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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然自乐-第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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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末将不敢。”
“谅你也不敢。”
“……”
孔玉此刻听明白后,直倒抽了口冷气,险些撅过去。
难道,这……这是叫他们去见那阎王?
他还不想死啊啊啊!!!
63、番外金蝉脱壳(一)
“还请两位于此处少待片刻。”
“有劳小哥。”
“孔校尉客气。”
站在相府朱红色的大门外,孔玉目送那位门房缓步进去,又看了看四下门庭若市的热闹人群,终是向着一旁倚墙而立的谈涛凑了过去,“喂。”
谈涛慢慢睁开了眼睛,看着孔玉。
“你猜猜,”他侧身避了□后各种看着他们或嫉妒或揣测的视线,手指随意划拉了下那些仍旧在外钻营,只等能得李榕一见,携着他们各自手里不同颜色的锦盒之类东西的人,啧啧道:“那阎王只凭了这一天,就能贪上多少?”
谈涛又闭上了他的眼睛。
“你老实点,这里不是乱说话的地方。”
孔玉冷笑了一声,“他若干得出来,就不能怕人戳脊梁骨,君上的厚恩,可不是让他用来猖狂的。”
谈涛道仍旧闭着眼,“我只求你待会儿进去了别猖狂,免得连累我也出不来。”
孔玉哼唧着应付了下,回头看看那群间或撇着他们两个嗡嗡不停的人,想了想,又转回来看向谈涛道:“雅川,你说,咱们要不也去寻么点东西?”他指指谈涛抱臂在前空空如也的双手,又摇头负手作势抚摸着自己根本不存在的胡须,感叹道:“木独秀于林而风必摧啊。”
谈涛对这句话反应更直接,他直接冷笑了下,就扭过去了头,似乎连听都不愿再多听孔玉一句话。
孔玉瞪了瞪眼,一把揪住谈涛的领子,“充什么大尾巴狼了,敢无视小爷?”
“神经。”谈涛一把扫开了孔玉的手,直接走开两步,离孔玉远点。
孔玉又一爪子向前去抓,在这里被逼着等个他压根就不愿意见得阎王,火气早就存下,现在他开始生气了想要找茬了,“姓谈的!你胆子肥了啊!小爷忍气吞声的在这里憋屈你还敢给我甩脸……”
“孔校尉。”
“叫你爷爷干嘛!”孔玉大叫了一声回过头去怒目看向打扰了他兴致的家伙,却不想见着的这个从相府里出来的人,还是个能称为认识的。
对方二十三四年纪,衣衫整洁而雅致,整个人显得温文有礼,只是看了孔玉的那双清亮眸子,显了几分促狭的笑意。
“想不到虎踞关一别几载有余,孔校尉依旧如此洒脱,在大秦相府门前,还有心思玩闹。”
孔玉这时也松开了谈涛,反而给他自己整了整领子,淡淡道:“我还当谁口气这般轻浮,原是投了个好胎,拜了好师的荀御史……”
这些年捧李相爷的臭脚捧得可还好?
这句话孔玉没能说出来,任是谁脚上被挨上狠狠捻了一下,一瞬间也只得呲牙咧嘴,顾不得疼以外的事情了。
荀石却仍旧落落大方的站在那里,仿若没听见他的讽刺,转而向谈涛一揖道:“谈兄,一别经年,别来无恙。”
谈涛也还了一礼,“承蒙荀兄惦念,侥幸安好。”
“说什么废话,是杀是砍了招呼来就是,小爷……唔!”
谈涛死死的捂住了孔玉的嘴巴,不等他继续扑腾,便向荀石淡淡问道:“相爷可是有了时间拔冗一见?”
荀石笑了,“老师正与人博弈,现下也算清闲,听闻二位至此,正遣我来携二位进去。”
“有劳荀兄。”谈涛依旧按着孔玉,又躬了身。
“唔唔!唔!唔唔!”
“谈兄客气。”荀石点点头,笑看了眼孔玉,转身带路。
“唔唔唔唔唔唔!!!”
