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斗铠-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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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那熟悉的声音,孟聚打了个寒战。他转过身,看到一个一身绿色官袍的中年武官正在疾步走来。

看到来者,孟聚艰难地在脸上挤出笑容:“高御史,早啊。”

这位高御史长得又高又瘦,黄瓜脸,鹰钩鼻,深窝眼,勾下巴,神色阴沉,眉宇间有一股隐隐的戾气。若放在相书里,这是百试不爽的跋扈相。而此人也果然没有辜负爹妈给的这副好面相,行事堪称人憎鬼恶。

刘真就曾愤愤地指责:“高晋光收钱不办事,这简直是败坏咱们的名声,断大家财路!”光是收钱不办事,搜刮点民脂民膏,大家都是做陵卫的,倒也能理解,但偏偏高晋这厮做事也太过分了,不但坑平民,连同僚们都不放过。

身为刑案科主办,高晋每天的主要任务就是在陵署里四处转悠,见人就问借钱,多少不拘,十两八两银子最好,三五个铜钱也无妨,每次他都保证:“忘带钱了,有急用,一会就还你!”但只要银子一到手,这厮马上患了重度失忆症,从此不再提起。关于他的小道笑话在陵署里面到处流传,最出名的一句是:“高晋很少答应别人,但若是答应了——他也常常会忘记”。

高晋搜刮有术,家中富饶,在城中购置多处房产,但他却借口说要安顿家人,霸占了陵署的三套馆舍,害得新军官们没地方可住,那三套馆舍也被高晋租给了一伙倒卖羊皮的商人和两个杀猪的,于是,东陵卫官兵们有福了,空气中整日荡漾着浓郁的羊骚味和屎尿味,日夜响彻着天蓬元帅后人临终凄厉的惨叫——这些,高晋是不在乎的,他拿着三套房子的租金早早躲到城里的小豪宅去了。

倘若有人在靖安陵署里面举办“今年最期盼殉职的同僚”评选的话,高晋绝对会以绝对优势的最高票当选。背负着同僚们热切期待,偏偏此人还活得滋润无比。这样招人嫌恶的人物,偏偏孟聚还不能对他避而远之,因为他还是孟聚的直接上司,靖安陵署的刑事科主办,官衔带刀御史。

高晋昂着下巴,目光钉子般戳在孟聚脸上,厉声喝道:“还早?都这时候了,你还不到班?你眼里还有没有朝廷的法纪?”

“对不起,高长官,昨晚我出去办事,现在才赶回来。。。”

“办事?办什么事?私事还是公事?”

“这个,算是公事吧。。。”

高晋立即勃然大怒:“孟聚,你出去办公事居然不经我同意?说,什么公事?不是和刘真去干私活了吧!搜刮了多少银子?”

这厮讨厌是讨厌,但脑子倒还不是很蠢。虽然没猜中,但也事实离得不远了——孟聚笑笑,却没回答。


第二十四节 惊喜

这个笑容却使得高晋更愤怒了:“孟聚,你嬉皮笑脸什么?”

这时,看到孟聚身后那衣履褴褛的少年,高晋的眼睛一下睁大了:“孟聚,这~这是什么人?”

“长官,这是我乡下的亲戚,那边遭灾了,过来我这边住一阵。。。”

“啊~哈~这怎么行?陵署是陛下亲军驻地,军机重地,你怎能随便带外人进来?孟聚,你太放肆了,我一定要禀报监察御史,你等着!”

高晋尖声叫嚷着,象泼妇吵架一般张牙舞爪,手指几乎戳到了孟聚鼻子,吓得后面的秦玄索索颤抖着,脸色发白。

孟聚厌恶地望了他一眼,退开一步。他正考虑怎么应对,身后传来一个浑厚的声音:“那边,吵什么呢?都不干活了吗?”

听到这个声音,高晋如同哈巴狗听到主人的叫唤,立即浑身酥软,脸上瞬间变出一片阿谀的媚笑,声音也变得柔和起来:“啊,蓝总管,惊动了您老人家了。”

一个相貌清濯、气度深沉的老军官走过来,威严地望着孟聚和高晋,沉声说:“刑事科太闲了吗?手头的案子都整完了?高晋,孟聚,你们两个在吵什么?”

孟聚对蓝正行了个军礼,默不作声。

高晋嚷了一通,说新人孟聚越来越不像话,不但昨晚跑出去干私活,白天不上班,还居然带了外人回陵署住,当真是无法无天了,请总管大人好好管教他。

他添油加醋地说:“大人,我们靖安署好久没动过军棍了,风纪也松弛了些。卑职觉得,对那些顽劣不知悔改的家伙,很有必要严惩!”

