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震旦 (叁·龙之鳞)作者:凤歌-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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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草乱石隐约可见,地上东一处,西一处,布满了许多水洼。水洼十分清浅,绿藻摇曳多姿,似要破水而出。
走了几百步,前方树墙壁立,垂藤万千。简真人高腿长,走在前面,想也不想就扯那藤,吕品忽觉不妙,叫声:“慢着!”
大个儿手快,懒鬼叫声出口,他已扪住了一根藤蔓,藤蔓簌地一抖,忽如蟒蛇抬头,向他拦腰卷来。
“哎哟!”大个儿一声尖叫,被那长藤扯向树墙。
“烈焰神锋!”方非下意识符笔一指,火剑噼中长藤,藤上火苗一蹿,反向简真烧去。方非吃了一惊,来不及变招,吕品大喝—声:“太白无锋!”
“切金断玉符”斩落,长藤浆汁四溅,闪电后缩,丛林中喷出雾气,火焰墣噗熄灭,一股青烟四散弥漫。
大个儿落在地上,扯下燃烧的藤蔓,粗蔓断而不死,带着火焰不住扭动。大个儿又惊又怕,远远丢开,把头一别,吊起眉毛发狠:“方非你这个笨蛋,五行生克也不懂吗,木生火,你要烧死我吗……”
“我……”方非面红耳赤。
“不对!”吕品脸色一变,两人顺他目光瞧去,双双吃了一惊。藤墙波涛似的涌动起来。唿啦,干百根长藤一起蹿出,如灵蛇,如象鼻,快比疾风闪电,瞬间冲向三人。
“太白无锋!”方非吃一堑,长一智,笔尖扯出一道金光,忽长忽短,横砍竖噼。金克木,木生火,方非之前用火克木,险些铸成大错,这时使用金相符法,与吕品且战且退。
简真也舞起两口豕牙刀,寒光闪闪,旋风似的扫来荡去,身边藤蔓寸断,浆汁横流,溅得大个儿满脸满身。
树林深处,响起了一声低沉的吼叫,好似沉睡的兽物苏醒过来。三人心惊胆战,寒毛直竖,忽觉脚下地面,波涛的动荡起来。
“快飞!”吕品驾起“紫璇风”,嗖地蹿上天去。
方非暗骂自己煳涂,石阵里呆了太久,居然忘了飞行。他驾驭尺木,刚刚飞起,下方哗啦一声,千百树根破土而出,根粗皮厚,坚硬如铁,势如枪矛林立,向着天空一阵乱刺。
方非极尽腾挪、左躲右闪,忽听简真哀声惨叫,低头看去,大个儿的左脚却被一条根须缠住,拍着翅膀上下扑腾。根须又粗又韧,简真摆脱不了,挥刀想要斩断,可是长藤漫天飞卷,一不留神,左边的翅膀又被缠住。他失去了平衡,笔直向下坠落,一条合抱粗的巨藤好似怒龙摆尾,向他恶狠拫抽了过来。
“太白无锋!”两声断喝好似出自一人,两道白光同时闪过,根须藤蔓纷纷折断。谁知断是断了,纠缠依然如故,简真手舞足蹈地向下掉去,忽觉双臂一紧,身子飞速上升,巨藤从脚底掠过,卷起一阵凛冽的狂风。
“死肥猪,你还真他妈的沉!”吕品被压弯了腰。
“嘿!”简真死里逃生,眉开眼笑,“懒狐狸,有劳了!”
“就你事儿多,干什么都慢一拍!”
“胡扯,我吃饭比你快,长肉也比你快,早上醒得也比你快……”
“闹够了没有!”方非急得大叫,“现在怎么办!”
