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伏诛 by 眉如黛-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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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阳一个趔趄,坐倒在地,惊疑不定,定定看着韩倚楼袖袍一甩,狂风骤来,一片烟波风致,登时化作长风大浪。孤舟如江心一叶,在水涡间颠簸盘旋,浪花如雨一般簌簌落在蓬顶。
华阳被江水泼醒,怔怔地仰视韩倚楼。一片江雾中,韩倚楼长袖一甩,箫声又起。先前两位白玉美人,俏生生立于舟尾,一人吹箫,一人舞剑,在滔滔江浪中,别是一番款款柔情。
江水四溅,韩倚楼半身湿透。华阳湿淋淋地坐在舟中,突然听见韩倚楼说:「万物未生,缘劫谱就,是爱是僧,悉听天命。自以为爱憎随心,孰知不是受天意捉弄……」
风云易色,洪波涌起,一个滔天大浪,轰然溢满舟中。华阳突觉眼前一花,俨然又是先前的老槐树,两位白玉美人被风吹到半空,变成两朵半绽的槐花,只听韩倚楼低声问:「你是给我的命数,还是我要的命数……」
华阳还未回神,那人已换了话头:「还醉酒吗?」
华阳神智清明,迟疑地摇了摇头。
韩倚楼神色如常,仿佛刚才的话并非出自他之口,伸手在华阳头上轻轻一叩:「华阳,我的道法与你师兄相比如何?」
小道士半晌才说:「师兄厉害。」
韩倚楼把这一叩改成一个栗爆,阴沉着脸色,负手疾行了几步,又回过头狠狠一瞪。
华阳闷不作声地跟了上去,韩倚楼走几步,他走几步。
那狐妖渐渐地无法释怀,回头的次数越来越多,犹强作镇定地问:「你跟着我做什么?」
华阳把两只手举在胸前,笨拙地朝他拱了拱手;「你把我变回去吧。」
韩倚楼身形一僵,华阳又快步走上前,给他作了个揖。
韩倚楼怒气上涌,袖袍一甩,华阳被气劲拂开,趔趔趄趄退了好几步才勉强站稳,又作出抱拳的样子,朝他胡乱地拜了两拜。
韩倚楼转过身去,不肯受他的礼,嘴上只说:「你已经是妖了。」
华阳拱着手,眼眶发红,一迭声地说:「我不想做妖怪。」
韩倚楼脚下步伐忽然变快了,说话间已经走出了数十丈,华阳急得追着他跑起来,韩倚楼专往林木茂密之处走,几个转身,便连人影都望不见了。
华阳只觉得一颗心要从喉咙里蹦出来,又提着气拼命追了一段,身上尽是被枯枝灌木刮出的深浅划痕,这样边跑边走,饿得头昏眼花,仍是踪迹全无。
他仰头看去,苍穹极高,被枝叶簇拥着,一层又一层的老树苍劲挺拔,直长到离天咫尺的地方,一群昏鸦被动静惊起,往那片井口大小的天幕上窜去,倏地遮住了半个日头。
华阳一阵晕眩,一口气霎时松懈,人也软倒在地。
山中昼短夜长,寅时一过便白日西斜,风声鼓起,在林木间来回穿梭。
小道士四仰八叉地出了会神,被风一吹,冻得一个激灵,赶忙从地上坐起来,在周围转了两圈,挑了棵三人合抱粗细的老树,指甲抠着树皮,两脚紧箍着树干,好不容易爬到枝杈,才喘了口气,谷中已隐隐能听见狼嚎声。
华阳惊魂不定地在粗枝上坐稳,夕阳的余晖照着枯叶飞旋的空地,天色渐暗,风声渐大,他捏着法诀,口中念念有词,试了两、三回,还是没能挤出半点修为。
