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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日百合-第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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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子傻乎乎地看着他。
“君王有君王的使命,臣子有臣子的职责。如果您误入歧途我就会效仿月溪,尽力把庆的损害减至最低。”
“月溪并没有把芳的损害减至最低。”阳子下意识地反驳道。
“我当然会留下台辅,唔,正如我在前朝末年所为。”
“前朝末年……所为?”
予青六年初夏,青辛潜入金波宫,一心为民除害。
他发现先王和他的想象很不一样。明明颁布了那么残酷的诏命,却怎么看都是个平庸可怜的女人,还一直伏在景麒床头悲泣,让青辛无法轻率动手。血溅五步的仁重殿和血流漂杵的庆,也许结局都是麒麟殒命。然而刺客并没有太多时间可以犹豫。
“先王不断重复着解救台辅的愿望,总算还有些可取之处,于是我在梁上应声,假借神的名义教导她禅让的正理,最后她求仁得仁……”
“你!”
“别拿我当朋友,我不是您的朋友!”青辛眼中精光大盛,“我是辅佐您、监视您、随时准备对您进行判决的……称职之臣。”
“你,是你,竟然是你……杀死失道的王,为庆保住麒麟,我知道是最明智的做法,好吧,这样吧,做个约定吧,青辛,也许有能力和我做约定的人只有你。如果我失道了,并且心智迷乱不再有自裁谢世的胸襟,请你杀死我,让景麒活下去。请你为有心无力的我伪造出禅让的假相,这样对你对我,特别是对景麒,都好……”
语声中显露出疲态的阳子并没有在凌厉的目光下退缩。
“吾王圣明,实乃万众之福。”
虽然伏礼已经废除多年,但青辛还是郑重其事地跪了下来,五体投地,用力磕了个响头。
(转章·誓约终)
作者有话要说:乐俊和青辛做了约定,阳子也和青辛作了约定,虽然是风马牛不相及的两回事但最终……其实还是一件事……下面,我们来进入久违的正文吧。
、荆棘的王冠001
赤乐五八年冬至起算的第四十六天,景王阳子应春官府所请东出尧天都四十六里,设坛祭日——叩谢冬尽春始,祈祷五谷丰登。
这样的祭祀是定期举行,本不算什么奇事,但今年的这一天却从群臣的惊奇中拉开了序幕。
首先,阳子迟到了。
诸侯携各地方官僚在祭坛四周列队苦等的时候,金銮殿上的群臣也正对着空空的玉座面面相觑。吉时眼看要过,大宗伯急得团团乱转,终于燕寝中传出了口谕,命令春官府率众先行,王与随行的内务官将于稍后动身。
仪式冗长而又繁杂,与其抗议或抱怨,还不如先上祭坛进行前期筹备,于是大宗伯怀着事后算账的心思安抚了喧哗起来的百官。
不得不提的是,从来没有迟到过的宰辅,也破天荒地不见踪影。然而即便是天性最乐观的青辛,也无法乐观地幻想这是因为他俩恩爱缱绻,双双睡过了头。因为他俩压根就不住在一起。
“阳子,怎么了?究竟是怎么了!”
长乐殿的偏厅内,有位女官双手叉腰,大声喝问。
她看起来年纪很轻,脸蛋儿圆圆的,眼睛乌溜溜的,满面怒容的模样也像在扮鬼脸,不觉可怕,只觉可爱。所以阳子噗嗤一声笑了。仙蕙总是可爱的,哪怕是生气的仙蕙。
藏青色的礼服还没有穿上身,散乱的长发还没有束入青玉冠冕……阳子在重大场合从不拒绝化妆,这天清早却一反常态地坚持素面朝天。
即使景麒突然出现,并且同意变成麒麟,只送阳子一人去祭坛,恐怕也来不及了。
衣冠楚楚和妆容齐整需要花费多少时间,仙蕙心里最清楚不过。
“昨晚做了好多梦,我好累……”
“梦?”现在可不是纠结梦的时候!不过,好歹阳子愿意开口说点什么了。仙蕙赶紧露出了鼓励式的微笑,“什么梦?梦境很……”
“没时间细说……我得走啦。”
阳子推开窗,在内务女官们惊骇的视线中翻身一跃,跃入御苑,三纵两纵,转眼就踪影皆无了。
“喂,你的礼服!你的头发!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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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有时间,阳子也不想对仙蕙细说梦境。仙蕙会因此陷入不安。事实上,她自己已经陷入了深深的不安。
“这是什么地方?你们在做什么?”
