通则?”简怀鲁微微一笑,“那么管家婆,你见过神龙向朱雀人低头的吗?”
申田田皱眉摇摇头。
“你见过神龙为朱雀人舍身的吗?”
申田田还是摇头。
“只有苍龙人,才能降服神龙!”简怀鲁轻轻叹了口气,“我猜想,方非的元气也许是青色。”
申田田和方非同时开口,一个叫:“胡说八道!”一个说:“我不做苍龙人!”
简怀鲁哈哈大笑,说道:“管家婆,我跟你打赌,赌二十杯虫露酒!”
“十杯!”
“十五杯!”
申田田迟疑一下,拍手说:“好,我赌他是朱雀,你输了怎么办?”
“我赌他是苍龙。”简怀鲁笑了笑,“我输了,一个月滴酒不沾!”
“好极了!”申田田语气尖刻,“这可是一个戒酒的好机会!不过,死酒鬼,你怎么证明他的道种?”
“很简单!”简怀鲁一字一句地说,“我给他开窍!”
“不行!”申田田跳了起来,“那是点化人的事!”
“点化人还没找到,不过……”简怀鲁看她一眼,意味深长地说,“震旦里可不太平!”
申田田迟疑说:“这件事我做不了主,还得看本人的意思!”说到这儿,她的目光投向方非,“孩子,你愿意开窍吗?”
“开什么窍?”
“就是打开你的灵窍,导引出你的元气。”
“元气?”
“你有了道者之魂,魂魄生元气,元气你也有了,不过灵窍没开,它就流不出来。”
“要元气做什么?”方非心中好奇。
“做什么?”申田田眨眼一笑,“红尘里,你们用墨水写字,震旦里,我们都用元气写字。有了元气,你就能凭空画符,灵虚飞剑,运天地之力,夺鬼神之机。”
方非的心子别别乱跳,申田田说的都是他梦寐以求的本事,他惊喜欲狂,加上酒意作祟,大声说:“好哇,简伯伯,你为我开窍吧!”
夫妇俩对视一眼,简怀鲁笑着说:“过程有一丁点儿难受,你可要稍微忍耐一下!”方非点头说:“我不怕!”
“好孩子!”简怀鲁把洞箫凑到嘴边。
“不是开窍吗?怎么又吹箫?”方非十分奇怪。
“这可是我的独门绝活!”简怀鲁咧嘴一笑,“我要像吹开花儿一样,吹开你的灵窍!”
箫声幽幽入耳,方非的心顿时一跳,身上每根汗毛都随箫声颤动,他的身子好似吹胀了的皮球,又胀又热,又酸又麻,而且伴随一股奇痒。
这感觉又奇怪,又难受,方非哎呦一下,想要跳起,不防申田田伸手将他按住,女狼神低声说:“忍耐一下,过一会儿就好!”
方非难受得说不出话来。耳边箫声渐高,他的身子也随之胀大,可是伸手摸去,肌肤又好端端的,一点儿异样也没有。
这感觉重复了好几次,箫声变得急促起来,方非自觉越胀越大,几乎就要爆炸,这时“嗡”的一声,他的脑子一空,所有的知觉都消失了只有箫声还在!若断若续,似在前方招手,他跟随箫声向前,周围都是散漫的灵光,有的像鱼,有的像鸟,飞腾踊跃,生机骀荡。
他仿佛成了一个胎儿,躺在这一片灵光之海,舒服惬意,漫无目的,渐渐地神志模糊,融化在无边的灵海……
醒来时已是夜深,方非睁开双眼,发现自己躺在华盖车的客厅。
“他的胎光窍开了!”简怀鲁坐在一边,抽着香草。
“开完窍了吗?”方非爬了起来,看看自身。
“还早得很呢!”申田田笑着说,“人有三魂七魄,就有十个灵窍,今天只吹开了胎光窍,还剩九个灵窍。慢工出细活,一天吹开一窍就够了,要不然,你的身子可受不了。喏,饿了吧,快来吃饭!”