“冲上去!”吕品大喝一声,三人飞身冲向树冠,懒鬼扬起笔来,白光飞过,一根树枝断成两截。
他刚要穿过断枝,方非眼尖,忽见四周枝叶抖动,回想下面的遭遇,心头一寒,刹住去势。两人拉着简真,吕品被他一带,向后退了回来,刚要回头喝骂,一枚树枝忽地伸长,好似一杆长枪,掠过他的头顶。
懒鬼吓出一身冷汗,两眼一扫,周围的枝干疯也似的长,结成栅栏牢笼,把三人困在了里面。
三人挥刀运笔,好容易斩断枝干、钻了出来,累得气喘吁吁、近乎虚脱。飞了好—会儿,树林终于安静下来,根须缩回土里,藤萝垂落下来,头顶的树枝也回复如初,枝摇叶动,如沐微风。
三人落回地面,战战兢兢,到了这时才总算明白——这片树林是一座苦牢,无门无窗,也无路可逃。想必别的地方也有类似的树林,困了其他的二十七组,破不了这个“木奴阵法”,后面的五关全是妄想。
一番激战过后,地势改变,流水注入了一个深谭,潭水深沉幽静,好似一只无神的眼睛,默默地望着树顶。
吕品沉吟一下,双手合十,对着一棵树木运起“天狐遁甲”。他的精神一进树木,仿佛一点水滴投入了汪洋大海,来来去去,根本摸不着边际。
“它们不是树妖!”懒鬼放下双手,轻轻叹气,“天狐遁甲对它们没用!”
“那是什么东西?”简真不住拭汗。
“不知道!”吕品摇了摇头,忽听方非惊叫一声:“石妖呢?”吕品回头一看,眼神微微一变。
“不会逃了吧?”大个儿小声唠叨,“石妖逃得掉,树林里一定有条通道!”
“少做梦了!”吕品微微冷笑,“这儿远离石神柱,单块的石妖根本动不了!”
“你们没发现吗?”方非凝视树墙,皱起眉头,“这儿的树木,跟以前的不太一样?”
简真左右瞧瞧,心里发毛:“怎么不一样,你眼花了吧?”
“不!”懒鬼摇了摇头,“真是不一样,准确说来,石妖没动,动的是树!”
“树在动?”大个儿两眼瞪直。
“这片森林……”方非的目光扫过四周,“正在向我们靠拢!”
“好家伙!”吕品轻轻吹了一声口哨,“要不了多久,这片空地就会填得满满当当,这片老木头,会把我们作成夹心饼千!”
简真鼓起两腮,使劲瞪视一棵大树,猛可间,那条巨蟒似地树根,悄没声息地向前一冲,其余的树根也随之跟进,一眨眼,整棵树木挪动了足足一寸。
大个儿只当眼花,揉眼再瞧,这一看,差点昏了过去,每条树根都在挪动,看似缓慢,其实快得惊人。
“这个……”简真结结巴巴,“怎么回事?”
“树木靠拢以前,得想个出阵的法子……”懒鬼的眼里闪过一抹忧虑,他坐了下来,拈起—根断枝,在地上写写画画,嘴里念念有词。
“你干吗?”简真呆呆地问。
“想办法!”吕品头也不抬。
方非也坐了下来,凝眉沉思,简真孤零零站在一边,左瞧—眼,右瞧一眼,一颗心随着森林逼近,咚咚咚跳得飞快。
吕品轻声说:“最大与最小,最大没了,最小呢,这些树细的高,矮的粗,谁大谁小,很难比较。慢着,天道师的提示里面,不是还有最老与最新吗?唔,有什么法儿,测得出这些树的年纪呢?”
简真随口说:“把树砍了,瞧它的年轮!”
“好哇,死肥猪,这活你算的了!”
“呸,我才不干!”
“主意是你出的!”
“我,哎哟,我身上好酸,一点儿力气也没有……”简真扑通坐下,左揉揉,右揉揉,嘴里哼哼唧唧,慵懒得像个妃子。
“你就装吧!”吕品哼了一声,伸手狠砸脑门,“最老,一定是这个,年纪,年纪,怎么才能发现树的年纪……”
“吕品!”方非忽地起身,望着森林,眸子幽黑发亮,“我觉得,不是最老,而是最新!”
“最新?那也得看年轮!”简真大声嚷嚷,“方非,砍树你去,别招惹我!”