太阳在落下山头的一瞬间忽然光芒大炽,满天瑰丽的云层犹如血染,华阳想起逢魔时刻的许多传言,跪坐起身,四下张望了良久,又把双手环抱在胸口慢慢坐定,喉咙里咽了几口唾沫,扯着嗓子唱起了那段秦腔。
「正行走又听得雄鸡报晓,猛抬头又只见红日上潮。往下看闪上了阳关大道,伍子胥在马上展放眉梢……」
他把唱词颠来倒去地唱了两、三遍,忽然听见模糊的笑声。
天色己经全然暗了下来,大风扑面,衣袡在风里哗哗地抖动着,那狐妖换了一身整整齐齐的衣服,宽袍广袖,提着一盏灯笼,用红纱罩着,缀着血红的穗子,站在树下看他,未语先笑:「小道长。」
华阳讪讪地停了口,敷衍着应了一声。
韩倚楼提着灯笼又走近了几步,风声摧枯拉朽一般猎猎响着,那一点烛光却纹丝不动:「以前也听你唱过这个,实在是不堪入耳……」
华阳脸上涨得通红,幸好在黑暗中不甚显眼,忽听韩倚楼又问:「谁教的?」
华阳小声道:「走夜路壮胆的歌,无非是老的教新的,大的教小的,观里一辈辈传下来。」
华阳说着,脸上慢慢地挂上了一抹极浅的笑容,半晌才醒悟过来,飞快地扫了韩倚楼一眼。
那狐妖看着他,好一会,才说:「先前多有得罪。」
华阳瞠目结舌,嘴巴翕动了好几下,却没能挤出一个字,半晌才醒悟过来,拱着手又要去求那狐狸。
韩倚楼许久才道:「我不明白,你连死都不怕,却怕做妖。」
华阳眼神一黯,低低地回了一句:「你又不是人,你不明白。」
韩倚楼手里持着灯笼,脚下的杂草被照成一片血色,四周落针可闻,他忽然低笑起来。
「要我放过你也可以。华阳,你敢不敢和我打一个赌?」
「什么赌?」
华阳说着,想从树上下来,犹豫了一下,还是学着韩倚楼先前的样子屈膝坐稳了,只是没过多久,狐尾就从身后垂了下来,不停地来回摇晃。
韩倚楼面色从未如此柔和过,他安静地看了一会,伸手轻轻握住了华阳的狐狸尾巴:「赌你还会来找我。」
华阳脸上突然露出片刻失神。韩倚楼仰面看着他,清隽俊逸的一张脸被烛光照亮,那瞬间的神态,像极了旧人。
华阳怔了良久,正要去喊那个名字,忽然看见狐狸眼角斜飞的红线,只差些许就要飞入鬓角,猛地一个激灵,旧梦便醒了。
华阳脸上僵硬起来,硬邦邦地说:「我不会。」
韩倚楼顺着他的视线,在自己眼角上轻轻一抚,心知是心神激荡之下现了妖相,慢慢地背过身去:「不试试怎么会知道。若是你赢了,你还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你证你的道,我证我的道。」
不知为何,突然不想为难这人。他若真不愿做妖,难道还逼着他做不成,说不准哪一天就被他砸了洞府……这道士还不明白,自己活了数千年,才遇见这么一个有些顺眼的人,虽然夹着些恨,终究不忍心他太难过。
这一个赌,也是与自己相赌。这道士已一次又一次撞到自己面前,他不信这次会是最后一次。
华阳禁不住问:「你真肯放我回去?」
「正是,」那狐狸说到这里,顿了顿,方道:「若你输了……」
华阳显是胜券在握,急急地道:「那我甘心做妖!」
韩倚楼背对着他,脸上面无表情,只有眼睛映着灯笼里的那簇火光,温声细语地笑着:「但凡言语,出诸于口,便有过往鬼神为证,道长可想清楚了?」
他说着,听见身后簌簌的响声,回头一望,见华阳从树上爬下来,离地四尺的时候就撒手一跳,几步疾走到他身前。
「清楚了,都清楚了。」