高晋你这个王八蛋,老子没挖你祖坟吧?!你居然想用军棍来对付我!孟聚心下愤怒,正要出声反驳,却听蓝正淡淡说:“靖安署风纪松弛——高主办,你在指责我驭下无方吗?”

高晋一惊,慌忙出声:“卑职失言。卑职只是说。。。”

“我知道你的意思。”蓝正望向孟聚身后的少年:“这是你亲戚?”

“是的。他老家遭旱灾了,过不下去,过来投奔卑职。卑职知道违规了,这就。。。”

蓝正打断他:“孟聚,你给这小孩买几身好点的衣裳。出入陵署,穿得这么破烂也丢我们的脸。”

孟聚一愣,惊喜地应道:“遵命,大人。”

蓝正又转向高晋:“孟聚昨晚出的公差是我安排的,今天他补休,不算缺席——高主办,你们刑案科就这么有空?案子都处理完了?”

“呃,没有,卑职这就下去处理案。。。卑职告退了。”

高晋虽然可恶,但还没胆子和顶头上司顶嘴,他不敢再多嘴,讪讪地退开了。

望着他的背影,蓝正神色漠然,脸上毫无表情,他又转向孟聚:“高晋为什么找你麻烦?”

“可能是卑职没钱借给他吧。”

蓝正皱眉:“年青人说话,不要那么尖酸,要有肚量,要懂得尊重前辈!你怎么说都是新人,初来乍到就与老人结怨,这对你名声不好。”

虽然他是责备的口吻,但孟聚自然能感觉到对方的回护之意,他低声应道:“长官教导得是,卑职知道了。”

蓝正深深地望着孟聚一阵,目光中藏着某种孟聚看不明白的东西。他缓缓说:“昨晚的事,我听刘真说了。省陵署很少直接调遣我们地方陵署的军官办差,叶镇督这次却是特意点了你的名。难得她赏识,你要抓住机会,好好表现。

小孟,你年青能干,靖安陵署能出人才,我们脸上也有光。”

孟聚谦虚道:“卑职如何敢当,机缘巧合罢了。”

他很想把刘真抓过来狂揍一顿。他可以想象死胖子鼓着腮帮子口沫飞溅地在陵署里面狂吹,主题肯定是刘真大爷英武不凡只手擒凶,当然,就象红花需要绿叶一般,为了证明自己实力超群,刘真也会顺道把孟聚说成小白脸,光凭一张脸蛋去迷惑无知少女叶迦南——有“偶像派”才能衬托“实力派”的重要啊!

自然,陵署里最不缺的就是精明人,尤其是蓝正这种了解刘真的人,他们会自动刨去刘真的自吹自擂——就像滤掉渗在美酒里的水分一般——立即就明白重点在哪里了:孟聚被叶迦南点名差遣去执行“秘密任务”,而且做得非常出色,叶迦南很欣赏他。

现在,孟聚连上吊的心思都有了。他总算知道门口的卫兵为什么这么客气了——刘真这厮当真该杀!从靖安署总管到看门的卫兵都知道了,世上有这样的“秘密任务”吗?

叶迦南知道了,该不会真的杀人吧?

孟聚最担心的,还不是叶迦南。那位少女镇督一直对自己没个好脸,见面就拌嘴,但孟聚隐隐有种感觉,对方对自己的宽容度,应该远超过一次泄密事件。

孟聚真正担心的,其实还是六镇大将军拓跋雄——知道有个从九品陵卫武官在暗中给自己找麻烦,那位权势熏热的名将到底会如何反应呢?

当然,孟聚可以期盼拓跋雄是个虚怀若谷的世外高人,有着草原和天空一般宽广的胸怀,就像前朝名将风采一般,敌军大兵压境他还在下围棋喝龙井茶吹牛,听到大捷的消息也不过淡淡一笑:“小儿辈已破贼矣~”

但可惜,拓跋雄不下围棋更不爱喝茶,听说这厮喜欢的是烤全羊喝烈酒玩美女,再加上杀良冒功的前科——孟聚沮丧地想,这厮跟淡泊宁远的世外高人实在差得太远。

现在,孟聚唯一能指望的,就是叶迦南真的如她所说的,确实很“罩得住”,也肯出死力保自己——或者能迅速把拓跋雄弄回家养老去。不然的话,不要说晋升督察,哪怕就是晋升了郡守、刺史,要想保住小命,自己也只能辞官跑路算了。

看到孟聚脸色阴晴不定,蓝正皱皱眉:“怎么,年青人,有为难的烦心事?不妨说出来,看老夫能否帮得上忙。”

孟聚苦笑,正要婉拒,却突然心念一动,说:“蓝长官,卑职确实有点事为难的。这个小孩是我远房亲戚,家乡遭灾了来这边投奔我。但卑职官微俸低,要供养两个人有点为难。大人能否帮忙在陵署里面找个打杂的活给他做,也好挣一份养家银两?”