谈涛叹了一声,“我放开你,但一会儿进去了,你也得一句话不可多说,就当自己成了个哑巴。”
孔玉瞪大了他那双秀气的眼盯着谈涛,谈涛见他还不服气,便又道:“你若是忍不住,我也不介意先让你休息休息。”他说着,还作势将按着孔玉脑后的手向他后颈移了移,“一个轻狂怠慢的名声,总比要了命强。”
孔玉又瞪了瞪眼,憋了半天,终于勉强点了头。
谈涛刚松了手,还未待再去嘱咐两句,就听孔玉道:“那你等我见了那阎王,问个啥也一句话不说,只当自己是个哑巴。”
他话音还没落,人已经跐溜一下窜出去老远,直让谈涛咬着牙也没能再抓住他。
孔玉嘿嘿直笑的躲了谈涛,几步快走就到了前方荀石的旁边,荀石看了眼他,他却收了脸上的玩闹,端了表情,拿出早已不知隔了多少年被扔了哪里去的世家公子的派头,微微扬了下巴,在荀石身侧慢了半步的地方优雅而淡然的迈着步子。
荀石抿着唇一乐,回过去头继续带路。
谈涛摇摇头,也快步跟了上去。
这一路从正门至里,丈尺高的大树几近随处可见,绿树茂荫,就连至了盛夏烈日也透不过暑热来一般,再加了偶尔不知何处传来的水汽,合着四下盛放的海棠成片的芬芳,真个又清爽又滋润,完全暗合了曲径通幽的气氛。
孔玉不禁感叹,这才真正是个脑子活泛的聪明人,与外面那般钻营投机之象一比,单个纸醉金迷无疑落了俗套,如此一副质约简雅的样子充了门面,怎样也好叫人不知深浅,留了好印象。
就连他自己,都多少对那阎王有些改观。
“到了,二位还请这边来。”荀石在外廊下扣了扣门,“老师。”
隔了片刻,才听里面有人轻声,问道:“介璞来了?”这声音听着倒是清润,只是……
孔玉蹙了蹙眉,为何有些气力不济的感觉?
“是。”
“进。”
“诺。”
他去了履,伸手拉开了门,回头看了孔玉谈涛同样准备好,便点了下头,向里走。
孔玉抬头看去,首先见了一扇大开门的落窗,外面是清池碧草,鲜花妍丽,小桥流水,楼榭竹屋,端得视野极好。
而靠着窗坐在一副棋盘之后的人,却不禁让孔玉生生愣住了。
只见那人一身单薄白衣,肩上斜斜披了件青衫,就那样微侧着身倚靠在软垫,一头如瀑长发也未绾起,只用发带松松系了个结,披散在肩上后背,更显得身姿消瘦,羸弱不经。
这本是极不合礼数的一番装扮,此刻观之却没有丝毫的轻浮之态,只让人觉得他随性而为,平易近人。
孔玉曾经无数次想象过李榕的容貌,其中不乏各种奸臣影响,贪鄙狂傲之态几乎都快成了石头刻的模子,然而他却从未有一次想过,那人脸会是这样的苍白,唇是这样的无色,神态中带着不易察觉的疲惫与憔悴,整个人都似是在病中。
只余了一双明亮而透彻的眼睛,淡淡的忧,浅浅的情,润了水一般,仿佛已经看透世间所有的愁,所有的苦,让人如何也移不开视线。
荀石行至棋盘一侧,端坐在那人身旁,替他将快从肩头滑落的衣衫向上整了整,声音中满是敬慕,笑道:“老师,小心着凉。”
这人微微侧首点了点头,又转来眸子看向他们,继而缓缓笑了起来。
一瞬间,竟比窗外的美景还要惑人。
“孔校尉与谈校尉也到了。”
“末将谈涛见过李相。”谈涛俯身一礼,孔玉愣愣的刚要点头说话,就又听见了一人的声音,语气平静里又带了些亲近,只有些隐藏的威严,让人不易觉出来。
“先生,他们是?”