韩倚楼伸出手来,与他击掌为誓。红纱灯笼里霎时烛火一跳,韩倚楼见誓约已成,才从袖中摸出一个长颈瓷瓶来,旋出木塞,从瓶里倒出一枚金红色的药丸,令华阳服下,片刻之后,狐耳狐尾尽数隐去。
华阳用手在身后摸了摸,又在脑袋上胡乱摸了几把,眼睛里霎时放出光来。
韩倚楼忍不住冷言冷语起来:「既不是了无生趣,何必要惺惺作态,白费我一番……」他说到这里,忽然噤声,脸上忽青忽白,半晌,方道:「一番口舌。」
他莫名地露出郁郁之色,一拂袖袍:「七日服一丸,可不露破绽,白石峰野狐岭大槐树下我等你一年,一年未至,我亲自下山助你重塑人形。」
华阳小心翼翼地把药丸收好,本以为至此不见,听见韩倚楼提出一年之约,又开始有些烦闷。
那狐狸脸上不动声色,定定地打量了华阳片刻,将手中的红纱灯笼递了过去:「向北二十里,便能看到村落。」
华阳默默接过,发觉手柄上仍留着那人的余温,眼皮一颤,登时觉得烫手起来,朝这狐狸拱了拱手:「就此别过。」转身便要走。
韩倚楼忽然说:「小道长,我掳走你的那天,陆府里本还有别的人。」
华阳脚步突然一缓。
那狐狸眉宇紧拧着:「我提防着他们出手,结果那两人一直作壁上观,观其真气,与你同出一脉。」
华阳眼睛里血丝隐现,嘴唇哆嗦了半天,却笑出声来:「此事绝不可能。」
韩倚楼柔声道:「若你在道观里受了委屈,便来此处找我。」
他一边说,一边倚着那株老树。月色如银,从枝叶间倾斜下来,他身影渐渐隐没在夜色之中:「白石峰野狐岭大槐树下,你叫一声,韩倚楼,我便出来。」
终究不忍心他太难过。
华阳一手捂耳,一手举着灯笼,往北直跑了数百步才停下,眼前一片昏黑,只有这盏灯笼,把前路照得一片轻红。
第七章
下了山,又往北徐行十余里,果然远远地望见几处炊烟。
华阳用袖子揩净了额汗,坐到路边的茶庐里纳凉,还没把凳子捂热,又招来店家要了一碗薄粥。华阳先是捧着碗牛饮了大半碗,等到稍稍慰藉了五脏庙,才把碗放回桌面,一勺一勺地吸饮起来。
茶庐一角支着泥糊的小灶,灶上用温火煮着一壶井水,水声乍沸,茶香氤氲,白雾从细长壶嘴里盘旋升起。
庐外青山环抱,老树新绿,还未褪尽的黄叶轻轻落在庐顶,华阳正看得出神,忽听见驿道上一阵马蹄声,在茶庐前猛地一吁。
隔着齐膝高的一道竹帘,只能远远望见来人鞋面一尘不染,未等华阳多想,就看见那人把竹帘一撩,露出不苟言笑的一张面孔,四面青山都褪尽了颜色。小道士先惊后喜,忙不迭地把筷着一放:「紫渊师兄列
华紫渊看见他,面色稍稍一缓:「只有你一个人?」
华阳起身迎上去,见华紫渊还背着那柄长剑,佩玉长剑穗斜斜垂在肩头,不由多看了两眼。
华紫渊取下长剑,随手一抛,道声;「接着。」
华阳连忙抱在怀里,爱不释手地用袖口擦了擦。
华紫渊替他结了银钱,两人从茶庐出去,华紫渊那匹爱骑就停在路边,华阳搂着马颈翻身上马,华紫渊脸上不露声色,待他坐稳了方问:「你未受伤?」
华阳迟疑地应了一声。
华紫渊用手梳弄着马鬃,半晌才说;「先弄些皮肉之伤再入观。」
华阳听得云里雾里,还未细问缘由,华紫渊就在马臀上拍了一掌:「送我师弟回去。」
那匹宝马无鞍无辔,只跑了几步就差点把华阳颠下马背,小道士连忙一手抱剑,一手扯住马鬃,回头朝华紫渊大喊起来:「紫渊师兄,一道回去吧。」
华紫渊道:「山前十里有虎妖作祟,我去去便回。」说着,竟是背道而行。
