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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鼓-第3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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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

张丘走动间,身上的夏布官服略显宽大,更显得他清瘦挺拔,只是他眉间的郁郁之色,难以掩饰,让乐歌暗自心惊。一直以来她总以为卫明珠是剃头担子一头热,没想到像张丘这般儒雅周正之人也会在御前失态。

“给皇上请安了。”韦璧比白子安快一步入阁,他见乐歌娉婷而立,站在皇帝身侧,俊眉挑起,笑道:“昭仪也在,本侯给您见礼了。”

“朔阳侯……白大人。”乐歌朝他们微微颔首。

白子安没想到她竟也在阁中,一时脚步微滞,垂首沉声道:“参见皇上,参见昭仪。”

“朕先听坏消息。”近日来,韦璧入阁言必有好消息、坏消息,皇帝还未等他开口,便先做好了选择。

“都不是好消息!”韦璧难得神情严肃,取出怀中折子,递到皇帝手上:“流寇连同乱民已有五万之众,先是烧了贵陇两地的郡府衙门,又将郡守、书吏、随官的府邸都来了个一锅端。沈叶被押解入京后,贵陇驻军群龙无首,两名副将本就是面和心不和,现下好了,各自拉扯出两支队伍……乱军眼下正往南走,过了遂岭,就要到滇水了……”

皇帝一目十行,将手中折子看完,猛地将其掼在御案上,冷笑道:“贵陇之乱,恰好趁了滇南王的心!看来我们收拾沈叶有些过早了。”

白子安点头道:“沈叶虽贪鄙成性,但治军打仗确有两把刷子,有他在贵陇守着,朝廷虽损失些银子,却能镇得住流寇和乱民……不如还是先把他放回去?”

“不行!”皇帝态度坚决:“沈叶伏法之人,轻易放回去,朝廷颜面何存?”

“朝中并无将才可用,若宏远去……”韦璧话到嘴边,忙咽了回去。

“宏远请旨。”白子安上前一步道:“请皇上允我去贵陇平叛。”

皇帝正在踌躇之间,在一旁听着的乐歌突然开口:“白大人不必去,去了也没用。”

“昭仪莫不是小瞧宏远?”韦璧斜睨了她一眼,言语不免有些忿忿。

“不。”乐歌走到白子安面前,诚恳地说:“白大人勇武精明,我岂敢小看……只是这显然是个布好的局,布局之人不达目的不会罢休。况且京畿重地,白大人要留在皇上身边。”

“布局?”白子安眉头微皱,韦璧也凑过来问:“昭仪怎知是局?”

这是尚安柔千辛万苦给她传递的消息,这一层她当然不能说。她转身看着皇帝,说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臣妾敢问沈叶在贵陇当守军几年了?”

白子安答:“前前后后,有五年时间。”

乐歌又问:“那白大人是何时才发现他勾结流寇,虚报粮草军费的呢?”

“近日。”

“这就是了,一个总打胜仗的将军,行事一定周详。五年来他勾结流寇、虚报军费从不曾有人发现,为什么近日却被白大人查得了呢?”

“你是说他故意让我们查?故意让我们抓?”韦璧接口。

“有意还是无意,臣妾说不好。只是臣妾想着明堂之事刚过不久,贵陇恰在此时出事;有点蹊跷而已……”

“嗯——目前我国中可用之将才大多数都是邢侯门生。”韦璧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乐歌。

白子安踌躇了一下:“我详查过,此人与邢度舟并无瓜葛。”

“那先前白大人不也查过,沈叶还是尽忠职守的一员猛将吗?”乐歌微笑。

“果然是这个老匹夫!”韦璧经过她一说,豁然开朗,心中将邢度舟一顿腹诽。

皇帝眸色深深,盯着乐歌不语,半晌才笑道:“这主意不会是邢侯出的;他虽行事不择手段,可向来护短……能想出这招的,只怕另有其人。”

“皇上是说——驸马?”韦璧问道。皇帝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那我们如何应对?”白子安问。

“邢侯想让朕去求他,那朕明日就去邢府走一遭吧!”

“去求他?”韦璧怒道:“以皇上之尊,岂能去求那个老鸟?”

皇帝面无表情地说:“算了,颜面事小,国事为大。”

65

65、一纸深情 。。。

乐歌走出阁外,天竟下起雨来,淅淅沥沥银亮如丝。候在殿外的吴初人连忙打起青油纸伞,亦步亦趋地跟着她。两人走下台阶,刚转过步月桥,远远望见山石之侧,站着一个人。

此人青衫素带,身形消瘦,眉眼之间似心事重重,竟是画学张丘。

“参见昭仪!”