“不用砍树!”方非摇了摇头。吕品双目一亮,拍手说:“没错,就是最新!”
“懒狐狸!”简真十分奇怪,“你找到测树龄的法子啦?”
“不!”吕品笑了笑,“不用测什么树龄,这儿的树都很古老,只要现在长出一棵树,放在这儿,就是最新!”
“长出一棵树?”简真瞪大眼睛,与吕品对视一眼,齐叫,“五行循环!”两人四道目光,投向那眼小潭。
三人伸手入水,大喝一声:“长!”
转眼间,一点绿影破水而出,树叶尖尖细细,枝干翠绿光滑,树苗汲足了三人的元气,忽悠悠一路向上。升到三十米高,长势略为一缓,三人渐感元气不济,森林却毫不松懈,似慢而快,向前爬行。不多一会儿,空地只剩下方圆百米,枝桠冲着三人,势如一排排长枪短戟。
双方比起了快慢,只看森林合围在先,还是树木先长到穹顶。
新树宛转上升,逼近老树的树冠。这时奇迹发生了,吱呀声连绵不绝,大树枝桠挪开,露出了一方空隙,任由新生的同类向上延伸。
三人齐声欢唿,尽力注入元气,新树扶摇直上,又长了十多米高,就在三人上气不接下气的当儿,头顶豁然洞开,一数天光直落下来。
吱呀,一根树枝从大个儿耳边掠过,简真面皮发麻,跟着腰间一痛,又叫树根捅了一下。
“方非!”大个儿的嗓音里透着哭腔,“现在、现在怎么办?”
方非汗如雨下,一半是累,一半是怕,几根古藤爬上了他的后背,好似蛇虫蠕动,叫人不寒而栗。他定了定神,咬牙说:“我们爬上去!”
“天啦!”大个儿哀叫,“这些树会杀了我们!”
“试试看!”方非抱住树干,爬上新生的树梢。
大个儿快要神智错乱,他身边的枝桠根须越来越多,左一捅,右一顶,亲亲热热,恨不得跟他合为一体。简真无法可想,抱住树干向上爬去,吕品耸了耸肩,逍遥跟在后面。三人沿着大树攀升,沿途的树枝藤蔓时而靠近,可都犹犹豫豫,不似先前那么暴戾。
这棵新生的大树,是三人亲手变化,树中的气质也脱胎于三人的元气。三人紧抱树干,人与树元气交融、难分难辨,古木十分困惑,拿不准到底谁才是同类,它们来了去,去了来,还在迟疑不决,三人已经钻入树冠,在枝桠上歇了一会儿,抖擞精神,钻过了树顶的空隙。
头顶一亮,阳光洒在脸上,方非两眼发酸,举目望去,前方莽莽苍苍,林海起伏,一片绿浪舒卷开合,吱呀声远远传开,好似窃窃私语,连绵响个不停。
一块树林哗地破开,晃悠悠长出细长的树梢,几个学生蹿了出来,好似蝴蝶破茧,冲天飞起。
双方打了个照面,均是又惊又气。那一伙正是角字组和壁字组,两组合兵一处,仗着人多势众,想要强行破阵,结果吃尽了苦头,拖延了许多时光,尽管先进木奴阵法,却没占到什么便宜,等到破阵飞出,头一个见到的竟是危字组。
皇秦一转身,驾轮飞向远方。“快走!”吕品叫了一声,方非跳上尺木,极速追赶,三组人马争先恐后,掠过茫茫林海,飞向地峡的尽头。
一路飞去,下方绿意荡漾,林海汹涌,不时波开浪裂,冲出若干学生。一转眼,天上稀稀落落,多出来几十个学生,道道遁光划过虚空,如虹如电,又如流星急雨。
晴空万里无云,可见地峡全貌,苍茫的大地上,横亘了一道长长的峡谷,好似开天辟地的巨神,铸成神兵以后,曾拿此处试过刀锋。伤口历经万古,血流未干,裂口壁立千仞,其中的苍碧血液奔流不绝。
“呵!”青光一闪,造化笔跳了出来,笑嘻嘻大叫,“好玩的来了!”