最初的梦发生在金波宫。
金波宫很大,政务繁忙的阳子还没有走遍每个角落。这地方光线又暗,一时之间,她无法确定自己身在何处。只有压抑感,在阴森和恐怖的氛围中不断地渗出来。不,她并不是在不知名的密林里,也不是在荒无人烟似有妖魔出没的山野中。她的眼前有很多人,很多女人。她们挤在一起,挥汗如雨,没有人回答阳子的问题,只有织布机此起彼伏机械重复的声音。
心怀不幸的人汇聚一堂,简直比妖魔更可怕。
阳子不明所以地等了一会儿,身后有扇门打开,有个人走了进来。她满以为这人会引领自己进入梦境的新阶段,但对方只是默不作声地挤进了女人堆里。
也许我该走到门那边去——阳子想。
她知道自己在做梦。这真是一种奇怪的感觉。
跨过门槛也许就踏入了异世界,也许是蓬莱……她的心跳加速了,又迅速平稳下来。门后面,只是一个较小的偏厅。十来个面黄肌瘦的女人正坐在厅里绣花。
金波宫的役职人员没有仙籍,生老病死样样逃不掉。阳子走到一个消瘦的绣花女身后,关切地看着她飞针走线。
“替主子监视人吗?没人偷懒,你看见了。”
“庆是人人平等的国家,你的主人就是你自己,没别人。”
“我不懂这些。我想睡觉,可主子不让。”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你的家呢?家人呢?”
“我的丈夫以前是春官,他犯了罪,关在天牢里。而我在这里干活……等死。”
掖庭宫。原来这里是掖庭宫——阳子恍然大悟。
“我不明白你们为什么非得熬夜不可。景王不可能希望你们熬夜。请你们按时作息……”
“景王?对于我们来说,王是高高在上遥不可及的。她希望什么不希望什么,对于我们来说,毫无意义。”
“你们……”
阳子不知所措地低下了头。
藏青色的衣料和龙凤呈祥的纹样骤然入眼,她心头一震,就醒了过来。
不,她没有醒!
她发现自己进入了新的梦境。
乱石嶙峋的河滩,寒风似刀。明晃晃的月亮挂在高空,月光冰冷,河水冰冰冷。一群赤身裸体的女人在往河里走,稍有迟疑就会挨鞭子。
她们下了水,在水下摸索着什么,然后陆陆续续捧出石头来。一块又一块,有大有小,但不管捧出多少块,鞭子始终在岸上等着她们。阳子感到站起来的人一次比一次少,天气冷得像冰,她的心里却好像有火在烧。她已经不想再追究来龙去脉,下意识地摸索着腰间的佩剑,她要动手了。顶多就是自己起义反了自己,这有什么稀奇!她又不是没反过!
“啊啊啊!”
水中冒起一双欣喜若狂的手,手中捧着一块皎洁的石头。
执鞭者取过石头就叫收工,全然不顾还有几人能自行从河里走出来。
那双欣喜若狂的手挣扎了两下,就被河水吞没了。河面上只剩串串涟漪,在阳子眼里荡漾不息。
“这块料可以打磨出让春官们满意的青玉,制成主上祭祀时的王冠……”
一声惨叫,然后阳子惊醒了过来。
不,她没有醒!
她发现自己进入了新的梦境。
一个噩梦连着一个噩梦,被侮辱被损害的人,在梦里泣血泣诉。她不断地醒来又不断地发现自己并没有醒。她开始怀疑噩梦才是现实,而风调雨顺国泰民安的现实只是她的华胥之梦……
在一身冷汗中被仙蕙唤醒时,她觉得,哪怕仙蕙的下一句话是景麒失道,她也不会大惊小怪了。
********************
噩梦,可能只是纯粹的噩梦,也有可能是水刀警示或发起挑衅,不过,至少有一点完全没有可能,那就是帝王将相最爱宣称的什么来自上天的启示……在阳子看来,这个世界的天帝连选几个靠谱的王都不会,大概简直一定是不会管这种琐事的。
“天啊!您穿成这样,谁能相信您是庆国的王!”
如你所见,出现在大宗伯面前的,是一个布衣散发的姑娘。
“是吗?”