蓝正哑然失笑。侯督察的官奉是一个月三两银子,不算多,但供养一两个人也够了——这年青人未免花钱也太大手大脚了吧?

更重要的是,身为陵卫,哪有靠官奉过日子的?刑缉、监察、核案、审官,来钱的路子多得是,而这个孟聚又得叶迦南赏识,提拔是迟早的事,还愁将来银子不够养两个人?

不过,对陵署总管来说,这实在是再小不过的事,如今孟聚势头正红,蓝正也愿意卖个人情给他:“陵署不缺人,不过既然是你亲戚,那怎么也得安排下——这小孩多大了?”

孟聚望了秦玄一眼:“十五岁。”

“有十五岁了?看不出来,个子小了点,样貌倒是蛮清秀的。”

蓝正随口说:“既然是你亲戚,放去干那些粗活累活也不好——看这小孩的身板骨也干不得重活。这样吧,就让他给你当个勤务,算我们陵署的杂役好了。”

“长官,这不很合适吧?各科各室的主办、带刀御史才能配勤务,我还只是侯督察。。。这样影响不是很好吧?”

“没什么不好的,我说可以就可以了。”蓝正沉吟着,干脆好事做到底吧,现在卖这个年青人一个人情,将来他发达了说不定也能回报自己:“这样吧,既然你在高晋那边做得不开心,不如就调出来吧,军情室那边还缺个主办,干脆就你去做了吧。虽然是个小科室没什么人,但也是个独立衙门——军情室主办,配勤务倒也说得过去了。”

孟聚大喜。主办不主办的,他倒也不是很在乎,关键是从此不必再听高晋那厮啰嗦和看他的脸色,这简直比再弄到一万两银子还让孟聚开心。他也不谦虚,躬身道谢:“谢长官栽培,卑职感激不尽,铭记在心!”

蓝正威严地点头:“孟聚,你不用谢我。国家官职,朝廷名器,老夫不会私相授予做人情。只是因为你才华出众,能力足以担当,所以老夫才推荐你——你不要高兴太早,这个委任还要经省陵署批准,你的任职时间太短,若是省陵署驳回来,那老夫也没办法。”

话是这么说,但二人都明白,地方陵署的内设科室主办,只要当地总管同意了,所谓省陵署的复核也就是个走个程序罢了。虽然孟聚的情况有点特殊,他任职的时间确实太短了,不过料来他得叶迦南的青睐,只要靖安陵署报上去,那边是绝没有理由驳回的。

蓝正说得大义凛然,孟聚也不去揭穿他,躬身道:“长官对卑职爱护有加,卑职会时刻铭记心的。卑职将戮力而为,以报效大人的恩德。”

蓝正嘿嘿一笑,也不说这个话题了:“听说你昨晚跑了不少地方?今天你就不用到班了,在家好好歇息吧。这几天把手头的案子整理一下,移交好了就过军情室那边了。你这个亲戚的事,找刘真去跟吏员处的人说一声,办个手续就好。”

“是。卑职谨尊大人钧令。”

“恩,去吧。小孟不错,老夫很看好你,好好干。”

当孟聚躬身起来时,蓝正已经背着手施施然走远了,悠然得仿佛神仙中人。


第二十五节 少年秦玄

看着他的背影,孟聚笑着摇头,望了一眼身后的秦玄。在刚才的对话里,少年安静地倾听着,一声也没出。

“走吧,跟我回家。”

在陵署的后院,竖立着一排破旧的青瓦平房,这就是陵署的军官宿舍了。孟聚领着秦玄进了其中一间房,把门掩上:“行了,这里不会有旁人来的,秦少,你可以放心说话了。”

低矮压抑的屋顶,黑色污秽的墙面,可以望到太阳的破洞,空荡荡吹风进来的窗户、歪歪扭扭的木门——屋子里唯一的亮点是一张新床和一套桌椅,这都是孟聚搬进来以后仓促购置的。床上凌乱地堆着几件衣服,被子没折好,乱糟糟地铺在床上。

秦玄皱着眉头打量四周:“这里,真的是人住的地方吗?”

孟聚没好气地说:“你以为我是鬼吗?”