学生们还没还过神来,老笔妖变长变粗,横撇竖捺地写起大字。青莹莹的天空上,出现了许多巨字,点画雄浑,笔势风动,如耸万仞高山,字字横亘数里。一竖如撑天立地,一横似长虹担日,一撇如惊涛摩天,一捺如山崩海移——寥寥数行字迹,已把天地撑满,森森然排列空中,仿佛一片天上的城池。
“天啦!”有见识的叫了起来,“这是米疯子的字?”
人群里起了一阵惊唿。方非仔细看去,也觉那字十分眼熟,一转念,忽然想了起来。这几行宇不是震旦的书法,而是出自红尘的高人,尽管文字的规模放大,但瞧字里行间,分明就是北宋米芾的《真酥帖》。
米芾是书法家里的一位怪才,因为行事怪诞,所以又叫“米颠”、“米疯子”,这一股疯劲融入书法,写出来的字迹气势惊人,同代的大书法家黄庭坚曾说,“米芾的书法——如快剑斫阵,强弩射千里,所当穿彻,书家笔势,亦穷于此!”
这几句话翻成白话,意思就是,米芾的字好似风快绝伦的利剑,强劲无比的弩箭,锋芒所向,无坚不摧,其中的笔力气势,自古以来的书法家,没有一个比得上。
六神关中,其余的六关每次都有变化。唯独“云谲天书”,自古以来必不可少,这一关来自古今书法家的帖,每次法帖都有不同,至干书家的来历,有震旦的,也有红尘的,这其中,米芾的书法最叫学生们害怕,这位老兄笔力太强,气势太壮,寥寥一字,胜如万马千军。
许多学生的祖辈、父辈都在他的字前吃过大亏,震旦里说起“米疯子”的大名,没有几个道者不知道。
方非的父亲方可沉迷书法。方非受他熏陶,从小到大临摹过不少字帖。这一张《真酥帖》他也临摹过几次。这一帖,本是米芾写给朋友的日常书信,法帖全文如下:“真酥一斤,少将微意,欲置些果实去,又一兵陆行难将。都门有干示下,酥是胡西辅所送。芾皇恐顿首。虞老可喜,必相从欢!”
全帖只有四十七宇,这时横在天地之间,字字飞动,严阵以待,想要飞行绕过,根本是白费心机。
这一关只有硬闯。学生们硬起头皮向前冲去,只听风声怒吼,四十七个大字迎面压来。
这些字空有神意,没有实体,符法落在字上,好比击中虚空,可是对于学生来说,撇捺扫过,好比风云席卷,横直落下,又如迎头棒喝,他们除了躲闪,根本无法可施。
巨字狂奔乱走,冲得学生七零八落。简真给一个“真”穷追猛打,吕品叫“微意”两字逼得走投无路,方非遇上了一个“欢”字,还没接战,那字忽地散开,横撇竖捺化身枪弹,冲着他一阵扫射。
方非几乎中弹,所幸五行磴上练了一身乱战本领,间不容发,从枪林弹雨中逃了出来。那笔画紧追不舍,唿啸声如芒在背,叫人心惊胆寒。
他飞出一程,回头望去,忽又吓了一跳,身后的笔画多出了几倍,他粗粗一数,这些笔画,至少可以凑成四个“欢”字。
“云谲天书”竟可自我复制。一笔一画,可以化身无数,那情形仿佛成群的战机,发射无穷的飞弹。一群“欢”字左右散开,对他展开了一场围剿。方非接连遇险,好在他临摹过《真酥帖》,明白笔势走向,总能避实就虚,从百险中杀出一条生路。
正躲闪,忽然传来一声惊叫,方非扭头一瞧,禹笑笑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了附近。她被一团青墨裹住了身子,尖叫着直往下坠,一个“将”字趁机压来,字体没到,笔势先至,一阵风雷激荡,扫得少女跌跌撞撞。
方非心一紧,催动尺木俯冲下去,还没逼近,一个“兵”字拦住去路,笔画星散,杀气四射,方非心急如焚,发出一声长叫。
这时红影一闪,简真飞身抢到,一伸手抓住了禹笑笑,他鼓起翅膀向左蹿出。“将”字一扑落空,转身变成两个,气势汹汹,分别扑向两人。
大个儿舍身救下少女,禹笑笑身上的靑墨仿佛瘟疫,顺着他的手臂侵染上来,黏黏腻腻,滑滑溜溜,摸上去无形无状,他的身子却沉重起来。
大个儿哇哇大叫,直愣愣向下坠落,“将”字扑到面前,几乎无处躲避。
绝望中手腕一紧,身子忽又上升,简真抬头看去,大叫“方非”。方非抓着两人,十分吃力,不经意间,青墨沿着简真的手臂传染过来。方非身子一沉,也觉飞行不灵。不一刻,三人越飞越低,眼看掉进树林。
嗖,一道金光绕来,方非身子一轻,停在空中,还不及抬头,就听有人笑骂:“两个笨蛋,救人不会用符法吗?”