“您这样主持祭祀,会引发质疑。”
“是吗?百官和百姓是按照衣冠认王的吗?哦,仙蕙,你来得正好,把你手里的青服和青冠给大宗伯,和景王本尊比起来,他更需要景王的衣冠呢。”
“主上!”大宗伯发出了愤怒的斥责声。
“拿着,拿好了,拿到祭坛去吧。”阳子冷冷地说。
“主上,您怎么是这副打扮?”一个严厉的语声插入了君臣的对话。
“因为主上睡懒觉所以来不及换礼服!”抢在阳子开口之前,大宗伯怒气冲冲地回答了景麒的问题。
“景麒,这就是我的礼服。”
——您如此一意孤行,王室颜面何存!
——诸侯会起反意,民心会动摇!
——主上!三思!
阳子推开怨声载道的群臣,看着景麒。
“我看到了您的礼服,青布做的,合乎规矩,不过青冠……青冠在哪里?”
“为什么衣冠都要青色?”
“冬去春来,草木皆青。青,表示生机勃勃。一国之君每逢三五七数举行春祭,正是为了祈祷草木丰美,五谷丰登。”
“很好。”阳子从路边折下一枝荆棘,折弯,束起了长发,“仪式可以开始了吗?”
“嗯,荆棘和棉出自草木,确实比玉石和蚕丝更适合春祭。大宗伯,吉时不等人,请宣布仪式开始。”
最最顽固的宰辅都这样吩咐了,文武百官也就不再多话。然而队列行进的同时,围观人群中发出了窃窃私语声。
'给人做工固然辛苦,可失去需要我们做工的人,我们会更苦。富人穷奢极欲才给了穷人挣钱吃饭的机会,宰辅应该让王穿上华丽的礼服,戴上昂贵的玉冠,而不是夸夸其谈、满嘴空泛的大道理……'
景麒沉着脸,似乎丝毫不为所动,群臣也就不便骚动。
即使是赤乐元年的阳子,也不是这样不合作的,为什么今天执意布衣荆钗?群臣怎么也想不明白。
“主上,您如此怠慢会触怒上天啊。”临上祭坛前,大宗伯最后进一言。
“上天没这么闲,我敢打包票。”
“主上……”
他的语声中止了。吉时已到,阳子已经登上了祭坛。
这个阴沉沉的春日突然放了晴,太阳从云层后钻了出来。一瞬间,沐浴在艳阳中的女王光芒四射,连荆棘的每一根尖刺,仿佛都在发光。大宗伯手上的玉冠曾让明月黯然失色,然而和这太阳的冠冕比起来,就什么也算不上了。
'奇怪的是,不知为何,这样的王明明不懂事,却给人一种充满希望的感觉。'
'日子只要熬得下去,人们就会一直熬下去,甚至怨恨试图打破现状的人,因为现状还熬得下去。'
'或许,要幸福,就要勇于打破现状,勇于尝试革新的阵痛……'
公卿诸侯和四周的百姓,都在宰辅的带领下拜伏于地,向着女王所在祭坛,向着祭坛上的青天,再三叩首。
(待续)
作者有话要说:用了个典故,王尔德的少年国王~~
、荆棘的王冠002
令人啧啧称奇的祭祀完成后,阳子唤来征州侯,由太师和浩瀚旁听,进行了问话。
布衣荆钗的景王也是王,确实是王。心里对她多少有点轻蔑的征州侯,额角很快冒出了冷汗。阳子的言辞颇为平实,不精辟,也不考究,却犀利简洁直指要害。
然后,她把征州侯交给了浩瀚。因为她还有另一桩心事急需解决。
“啊,阳子!”
一踏入女性专用的临时休憩所,正在换便服的祥琼就向她展现了笑颜。
伶俐的仙蕙过来伺候她更衣,来得正好,她正要找她!
“我自己来……仙蕙,你快找太傅同去掖庭宫,查一查那里怎么回事。”
“遵命。”和略显焦躁的阳子相反,仙蕙表现得很沉稳。她不慌不忙地行了礼,告退了。
“出什么事啦?”祥琼问。
“没,没什么,听到一些不好的传言,所以派人去查个究竟。”不知道为什么,阳子不想对祥琼讲那些梦,不想对任何人讲那些梦。
祥琼露出了疑惑的表情。这可不是一个好糊弄的女人。阳子赶紧把她拉出休憩所,前后左右都是人,人多眼杂,她就不好追问什么了。
“主上,主上……”
祭祀过后是例行的庆典。诸侯群臣纷纷前来问安。
这种时候阳子总是庆幸自己力排众议取消了伏礼,否则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在野地里跪来跪去此起彼伏,成何体统!呃,诚然,在老顽固看来,取消伏礼才叫不成体统……
“阳子!”祥琼的语声打断了阳子的思绪。
“怎、怎么了?”