孔玉随声望去,才发现还有一二十七八上下的锦衣人正坐在李榕对面,手里犹执着黑子,此刻仿佛察觉到他的目光,几近在刹那之间就见那人视线猛地过来对上了他,一股子莫名的气势突然袭来,惹得孔玉赶忙低了头,都没来及再注意这人的样貌。
背后却已经渗了冷汗。
李榕轻轻笑了笑,尾音时有了几声喘咳,惹得对方皱了下眉帮着他抚背,荀石急忙给他递了茶。
李榕掩着唇轻咳了几声,喘息了下,又接过荀石的茶轻轻抿了下,才笑道:“约莫比伯鸾早上那么三刻的时辰得了消息,知晓海陆营新拔的士官要来访我,长辽荐的,自是人才,机会不易,自是望伯鸾也能来看看。”
那位叫伯鸾的人先是一怔,随即却不知想到了什么,皱紧了眉,脸上表情也比刚刚少了许多,上下打量了一番孔玉与谈涛,淡淡道:“原来是海路营的俊杰。”
孔玉与谈涛不明所以,却都不是笨蛋,自然感觉到了这不知深浅的人的不快,因而都不敢说话,只僵硬在一旁硬挺挺的站着。
“大秦得了良将,自是应当高兴的,”李榕微叹了一声,孔玉看着他被宽大衣袖衬得愈发细瘦和苍白的手指指了一旁的软垫,“介璞,快让二位将军坐。”
“诺。”
“孔玉谢李相。”
“谈涛谢李相。”
李榕又笑了一笑,他笑着伸手拍了拍对面那仍旧冷着一张脸的锦衣人的手臂,才又看向他们,在孔玉脸上多多停留了片刻,问道:“孔校尉与太常孔琳孔大人,可有何关系?”
孔玉抿抿唇,端坐着向前躬身,“正是家父。”
“原来如此,想是孔校尉如此清俊人物,也有家学所至。”李榕轻轻道:“这般,怎的孔校尉未去国子监学上一二年谋个出身,反而要投了军旅,受那征伐生死的苦楚?”
苦楚?
孔玉蹙了眉,刚要驳上一驳,却猛地觉出自己袖子被旁边的谈涛悄悄拉了下,他抬眼看了下李榕对面那人正瞧着他们,便答道:“大丈夫生于秦,自当为国报忠,开疆拓土,方显男儿本色。”他忍了忍,终是没忍住,最终语气微硬着反问了句,“何苦可言?”
李榕竟似没听见他的冷意,反而举目望向了窗外的天穹。
“生于秦便要为秦尽忠,若秦不仁,**酷吏使百姓深受苦海,难道也要忠于秦么?战国时代各路纵横大家访君寻义,从不拘于一国一池之间,卫鞅公亦非秦人,这点似乎说不通啊。”
孔玉一时冲动顶了句话,心里正在惴惴,听了这话反而呆住了,本是听了孔玉的话,正在打量他的那位锦衣人,此刻却有些哭笑不得的样子,轻轻唤了声,“先生。”
“唔,别担心,我也是大秦既得利益集团之一,且走不了了。”
“先生!”“老师!”
“好好,那我问个别的。”李榕抬眼看向孔玉与谈涛,“二位有没有想过,为大秦尽忠报国,开疆拓土之后,想要过怎样的生活?”他顿了顿,“或者说,你们觉得怎样的日子,才不愧于自己一番之前抱负?”
孔玉这回却是完全愣了,这并不是因为他没想过,而是因为,这未免也太简单了。
光宗耀祖,封妻荫子,位极人臣,清史留名……
可直觉告诉他,李榕似乎想要的答案,并不是这些。
“末将只想能出些力尽快结束这乱世,守了妻子,好好过完后半辈子。”
孔玉讶异的看向出声的谈涛,却只见对方俯□,恭敬的叩在竹席之上。
李榕似乎也愣了一下,他愣愣的看着谈涛,随即竟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
“这才是……这才是……”
孔玉没听清他这句话后面想要说些什么,只因对方已经笑得弓起了身,剧烈的咳嗽了起来,那般瘦弱的身体簌簌的颤抖着,仿佛有着无尽痛苦,咳得撕心裂肺。
“先生!”