震灵笔是笔,也是箫,吹出的箫声蕴含玄机,可以牵动万物的灵性。它能让花儿一瞬开放,也能叫蛀虫气绝身亡,冻结得了敌人的元气,也吹得开道者的灵窍。如果按部就班打开方非的灵窍,少说也要一年半载,可是到了简怀鲁的这儿,一切变得轻松容易,他能在短短的工夫吹开百花,也就能在短短的工夫吹开十个灵窍。
至于开窍的感受,吹花郎说得轻描淡写,方非亲身体会,才知道上了大当,这里的难受,可真不是“一丁点儿”
吹开爽灵窍时,人会高烧不退,方非躺在浴盆里,盆里的水从头到尾都在沸腾;幽精窍使人浑身变冷,方非呼出的气流,让虫露酒结了一层薄冰;尸垢窍又麻又痒,浑身活像是爬满了毛虫;伏矢窍倒好,只是昏昏沉沉,终日出现幻觉,简真后来说,那一天方非叫了几百声“烟煤”,大个儿很奇怪,他干吗老跟煤炭过不去;雀阴窍叫人狂笑,方非笑到几乎断气;吞贼窍使人幻听,耳朵边时而雷轰电掣,时而窃窃私语,还有许多古怪噪音,反复折磨他的神经;吹开非毒窍时,方非悲从中来,哭了整整一天,擦泪的手帕就没有干过;只有除秽窍最舒服,睡了一天一夜,连一个梦也没有做过。
简怀鲁每到小村小镇,都去给人吹花,有时收点儿佣金,有时高兴起来,干脆白吹白送,一路上呜呜咽咽,吹得满街满巷繁花似锦。
方非如果清醒,也常常跟在后面,一来欣赏吹花郎的神技,二来打探燕眉的消息。可是日子一天天过去,始终一无所获,就连冲霄车的消息也沉寂下去,再也无人提起。
华盖车翻山越岭,用申田田的话说,抄的是“灵枢山的近路”。山间水旁,田畴涌翠,水车歌吟,田间不见农夫,倒有许多妖鸟妖兽。
有一类锄地鼠,棕皮黑眼,个头大过土拨鼠,刨土的本领更胜一筹。鼠妖成千累万,密匝匝涌入田间,连刨带拱,把土壤翻得妥妥帖帖。
翻过了土,白色的播种雀马上登场雀妖大如麻雀,精挑细选,从谷堆里拣出种子,收藏在天生的嗉囊里,当它们飞过田头,天上就像下过一阵谷雨。
田中的沟渠四通八达,里面游动着无角的施雨蛟。妖蛟们不时昂起脑袋,兴云布雨,细雨点点滴滴,落在禾苗尖儿上;锄地鼠则冒雨奔忙,挑出田间的杂草,连根带叶地吃个精光。
红尘里稻麦收种,都以季节计算,可是到了这儿,九天就是一个轮回,作物生长的速度,快过方非的头发。一到收获季节,油光水滑的镰鼬就冒了出来,大尾巴扫来扫去,比风车还疾,比钢刀还快,经过的地方,庄稼倒伏如浪。接下来,这些小术士又化为了一阵旋风,卷起收割的稻子,向着打谷场飞去,它们的风势拿捏精妙,不会遗落一粒谷子,也不会带走一点泥巴。
田边果树成荫,树上的果子千奇百怪,除了冰橘以外,方非一种也不认识。叫人奇怪的是,看守林子的是一群白毛的猿猴。白猿爬上爬下,浇水捉虫,剪枝施肥,挑出成熟的果子,丢进竹编的箩筐,然后顶在头上,一溜烟跑进了村子。
除了看果子的猿,还有赶鱼的蟒,放羊的豹,牧鸟的隼。这些妖怪兢兢业业、勤勤恳恳,一向尽忠守职,从不监守自盗。
这些奇闻怪事,全是简真所说这个胖墩墩的小家伙,当着众人畏畏缩缩,说起话来老是忘词儿。私下跟方非待在一起,登时变了一个人,信口开河,长篇大论,方非越吃惊,他就越起劲。
简真见方非啥都不懂,越发由着性子胡吹,吹到后来,胆敢夸口骑过一只穷奇,又亲眼见过獍犸跳舞。不防隔墙有耳,简怀鲁窝在一边,逮着这话跳了出来,笑嘻嘻地发问:“小真,你什么时候去过谜山哇,我怎么就不知道?”
“我、我没去过谜山!”