挚友的样子看起来特别紧张,阳子也不由自主地跟着她紧张起来。
“血,有血!”
祥琼拿手帕在阳子的鬓角轻轻掩了掩,果然,帕子上出现了淡淡的血迹。阳子环顾左右,确认景麒不在附近之后,才松了口气。
“祥琼,这就是爱的伤痕啊。”
“这种玩笑一点也不好笑!”
祥琼板着脸,把荆枝从赤红的发间取下来。
正因为发色像血一样红,所以连阳子自己也没注意到自己已被荆棘之冠刺伤。
繁杂的环境让她有点心烦意乱,但总算有了远离噩梦的感觉。浩瀚一定会把征州的事情处理得很好,玉叶和仙蕙也够可靠。据说亡国之君往往会悲叹满朝文武竟无人可用,贤臣如云的她显然不必为噩梦惊慌失措。事实上,她真正在意的是另一个人。
眼角的余光告诉她,这个人正在向她走来。
“主上,您今日所为还真令人吃惊!”
“哦,大宗伯都表示心服口服了,你却要来责备我吗?”阳子故作轻松地说。
“不,我是特意来恭维您的。”
来人——禁军左将军青辛深施一礼,随即向阳子露出了热忱的笑容。
在“约定”之前,青辛对于阳子来说,是亲切又投缘的朋友。因为他性情豪爽,却像那些斯文人一样善解人意。
可是,如今却不同了。
大将军陪侍,上内严惮之,如有芒刺在背——如今的阳子读到史书上的这句话,深有共鸣。
那位“上内”并不是昏君,民间还不乏他的佳话逸闻。而我们的阳子也没做什么亏心事。但这一点也不妨碍她只要意识到青辛的存在就如有芒刺在背。这种感觉就像在监考老师的注视下答卷,即使是完全没有作弊的打算、对考试胸有成竹的优等生,也会心里发虚,忐忑不安吧。
“恭维我?谢了……”
青辛当然不是那种老规矩大过天的保守派,但阳子从一开始顾忌的就只有他。也许只是因为不甘心在顾忌中失去自我,她才无视他可能会有的反应,坚持进行了不成体统的祭祀。
“桓魋,有没有带白药?阳子受伤了。”
“不碍事,已经愈合了。”没等青辛发话,阳子就摇了摇头。
幸好祥琼在这里,局面不至于太僵。噢,不,没多久阳子就发现,青辛凑到这边来的真正目的是恭维美人祥琼……
默。
阳子为他方寸大乱,他倒好……
似乎是感觉到了她窥探自己的视线,把祥琼哄得笑靥如花的青辛侧过头,朝她咧嘴一笑。
阳子心头一震,急忙垂下眼帘。
并不是什么高深莫测意味深长的笑容,很开朗,很坦诚,阳子却不知为何感到了威胁之意。
“我只是表面上不动声色,像个名君的样子,其实还差得远……”
阳子默默地嘟哝着。
如果真有名君的器量,那么对待青辛,心态也会一如既往吧。
不,历史告诉她,上天对名君的要求并没有那么高,并不强求名君存天理灭人欲,消除人性中所有的负面情感,她大可以畏惧、退缩、怯懦甚至自私狭隘,只要能在实际行动时表现得光明磊落就可以了。
衡量名君的标准是言行而非心态。
也许正是因此,她才特别要把青辛留在原位……让他去当州侯,让他从她身边消失,本来是最容易不过的事。
“我可以面对水刀,就一定可以安之若素地面对青辛。他也是一面镜子,一面会映现我的丑陋与缺陷的镜子,他不如水刀客观,却比水刀更诚实,更忠实,所以我要勇敢地用他来审视自我!”