“老师!”
那锦衣人一挥扫开棋盘,几乎一步就抢在了荀石前面跨到李榕面前,遮掩住了他们的视线。
“先生!先生!”只听他大声向外喊道,“快宣御医!”说着,还在同时一把打横抱起了还在喘咳,却仿佛已经无力瘫软的李榕,急匆匆喝退听闻声音进来查看的侍女向外走,“介璞,你看着他们俩,别让他们走了!”
荀石焦急的看了看他们,却仿佛因顾忌什么,极为听那锦衣人的话,此刻已俯身跪在地上,“诺。”
孔玉看着呜洋一片迅速远去的人群,不禁就有些傻住。
他眼力极好,并没有错过那锦衣人转身时,李榕从腰腹间滑落的手臂,还有那手掌间一滴一滴,顺着苍白的指尖缓缓缀落的殷红。
“介璞……”
虽然他们当年也算得上是朋友,但自打那次不欢而散,这还是孔玉第一次称呼荀石的字。
“这……这是……”
荀石却静静的看着门外,静了许久,才听见他的声音。
“老师当年,也曾有一挚爱,终是因为战乱……”
他顿住了声音,随即轻轻叹了口气,仿佛再也不能说下去。
孔玉这回是彻底怔住了,他看了眼蹙眉不语的谈涛,随后,也不禁向着外面人群消失的方向望去。
那里还有几株碧草,沾染着血珠,似乎在向外人诉说着主人的痛。
只是他不知道,在他感怀震惊的时候,他身后的荀石却眨了眨眼,唇角勾了丝隐蔽的浅笑。
64、番外 金蝉脱壳(三)
孔玉失眠了。
这可真不是什么好消息,孔玉想,简直是太不好了。
若搁在从前还未从军的那段快活日子里,他也不是没有过因为一些特殊的“少年烦恼”而失眠的时候,可自打孔玉一时糊涂身陷泥沼不可自拔,每日里头经了那样惨无人道的折腾,像条死狗一样累得连他自己爹妈都不认得后,真的很难在挨到枕头的时候,还能保持丁点清醒。
尤其是每晚睡前进行将李榕指天画地,上数祖宗十八代,下咒断子绝孙命,并且预想着在香甜的梦境里拳打脚踹那只弄权乱政的奸佞一百遍啊一百遍的准备工作,都是很好的助眠途径。
可是偏偏就在今日他亲眼见了李榕后,孔玉失眠了,尤其是他一闭上眼,就不自主的总能回想起那一片混乱中,对方单薄瘦弱,只能无力依着别人喘息的身体,还有他苍白微蜷的指尖上,缓缓滴落的鲜血。
泛着青紫的指甲上染着的殷红,这一幕简直都搅得他翻来覆去也睡不得。
孔玉坐起来掀了被子,一手抄过床头的外衫就下了床。
孔玉的人生信条有很多,好的坏的不乏陈列,可最让人恨的一条,就是他不爽快的时候,也绝不会让他周围的人爽快。
所以当素来谨慎的谈涛被外间一点轻微动静从梦中惊醒,迅速而戒备的按住枕头下藏着的利刃,锐利的视野中出现那个正从窗户里费劲挤进来的身影时,额角的青筋,都忍不住跳了一跳。
哪怕现下光线昏暗,根本看不清对方的相貌,可谈涛却根本连猜都不用去猜,直觉就知道那人是谁。
“雅川,你睡了么?”
很好,听了这熟悉之极的声音,他连给自己催眠一下这是他正睡糊涂了眼花都不成。
“睡了。”
谈涛翻了个身,直接用被子一罩头,理也不想理身后凑过来的人。
“唉唉,睡了还能说话?”孔玉不高兴了,他一屁股坐在谈涛的床边,伸手一把就拽下了对方裹着的被子,“你陪我说说话!我烦!”