“孟长官,该不会是你住这里吧?唉呀,真不好意思,我没想到。其实这房子也不错,除了屋顶有些洞,门烂了,墙要塌了——除了这些,还真的没什么毛病了,不错,很好的房子嘛!”

秦玄边说边望着秦玄,眼光中分明写着“怜悯”二字。少年左看右望,最后长叹一声,扭扭捏捏地在椅子边上坐下,脸上委屈得不得了,象是做出了天大的牺牲。

孟聚简直被这个惫懒小子气炸了,难道自己的家比后巷的垃圾筐还脏吗?他脱下身上的黑甲制服,把军刀挂在墙壁的钉子上:“秦少,我来靖安不久,这是署里配给我的住处,来不及布置,见笑了。”

“孟长官,看来你混得也不怎样哪。看门口几个兵那么巴结你,我还以为你很牛呢,没想到住这种房子——我家马夫都比你住得好啊,你还是军官哪!”

孟聚摇头苦笑。公家的馆舍,一直没有修缮,也只有他这样初来乍到的新军官才肯住吧。老陵卫早在城里置房了,哪里肯受这个苦。他也懒得解释,淡淡说:“是啊,倘若房子也跟古董一般越老越值钱的话,我说不定比你们秦家还有钱了。”

秦玄哈哈一笑,他翘起二郎腿,吊儿郎当地问道:“孟长官,你刚才说,你知道我家老头和那个书呆子大哥在哪?”

“知道。”

“咳,老孟,你就别卖关子了,快跟我说了吧。”

孟聚避开了对方的目光,反答道:“秦少,你们走以后发生了什么事,可否跟我说说?”

少年怀疑地望着孟聚:“我说老孟,你问这个干什么?你该不会当初放了我们后悔,现在又想抓我们立功了吧?我告诉你,休想从本少爷这里挖出半点秘密,少爷我可是精通伏虎罗汉拳的好手!小爷不是好惹的,别看老孟你是陵卫,要惹恼了小爷,揍你这样的书呆子五、六个毫不费劲!”

孟聚哭笑不得,他这才发现,不知从何时起,秦玄已经把对他的称呼从“孟长官”变成“老孟”了,这小子还真是个自来熟啊。孟聚很纳闷,秦风一身凛然正气,秦穆是个方正的书生,有父兄如此,秦玄这身惫懒的流氓气,到底是从哪学来的?

“别胡说。我问你是有原因的,你快跟我说,有急事。”

秦玄还在犹豫,孟聚只好说:“你不用跟我说得太详细,只要说发生了什么事就好。”

秦玄考虑好一阵,最后勉强答应了:“我说了,你就得告诉我他们的下落啊!”

孟聚不动声色:“一定。”

“老孟,你们放我们离开后,我们就从后门出去,但就在那条小巷子里,我们碰到了一些人,爹爹跟他们谈了一阵,回来跟我说,现在外边官兵查得很紧,出去很危险。他让我出去扮成乞丐打探消息,看街上有没有官兵封锁,也听听市面上有什么消息,然后大家再找个地方会合出城。”

“在哪里会合?”

“这个,当然不能跟你说!我出去以后,找个小乞丐买了衣裳,扮成乞丐在城里转了半天,没打探到什么消息。我去会合的地方想找爹爹他们,也不见人。我等得焦急,又跑回巷子里想找父亲他们,却只看到了一大滩血。我正在那纳闷呢,突然有人来了,我吓得躲进垃圾筐里了,没想到却是老孟你——事情就是这样了。”

孟聚沉吟道:“秦少爷,你们在巷子里碰到的,是些什么人?”

秦玄答得干脆无比:“不知道,我不认识的人。”

“是官兵吗?”

“应该不是。我听到爹爹跟他们打招呼,大家象是认识的。不过他们挡住路不让我们走,父亲跟他们说了好一阵,回来时候脸色不是很好看,神色也怪怪的——老孟,你说,这里面会不会有什么问题?”

孟聚不答,继续问:“他们穿什么服装?带没带兵器?”

“他们穿着宽袖长袍,背后都背着长包裹——啊,该不是兵器吧?”

“他们说什么了?和你父亲谈了什么?”

“这个,我不知道,当时心慌慌的,怕官兵追来,我也没留意——啊,记得了!当时我父亲跟他们打招呼,领头的一个男的叫‘易先生’,就是他跟我爹爹谈的。”

孟聚一震:“易先生?你没听错?”

“应该没错,因为父亲叫了两次,我听得很清楚。”

“那个易先生,他长什么模样?”

“他白头发,不高不瘦不矮不胖,样子很普通,举止也很平常,说不上来有什么特点——反正很不起眼的一个人。但我父亲好像很尊敬他。”

孟聚叹口气:“如果这样,那就对了。”

他眼中流露愤懑之色,手握紧了拳,冷笑道:“好辣的手,好狠的心啊!”