虽然风和日丽,四周衣香鬓影欢声笑语,阳子的人生却很沉重。
她曾经把青辛喻为阴沉的王宫中唯一热烈的一线光,直到她被告知,所谓的光从来没有存在过。
孤家寡人的感觉让她突然一阵软弱。
她有很多朋友,但她依然是孤家寡人。她是王。王的重担朋友搭不上手。
“我说……”
也许只是偶然,垂着眼帘的她视野有限,她只是无依无靠地伸出手去,握住了视野内唯一的那只手。不,不是偶然,那只手肤色特别白,指甲修剪得特别整齐干净,那是景麒的手,她知道。
她不知道景麒什么时候过来的,也不知道他在和青辛说什么,或许他什么也没说。总之,她握住了那只手,下一秒,就被甩开了。
没等旁人作出反应,阳子已经霍然而起,一把攥住了景麒的手腕。
而景麒也毫不掩饰地又一次,把自己的手腕从她的掌握中用力抽了出来。
是了,他蒙受不白之冤,委屈到现在了。
袖子里空落落的触感让她心酸——他真是瘦得太多了。
********************
走进仁重殿的外厅,景麒就感到气氛不同寻常。一路上都不见仆从前来迎接,厅内也是空无一人。他习惯性地脱下官袍,正想自己动手挂,背后有人伸手接了过去。
“回来啦。”
不是仆人的声音。景麒难以置信地回过头,果然,已经换上便服的阳子在冲他笑。
“你总是怀疑我求和的诚意,所以我专程前来赔罪。”
“主上……”
“你叫错了,我叫阳子。”
“您……您、您……”景麒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好呆呆地看着她。
“我想和你一起生活,像从前一样。”
她牵住他的手,把他引到了餐厅。
桌上摆着看起来很美的菜肴,这是日式料理的特征,讲究造型。
这些菜肴有多费功夫,他再清楚不过了,因为他曾亲眼看着她一道一道做出来。是的,眼前的菜肴和她当年在瑛州第一次为他所做的完全一样。
普通的素斋总是追求色香味与鲜美,以至于素鸡素鱼等仿荤菜式大行其道。而她的素斋符合他的私人口味,极清淡,极素净。
“这是菊花?”
“是的。”
“上次是大……波斯……菊……”
听到景麒努力地发出了“波斯”的音节,阳子笑着揉了揉金色的头顶:“秋樱这个名字更美。”
“您了解了一切吗?”不解风情的景麒不懂调情,直接问了自己最关心的问题。
“是的。”
“您了解了一切,然后来到我面前……”
“是的。”
“阳子……”景麒的眼圈红了。
“来,尝一尝。”
她夹起一块芦荟,喂他。这下他的脸也红了起来。但他没有推辞,更没有抢筷子,只是红着脸让她喂了一口又一口。渐渐地,阳子向他身上靠了过去,他也自然而然地伸手圈住了她的腰。两个人你一口我一口,吃得不亦乐乎。想起婚后正襟危坐地共进晚餐的情景,再想起如胶似漆的时间竟不过区区数月,不得不感叹虚度了多少美好光阴……
“莲心好吃不?”
“嗯。”
“我也要尝一尝。”她闭起了眼。
于是景麒将她整个人拥入怀中,紧接着,嘴唇压了下去。
“原谅我吧。”
“嗯。”
“我也不是时时刻刻都能保持名君风范的人,有时我只是一个人,一个平凡的人。”
“嗯。”
“别只是嗯嗯的。”
“嗯。”
“都说了,别只是嗯嗯嗯的!”她抗议似地把他推开。
“我只是太欣慰了,我……”眼泪不断地从他瘦削的脸上淌下来。
“对不起,对不起。”她不断地帮他擦拭着。
“您毕竟还是最值得我信赖的王,您是我的依靠,您果然是可靠的。”
阳子用微笑坦然接受了景麒语无伦次的赞美。
她觉得和青辛定下誓约的自己当之无愧。
遗憾的是,当亲吻和拥抱都变得更热烈的时候,夜勤女官在厅外禀报说,尧天东郊突然被蚀侵袭,冢宰请求王出席紧急会议,商讨灾情。
一边是焦虑,一边是甜蜜,格格不入的情绪奇怪地交织在一起。阳子迫不及待而又恋恋不舍地从景麒身上挪开,不然他俩走不了路。而景麒自始至终握着她的手,好像松开就会难过似的,紧握着不放。虽然从理论上说,麒麟应该比任何人都关切灾情才对。
“我希望这个国家今后多一点好事,不然,景麒和我恐怕会人格分裂……”
想皱眉却遮掩不住满心欢喜的阳子,相信自己脸上的表情一定很奇怪。
“主上,啊,台辅也来了!”
阳子这才意识到,浩瀚没有邀请景麒。
也不知灾情有多严重,不断有人进来禀报最新的消息,这个会议应该回避景麒啊。
他俩竟然一路上,直到左内阁,在群臣面前,一直手牵着手。
人、田地、建筑、牲畜的死伤和损害的数字正在迅速提升,阳子想问问有没有海客出现,但既然浩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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