我也烦!
长久的教训总结,谈涛也不去做那为了抢回被子,继而肯定演变成来回拉扯打闹起来没完没了更加无法入睡的无知举动,只躺在那儿,深深吸了口气,又缓缓吐出,决定将自己当个死人。
可孔玉明显不想放过谈涛,荀石一直在旁拴着他们俩,惹得直到分了客房给他们睡也没让他能跟谈涛通个话,他现在已经快憋死了,“你说,李榕到底是个什么人?怎么就跟我想的这么不一样?”
他等了等,见谈涛只喘气不说话,就开始摇晃对方个不停,“我说你装什么,快跟我说说,李榕他究竟怎么个人,看着也不像个铁面阎王啊。”正确的说,他觉得那人似乎还挺好说话的,看着,似乎也不似个奸臣。
谈涛忍不了了,直接一挥手打开孔玉的爪子,“我怎能知道,荀介璞就是李榕弟子,他就搁旁边住着呢,你去问他不比我清楚!”
孔玉一听就炸了,跳脚道,“那趋炎附势,狗眼看人低的家伙,我才不去找他了!”说完又突然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愣愣的想了下,转过去试探的问谈涛,“荀介璞长了双狗眼,没错?”
谈涛哼了一声,直接甩了句,“亏你还记得。”
孔玉自然忘不掉当年初遇荀石时对方的光辉事迹,毕竟那时能被他引为至交的,没点本事可是丝毫不行。
而荀石在军营里溜达时也永远扬着个下巴,似乎没有半个人能被他放在眼里,就差没把自己尾巴也翘起来四处晃荡的孤傲性子,实在太让人印象深刻了。
但人家骄傲也是有他的理,至少在遇见荀石前,孔玉从未见过有着对方这般无双才华的。
尤其是想到脑子灵活,诡计阴险的,面对出于他自己一手策划,血肉横飞的惨烈地狱还能眯缝着眼笑的荀石,直让见惯了生死的孔玉都不得不打个寒战。
这也是为什么孔玉知道对方居然为了功名利禄,心甘情愿为权相走狗时,怒而断义的原因。
而这样又狂又傲的荀介璞,今天却温顺的如只乖巧的家猫。
正当孔玉眉头越蹙越紧时,谈涛淡淡提醒了句,“李榕是荀介璞之师,老师突发恶疾,做子弟的就算装个样子,也总得往前凑凑,可荀介璞呢?只因了当时那个人的一句话,就老老实实的看着咱俩一步都不离……”
而且,荀石给对方跪拜了!
孔玉一下又跳了起来,“这……这世上能让荀介璞跪下的……”
谈涛只冷哼了一声作为回答。
孔玉唇哆嗦了两下,实在为自己心里头的猜想而震惊和后怕,继而又努力回想自己当时有没有做什么过分的事,说没说什么冒犯的话,忍不住就想踹谈涛怒他为什么当时不提醒他,可一时也忘了谈涛也是等那人走了后才从荀石的行为中猜出的对方身份。
这时却又听见谈涛开口。
“咱们一到京,那驿站来迎咱们的家伙就说他是李相派来相召咱们,按理说被吩咐了个事的在相府总得有个地位,可今儿个我留意了一整日,也没见那人出现。”
而孔玉与谈涛作为地方武将入京不先去递帖子入宫拜君,反而直接去了权相之府……
孔玉虽平时咋呼,可真遇了事却从不掉链子,此刻冷静下来,“咱们被人算计了?”