上方白光团团,夹杂一点紫气,懒鬼脚踩“紫璇风”,一道“金灵束缚符”飞出笔尖,紧紧缠住三人。青墨侵染有形之物,沾染不了无形的符绳。四人一个抓一个,好似一串腊肠,成了飞字的靶子,一转眼,“必、皇”两字唿啸杀来。
吕品勉强躲过了“皇”字,“必”字笔势锋利,直直扫中了简真,大个儿身子一荡,连带禹笑笑甩得老高。方非只觉虎口剧痛,登时脱手,简、禹二人失声尖叫,笔直向下落去。
吕品咒骂一声,俯身冲下,一伸手抓住简真。方非心叫不好,果不其然,青墨顺着两人的身子,一股脑儿涌上了懒鬼的手背。
吕品挣扎两下,忽地两眼睁圆,大喝一声“去”。青墨应声一缩,流回到简真身上。方非十分惊奇,忽听吕品又叫一声“消”,简真身上的青墨好似潮水退去,飞快越过手背,卷走了禹笑笑身上的青墨,凝结成老大一滴,散入空中,化为了一团纯青色的雾气。
两人得了自由,纵身飞了起来。吕品一转身抓住方非,目射奇光,方非与他的目光一交,只觉浑身轻松,低头一看,青墨失去踪影。
“懒狐狸!”大个儿一边躲闪飞来的“首”字,一边奇怪发问,“这青墨水是什么东西?”
吕品忽东忽西,跟一个“下”字大捉迷藏:“这不是东西,只是你心中的念头!”
“念头?什么念头?”简真一分神,几乎叫“少”字一撇扫中。
“笨蛋!”禹笑笑从“实”字的缝隙中钻了出来,“压根儿没有什么青墨水,统统都是造化笔的幻术!”
“谁是笨蛋?”大个儿一面冲她瞪眼,一面跟一个“果”字大跳对舞。
禹笑笑叹气说:“好吧,笨蛋先生,今天多谢你了,改天你若有难,我一定尽力帮忙…”
“谁要你帮忙……”简真哼了一声。
方非好容易从两个“难”字间突围出来,大声说:“吕品,如果是幻术,你能不能把这些字统统消掉……”
“不能!”吕品拼命躲闪“斤”字的攻击,“青墨水是幻觉,字儿却是真的,横撇竖捺,都是老笔妖横仿米疯子的笔意写出来的,毎个字里面都有他的神气!”
飞字越变越多,几乎无处不在。不时有人中招,惨叫着落向地峡,有人落至半途,手握右拳,叫出“遁”字,从而退出考试,永久消失。
方非知道这么下去,非得活活累死。“这一关的提示是什么?”念头闪过脑海,他举目望去,这时法帖已乱,文字忽集忽分,看上去极为混乱。方非以前临摹过《真酥帖》,帖中的文字大半记得,这时一面躲闪飞字,—面默诵帖中的文字。起初漫无头绪,念到最后两句:“虞老可喜,必相从欢”,一道电光,忽地照亮脑海。
“虞老可喜……虞老……老!”方非一转身,躲过一群“兵”字的围攻,经过吕品身边,大声问:“你见过一个‘老’字吗?”