“原来是张画学。”乐歌见他衣衫尽湿,连头发都在滴水,不知已在这里站了多久,忙问道:“张画学怎不出宫,也不打伞?”

张丘抬起头来,面上雨水纵横,瞧不出神色。他急急从怀中揣出一张素笺,递到乐歌手中,低声说:“先前在阁中听说皇后病了,下官家乡有个偏方,能缓解哮症。”张丘说罢,见乐歌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心下慌乱,忙又补上一句:“皇后爱画,对下官多有褒赏赞誉之词,下官铭记在心……仅此聊表寸心。”

天上无月,宫灯尚朦胧,乐歌借此细细打量张丘。平心而论张丘容貌并不出众,不必说霍兰、韦璧,便是内人王舟都比他长得俊俏些,只是他腹有诗书,气韵超然,似微风,似兰杜,给人一种疏洁清朗之感。

“下官告退。”张丘见乐歌半晌不说话,心中惴惴,欲行礼退下,却被乐歌叫住:“张画学此去吴中,心中可有郁结之事?”

张丘愕然抬头,目露惊讶之意,小心翼翼地回道:“并无。”

乐歌沉默片刻,温言道:“淋雨伤身,张画学请回吧。”

“多谢昭仪关爱,下官告退。”

望着张丘远去的背影,吴初人忍不住笑道:“这个张画学还真是个书呆子!”

“哦?”乐歌侧头看她。

“人家送礼他也送礼,送的偏偏是张方子……送方子也就罢了,还把自己淋得和落汤鸡似的,真是新鲜。”

纸笺轻薄,贴在手心里有一种温软的触感,让她突然想起,昔日父亲深夜苦读,读着读着就睡着了,醒来的时候一定会披着一件母亲为他盖的衣裳,所谓深情,其实无须轰轰烈烈,平淡亦暖人心。

次日雨落不休,乐歌惦记着卫明珠的病,早早的就来到沉芳殿。守在门口的宫婢正要进去通报,却被她阻拦:“不要惊扰皇后;我自己进去。”

“昭仪,里面还有……”宫婢话未说完,乐歌已跨入殿中。转过七宝流屏,走过一溜的金砖地,便是内阁,阁中静到了极处,龙脑之香,清雅淡袅。

她正想入内,忽听一个尖利的声音响起:“皇上原本日日都陪着姐姐,现在连姐姐病了他都不来了?男人果然没一个好东西,贵的贱的都一样。”

“绰儿!”卫明珠压低了声音说:“你小声点。”

“怎地?我们关起门来还说不得了?”

卫明珠喘气吁吁,急道:“祸从口出,你难道不懂?朔阳侯爷又怎么惹你了?”

“他?”提到韦璧,卫绰儿语音骤冷:“家里那个小贱人怀着娃呢,他近日又纳了一个……姐姐,我真是想不明白了,他好像离了那些下贱的女人就不能活!”

卫明珠大声喝阻她:“绰儿!”

“连白子安白大人都好上男人了,这世上还有什么干净人啊!”(炫…网)

“你说什么?你又乱讲什么?”一句话臊得卫明珠满脸通红。

卫绰儿突然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说:“姐姐还不知道?外面的人都那么传。白大人一不娶妻二不纳妾,身边连个贴身的侍婢都没有,人人都说他有毛病,说其实他喜欢的……是男人。”

一语如雷,听得乐歌浑身一颤。

卫明珠最恨这些人云亦云之说,便故意讽道:“白大人要是喜欢男人,头一个该担心的就是你,都说朔阳侯和他秤不离砣的。”

卫绰儿遭她抢白,一时又气又恼。须臾,她又笑着说:“姑母嫌你我没本事,连个男人的心都拴不住,给她丢了脸,我们可不就是没本事吗?不过妹妹我总比姐姐你要强些,做皇上的女人可不容易,一言一行稍有不慎,就会冷遇终年,生不如死。”

“多谢妹妹提醒,本宫乏了……你退吧。”

“姐姐如此不待见我,那妹妹就走了,哼!”卫绰儿面色一白,转身就走。

乐歌听她出来,忙退了好几步,装作正从殿外走进来的样子。两人打了个照面,卫绰儿冷冷地,只朝她微一欠身,也不开口,急步而去。

她望着卫绰儿的远去身影,不禁想起韦璧玩世不恭的态度来。如此张扬故我,毫不收敛,难怪夫妻不睦。

天色一黑,布衣街的风灯渐次燃起,歌楼舞榭,酒肆饭庄顿时热闹起来。座落在大街深处的英勇侯府也同往常一样,阖府人吃过晚饭便各自散了。

邢度舟气邢鉴自作主张,便将他叫到书房,父子二人脸红脖子粗,争了几句。

“贵陇连着滇南,沈叶更是一员猛将,绝不能轻动,你这么心急火燎地要和尚隐对着干,到底是为了什么?”邢度舟冷冷一笑,没好气地说。

“为了您!”邢鉴负手立在窗边,仰头看着月色溶溶。

邢度舟面色一沉:“为了我”