谈涛转了身又闭上了眼睛,“你还真的庆幸那李榕不是个脑子笨的,得了消息就立刻将君上请过来下棋。”只有三刻的功夫就能安排了一切,绝对的反应机变了。
孔玉静了一会儿,“传言李榕弄权惑政,全然不将君上放在眼里,独领朝纲一家独大,惹得君上忌惮,却久久无策可治。”
谈涛叹了口气,“怕是李榕就算有这个心,他那个身子,也早就没有那个力了。”
更不用说,今日见到君上对李榕的态度,恕他孔玉才疏学浅,丝毫没看出那神情紧张中有半分的假。
而且现在一想,君上对他二人出现后明显的不快,怕是也看出了这其中诬陷的门道,以为他们也是李榕对头那一派的了。
谈涛又道:“若只一两个想也没什么,就只恐这般说法早已散的满朝文武,”毕竟连孔玉都被已谣言影响,整日里对李榕咬牙切齿,“到时厚积薄发,君上就算不想办李榕,也不得不办了。”
“忠的奸的哪里能只凭了这一件事就断了,”孔玉动摇了,可却还是死硬着不松嘴,“还是好好想想咱俩!”还没面君就已经被厌弃,他的前途啊!他被老爹赶出家门后立誓的光宗耀祖啊!
谈涛却道:“你以为你折腾这一晚上动静有多小么?你以为为什么没人进来警告咱们?你以为君上让荀介璞扣了咱俩为何过后又没来算账?”他看孔玉惊得脸都失了血色,又不忍心了,劝道,“李榕既然有心保下咱们,你就且放宽心,在这儿里老老实实的呆上两日,总能得了对此事探听一二的机会。”
“雅……雅川啊……”
谈涛见孔玉还是呆呆愣愣的,知他这是真被吓到了,就软下声音应了声“嗯”。
“你…… 你往里挪挪,”孔玉哆嗦着揪紧谈涛的被子,挨蹭着就想往床上靠,“今儿,就……就让我跟你挤一宿,”两人搁一块待着死也能有个作伴的,孔玉坚决不承认是他自己开始害怕,下一刻却见谈涛正眯着眼看他,一下拱起了火,也不知他哪根筋答错了直接就怒道,“怕什么!小爷对你那没几两肉的屁股没兴趣!”
谈涛忍了忍,终究是没忍住,直接就抬脚踹了过去。
“滚!”
******
秦王鸿由着侍女为自己持灯引路,淡淡的开了口,“后面的都交给你了,那两个人的事,究竟是谁弄出的,给我好好的查。”
荀石跟在他身后,垂目恭敬应道:“臣遵旨。”
在跨出相府门槛时,秦王鸿又想起那个被伤痛折磨得已经沉沉睡去的人,以及御医叹息着对他道出的那番话,他回头望了眼对方卧房的方向,眼中的黯然和苦涩如何也遮不住。
油尽灯枯……油尽灯枯……
他紧紧抿了唇,才略能收拾心情又看向荀石,“先生他,我不能常来,你要好好照料。”
荀石点头,他熟悉秦王鸿的脾气,因而并不再以君臣之道自称,“老师之事,石时刻放在心上。”
秦王鸿拍拍他的肩,“辛苦你了。”
“石不敢。”
荀石抬手扶住秦王鸿的手臂上了车,然后后退一步,微微俯下了身,恭送对方起驾,直至那辆简便的马车在街口消失,他才又直了身子,反身进了李府。
“荀少爷。”
荀石看着站在主卧屋室门前的女子,笑道:“侍书姐姐还未曾安歇?”
这女子虽已不复韶华时光,但解意的温柔神情却依然惹人赞叹,她此刻仿佛习惯了一般仍旧对荀石用着旧日称呼,柔柔的笑了笑,“老爷刚刚喝了药,现下恐是已经睡得沉了,荀少爷若还有事,恐得明日再说。”
荀石静看了对方一眼,略略垂了首,轻轻道:“我不放心,今日想陪着老师,若是晚上又出什么事,”他顿了顿,声音里似是带了哑声,“也……也不怕住得远赶不及。”
那叫侍书的女子闻言好似怔了下,随即又幽幽叹了口气,“奴家去给荀少爷拿些被褥来,夏日虽热,夜间却还是凉意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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