华阳心思不定地拽紧马鬃,这匹龙驹平日饥食金丹,渴饮山泉,在驿道上狂飙了四、五个时辰,已至千里之外,一日上下,便能望见青城山麓。
三十六洞天,七十二福地,天下修道练气之人,皆以此地为尊。山脚宫、观、庙、庵密如铺瓦,一年四季香火不绝。
到了山腰,大小道观仍有十数座,一过回径,宫观便掩在繁茂苍翠的林木之中,依五行生克再行千余步,才望见一座道宫,建在彭祖峰西,背靠眠江,坐拥云海,上有横匾,用金笔题了三个大字:白云观。
华阳一路拽着龙驹上山,头顶峰峦拢起,天成一线,栈道尽头方豁然开朗,望见这三个大字,不由吁了口气,只顾着坐下来歇歇脚,用顿斋饭,将华紫渊的叮嘱都抛在脑后。
等他牵马踏入观门,试剑坪上几个师兄立刻围了上来,朝众人招呼着:「华阳回来了!」
登时人越聚越多,围着他嘘寒问暖,簇拥着入了正厅,三清挂像前空无一人。
华阳忍不住问了句:「师叔呢?」
旁人接过话头:「观主炼丹正到紧要关头,几位师叔都在后山护法。」
华阳只觉离开数天,观中大小事物都生疏起来,懵懵懂懂地点过了头,只想回房中休息。
又有人说:「华阳师弟,你不必再睡通铺了,后厢为你腾了间空房。」
华阳眼皮一跳,嘴里直说:「无功不受禄。」
神志昏昏地又被人簇拥着去了后厢,突然有多嘴的问:「华阳师弟,怎么不见你身上带伤?」
华阳笑答了一句:「我并未……」
他还来得及说完,便有人笑起来:「你说什么混帐话,师弟未受伤是好事。」
众人也都跟着哄笑起来:「师弟福大命大。」
华阳还未回过神,就被众师兄簇拥着进了房。
房中桌明几净,小道士刚被人按坐在下来,便有人掀开香炉盖,往里面添了一把丸香,不多一会,茶具也被人端了进来,十几个师兄弟围桌坐定,沏茶谈笑。
华阳只得跟着说笑,正说到除魔斩妖的酣畅逸事时,后山突然传来一声巨响,依稀是钟声,震得满桌瓷器嗡嗡作响。华阳擎着茶杯的手一颤,茶水便从杯中溢出,溅湿了前襟。
有人把木门微微推开一线,就看见满山霞色,晃得人睁不开眼睛,几个师兄都围上前去,独独华阳要探头的时候,就有人在他肩头一按,笑道:「师弟,你坐着。」
周围尽是唏嘘声:「观主练了四炉丹,终于成了一次。」
华阳这才感觉到有些不对,一提炼丹,两臂上的旧伤就隐隐生疼,嘴里挤了半天,才勉强附和了一声:「终于成了。」
后山老君钟紧接着又是几声撞钟,山谷中余音阵阵,一时竟分不出究竟撞了多少下,门外霞光万丈,瑞气升腾,白鹿呦鸣,旁边的大小师兄一齐整衣正冠起来,见华阳仍站着不动,轻声斥道:「师弟,观主出关了。」
华阳这才反应过来,用力地拭起胸前的茶渍,拍打灰尘,把头上九梁巾解下重扎,跟着大小师兄一道走向观门。
头顶的天幕早已变了颜色,东南角湛然一片天青色,到了西北则化作赤金,一掌宽的天险栈道那头,诸位师伯道长手持着拂尘法器鱼贯而来,中间一乘翠竹山轿,由两人驮着,隐隐能看见白云观观主身着灰色的披风道袍坐在轿中。
众弟子此时都是一鞠到地。华清、华玄走在仪仗前头,手捧太极朝简,路过华阳时,眼珠子才动了动,脸上也有了些人气:「小师弟,观主有令,请移步丹房。」
华阳忙不迭地唱喏,目送他们进观后,一个人抄近路去了丹房。
丹房依山壁而建,是一间八角形的斗室,两面墙壁上挂满了大小葫芦,一壁为废丹,一壁为丹母,正中丹炉炉火正炽,铜炉铸成葫芦状,透过四个凿空的炉孔,能隐隐窥见炉中黝黑的丹丸。