“明堂的一把火,让父亲你也窝了一肚子火。堂堂英勇侯,领尚书事,连田咫都要尊称你一声将军。可眼下您看看您成什么了?今日说得了风寒,明日说起了眩症……不知道后日还要装什么?你能忍我可不能忍。我邢家对尚隐有拥立之功,可他却咄咄逼人,常常给我们下套子、使绊子。也该让他尝尝坐立不安的滋味了,贵陇流寇之乱,我倒想看看他能派谁去?白子安?韦璧?哼!”

邢度舟眯起眼睛看着他,目光冷冽:“你怎么不说是为了你的私心?”

“为了您,就是私心。”邢鉴唇边勾起一抹讥诮:“难道还是公心不成?”

“好了。”邢度舟扬起衣袖:“你我父子不做口舌之争,你若存心想戏耍尚隐小儿,为你爹我出一口气,别说是损我一员大将,就算将整个贵陇都翻过来,我也不说一句。可你若是为了女人做意气之争,那你就不配是我邢度舟的儿子。”

邢鉴霍然抬眸盯着邢度舟看,只觉心底发凉,一股怒火再也按捺不住:“没有女人,再也没有什么女人了,我只知道若我们邢家再不反击,就会和王、乐两家一个下场!”

“侯爷,公子,皇上来了!还有朔阳侯和白大人……已过街口,转眼便到。”因兹事体大,查敏未经通传,几乎破门而入。

“啊!”纵使邢度舟久经风浪,却不想尚隐会亲自前来,一时竟有几分无措。

邢鉴神情镇定,迅速做出安排:“父亲依旧去躺着,千万不要下床,我们偏要尚隐来请。儿子这就去迎,查敏,通知老夫人、大公子和公主,随我一同见驾。

“是!”

邢鉴迅速换了官服,来到中庭,只见母亲马氏、尚安柔皆着一身诰命服饰翘首以待,连长兄邢端也被人扶着,等候接驾。

“我儿……侯爷他……”马氏从未见过皇帝,又心知邢度舟是在装病,有些忐忑不安。

“娘,放心吧,有我在,你就同往常一样。”邢鉴握住马氏的手,淡淡一笑。

“好。”马氏点了点头,微微挺起脊背。

“邢侯可好?想煞朕了!”只听厅门处,宏亮清朗的http://fsktxt。com声音响起。皇帝被【白子安、韦璧和王舟【拥簇着跨了进来。他一身霜【网】白常服,外系极薄的绉纱团鹤披围,绯色边绣怒海腾龙,更衬得清俊隽爽。

“皇上亲临,臣未及远迎,臣有罪!”邢鉴先跪下行礼,顿时他身后众人跟着乌泱泱地跪了一地: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驸马请起!夫人请起,安柔也起来吧。”皇帝扶起邢鉴,关切地说:“邢侯病了多日,朕忧心不安啊……一直想来看看。”

邢鉴心中冷哼一记,可面上却装出一番诚惶诚恐的模样:“皇上心系天下,还要劳心想着家父的病,臣惭愧!家父听说皇上来了,因急着下床想来接驾,连呕了好几口血……臣反复劝阻,他才作罢,失礼之处,还请皇上赐罪。”

听到此处,立在皇帝身后的韦璧实在有些憋不住了,轻声嘟哝一句:“呕血?我赌他连老虎都可以打死几只。”白子安敛眉垂首,不去理他,可唇角忍不住微微轻动。

“请驸马引路,朕去看看邢侯。”

“皇上请。”

邢鉴一路将众人引至厅堂。

邢家厅堂宽大通风,就是百来人坐在里头都不显得拥挤,堂楼彩绘雕梁,极尽奢华,一应家具大到八折屏风,小至漆器茶皿无不精致,单是墙上挂着的书画,都是一时难寻的精品。

韦璧看过啧啧赞道:“邢府画栋雕梁,真是雍州城罕见啊!这样一比,我那朔阳侯府简直就是给叫花子住的。

邢鉴知道韦璧最爱抬杠,偏不理他,只恭敬地对皇帝拱手道:“臣陪皇上进去?”