懒鬼一愣:“没有!怎么?”
“这里面,一定有个老字!”
“老字?”吕品冲口而出,“最老与最新!”
方非一抬头,升起尺木,向着文字密集处飞去,吕品紧跟在后,简真与禹笑笑只怕有失,也飞身赶了上来。
【智与力】
四人飞到“云谲天书”的中心,这儿横直迸射,撇捺乱飞,点画横冲直撞,好比大小山峦。四人身在其中,如在血火战场。
“方非!”简真又惊又怕,“你疯了吗,来这儿送死?”
方非左顾右盼,默不作声,吕品怒叫:“死肥猪闭嘴!”大个儿呸了一声,破口大骂,“懒狐狸,你想送死,我又不拦你……”
“在那儿!”方非向前一指。吕品极目望去,心头一凉,文字丛中,一个“老”字时隐时现,它的四周上下全是文字笔画,移动较为缓慢,可是笔势外向,好似千军万马。
“怎么进去?”吕品大大发愁。
“钻进去!”方非面孔苍白,两眼炯炯放光,他一踏尺木,闯入文字从中,巨字横竖挪动,时分时合,少年却似失去形体,一眨眼,从文字的缝隙间钻了过去。
“过绳网!”禹笑笑与吕品对视一眼,飞上前去,也如方非一样,透过文字钻了进去。
简真瞧得心惊,咽了一口唾沫,收敛翅膀,也跟了上去。
巨字擦身而过,相距不过寸许,如果文字太过密集,还要甘冒奇险,钻过笔画的间隙。到了这个时候,四人终于明白了道师的苦心,他们钻了一年的绳网,现如今,几乎钻得过任何狭窄的缝隙。
文字来来去去,仿佛无穷无尽。四人精疲力竭的时候,前面忽然豁然开阔,出现了一片虚空。“老”字悬在中央,它的上下四方,巨字周流转动,好似如月星辰。
方非一纵身飞了上去,身后三人发出一声惊唿,眼看他逼近那字,伸手一摸,“老”字飘然舒卷,活是一张大口,把他吞了进去。
三人赶到近前,面面相对,同时伸手,按上了那个“老”字。
一股吸力传来,三人身不由己地向下落去,周围青墨翻腾,好似悬空的瀑布。
飞剑飞轮飞甲,统统失去了控制,下面一片虚空,只有茫茫青气,三人浑身绷直,双手紧握,掌心里的汗水不绝涌出。
身子猛地一沉,仿佛落进了棉花堆里。软东西陷了足足十米,三人的坠落势头,全被吸收殆尽。
棉花堆蠕动一下,嗖地向上弹起,三人始料不及,一阵腾云驾雾,扑通摔在地上,摔得筋骨酸痛,不由叫出声来。
三人爬起身来,掉头望去,上下四方都是岩石,竟是一个极大的洞窟。
软东西光白透蓝,横在三人身后,它的体格极大,横直数以百米,忽伸忽缩,忽高忽低,看似一个活物,可又无手无脚,也无眼耳口鼻。
“太岁!”禹笑笑轻叫一声。大个儿立马反驳,“不可能,太岁在九地之下、暗无黄泉……”
“没错!”吕品的目光扫过四周,深深吸了口气,“这里就是九地之下、暗无黄泉……”
简真心子咯噔一下,望着那只太岁,一时说不出话来,刚才还在青天之上,与白云红日齐飞,一转眼功夫,居然落到了九地之下,与地妖太岁为伴。
沉寂时许,禹笑笑头一个清醒过来,大叫:“方非呢?”
“嘘!”大个儿慌忙竖起手指,“别大声,惊动了太岁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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