华阳在墙角站了片刻,就觉得热得难受,浑身上下汗出如浆,仿佛自己也是炉中一丸。
就这么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地守了一顿饭的光景,才看见房门被人一推,矮个子的华玄探了个脑袋进来,华阳满脸堆笑、正要上前去迎的时候,才发现门外还站了一位蓄着三绺墨髯的师伯。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进丹房,华玄搬了把交椅,请师伯坐了,这才看着华阳道:「师弟,你此去金陵,车马劳累,观主有意赏你些好处。」
华阳讪笑起来,不停地捏着后颈,身上的汗竟是越出越多,嘴里颠来倒去地说不敢当。
熊熊炉火旁,这两个人却是一直清凉无汗。华玄扬眉一笑:「师弟何必过谦,这次观主炼丹,共出炉五枚,有堕除邪念、增进修为的妙用,旁人羡慕还羡慕不来,虽然过程是有些……」
话音未落,那位师伯便森然道:「子时三刻,老君钟旁,我等会助你一臂之力。」
华阳听到此处,就知道这金丹是非吃不可了。入观十载,也见过不少试丹试药的药人,未曾想过有朝一日,这苦差事会落到自己头上。
他想起那些没了人形的门人弟子,冷汗淋漓,正要做垂死之争的时候,华玄按在他手背上,笑道:「傻师弟,难道还以为我们会害你不成,上一炉丹只炼成了一枚,赏给了紫渊师兄,这一回是你。」
华玄说着,在华阳额上轻轻一个栗爆:「师兄服丹后修为大涨,再修一甲子,怕是能位列散仙,这等好事,你还犹豫什么?」
华阳听到这里,才半信半疑起来,讪讪地说:「弟子何德何能……」
那师伯长身而起,拂尘架右臂,皓白如雪的麈尾垂在手侧,森然道:「若是金丹于人有损,找贩夫走卒试丹便是,何必找你?」
华阳听得愕然无言,只觉得找那些人试丹也大大不妥,正出神间,华玄已在他肩上一拍,莞尔道:「师弟尽管放宽心,到时候你修为大进,人人见了你,都要拱拱手,称你一声道长,五湖四海都奉你的道号,供你的香火,有的是逍遥自在的时候呢。」
他这样胡扯了一通,华阳却听得有些高兴,心里疑虑登时去了三分。
到了子时,华阳斜绑着装了干粮水囊的包袱,终于沿着山壁爬上后山时,老君钟旁已经零零星星地站了不少人。
四、五个面生的师兄上前一步,将华阳领至后山山洞,洞前藤蔓己被砍尽,露出黑黝黝的洞口,穿过狭道,行至中洞,已经能闻到浓浓的药渣味,中洞一角置着一条长而窄的香案。
观主就坐在轮椅上,背靠着香案,膝上盖着一条薄褥,单瞧外貌不过四十余岁,面容清矍,华玄替他掌着扇子,华清捧着托盘站在另一侧。
三人见了华阳,神色各异。
华阳上前行了礼,观主只是微微颔首,拿过华清托盘上的开山印,转动轮椅,将它按在五方石壁上,依照五行生克,一一开启机关,山洞后狭道的入口这才露了出来,药材和丹渣的腥味倏地从密道中涌出。
华阳刚用袖口紧掩口鼻,就听见观主喝道;「去吧,紫渊正在丹室等你。」
华阳吃了一惊,喃喃半晌,方笑道:「师兄脚程真快。」说着,正要进洞,忽然看见观主披风道袍下,露出一圈颜色殷红发亮的毛皮领子,忍不住多看了几眼,才拿双手掩住鼻子,迟疑地钻了进去。
地道里初时还能听见些许水声,渐渐便干燥起来,土壁上都是熄灭的烛台,虽无岔道,却伸手不见五指,华阳就这么猫低腰身,一脚深一脚浅地再走了千余步,蹭了两手灰,终于从地道中钻出来。