“我等记挂着邢侯的病,也忧心不安啊!我同白大人随皇上一起进去。”韦璧哪肯让皇帝和邢家父子单独相对,立刻抢声道。

邢鉴心知他们在忌讳什么,轻笑道:“既如此,查敏,将梅树下埋着的美酒挖出来,我陪朔阳侯、白大人饮上一杯。”

“邢侯重病呕血,驸马还有心思饮酒作乐,真是孝子。”韦璧话音刚落,白子安便见邢鉴面色微变,忙上前来打圆场:“驸马盛情,我同朔阳侯却之不恭。”

皇帝不理他们唇枪舌剑,暗中较劲,只径自走了进去。

66

66、玉带湖边 。。。

作者有话要说:因为要参加一个很重要的考试,所以本周更得较慢,见谅。

“昭仪娘娘,请了。”王舟走在前头,将乐歌一路从昭阳馆引至仙华门前。

“王内人,这是要去哪里?”一般来说,见王舟如见尚隐,可尚隐见她不是在广弘殿,就是在昭阳馆,这样偷偷摸摸、神神秘秘地,让她好生奇怪。

“请昭仪上车,上车自然就会明白了。” 王舟指了指停在门前的那辆马车。马车上字姓灯大大的一个“韦”字,在夜风中微微摇荡。

无比熟悉的情景,仿佛旧日时光重现,乐歌不觉微微失神。突然车帘子被掀开一边,皇帝端坐其间,朝她伸出手来,轻声道:“上来吧。”

此情此景,让她有些想笑,可他却神情沉肃,眉眼间殊无喜色。

“给朔阳侯见礼了。”乐歌故意同他打趣,微微欠身行礼。

皇帝想起从前,唇角微弯,将她拉上车握住她的手,低声说:“陪我去个地方。”

“好。”

“走吧。”皇帝一声吩咐,马车起行,一路沿着绵延的宫城,往西而去。

不消一刻,马车便停了下来,乐歌下车后才赫然发现,他们竟来到了古容山下的御猎场。

星空下,清晰可见浓云若龙,似在纵伸游动,远处青山如影,万木啸风,全然不见人间烟火。她眼前呈现的是大片大片深深浅浅的黑色,黑到没有尽头,仿佛与天地相连。

幽深神秘的山河景象,让她深深为之震撼。

“走走吧!”晚风急送,吹动起他薄薄的披围,更吹乱了她的长发。

两人携手并肩,没有侍卫跟随,没有旁人打扰,只静默缓步而行。

“我们要去哪里?”夜幕笼罩的御猎场,让她想起了燕国随州的特克斯草原,晚风连朔气,新月照边秋。

“不知道。”

“不知道?”听出他语气沉郁,她脚步微滞了一下。

“猎场有猛兽出没,夜里危险,我们白日再来吧。”此话一出,连她自己都感到惊讶,这般壮阔自由,是她一直所向往的。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对潜伏的危险变得过度的小心谨慎,连自己都不认识自己了。

“你怕我不是他,没有一身好武艺,保护不了你?”皇帝停下脚步,似笑非笑地瞧着她。他言下之意太过明显,她不禁勃然变色:“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你不是不明白,你是太明白了。”他揽紧了她,在她耳边低声说。

“你胡说!”她心中又气又恼,用力推开他,转身欲走,却被他一把打横抱起。

她用力蹬踢着双脚:“我自己能走,放我下来!”话虽如此,最后她还是环住了他的脖颈。

“不过一句玩笑话……反正我的手闲着也是闲着。”他目光深邃,一瞬不移地盯着她。

“那你……还不走?”她低下头,回避他的注视。

“遵旨。”

他虽笑意浅浅,态若平常,可脚步却迈得极大,袍服轻动“嚓嚓”作响。从御猎场西门至玉带湖旁,少说有一里之遥,他一直闷声不响,只抱着她急急前行。

“你在生气!”乐歌早就觉察出他心中有难舒的郁结之气,可终究不想去捅破这层“窗户纸”,她只是好奇,原来一向温和闲雅,高深莫测的他也会生气。

他轻轻“嗤”了一声:“皇帝也是人,泥人尚有几分土性子呢!”

他的置气之言,让她莞尔:“你今日去过哪里?”

“邢府。”

原来如此!尚隐本是城府极深之人,不管所说的话是雷霆万钧还是暴风骤雨,一般都会云淡风轻地道来,也只有邢家人才能让他如此反常。

她当即就闭了口。若要人敞开胸怀,有时候沉默和倾听要比劝慰来的管用得多。何况,她和邢家又有着如此复杂微妙的关系。

皇帝沉默而行,转眼就到了玉带湖旁。玉带湖本是雍水支流,因水流如带故而得名,湖边风灯渐次燃起,繁密如星光熠熠,映照着周遭林木萧森,离离蔚蔚,流水潺潺,川流不息,夜风里都是青草树叶的清香。

皇帝轻轻将乐歌放下,紧挨着她随意地躺在草甸子上,拔了根草叶放在唇边吹,只听“扑扑”有声,难成曲调。

乐歌忍俊不禁,侧头看他,笑问:“你到底行不行?”