“老孟,你说什么?”

“秦玄,从今以后,这件事你不要再跟任何人说了,明白吗?”

“你叫我不说我就不说,那我岂不是很没面子?”秦玄心里嘀咕,但此时他心急如焚,也不愿与孟聚纠缠这个,从孟聚的话语里,他隐隐窥出了一丝不祥的味道。

“行了,老孟,你问我的,我都说了。我问你的事呢?我家老头子究竟跑哪去了?”

不得不亲口报告坏消息,这本身就是一桩坏消息了。孟聚叹气道:“秦少,有个不好的消息,希望你能挺住。”

秦玄的心一下子绷紧了:“难道老头子他们被官府抓了吗?真是该死!我早叫他们不要干这种事,看,现在惹麻烦了吧,又要使银子去赎人了!真是可恶啊!”

“不关官府的事。”

看着少年突然变得惨白的脸,孟聚暗暗同情。对着一个少年说出这么残酷的话,他都不知如何启齿了。

“令尊﹑令堂﹑令兄,还有其他亲人,都已身遭不测。”

秦玄从椅子上跳起来,失声叫道:“你他妈胡说八道什么?你~”

孟聚定定地望着他,眼中充满了同情。

“这。。。不会是真的吧?一定弄错了吧?”

“东平省陵署已经发现了贵府人等的遗体,已经查验过了,并无错误。秦少爷,天有风云不测,希望你能节哀珍重。这场飞来横祸,你能幸免于难,这本身已是万幸了。”

说话时候,孟聚不敢看少年那张凝固着震惊和悲痛的脸。破门﹑破家﹑失亲,遭遇如此大的悲惨灾难,任何语言的抚慰都是苍白无力的。不要说一个少年,即使一个心智成熟的成年人,突然面对如此惨祸,同样会濒临崩溃的。

“秦少爷,这里是我的住处。只要你不离开,这里很安全。你现在需要静一静,吃的东西。。。”

孟聚望望自己空空如也的旧食橱,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肚子饿的话,你找我,我就在里间睡觉。”

少年雕塑般一动不动地坐在椅子上,脸色灰白,也不知道他把话听进了没有。孟聚摇摇头,在进门的时候,他回头说:“虽然这样说显得很无情又失礼,但还是请秦少爷你看开点吧,人总是要死的,早晚的事而已。这样的世道,早点解脱未必不是件好事。”

然后,不敢看少年愤怒的脸,他连忙进了里间,把帘子拉上了。

在外头奔波了一天一夜,孟聚累得每根毛孔都在发颤。他以为自己会象平常一样,头碰着床就能睡着,但今天不知是否错过了睡意,在床上翻来翻去就是睡不着,脑子里乱哄哄的,一阵想到叶迦南,一阵又想到拓跋雄,偶尔又想到了秦家老少的性命,脑子里走马灯般幻灭着无数的脸,男男女女都有,眼前闪耀着一片红色,血一般的深红,所有的人脸都浸没着浓重的血色深红中,他们张着嘴在对孟聚呐喊,却听不到声音。

看到那些冒着绿光的眼睛,孟聚如同望到了地狱的深渊,漆黑而深不见底,刺骨寒意浸透了他全身。

九月的天气,孟聚冷得缩在被子发抖。他记起了以前学过的佛经,心里默念:“。。。若诸众生诵持大悲神咒,堕三恶道者,我誓不成正觉,诵持大悲神咒,若不生诸佛国者,我誓不成正觉,诵持大悲神咒,若不得无量三昧辩才者,我誓不成正觉。。。”

孟聚念了几遍经文,心情才渐渐平复。睡梦中,不知是否他的幻觉,总有一阵若有若无的抽泣声萦绕在他耳边,断断续续。他捂住了耳朵,缩起身子用被子包住了脑袋,但游丝一般的哭声依然顽固地持续钻进耳中,令他心烦意乱。


第二十六节 公务

孟聚一觉醒来时,已是黄昏了。从破烂的窗户望出去,鲜红的太阳正在落山。

他穿好衣服,走出外间,发现秦玄还是坐在原来的椅子上,呆呆地盯着对面的墙壁,听到孟聚出来也没有反应。

“难道这家伙就这样坐了三四个时辰?”

孟聚暗暗咂舌。他想起睡梦里听得的哭泣声,心中隐隐恐惧。但现在对方悲恸欲绝,他也不好意思问:“刚才我睡觉的时候是不是你在哭啊?”

孟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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