偌大一间丹室,只亮着一盏小油灯,大小铜壶油罐散落一地,华阳怔了怔,捧起油灯,绕过中间的丈高丹炉,小声叫了几声:「紫渊师兄。」
他脚下突然踢到一个铜罐,当的一声满地乱滚,华阳吓了一跳,连忙蹲下身子按住铜罐,正惊魂未定的时候,有一只手轻轻拿过华阳手中的油灯,用手指捏着那一点豆火,轻轻一弹,四壁数十支火炬霎时光芒大涨,把丹室照得亮如白昼。
华阳一双眼睛连眨了好几回,才勉强看清那个人的身影,嘴里犹自笑着:「紫渊师兄。」
华紫渊面无表情地打量了他一阵,微垂眼睑,从袖中摸出个百宝囊,宝蓝缎子,明黄长穗,一松手,就浮在半空,转个不停。
华阳不由咽了口唾沫,华紫渊伸手一招,囊口便松了松,从里飞出一枚金丹,丹室里一时间光华大炽。
华阳兴冲冲地伸手去抓,那枚金丹上下浮动,连抓了几下才握在掌心。
华紫渊微蹙了眉宇,低声叫了他一次:「华阳。」
华阳正忙着把玩,闻言只是模糊地应了一声。
华紫渊轻声问;「你俗家姓名叫什么?」
小道士一时间又想起那时候问他名字的陆青川,心中忽冷忽暖,最后只化作傻乎乎的一笑:「那时候连饭都吃不饱,哪有什么姓名。」
正说着,思绪却仍流连在谁家的高墙和狗洞,谁的眼波笑盈盈一转,心神一时大乱,差点连丹丸都握不住,正失魂落魄间,掌心的金丹陡然变得滚烫。
华紫渊默然看了他半晌,方道:「晨昏之际,阴气渐散,阳气渐起。师弟,时辰已至。」
小道士应了一声,把金丹送入口中,和着唾沫咽下,过了半盏茶的时候,仍不见什么动静,不由讪讪地问:「师兄,这便成了?」
华紫渊仍是看着他,华阳正要笑下去,丹田忽然一阵剧痛,片刻间就痛得肝肠寸断,直欲焚尽五内。
华阳面无人色地捂着肚子,筛糠一般簌簌发抖,看见华紫渊就在身侧,不由自主地伸手去抓:「师兄,救我……」
华紫渊竟是后退了半步。华阳捂着肚子,背弓如虾,连声惨叫,不到半盏茶的工夫,鼻腔里就涌出两股浓血,那股刀割似的剧痛倒冲天灵,仿佛要把他整个人撕成两半一般。
华阳初时尚记得向师兄求救,再过一阵,便只知道满地打滚,一声一声撕心裂肺地哭号起来。
华紫渊又往后连退三、四步,侧身而立。他似乎也是第一次,听见华阳肯求救。
华阳哭了一阵,两只手已深深抠进地里,指甲倒翻,七窍出血,哑着嗓子喊;「师兄……华阳好疼……」
几句话后,又使劲地用头磕起地来,似乎只求速死。
华紫渊这才上前去拉他,还没碰到,那具躯壳就垂死般浑身一抖,再探鼻息,已经气息全无。
华紫渊仍不作声。直到华阳三魂七魄都散在半空,渐渐地凝作两股人形,他才祭起一道黄符,喝道;「赦!」
霎时之间,魂魄周围腾起颜色迥异的两道烈焰,一为湛青,一为朱红,仿佛要焚烧殆尽一般,在半空中灼灼燃着。未等两股火舌烧作一股,华紫渊黄符一招,便把那股湛青的魂魄定住,随即手腕翻转,将那张黄符按在华阳尸身上。
道家堕除杂念、以求修为精进的法门不下百种,这兔起鹊落的几式,用的却是当中最为禁忌的一种。以金丹为引,将魂魄逼出体外,强分清浊,去浊留清。
半空中只剩下那一股朱红的火焰,火舌烧了半天,渐渐熄了,露出一个稀薄的人形。那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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