皇帝眉头一皱,将草叶递给她:“挺难的,不信你试试!”

乐歌拿起草叶放在唇边,深吸了一口气从喉咙深处徐徐吐出,吹动茎叶微颤,音韵婉转,竟是一曲《陈三愿》。

她见自己一举成功,不禁得意洋洋,正欲举起草叶炫耀给他看,却被他勾臂揽在怀里。

她将头靠在他胸膛上,两人相拥静卧,仰望星宇浩瀚。

“乐歌儿。”

“嗯?”

因他的脸近在咫尺,反倒是看不清神色,只觉得他的声音低低沉沉地,随着他胸膛的震动,一直在她耳边萦绕:

“当年太祖皇帝初得天下,衣锦还乡,父老乡亲们为他设宴接风。酒至酣处,太祖忽然潸然泪下。世人皆以为他以一介布衣,起于乱世,终登帝位,故而有身世之慨。但我却知道,其实太祖皇帝是在感叹江山难得更难守,不知何处方能觅猛士,守护四方。”

她伏在他胸前沉默半响,方道:“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白大人忠直高洁,有勇有谋……”

她的话还未说完,皇帝就轻轻笑了起来:“我总觉得,宏远在你心里,好像没什么缺点。”

乐歌微窘,却不想同他辩驳,只径自往下说:“……朔阳侯博闻强记,长袖善舞,人人都知道,他们是你的左膀右臂呢。”

“宏远是什么样的人,当今世上不会有人比我更清楚。你说他忠直高洁,有勇有谋一点不假,只是他过于敦厚仁义,果敢有余杀伐不足,在这点上他倒是不如邢鉴……”

“嗯。”她总以为事过境迁,可甫一听到邢鉴的名字,还是不自觉地喉咙一紧,怔怔的不知该说些什么。

皇帝似浑然不觉,继续说道:

“至于韦璧,擅操约驭繁,举能辩捷,长于治国,却不胜于军旅。”

“原来如此……军政大事,我不懂。”乐歌话虽如此,心中却感慨,尚隐仿佛天生就该是做皇帝的,竟能如此沉静深远,辩才有度。

“为大将者德、智、勇缺一不可,既要有养才成事的大德,又要有扭转乾坤的智慧,更要有铁骨铮铮的勇气。都说千军易得,良将难求,这世上如楼望者又能有几人呢?”

“楼望?”乐歌侧头沉思,她突然想起昔日父亲曾说过,楼望,字衡和,是齐国不世出的青年名将。他用兵灵活,不拘古法,勇猛果断,几乎每战皆胜,曾长退燕军至函关外,被称作“战神”。英宗末年,在功业最鼎盛之时,他却突然挂印辞官,隐居山林,从此退出齐国政坛,不知所终。悠悠二十五载光阴渐过,再也没有人见过他。他的功业和勇武早已变成一段战场神话,或是老百姓茶余饭后的几句闲话。

皇帝看了看她,笑道:“说起来楼望还曾同你父亲、白利天和邢度舟同朝为官呢,只是他功勋卓著,官封太尉,一门三侯,威名显赫朝野。当时你父亲、白利天、邢度舟都还只有宏远、韦璧这般年纪。”

“亦一时之豪杰啊。”乐歌遥想父辈当年风采,不禁喟叹。

皇帝亦悠然神往:“记得先帝曾说过,若得楼公匡扶社稷,此生无憾。可惜先帝已去,终成遗恨!”

乐歌转过头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见他正眼望星空,悠然出神,忽地一个念头在脑海中一闪而过,顿时让她精神一震。

以“战神”楼望的身份和资历,一旦出世,必在朝中担任要职。若楼望能掌北军军务,一来,齐燕对战可所向无敌。二来,可削弱刑度舟和田咫手中的兵权。起用楼望,还是先帝之愿,这沉甸甸的份量,谁敢拒绝?

她轻抚他衣襟上的丝绦,漫不经心地说:“不知楼将军能否在朝中任事?”

“什么?”皇帝一时没反应过来。

“我真想见识见识一代战神是如何的威风凛凛!”她笑嗔道。

“孩子气的傻话!”他见她目光闪动,面上颇有向往之意,便哑然失笑,拍了拍她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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