“獍犸不是长在谜山吗?说起来,我还没见过它们跳舞呢。来,小真,给爸爸吹一吹,它们怎么个跳法,站着跳,还是趴着跳,先出左脚,还是先出右脚。嗐,别害羞呀,来,吹一吹,这事情可怪有趣儿的。”
简真窘得要死,脑袋缩到肩膀下面,瞅着父亲的笑脸,恨不得冲上去掐住他的脖子,给他的舌头打个死结。从那以后,一连几天,大个儿见了方非,都是羞答答地抬不起头来。
【进京】
这一天,到了吹开臭窍的时候。这一窍与鼻子有关,自从箫志响起,方非就止不住地连打喷嚏,一个接着一个,打了整整一天。简容闲着无聊,在一边仔细数过前前后后,打了三千九百四十九个喷嚏,比起兄弟俩开窍时打的总数还多。
由于赌约在先,这一下可到了紧要关头。一家人全围上来,申田田两手叉腰,站在那儿大声叫阵:“死酒鬼,等着瞧,你马上就要戒酒了!”
简怀鲁叼着烟斗针锋相对:“管家婆,等着瞧,你的酒坛子就要倒霉了!”
“倒霉的是你,你这只死酒鬼!”
“管家婆,你的酒太少了,不够输吧!”
“哼,多少跟你没关系,你再也用不着它们了!”
“活到老,喝到老,这是我的终生爱好!”
“你这个累教不改的惯犯!”
“你打算判我什么刑?终生喝酒吗?”
两个人唇枪舌剑,往来交锋。申田田气冲斗牛,唾沫横飞,简怀鲁却笑嘻嘻的,一点儿也不生气,这斗嘴声夹杂在方非的喷嚏声里,又古怪、又滑稽。
喷嚏忽地停下。夫妇俩一时住口,双双看向方非,申田田高叫:“笔呢?”
“用我的乌号笔!”简真殷勤的奉上符笔,方非摇头说:“我自己有笔。”说着打开笔盒,取出了星拂。
“咦!”申田田看见那笔,两眼圆睁,简怀鲁也扬起眉毛,眼里透出深深的讶异。
方非打了一天的喷嚏,这时从头到脚神清气爽,中间像是横了一团云气。他手握笔管,指尖麻酥酥的,似有电流通过,云气顺着手臂流入了五指,又透过指尖注入了符笔。
“红色!红色……”方非心里大叫,可是笔锋一暗,吐出来一缕淡淡的青气。
车里一片沉寂,目光全部停在这一缕气上方非握着星拂,呆若木鸡,一刹那的工夫,推动了所有的生气。
“哈!”简怀鲁左顾右盼,洋洋得意,“十五杯酒哇!”
申田田像是没有听见,望着那缕青气,眼里如痴如醉:“真美呀!雨过天青,新雨过后的天空才是这样的青色。”
“还有别的青色吗?”简容好奇发问,简怀鲁却在一边咳嗽提醒:“十五杯酒……”
“怎么没有?”申田田瞧也不瞧丈夫,“苍龙人的元气都是青色。可青色也有深有浅,有浓有淡,有纯有不纯,海青、山青、水青都很好。藏青有点儿扎眼,我可不大喜欢;黑青带了一股邪气,有这种气的人十九心术不正;可是无论什么青色,全部都比不上天青。天青又分好多种,有青里透灰,也有青中透蓝,这些颜色好是好,可也不算十全十美。最美的青色,应是空山灵雨以后,水气将散未散,太阳将出未出,如果水气尚浓,必然生出灰色,如果日光太强,必然生出蓝色。新雨过后的天空至纯至净,那种颜色的元气,才是苍龙元气的极品。呵,我活到这把年纪,这样的气也只看到过两三次。”
“两三次?”简容刨根问底,“两次还是三次?”
申田田一笑,摸了摸儿子头顶:“以前见过两次,今天是第三次!”
“管家婆!”简怀鲁忍不住大叫,“十五杯酒哇!”
“他说什么?”申田田看了丈夫一眼,“我怎么听不懂?”
“咦,你要赖账?”
申田田的目光又扫过众人:“他说的什么,你们听懂了吗?小真,嗯?”
简真被母亲的目光逼得抬不起头来:“我,我也没听懂!”
“臭小子,你竟敢……”
“喂,小容,你听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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